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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叶·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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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笄礼的前一晚,玉溪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来到叶九房中。

    “九儿,快来看看。”

    叶九打开匣子,迎面便有一阵香风扑来,像是兰草的气息。她深深嗅了嗅,引得玉溪发笑。

    “傻丫头,衣服上更香呢!”玉溪点点她的额头,示意她把匣中那件衣服穿起。

    叶九照办。

    这身羽衣是明日典礼上要穿的,做得十分细致。衣料是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流云暗纹,衣摆和袖口还绣着兰草。穿起来轻薄飘逸,真如“羽衣”之名。

    玉溪看她爱不释手地抚着那绣纹,笑道:“就知道你喜欢。跟师叔一样。”

    叶九微微讶异:“师叔祖也喜欢兰草吗?”

    “是啊,熏衣的兰草就是从师叔那儿讨来的呢。师叔亲手栽的兰草,是不是比寻常的更清雅?要不是因贺你及笄,怕还讨不到呢。”

    “我还没见过师叔祖呢……”

    “别说你了,我都极少见到他。”玉溪摸了摸叶九的头,“虽说师叔常年闭关,追云居寻常也是去不得,可师叔他老人家总还是惦记着我们的。尤其是咱们云宗这辈唯一的囡儿,从来最疼的就是你!”

    “是吗?我都不知道……”

    “你这衣料就是师叔备的。还记得你们小时候的点心和玩具吗?都是师叔出门时带回来的。”

    “原来,师叔祖给的吗?”叶九惊讶道。

    “不然你以为呢?”玉溪失笑,“你看看你师父,再看看你其余那几位师叔,哪个像是会宠你们的?”

    叶九抱着玉溪撒娇道:“是啊,都不及玉溪师叔好。师叔祖给的料子好,可师叔制的袍子更好。尤其是这兰草,绣的栩栩如生,便是不曾熏衣,都是香气馥郁呢!”

    玉溪轻轻刮了刮她鼻子:“你呀,今日是吃了多少蜜,嘴这样甜。”她又取过匣中的另一物,“还有这个,可才是大礼。”

    那是一张异常精美的花笺。

    叶九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玉溪递给她看。拆开来,上面只有两个字。

    【静远】

    “这……”叶九微愣。

    玉溪微笑道:“这便是师叔为你取的字了。”说罢却是有了几分禁不住的惆怅,叹息道,“以后九儿就是大人了啊。”

    叶九用力点点头道:“我以后,肯定加倍练功,绝不怠惰!”

    “九儿已经够勤勉了。”玉溪赞道,“说来最近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功课。如今碧影剑法练到几重了?”

    “‘积雪凝寒’练了半式,还只摸到些许的门路。”

    玉溪却是十分惊诧:“已练到了第五式?”看叶九微皱着眉,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的样子,哭笑不得道,“九儿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这等天赋也只有师叔可及了。”

    叶九不解地望着她,玉溪接着道:“碧影剑法的深奥,不仅是在于剑招,更多的,是在剑意。因此一式比一式,要体悟的,只会更多。总共八式的剑法,却只有三人能领会到最后一层,这其中境界,实难想象。你如今觉得生涩,是阅历太浅,因此不懂其义。想来这回下山游历后,便会炉火纯青了。”

    “师叔别取笑我了。”

    “这是事实。”玉溪笑着抚了抚她额发,“我们九儿啊,不仅能做云宗第一人,更可做当世第一人!假以时日,必可得道飞升。”

    飞升吗……那真是很遥远的事了。

    玉溪看着叶九迷茫的神情,宽慰道:“但不论如何,九儿只需记得,踏实二字。练功如此,心亦要如此。所以,”她笑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洗漱就寝,睡个好觉。”

    叶九体弱,虽说修道之人不畏寒暑,玉溪还是替她烧了暖炉,看着她睡下。

    “师叔安寝……”叶九迷迷糊糊地道安。

    “好,安寝。”玉溪轻轻拍她两下。看她慢慢睡熟了,才探手触了触她额头,又为她把脉。过了会儿,渐渐皱起眉,显出了凝重的神情。

    玉溪看着叶九安睡的模样,掖好被角,熄了烛火起身离去。

    刚辰时就热闹起来,九嶷山上这等场景着实少见。

    叶九立于藏经阁外的山崖上,俯瞰山腰处的人来人往。

    “阿九——”

    她回头望去,陆桑良穿了件白袍,青丝高束,倒是有了十分的飒爽和意气风发。

    “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偏你就爱在这没人气的地方钻着,找你半天也不见影。”陆桑良抱怨道,“今天你可别想躲起来睡,他们还等着看你的功夫呢。”

    “我知道。这不还没到时辰,在这儿坐会儿吧。”

    陆桑良没什么兴趣,可想着今日是她生辰,便也坐下陪她吹风。

    “你的字取了什么?”

    叶九自袖中取出那张花笺递给他。

    陆桑良看了一眼,“静远?”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敷衍的吗?”

    “呃……”叶九不太明白,“不好吗?”

    陆桑良一脸难言:“你名就够简单了,字也取得这么随意……”

    “我觉得挺好啊,宁静致远。”

    “就从这一个词来的……而且,怎么是这个‘静’字?”

    “师叔祖说,我是女孩,不想用得太沉闷,就改作这个了。”

    “师叔祖给你取的字?”陆桑良惊讶道。

    “对啊。”

    他立马改口道:“嗯,这字确实不错。”

    叶九无言以对:“你能不能有点操守?”

    他嘿嘿一笑,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来,“喏,这个给你。”

    那带了些碧色的羊脂白玉通体莹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叶九没接:“我不要。”

    陆桑良强拽过她,把玉佩放到她掌心:“这是及笄的贺礼。收好它,要是弄坏了,我跟你没完!”

    “好,我回头就供起来。”

    “供起来干嘛?让你戴的!”陆桑良无语,“暖玉温养,你不放身上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跟你开玩笑罢了。”叶九摩挲着玉佩,确实触手温润,不禁问他,“这是哪儿来的?”

    “我娘老差人送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前几日去翻了翻,想着给你挑件贺礼。本来有个镯子看着不错,不过想想,你平日练剑肯定不会带,就又找了个玉佩。”

    叶九端详着玉佩上的花纹,不由奇道:“这纹饰还挺有趣,是桃子?”细看之下那玉中还有几分妃色,恰好雕成桃子的形状,碧色则成叶片,上面的脉络都清晰可辨,当真精巧。

    “难不成弄个什么三喜如意,梅兰竹菊啊?多老气!”陆桑良见她还一直盯着看,一把夺过,系在她腰上,“行了,有什么好看的。快走了。”然后拉着她往山下去。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桃子是长寿的意思吧?就不老气了吗?

    叶九任他拽着,低头复还打量着腰间的玉佩,却是错过了陆桑良耳根的微红。

    玉溪在诸位宾客的见证下,用一支乌木簪将叶九的长发绾起,这下便算是成年了。

    “静远。”

    叶九跪在玉衡面前。

    “为师几个弟子中,你天资最佳,打小也算用功。今日及笄,便将此剑与你。望今后,悟道修行,更要刻苦。”

    玉衡捧着的那柄剑,锋刃泛着淡淡的青色,如有霜雪,看着轻巧实则极有分量。叶九看着它,未触手便可感觉到那剑上的冷意。

    听宾客中有人低声惊呼:“这,这不是青霜剑吗!”

    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青霜?可是‘紫电青霜’之一的青霜?”

    “那可是传世名剑啊!听说另一柄的紫电,是在终南紫府掌门夙舟真人手上。玉衡真人竟是如此看重这女弟子的吗?”

    “你没听玉衡真人刚刚说,这姑娘是云宗诸弟子中天资最佳的。别看一介女流,保不齐日后真要执掌宗门的!”

    “笑话,她上头那几位师兄难道就差了吗?谁知是不是场面话。真要说掌门,也还是得算辈分。”

    “要说起这事,到现在也没听玉衡真人称掌门人,也真是奇了怪。”

    众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就不知扯到了哪个天边。

    而他们的议论一句都没入了叶九的耳中,她只是看着那平日里置之高阁的宝剑,并不敢伸手去接。

    “师父,这剑……”她有些不知所措。

    “给你就拿着。”玉衡一派波澜不惊,“自是你配得上它才会给你,不必妄自菲薄。”顿了下,又道,“近日你剑法小成,连师叔都有称赞。”

    “谢师父,谢师叔祖。”叶九一拜,捧过了青霜。

    玉衡复以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道:“拿着青霜,将你的本事现给他们看看。我云宗,从来不出平庸之辈。”

    叶九心中一暖,料是师父对那些非议也有所耳闻了,应道:“弟子定不会辱没了云宗的名声。”

    玉衡点头:“好。去吧。”

    叶九起身,抱剑一拜,转身登上比武台。

    剑出鞘,只顿了一瞬,便开始舞“月落乌啼”。

    这碧影剑法的第三式,是她十三岁那年练成的。如玉溪所言,她如今阅历不够,体悟不足,难以领会剑法中的深意。第四式“江枫渔火”虽练成,却远没有精纯之感。当下多少眼睛在看,其中不乏名门大家。不敢献丑,所以只挑了娴熟的一式。

    叶九向来不喜那众多探究的目光,这样当众演示,还是第一次。怕有差池,阖上双眼,凝神静气,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只当是平日练剑。

    她自是不知,这套剑招舞下来,竟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意。饶是玉衡素来苛刻,也忍不住投去赞许的目光。

    玉庆满意地点点头:“小九如今才十五,能有这等造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玉衡,不禁笑道,“师兄,怕要不了多久,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得闭关隐居,退位让贤了。”

    玉衡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样多的外人在,别没个正形。”

    玉庆轻咳一声,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坐得更端正了些。

    一招舞罢,自是赞扬声不绝于耳。也不管他们真情假意,叶九施礼下场,由着玉庆跟他们不痛不痒地客套着,拉了陆桑良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