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们赶紧过去吧。”纪一鸣看了看手表, 眉头微微皱起, 表情有点紧绷。

    只有离他最近的萧阑,听清了他如同自言自语的前半句话:时间不多了。

    贺渊表情淡淡,对萧阑说了句跟上, 便往池子走去。

    纪一鸣后脚忙跟在他们后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踏出脚步, 于叔嘿笑一声:“不就是过个血池吗,想当年老子在部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 比这恶心的事还见得少了!”

    说罢也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得多少条人命的血流光了, 才能聚集起这一池的血水。

    光是走在上面,腥膻味扑鼻而来,如同置身于血水之中, 越发令人昏昏欲吐, 脚步不稳,胆子小点的, 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有些人掩住口鼻, 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气味像是浓郁得浸透过衣服指缝,直直熏入脑中,连于叔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难闻!”

    李青跟在后面,迟疑道:“这里面除了尸体之外, 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否则味道不会这么奇怪的。”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在夜明珠的照映下, 从浓稠几近黏糊的血水中,伸出一只手,抓向站在石头上的人们。

    说是手,其实不过是一具手骨,白森森的骨头上面沾了些血水和腐肉,指节上甚至有些地方还没腐烂透的,带着乌黑发青的长指甲。

    那手的动作飞快,几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紧紧抓住萧阑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萧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气扯得失去重心,往旁边栽倒,掉入血池之中,黏稠的液体让他立即没顶,连涟漪都没掀起一点。

    纪一鸣跟在后面,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衣角,也跟着一起摔了进去。

    等贺渊回过头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

    谁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平日八风吹不动的冷静此刻全部化作狠厉与焦灼。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却也纵身跳进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呆住了。

    陈白也想跳下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于叔骂他:“你疯了?!”

    陈白双目赤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挣着,可刘教授和于叔一左一右按住他,让他挣脱不开。

    吕四爷他们跟贺渊萧阑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回过神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前跑去,生怕再碰上另一只鬼手。

    萧阑只觉得脚下一直失重,仿佛在不断下坠,却永远没有尽头,那种感觉经常在噩梦里出现,如同从高楼上掉下来,却在落地的那一刻惊醒。

    他没有惊醒的感觉,是因为神智还是清醒着的,但随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奇怪的感觉。

    身体像缩水一般变成小小一团,连路都走不稳,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向前。

    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小公子眉目清贵,以后必有大造化,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请大王为公子赐下名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扶苏,扶苏……此子便叫扶苏罢!”

    温暖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靠在那人宽阔的胸膛上,听他如是大笑道。

    周围传来一片恭贺歌颂之声。

    这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久远而熟悉的记忆慢慢揭开,在这一刻,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所谓的前世,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无法忘怀,无法抛却。

    其时,六国尚未统一,那人也还未称帝,意气风发而精力旺盛,每天沉浸与奏折与朝政之中,身边还不忘时时带着他这个众所周知,备受宠爱的长子。

    人人都认为,这个自幼聪颖活泼的公子扶苏以后毫无疑问,理所当然,也会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的秦王。

    瞒着宫女偷偷下池子捉鱼,差点被水淹死,幸好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路过,跳下水拼命将他拽起来,青稚的眉间不掩焦急,还有隐隐怒气。

    “公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若此番无毅路过,后果不堪设想!”一本正经的语气半时是教训半是斥责,这少年不知道扶苏公子的顽皮整座秦王宫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个是上蹿下跳,人人闻之色变。

    他眨眨眼,浑身湿淋淋地像只被拎出水的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下他,行了个礼:“末将蒙毅。”

    他年纪太小,还未够资格随父兄上战场,蒙家的男人功勋卓著,为国家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强烈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深深烙在少年心理,“末将”两个字纯粹是脱口而出,也预示着他未来的命运。

    棉花团子般的扶苏公子喔了一声,笑嘻嘻地拉着他就走,失足落水几乎没有在小娃娃身上留下任何阴影。

    少年一头雾水:“公子?”

    “走,掏鸟窝去!”

    “……”

    两人谁也不曾料到,这一邂逅,就是从生到死的永世相随。

    “扶苏,不要跟在阿爹后面,要是不小心踩到阿爹的衣服,跌倒的是你,到时候鼻青脸肿的可别哭鼻子!”男人无奈地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阿爹去哪里,我也要去!”

    “阿爹要去见一个人,他很有才能,以后也许是个不错的助益。”

    “比当年的吕丞相还有才能吗?”粉雕玉琢的包子脸上嵌着一双比上好的黑宝石还要莹润的眼珠,此刻正眨巴眨巴地望着父亲。

    童言无忌。

    一丝阴霾自脸上掠过,男人嘴角扯起笑容:“对,比他还有才能。”

    “那我也要去见!”

    “好好,阿爹带上你。”

    “阿爹以后做什么都不许抛下我!”

    “哈哈,那你就当阿爹一辈子的小尾巴吧!”

    曾经亲密地每夜抵足而眠,连用膳都不曾分离的父子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的?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政见和主意,无法再认同那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之后。

    也许是在几次当廷辩驳,为别人求情,耗尽帝王对他的耐心和宠爱之后。

    又也许,是跟胡亥常常在那人面前诋毁自己之后?

    无数细微的小事叠加起来,雪球终于越滚越大。

    他去东巡,带上幼弟胡亥,却独独让自己去河套建军,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他不知道。

    阿爹,你近来身体不适,不可再轻易上火,不可吃辛辣之物,不可……

    他默默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苦笑。

    “公子,陛下终有一日,会理解您的。”蒙毅站在他旁边,温声劝慰。

    终有一日,是什么时候?

    他只觉得微微茫然,无比疲惫。

    然后,就是那日复一日的噩梦。

    喧哗声,吵嚷声,怒斥声,交杂在一起,鼓噪这,充斥着耳朵。

    灌入喉咙的□□,插入心口的匕首,如同全身凌迟,慢慢的,一点点腐蚀着四肢百骸的知觉,像是身上的肌肤被一片片削掉,漫长而痛苦。

    但这些痛苦,这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比不过那个人给他的。

    一切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

    呼吸不畅,胸口像被石块压着,喘不过气来,萧阑慢慢地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实的痛苦。

    耳边传来咭的一声笑:“明明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命,还挣扎什么,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