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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强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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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苍冥,残阳如血,孤霞绮丽,天边绽放着难得的美丽。荒山的岩石堆后,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汉子,三十多人,人人血染衣襟,衣衫褴褛,神情疲惫不堪,可那偶尔睁开的眼睛里却放着野兽般的光芒,仇杰站在一块大如磐石的突出石壁上,劲风吹动他的衣襟,他坚硬的脸庞似乎比岩石更坚硬,五指握着朴刀撑在地上,指缝间是干涩的血迹。

    突然一个青年蹿上了石壁,大声说道:“仇大哥,大不了我们和贼人拼了,这样的逃法,实在不行,最后还是要被贼兵追上。”仇杰转身目光凝视着青年,这青年叫邓深,是仇杰最喜欢的一个亲兵,年纪轻轻,作战勇猛,可如今却皱起了眉头。仇杰冷静地说道:“逃,谁说我们是在逃命,我们是在突围,保护李小姐突围。”

    邓深喉咙一阵哽咽,突围,多么辛酸的一个突围。六日前的夜晚,五百名精兵护送着马车从丰城府南门出去,行不到半里路,就被大量贼兵围住了,敌众我寡,但兄弟们没有一个害怕,没有一个投降,全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拼命厮杀,护送马车,李小姐是大家心中的圣女,为了圣女,大家奋不顾身。

    那个夜晚是鲜血染成的,贼兵挡住了道路,兄弟们硬生生拼出一条血路,刀锋已经砍得卷刃,贼兵要付出四倍的代价才能阻挡一个兄弟,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接着冲上去,在死亡面前,兄弟们没有怂,马车在血腥中缓缓前进,贼兵竟然被不足自己五分之一的人打得节节败退,但官兵们也损失惨重。

    三百名兄弟永远失去了性命,但至少有一千名贼兵为他们做了陪葬,他们是英雄,他们配得上这个称号,李小姐的马车顺利突围了出去。但贼兵紧追不舍,官兵向南,向东,向北一路走来,贼兵如同苍蝇一样跟在身后,每天都会发生激战,官兵们的数量由两百人降到一百人,五十人,直到不足三十人,可大家心里是热的,李小姐的马车安然无恙。

    邓深回头看见停在旁边的马车,骏马安静地垂头,五日来李小姐没有出过马车,仇大人亲自送饭给小姐,邓深心中热乎乎的,李小姐是他们拼死突围的唯一一个动力源泉。仇杰望着山下,一片荒地非常开阔,一旦有贼兵出现,就会立刻被发现,众人也就会立刻转移撤退,日近黄昏,贼兵看来又快要到了。

    仇杰说道:“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鼓起精神,今晚我们还要向东走,那些狗贼一定会再次扑个空。”邓深青涩的脸上一丝苦笑,支吾着说道:“仇大哥,已经没有干粮了,大伙儿的干粮都吃完了,几个受了重伤的兄弟为了避免拖延我们,竟然悄悄自杀了。”

    仇杰面容一冷,喃喃自语:“自杀了?真是没骨气的孬种!”可他的眼中却涌出了热泪,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滴在岩石上,邓深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这眼泪是为死去的兄弟流的。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仇杰面对邓深微微自信的一笑,这笑容很苦涩,但却充满了坚决和勇气,绝不会放过任何突围的希望。

    两人跳下石壁,在凌乱的石块间走动,来到兄弟们休息的地方,仇杰每看见一个兄弟,就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几个兄弟正在咀嚼不知哪里挖来的块茎,满脸的污秽,浑身的血迹,咧嘴一笑,竟然十分可爱,仇杰笑道:“大家辛苦了,再坚持几天,如果找到了一个有人的村落,大伙儿好好吃上一顿,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

    众人都露出了笑脸,各个脸色憔悴,污秽不堪,可各个都是灿烂的笑容,有点滑稽的感觉,邓深却想哭,大伙儿受了多少苦难,连日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五百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而贼兵依然在紧追不舍,大家休息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时辰,五日算来,总共的休息时间只有不到五个时辰。

    仇杰用力拍了拍邓深的肩膀,自信地笑道:“年轻轻的小伙子,正如蒸蒸日上的太阳,有什么好伤心的,鼓起勇气,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邓深把徘徊在眼圈中的泪水逼了回去,大声说道:“仇大哥,我听你的,我今年二十岁了,没有娶过媳妇,可我一定会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仇杰哈哈大笑,仿佛刚才的眼泪从来没有流过,他绝不能让兄弟们看见他的眼泪,他不能让他们失去信心。

    有人笑着说道:“那些狗贼兵都是窝囊废,这几天,我一共杀了六个狗崽子。”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说道:“六个,算是便宜他们了,我宰了十条狗,如果这些狗再敢追李小姐,我还会宰十条的。”旁边的兄弟们哈哈大笑,即使他们饿着肚皮,他们也能轻易杀死贼兵,他们为自己自豪,为成功保护李小姐而自豪。

    仇杰低声问道:“邓深,你杀了几条狗。”邓深精神一振,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仇大哥,我没有数过,可每天我杀的狗都不少过十条。”仇杰哈哈笑道:“好,好,让那些狗知道我们的厉害。”两人向着马车走去,马车的帘子微微垂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仇大人,我听见兄弟们在笑,感到很开心,我还有一点干粮,拿给兄弟们填填肚子。”

    马车帘子掀开了,一个长满厚茧的女人手指握着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显然装了不少干粮,仇杰说道:“李小姐,你吃吧!兄弟们只是开玩笑,还有粮食。”那女人道:“我不饿,我肚子吃得饱饱的,把这些干粮分给大家,如果不是大家的拼死突围,我早就已经死了,这些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求求你了,仇大人,我不想亏欠大家什么。”

    仇杰无奈接过那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些玉米窝窝头。邓深心中有点疑惑,这女人长着厚茧的手显然有些不对,李小姐皮肤白皙,不可能是这样的,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他终于有点明白了,金蝉脱壳,真正的李小姐已经安全了,邓深的脸上露出淡淡幸福的微笑,只要李小姐还活着,天下穷苦的黎民百姓就有希望。

    仅有的一点干粮很快被分了下去,仇杰没有说明这干粮的来历,怕兄弟们吃不下,看着兄弟细细咀嚼着窝窝头,伸出舌头贪婪地舔净嘴巴的残渣,仇杰呵呵笑了起来,举目望向美丽的晚霞。是的,他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可他们是可爱的战士。邓深一直跟在后面,一脸自信阳光的神情,完全没有一点的阴霾。

    放哨的军士大声吼了起来:“该死的贼兵又跟上来了。”仇杰几步蹿上高高的岩石,向下望去,只见不远处贼兵密密麻麻向着荒山涌了过来,几名骑兵在队伍前面吆喝着,指挥着,略略算了一下,大概有一千多人,三十人对一千人没有任何胜算,仇杰转头说道:“兄弟们,我们该上路了,迅速转移离开这里。”

    几个躺着的兄弟立刻站了起来,本来疲惫的身体仿佛立刻充满了力量,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沿着山路向后走,其他人都跟在后面,静静地没有一个人说话。马车的前面,两个军士负责探路,三十人沿山的背面向下走,马蹄踩在石块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仇杰笑着,拖延贼兵越久,李小姐就越安全。

    前面探路的突然喊道:“不好,前面突然来了一伙贼兵。”马车靠着山坡停了下来,仇杰向前看去,感到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果然不久从一个石壁后绕出两百个贼兵骑士,为首之人是秦老虎的兄弟秦益,仇杰吸了一口凉气,知道已经无路可退了,军士们相互看着,相互鼓励,没有人露出惊慌的神情。

    有人突然说道:“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死了无所谓,可是李小姐该怎么办?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没有保护好李小姐……”那人一脸惊慌失措,仿佛最珍贵的东西消失了,其余的军士也变得同样慌张,担心关切的眼神紧紧盯着马车,二十多个经过血雨腥风的汉子竟然害怕了。

    仇杰知道该是说明一切的时候了,坦然地微笑,说道:“你们尽可以放心了,真正的李小姐已经安全撤走了,现在应该到中山行省了,我们的马车只是吸引贼兵的一个诱饵。”大家愣了愣,一瞬间静静的,有人狂喜了起来:“真正的李小姐安全了,我们的兄弟没有白白牺牲,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为死去的人报仇,跟贼人拼了。”

    群情激奋,大伙儿相互看看,眼神里透露着喜悦,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众人一起高呼:“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邓通激动地说道:“仇大哥,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要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仇杰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贼兵有数千人,而他们只有不到三十人,再加上一个女人,而所谓的报仇,就是同死去的兄弟们在阴间团圆。

    马车内的女人走了下来,王大嫂望着兄弟们憔悴的脸颊,深情说道:“谢谢大家了,我们不辱使命,李小姐安全了,这全都是大家的功劳。”军士们相互望望,相互笑一笑,这将是人生最后的笑容,王大嫂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说道:“我虽是一个女人,但也要和大家一起上阵杀敌,报仇雪恨。”

    仇杰望着军士们和王大嫂,坦然笑道:“好了,要报仇大家一起报仇,让贼兵知道的厉害,祈望苍天保佑李小姐顺利到达京城。”所有的军士拔出兵器,旁晚的阳光从石壁的隙缝间射了出来,大家埋伏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准备给贼兵一个措手不及。

    突然山坡下贼兵开始转向,沿原路退了回去,似乎有人在高声叫喊着,同时前面阻截的贼军骑兵也没有上山,沿着山路跟贼兵主力去汇合,十分怪异,仇杰和兄弟们都睁大了眼睛,同时也松了口气。仇杰思考着,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贼兵的将领发现自己上当了,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他们放弃继续追击。

    仇杰微微一笑,凝视着山坡下的贼军,自信地说道:“贼兵撤退了,开始轮到我们来追击了。”邓通诧异地问道:“仇大哥,你不是认真的吧!三十人追击几千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死。仇杰望着兄弟们迷惑的眼神,呵呵笑道:“我怀疑他们知道上当了,会掉头追击真正的李小姐,我们暂时不能回丰城府,干脆就尾随他们,侦查情况,有机会就骚扰他们,让他们睡不安宁,吃不安宁,走不安宁。”

    大伙儿恍然醒悟,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污秽的脸颊上绽放着黑色的花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