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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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章所见到的是一张谦和恭顺满脸堆笑的脸。尽管这张脸更多的是傲岸无礼和居高临下，这分明是走投无路的小徐，在向他讨好和示诚。小徐毕恭毕敬行个军礼，因为陆建章不仅是北洋元老，而且肩上比小徐多一颗星。
小徐说：“老前辈，您能来我真高兴。我们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
陆建大度地说：“哈哈哈，为什么不呢？”
看见小徐态度软化，想到老段内外交困，战场失利，陆建章自我感觉越发良好，胸脯也因此挺得更高，仿佛他的身价陡地抬高几倍。他觉得政治失意的历史就要结束了。
当他们在一张小圆坐前停下来时，陆建章才蓦然发现，他不知不觉随小徐来到一个不该涉足的境地——一个封闭的后花园。
陆建章苍茫四顾。“哈哈”，小徐及时解除了他的疑惑，“这里清静，没人打扰。”
陆建章不能装熊：“客随主便”。
突然，徐树铮凶相毕露：“陆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闭住你的臭嘴，歇住你的狗腿，变得安分一些？”
陆建章方知上当，吃惊而凛厉地盯了小徐一眼。他后悔自己太天真，太轻视这个乳臭小儿了。但他绝不示弱，于是，不紧不慢、不急不火地说：“什么时候你们放弃不合时宜的、不得人心的、愚蠢透顶的内外政策，我会安静下来的。”
小徐充满杀机地说：“哈哈，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会马上让你安静下来。”
说着，徐树铮迅速拔出手枪，对准陆建章。陆建章无所畏惧地、轻蔑地笑道：“哈哈，小丑儿！老子玩枪时你还穿开裆裤呢。”
“那好，让你知道小丑儿的厉害。”
说着，徐树铮枪动扳机，照准陆建章的胸部开了一枪。陆建章忍住巨痛骂了一声“蠢货”，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响了，子弹射进他的胸腔，他颓然倒下去，沾满鲜血的手把小圆桌带倒了。
徐树铮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句，朝地上唾了一口，把手枪掖进皮套里。他对陆建章积怨太深，早就发誓“让这个屠夫闭上臭嘴”了，由于复仇心切，也就不考虑后果了……上午10时许，曹锟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场。直到现在他心里没有底，不硬气，不知怎样跟大家说，不知怎样转这个弯子。
因为在以前的督军会上，他的调门唱得太高太响了，什么“打到最后一兵一卒”啦，什么“与西南决一死战”啦，说得太绝对了。再说，徐树铮和主战派们，会给他这种机会吗？他心里打起鼓来，这也是他迟到一小时的原因。当他的脚踏进会场的一刹那，他突然凭添几分勇气：“不管别人怎说，我再不给皖系卖命了！”
张怀芝、倪嗣冲，甚至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杨宇霆都已到场，苏、晋、鄂、赣等省代表也就位。他跟大家陪笑脸，打招呼，大家有礼貌地站起来欢迎他。只有杨宇霆神不守舍，不时低头看他的怀表。
曹锟之所以凭添勇气，是基于以下事实：张怀芝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也打了退堂鼓，跟他同时撤回山东；倪嗣冲是皖系黑干将，也发了“停战撤兵”的电报；其他如苏、鄂、赣代表，本来就是主和派；阎锡山本来就是“随风倒”的人物；只有奉天还闹不清其真实立场，不过，他不是也把三个师长撤回关外吗？想起这些，曹锟心里硬气多了。
曹锟宣布开会，并闪烁其词地发表一通开场白。说中心议题有两个：一是总统选举，特别提到副总统人选问题，要大家仔细斟酌，认真衡量，不要妄自菲薄；二是战和问题，通过一年战争实践，得失问题已经清楚，何去何从也该有个定论了……他的话虽然语无伦次，但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一是不要忘记选他当副总统，二是战争该结束了。……曹锟的开场白刚刚结束，让大家讨论。突然门开了，徐树铮面红耳赤，眼冒凶光，凶神恶煞般地闯进来，他***，双手掐腰，当中一站，声音僵硬地宣布：“刚才，陆建章被我处决了！”
真是晴天霹雳！会场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爆炸性的消息震蒙了，惊呆了，以致很长时间一片死寂，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杀人魔鬼。最震惊的还是曹锟，因为昨天晚上他们还彻夜长谈，他还说小徐心狠手毒，务要小心。不料，才短短十几个小时，一位现役将军就真的死在他的屠刀下。真是太吓人了！曹锟的心且恨且怕，竟至颤栗起来。
小徐环视会场片刻，好像故意营造威慑气氛。最后，把一张纸掏出来，宣布陆建章的“罪状”：
……前据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人先后报称，陆建章先在山东、安徽、陕西等处勾结土匪，煽惑军队，制造叛乱。近复在沪勾结乱党……又据奉军副司令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来津，复来营煽惑，当场拿获枪决。陆身为军人，竟敢到处煽惑军队，勾结土匪，按照惩办盗匪条例，均应立即正法。现已拿获枪决，着即剥夺军官军职勋章勋位，以昭法典。此令，国务院小徐杀死陆建章后，立刻给国务院秘书长方枢打电话，让他立即查寻陆建章的档案，把张怀芝等人过去弹劾他的议案搜罗出来，罗列罪名，牵强附会，临时拼凑这张通令。徐树铮拿来胡乱应命。
念完后，徐树铮像个木偶，突然转身大步走出会场。
沉默很快因徐树铮的离去而打破。由于小徐是奉军副司令，人又是在奉军司令部所杀，自然而然地包围了这位奉军司令部的参谋长——杨宇霆。大家七言八语，激烈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说说清楚”，“为什么‘先斩后奏’”，“一个退职军人有什么权力杀害一个现任将军”，“为什么在奉军司令部杀人，你们成了什么地方？”“这样杀来杀去，搞得人人自危，成何体统”
杨宇霆无言以对，急出一身冷汗，他不时推着因汗湿而滑落的金丝眼镜。连连摆手道：“你们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有话去问副司令……”说着，抽冷子跑掉了……曹锟气急败坏，宣布散会。出门后，他气冲冲坐上汽车，带着大批卫队，浩浩荡荡直奔奉军司令部，他要徐树铮对陆建章的死做出解释。但他刚走出不及半路就犹豫起来。按一般推理，徐树铮是不敢对他下狠手的，因为，他背后有吴佩孚，有几万装备精良的军队；但他还是惧怕小徐的狠毒，惧怕小徐的铤而走险，惧怕去他的魔窟，他喊道：“停车，回去！”
回曹家花园后，曹锟立即召集心腹幕僚开会，分析局势，研究对策，不料，有下人报告：“徐司令有要事求见！”曹锟问：“来了多少人？”“就他自己”“会客室见”。卫士布置人手，曹锟把一支勃朗宁手枪推上子弹，装进衣袋，大摇大摆向会客室走去。曹锟扳着铁青面孔问：“你来干什么？”“来看看老前辈呀。”“我不欢迎你！”“我欢迎你呀。”
曹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先说清楚，为什么杀害陆建章？”
徐树铮坐在曹锟对面，笑道：“哈哈，老前辈，还在为这事不快？首先，陆建章何许人你应该清楚。他勾结土匪，结纳乱党，寻衅滋事，滥杀无辜，这种人枪毙十次，死有余辜；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污骂你是小人、无赖、双料走狗。你说，我能容他？其次，我保证处决他跟战和无关，战和嘛是认识问题，是咱自己的事。而他是我们的共同敌人。”
曹锟知道他信口雌黄，不足为信。但他是个缺乏主见，愚蠢浅薄的人。他想人已经死了，而且陆建章也确实不是好货色，何必为别人搞坏与皖系的关系呢？他的火气渐渐消了。
徐树铮和蔼悦色地说：“仲帅呀，我今天前来是重申芝帅和我本人的承诺，总统选举即将临近，你当副总统绝对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
曹锟半信半疑：“真的？”小徐信誓旦旦：“绝无戏言！”曹锟说：“政局复杂多变，常常难遂人愿……”
小徐摇唇鼓舌地说：“仲帅此言差矣，这次总统选举，芝老将采取‘推牌’方式，即推举北洋元老徐世昌为下届总统，芝老表示不做副总统，今天征求冯河间意见，他也不愿甘居人后做副总统，你想这副总统还有谁能胜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曹锟立刻来了精神：“啊，若果如此，事情都好商量。”
小徐说：“仲帅，我就是来跟你商量的：芝老的第4期作战计划已经拟定：湖南处守势，广东取攻势。你的部队只做战术配合，不必担任主攻。还有，你也不必再到武汉去主持军事，你只要不反对，让别人去打，副总统便可稳操胜券了。怎么样？”
曹锟吃了小徐这剂“迷魂渴”后，又变得心醉神迷，摇摆不定起来。他说：“好，我干！”
小徐继续投入钓饵道：“还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000万元吉会铁路大借款和000万元善后大借款均已接洽成功；此时，烟酒抵押借款和全国地租大借款1亿元，正在接洽之中。告诉你，只要跟着芝老干，白花花的银子就会到手啦。”
天津会议休会天，小徐进行了紧张的幕后活动。他分别找张怀芝，傀嗣冲、杨宇霆及各省代表谈话，以威胁、利诱、封官、许愿等手段，诱迫他们接受老段第4期作战计划。他随时同段祺瑞通电话，汇报情况，接受指令。
6月19日，会议又开场了。除原班人马外，还多了一个鬼头鬼脑的龙济光。曹锟继续他中断天的开场白，在一阵东拉西扯之后，忽然改变腔调，由主和滑到主战。又跟以前一样慷慨激昂，声色俱厉，猛烈抨击西南派。他表示：坚决拥护段芝老，坚决贯彻执行我总理之作战计划，不达目的，决不罢止……与会者被曹三儿的突变搞糊涂了。有人悄声问：“嘿，曹三儿发病了吧？”另一个说：“还不是吃了小徐的迷魂汤。”
曹锟说完后，张怀芝马上跟上：“对，我完全赞同仲帅的讲话，坚决拥护段芝老的战略部署，坚决执行我总理之作战计划，矢志不谕，血战到底！”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再辞职，请假，步曹锟后尘回了山东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卦？原来他回山东后，第5师师长张树元已鸠占鹊巢，把他的老“窝儿”端了。他不采取“揖让”方式，双方就会兵戎相见，而他在湘东已一败涂地，不足以与人抗争，只好去南方打出一块天地，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这便是他忽然变卦的原因。此外，令他高兴的是：他可以代曹锟充任主将，打下天下后便可以独占鳌头了。
随后，倪嗣冲，龙济光，杨宇霆都表了态：拥护第4期作战计划。其他人人微言轻，只有随从的份儿了。
会后，张怀芝代表与会者去北京面见段总理，向段汇报会议情况，表示个人决心，表达“坚如磐石”的效忠之情。段知道他是酒囊饭袋，绝非合适的主将，但倪嗣冲、张作霖、曹锟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地盘，只有他资格尚老，积极性高，只好派他为南征主将了。
张怀芝没有忘记湘东惨败的教训。因此，他要求吴佩孚做他助手，他便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了。段祺瑞正希望有人监视吴佩孚，于是，乐得作顺水人情，答应了他。
次日，段芝贵作为总理特使来到天津。他向与会者宣读三道命令：一、曹锟为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把一颗重1公斤的银质狮纽大印交给他，曹三从“两湖宣抚使”，一跃而为“四省经略使”，这样大的地方官从民国以来尚属首位，意思是说，曹锟离副总统只有一步之遥了。曹三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自己老哥贵姓了。二、命张怀芝为援粤军总司令，吴佩孚为副总司令。三、任命李厚基为闽浙援粤军总司令，单葆暄为副总司令。
就这样，曹三鬼使神差又一次落入老段的圈套。
在妥善处理了天津会议之后，徐树铮赶回北京，向老段叙述了说服曹三的经过。主仆二人越发得意，竟至开怀大笑。笑毕，老段心事重重地叹道：“唉，你处决陆建章虽是好事，但毕竟莽撞了些。这会招致很多麻烦的。”
徐树铮辩解道：“这小子太坏，我实难见容于他。头脑一热就把他杀了。您说的麻烦是什么？”老段屈指道：“第一，冯河间和长江三督会不会兴师问罪？第二，陆建章是冯玉祥的舅父，他会不会报复。”
小徐缓缓摇头道：“冯河间已自顾不暇，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再说，是他命陆承武把其父从上海叫来的，他也担心别人追究他的责任。所以，不大可能声张此事。”“嗯贺，有道理。”“至于冯玉祥报复嘛，完全有可能。不过，他要明锣响鼓敢报复就好了，就怕他表示沉默呀。”
老段说：“是啊，我想必须做好他和陆建章家属的工作。我打算给他家属5000元，以示袍泽之情，恢复冯玉祥官位，任命冯玉祥为湘西镇守使，并授于勋4位，以安其心。”“我看可以。”“不过，你必须避避风头，不能再抛头露面了。我已将我的卫队抽调一个班保护你。”
这里正谈得热烈，小徐的助手，负责前线事务的副官陈干，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由于事情紧急，不顾什么礼仪。他报告了一件惊心动魄的情报：
……吴佩孚获得一连串殊荣，最近他被任命为援粤副总司令，这一切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对段祺瑞感激涕零，甘为皖系效犬马之劳的；但吴佩孚是个有头脑，有见识的军阀，他要的不是蝇头小利或安于小成；而是统国统军的最高权位。对这些荣誉，他既不推辞也不致谢，悄悄“闷”了起来。
原来，他全面分析国内外形势，权衡利弊得失，得出的结论是：皖系已日落西山，前途暗淡，因此，吴佩孚有必要调整自己的走向。5月底，湘、直两军代表，在耒阳县公平墟举行了秘密会议，6月15日订立了停战协定。不久，桂系也与吴佩孚取得联系，双方建立了新的同盟关系。
7月日，吴佩孚参加了衡阳各界人士的罢兵息争大会，吴佩孚还在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听完陈干的叙述，段祺瑞和徐树铮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吴佩孚的突变不啻当头一棒，不仅使作战计划成为泡影，而且给主战派的心灵打击十分巨大。段祺瑞倒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他问：“情报可靠吗？”“绝对可靠。”“还有什么？”“广东战场形势也有变化。粤军相继占领龙岩、龙溪等地，闽浙军节节败退。”
陈干刚走，电报员送来几份电报，段祺瑞一看，都是催索军费、军饷、军械的。段祺瑞正没好气，一见电报就如火上浇油，“噌噌噌”，把电报扯得粉碎，向空中抛去。吼道：“这群败类，饭桶，打仗无能，要钱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
半晌不语的小徐有所悟地说：“芝老啊，一次次顿挫使我悟出一个道理……我们再不能靠别人撑门面了。”“你是说编练自己的军队。”“正是此意。”“英雄所见略同。又铮，你尽快去小站，先编练参战军三个混或旅，以后逐步扩大。”
吴秀才造反
一连天，天津老龙头车站热闹异常。
从早到晚，欢迎的锣鼓此伏彼起，欢迎队列，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同一条过街的横幅，今天写的是“欢迎张大帅，”明天又换上“欢迎李大帅。”北洋军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现任督军，就可以称“大帅”，资格老的像段祺瑞、曹锟等，还可以称“老帅”。这些称呼是自封的，是部下为了水涨船高哄抬起来的，以后叫习惯了，大家也跟着叫起来。于是，张大帅、李大帅泛滥起来，形成北洋军阀的一大独特景观。
这次会议因张作霖突然光临而令人瞩目。其次，除曹锟、张怀芝、倪嗣冲这些老面孔外，还多了一个田申玉和一个龙济光。更令人瞩目的是：小徐从幕后跳到幕前。这次会议不管从规模、档次，都是空前的。只有长江三督“不识时务”，拒绝出席会议。
张作霖的到来，令人猜测，议论。但最感不安的还是曹三。他已敏感地意识到，张作霖是为副总统而来，很可能是段祺瑞授意的。他想起陆建章临死前跟他说的话：“他们能把副总统许给你，就不能许给张胡子吗？”曹三心里长了草，说话表情都不自然了。
北洋军阀是一个畸形发展、武人专横的武装集团。一切军国大事，都得他们这些“玩枪杆子”的人说了算。政府、议会、总统、总理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可以随时集会，决定国家大事，直到政府最高人选，也得他们先点头同意。连权倾当朝的段祺瑞，也只能因势利导，顺从他们的行动。
今天，小徐能出席并控制这次会议，与张作霖和曹锟有关。因为，小徐把副总统分别许给他们俩，他们都希望小徐出席，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表示。
今天的会议由小徐主持，曹锟的主宰地位不复存在，这也令曹三不快。小徐意气风发地说：“各位大帅，各位同仁：芝老对此会十分关注。责成本人代他向大家问候、祝贺。老人家念念不忘者有三件事，总统选举、对南作战和北洋派团结。我们的会议，希望在这三件事达成共识，统一步骤。
“关于总统选举，我们将如期举行。临时参议院已完成其历史使命，让位于正式的参众两院。由于芝老领导有方，多方协商，权力交接十分顺利，现在，离冯大总统的代职期8月1日，只差0多天，选举迫在眉睫。因此，已是我们最后统一认识的时刻了。我们拟选举徐菊人（徐世昌字）为下属总统，至于副总统嘛，芝老和冯老都表示不参加副总统选举。这就是说，副总统人员选将在在座褚君中产生。好了，请诸位发表高见。”（未完待续）
陆建章所见到的是一张谦和恭顺满脸堆笑的脸。尽管这张脸更多的是傲岸无礼和居高临下，这分明是走投无路的小徐，在向他讨好和示诚。小徐毕恭毕敬行个军礼，因为陆建章不仅是北洋元老，而且肩上比小徐多一颗星。
小徐说：“老前辈，您能来我真高兴。我们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
陆建大度地说：“哈哈哈，为什么不呢？”
看见小徐态度软化，想到老段内外交困，战场失利，陆建章自我感觉越发良好，胸脯也因此挺得更高，仿佛他的身价陡地抬高几倍。他觉得政治失意的历史就要结束了。
当他们在一张小圆坐前停下来时，陆建章才蓦然发现，他不知不觉随小徐来到一个不该涉足的境地——一个封闭的后花园。
陆建章苍茫四顾。“哈哈”，小徐及时解除了他的疑惑，“这里清静，没人打扰。”
陆建章不能装熊：“客随主便”。
突然，徐树铮凶相毕露：“陆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闭住你的臭嘴，歇住你的狗腿，变得安分一些？”
陆建章方知上当，吃惊而凛厉地盯了小徐一眼。他后悔自己太天真，太轻视这个乳臭小儿了。但他绝不示弱，于是，不紧不慢、不急不火地说：“什么时候你们放弃不合时宜的、不得人心的、愚蠢透顶的内外政策，我会安静下来的。”
小徐充满杀机地说：“哈哈，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会马上让你安静下来。”
说着，徐树铮迅速拔出手枪，对准陆建章。陆建章无所畏惧地、轻蔑地笑道：“哈哈，小丑儿！老子玩枪时你还穿开裆裤呢。”
“那好，让你知道小丑儿的厉害。”
说着，徐树铮枪动扳机，照准陆建章的胸部开了一枪。陆建章忍住巨痛骂了一声“蠢货”，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响了，子弹射进他的胸腔，他颓然倒下去，沾满鲜血的手把小圆桌带倒了。
徐树铮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句，朝地上唾了一口，把手枪掖进皮套里。他对陆建章积怨太深，早就发誓“让这个屠夫闭上臭嘴”了，由于复仇心切，也就不考虑后果了……上午10时许，曹锟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场。直到现在他心里没有底，不硬气，不知怎样跟大家说，不知怎样转这个弯子。
因为在以前的督军会上，他的调门唱得太高太响了，什么“打到最后一兵一卒”啦，什么“与西南决一死战”啦，说得太绝对了。再说，徐树铮和主战派们，会给他这种机会吗？他心里打起鼓来，这也是他迟到一小时的原因。当他的脚踏进会场的一刹那，他突然凭添几分勇气：“不管别人怎说，我再不给皖系卖命了！”
张怀芝、倪嗣冲，甚至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杨宇霆都已到场，苏、晋、鄂、赣等省代表也就位。他跟大家陪笑脸，打招呼，大家有礼貌地站起来欢迎他。只有杨宇霆神不守舍，不时低头看他的怀表。
曹锟之所以凭添勇气，是基于以下事实：张怀芝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也打了退堂鼓，跟他同时撤回山东；倪嗣冲是皖系黑干将，也发了“停战撤兵”的电报；其他如苏、鄂、赣代表，本来就是主和派；阎锡山本来就是“随风倒”的人物；只有奉天还闹不清其真实立场，不过，他不是也把三个师长撤回关外吗？想起这些，曹锟心里硬气多了。
曹锟宣布开会，并闪烁其词地发表一通开场白。说中心议题有两个：一是总统选举，特别提到副总统人选问题，要大家仔细斟酌，认真衡量，不要妄自菲薄；二是战和问题，通过一年战争实践，得失问题已经清楚，何去何从也该有个定论了……他的话虽然语无伦次，但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一是不要忘记选他当副总统，二是战争该结束了。……曹锟的开场白刚刚结束，让大家讨论。突然门开了，徐树铮面红耳赤，眼冒凶光，凶神恶煞般地闯进来，他***，双手掐腰，当中一站，声音僵硬地宣布：“刚才，陆建章被我处决了！”
真是晴天霹雳！会场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爆炸性的消息震蒙了，惊呆了，以致很长时间一片死寂，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杀人魔鬼。最震惊的还是曹锟，因为昨天晚上他们还彻夜长谈，他还说小徐心狠手毒，务要小心。不料，才短短十几个小时，一位现役将军就真的死在他的屠刀下。真是太吓人了！曹锟的心且恨且怕，竟至颤栗起来。
小徐环视会场片刻，好像故意营造威慑气氛。最后，把一张纸掏出来，宣布陆建章的“罪状”：
……前据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人先后报称，陆建章先在山东、安徽、陕西等处勾结土匪，煽惑军队，制造叛乱。近复在沪勾结乱党……又据奉军副司令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来津，复来营煽惑，当场拿获枪决。陆身为军人，竟敢到处煽惑军队，勾结土匪，按照惩办盗匪条例，均应立即正法。现已拿获枪决，着即剥夺军官军职勋章勋位，以昭法典。此令，国务院小徐杀死陆建章后，立刻给国务院秘书长方枢打电话，让他立即查寻陆建章的档案，把张怀芝等人过去弹劾他的议案搜罗出来，罗列罪名，牵强附会，临时拼凑这张通令。徐树铮拿来胡乱应命。
念完后，徐树铮像个木偶，突然转身大步走出会场。
沉默很快因徐树铮的离去而打破。由于小徐是奉军副司令，人又是在奉军司令部所杀，自然而然地包围了这位奉军司令部的参谋长——杨宇霆。大家七言八语，激烈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说说清楚”，“为什么‘先斩后奏’”，“一个退职军人有什么权力杀害一个现任将军”，“为什么在奉军司令部杀人，你们成了什么地方？”“这样杀来杀去，搞得人人自危，成何体统”
杨宇霆无言以对，急出一身冷汗，他不时推着因汗湿而滑落的金丝眼镜。连连摆手道：“你们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有话去问副司令……”说着，抽冷子跑掉了……曹锟气急败坏，宣布散会。出门后，他气冲冲坐上汽车，带着大批卫队，浩浩荡荡直奔奉军司令部，他要徐树铮对陆建章的死做出解释。但他刚走出不及半路就犹豫起来。按一般推理，徐树铮是不敢对他下狠手的，因为，他背后有吴佩孚，有几万装备精良的军队；但他还是惧怕小徐的狠毒，惧怕小徐的铤而走险，惧怕去他的魔窟，他喊道：“停车，回去！”
回曹家花园后，曹锟立即召集心腹幕僚开会，分析局势，研究对策，不料，有下人报告：“徐司令有要事求见！”曹锟问：“来了多少人？”“就他自己”“会客室见”。卫士布置人手，曹锟把一支勃朗宁手枪推上子弹，装进衣袋，大摇大摆向会客室走去。曹锟扳着铁青面孔问：“你来干什么？”“来看看老前辈呀。”“我不欢迎你！”“我欢迎你呀。”
曹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先说清楚，为什么杀害陆建章？”
徐树铮坐在曹锟对面，笑道：“哈哈，老前辈，还在为这事不快？首先，陆建章何许人你应该清楚。他勾结土匪，结纳乱党，寻衅滋事，滥杀无辜，这种人枪毙十次，死有余辜；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污骂你是小人、无赖、双料走狗。你说，我能容他？其次，我保证处决他跟战和无关，战和嘛是认识问题，是咱自己的事。而他是我们的共同敌人。”
曹锟知道他信口雌黄，不足为信。但他是个缺乏主见，愚蠢浅薄的人。他想人已经死了，而且陆建章也确实不是好货色，何必为别人搞坏与皖系的关系呢？他的火气渐渐消了。
徐树铮和蔼悦色地说：“仲帅呀，我今天前来是重申芝帅和我本人的承诺，总统选举即将临近，你当副总统绝对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
曹锟半信半疑：“真的？”小徐信誓旦旦：“绝无戏言！”曹锟说：“政局复杂多变，常常难遂人愿……”
小徐摇唇鼓舌地说：“仲帅此言差矣，这次总统选举，芝老将采取‘推牌’方式，即推举北洋元老徐世昌为下届总统，芝老表示不做副总统，今天征求冯河间意见，他也不愿甘居人后做副总统，你想这副总统还有谁能胜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曹锟立刻来了精神：“啊，若果如此，事情都好商量。”
小徐说：“仲帅，我就是来跟你商量的：芝老的第4期作战计划已经拟定：湖南处守势，广东取攻势。你的部队只做战术配合，不必担任主攻。还有，你也不必再到武汉去主持军事，你只要不反对，让别人去打，副总统便可稳操胜券了。怎么样？”
曹锟吃了小徐这剂“迷魂渴”后，又变得心醉神迷，摇摆不定起来。他说：“好，我干！”
小徐继续投入钓饵道：“还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000万元吉会铁路大借款和000万元善后大借款均已接洽成功；此时，烟酒抵押借款和全国地租大借款1亿元，正在接洽之中。告诉你，只要跟着芝老干，白花花的银子就会到手啦。”
天津会议休会天，小徐进行了紧张的幕后活动。他分别找张怀芝，傀嗣冲、杨宇霆及各省代表谈话，以威胁、利诱、封官、许愿等手段，诱迫他们接受老段第4期作战计划。他随时同段祺瑞通电话，汇报情况，接受指令。
6月19日，会议又开场了。除原班人马外，还多了一个鬼头鬼脑的龙济光。曹锟继续他中断天的开场白，在一阵东拉西扯之后，忽然改变腔调，由主和滑到主战。又跟以前一样慷慨激昂，声色俱厉，猛烈抨击西南派。他表示：坚决拥护段芝老，坚决贯彻执行我总理之作战计划，不达目的，决不罢止……与会者被曹三儿的突变搞糊涂了。有人悄声问：“嘿，曹三儿发病了吧？”另一个说：“还不是吃了小徐的迷魂汤。”
曹锟说完后，张怀芝马上跟上：“对，我完全赞同仲帅的讲话，坚决拥护段芝老的战略部署，坚决执行我总理之作战计划，矢志不谕，血战到底！”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再辞职，请假，步曹锟后尘回了山东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卦？原来他回山东后，第5师师长张树元已鸠占鹊巢，把他的老“窝儿”端了。他不采取“揖让”方式，双方就会兵戎相见，而他在湘东已一败涂地，不足以与人抗争，只好去南方打出一块天地，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这便是他忽然变卦的原因。此外，令他高兴的是：他可以代曹锟充任主将，打下天下后便可以独占鳌头了。
随后，倪嗣冲，龙济光，杨宇霆都表了态：拥护第4期作战计划。其他人人微言轻，只有随从的份儿了。
会后，张怀芝代表与会者去北京面见段总理，向段汇报会议情况，表示个人决心，表达“坚如磐石”的效忠之情。段知道他是酒囊饭袋，绝非合适的主将，但倪嗣冲、张作霖、曹锟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地盘，只有他资格尚老，积极性高，只好派他为南征主将了。
张怀芝没有忘记湘东惨败的教训。因此，他要求吴佩孚做他助手，他便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了。段祺瑞正希望有人监视吴佩孚，于是，乐得作顺水人情，答应了他。
次日，段芝贵作为总理特使来到天津。他向与会者宣读三道命令：一、曹锟为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把一颗重1公斤的银质狮纽大印交给他，曹三从“两湖宣抚使”，一跃而为“四省经略使”，这样大的地方官从民国以来尚属首位，意思是说，曹锟离副总统只有一步之遥了。曹三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自己老哥贵姓了。二、命张怀芝为援粤军总司令，吴佩孚为副总司令。三、任命李厚基为闽浙援粤军总司令，单葆暄为副总司令。
就这样，曹三鬼使神差又一次落入老段的圈套。
在妥善处理了天津会议之后，徐树铮赶回北京，向老段叙述了说服曹三的经过。主仆二人越发得意，竟至开怀大笑。笑毕，老段心事重重地叹道：“唉，你处决陆建章虽是好事，但毕竟莽撞了些。这会招致很多麻烦的。”
徐树铮辩解道：“这小子太坏，我实难见容于他。头脑一热就把他杀了。您说的麻烦是什么？”老段屈指道：“第一，冯河间和长江三督会不会兴师问罪？第二，陆建章是冯玉祥的舅父，他会不会报复。”
小徐缓缓摇头道：“冯河间已自顾不暇，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再说，是他命陆承武把其父从上海叫来的，他也担心别人追究他的责任。所以，不大可能声张此事。”“嗯贺，有道理。”“至于冯玉祥报复嘛，完全有可能。不过，他要明锣响鼓敢报复就好了，就怕他表示沉默呀。”
老段说：“是啊，我想必须做好他和陆建章家属的工作。我打算给他家属5000元，以示袍泽之情，恢复冯玉祥官位，任命冯玉祥为湘西镇守使，并授于勋4位，以安其心。”“我看可以。”“不过，你必须避避风头，不能再抛头露面了。我已将我的卫队抽调一个班保护你。”
这里正谈得热烈，小徐的助手，负责前线事务的副官陈干，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由于事情紧急，不顾什么礼仪。他报告了一件惊心动魄的情报：
……吴佩孚获得一连串殊荣，最近他被任命为援粤副总司令，这一切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对段祺瑞感激涕零，甘为皖系效犬马之劳的；但吴佩孚是个有头脑，有见识的军阀，他要的不是蝇头小利或安于小成；而是统国统军的最高权位。对这些荣誉，他既不推辞也不致谢，悄悄“闷”了起来。
原来，他全面分析国内外形势，权衡利弊得失，得出的结论是：皖系已日落西山，前途暗淡，因此，吴佩孚有必要调整自己的走向。5月底，湘、直两军代表，在耒阳县公平墟举行了秘密会议，6月15日订立了停战协定。不久，桂系也与吴佩孚取得联系，双方建立了新的同盟关系。
7月日，吴佩孚参加了衡阳各界人士的罢兵息争大会，吴佩孚还在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听完陈干的叙述，段祺瑞和徐树铮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吴佩孚的突变不啻当头一棒，不仅使作战计划成为泡影，而且给主战派的心灵打击十分巨大。段祺瑞倒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他问：“情报可靠吗？”“绝对可靠。”“还有什么？”“广东战场形势也有变化。粤军相继占领龙岩、龙溪等地，闽浙军节节败退。”
陈干刚走，电报员送来几份电报，段祺瑞一看，都是催索军费、军饷、军械的。段祺瑞正没好气，一见电报就如火上浇油，“噌噌噌”，把电报扯得粉碎，向空中抛去。吼道：“这群败类，饭桶，打仗无能，要钱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
半晌不语的小徐有所悟地说：“芝老啊，一次次顿挫使我悟出一个道理……我们再不能靠别人撑门面了。”“你是说编练自己的军队。”“正是此意。”“英雄所见略同。又铮，你尽快去小站，先编练参战军三个混或旅，以后逐步扩大。”
吴秀才造反
一连天，天津老龙头车站热闹异常。
从早到晚，欢迎的锣鼓此伏彼起，欢迎队列，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同一条过街的横幅，今天写的是“欢迎张大帅，”明天又换上“欢迎李大帅。”北洋军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现任督军，就可以称“大帅”，资格老的像段祺瑞、曹锟等，还可以称“老帅”。这些称呼是自封的，是部下为了水涨船高哄抬起来的，以后叫习惯了，大家也跟着叫起来。于是，张大帅、李大帅泛滥起来，形成北洋军阀的一大独特景观。
这次会议因张作霖突然光临而令人瞩目。其次，除曹锟、张怀芝、倪嗣冲这些老面孔外，还多了一个田申玉和一个龙济光。更令人瞩目的是：小徐从幕后跳到幕前。这次会议不管从规模、档次，都是空前的。只有长江三督“不识时务”，拒绝出席会议。
张作霖的到来，令人猜测，议论。但最感不安的还是曹三。他已敏感地意识到，张作霖是为副总统而来，很可能是段祺瑞授意的。他想起陆建章临死前跟他说的话：“他们能把副总统许给你，就不能许给张胡子吗？”曹三心里长了草，说话表情都不自然了。
北洋军阀是一个畸形发展、武人专横的武装集团。一切军国大事，都得他们这些“玩枪杆子”的人说了算。政府、议会、总统、总理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可以随时集会，决定国家大事，直到政府最高人选，也得他们先点头同意。连权倾当朝的段祺瑞，也只能因势利导，顺从他们的行动。
今天，小徐能出席并控制这次会议，与张作霖和曹锟有关。因为，小徐把副总统分别许给他们俩，他们都希望小徐出席，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表示。
今天的会议由小徐主持，曹锟的主宰地位不复存在，这也令曹三不快。小徐意气风发地说：“各位大帅，各位同仁：芝老对此会十分关注。责成本人代他向大家问候、祝贺。老人家念念不忘者有三件事，总统选举、对南作战和北洋派团结。我们的会议，希望在这三件事达成共识，统一步骤。
“关于总统选举，我们将如期举行。临时参议院已完成其历史使命，让位于正式的参众两院。由于芝老领导有方，多方协商，权力交接十分顺利，现在，离冯大总统的代职期8月1日，只差0多天，选举迫在眉睫。因此，已是我们最后统一认识的时刻了。我们拟选举徐菊人（徐世昌字）为下属总统，至于副总统嘛，芝老和冯老都表示不参加副总统选举。这就是说，副总统人员选将在在座褚君中产生。好了，请诸位发表高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