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地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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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重登九五之位，文武百官的选拔调配乃重中之重。我在府中面壁思过了些时日便被召进宫里，皇帝言北狄猖獗，时常犯我边疆地域，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近来为此常常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如今我朝内乱已然平定，外患堪忧。他向我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并问了我的意见，觉得谁更适合担起戍守边疆的重任！
而我作为一名忠君爱主的战将，除了要为吾皇排忧解难，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佑我华夏江山千秋万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外，你认为皇帝问你谁适合谁就适合了吗？当然是除了你谁也不适合的意思了！如此一问，也不过是让你表个态，什么时候出发而已！
我说：“臣愿戍守边疆，为吾皇排忧解难。”
他道：“如此，也甚好。爱卿总是能解朕的燃眉之急。”
“为皇上效力，乃臣之所幸。”
复又问：“爱卿可还有别的愿望？”
我：“臣，没有。”
皇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嫁一人为妻，共享富贵荣华，白首不离吗？”
“臣的夫君早年已病逝，臣爱他至极，并无再嫁之意。臣此生愿守北漠边疆，不得诏不入城！”
君臣间彼此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得他一句叹息，却问我一句：“爱卿以为弋伯如何？”
皇帝器重牛弋伯，朝中之人有目共睹，然，想要在朝中立足容易，站稳脚跟隔陈出新却难。没有背景的，最后不是死在对手的手上就是死在皇帝的手上。一个文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皇帝的器重，还需要各方势力的支持，他如此一问，不过是想让我支持牛弋伯，即便不支持，不对着干也行了。
“弋伯雄才，可为相。”
七个字如定心丸般，让皇帝安安心心地将我发配去守边疆，亲自送出城门，道一句：“此去漠北路途艰险，黄沙漫漫，爱卿保重身体才好。”
谢过皇帝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夏侯真，我与彭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漠北，再也不回头。
出了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牛弋伯一眼，我们之间的情谊没我想的那样深，抵不过皇帝的诱惑，更抵不过他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彭玥再回首，问道：“大姐头，我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道：“再也不会了。”
他一下笑开：“那我把我爹娘也接到漠北吧，有你在，北狄再猖獗也不敢放肆。今后我们就在漠北生活，再也不回来，受他们的气！”
我笑：“好。”
漠北比我想象中要安宁许多，我们一行人来到边疆，被北狄的军队试探了一番，大大小小的打过几场战，对方得不偿失之后便收敛了许多，送了些牲口异族的美男美人来求和，彭彭说：“大姐头，不如就不打了吧，我看大家其实也不过是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些罢了。如今他们不会再犯，我们何不网开一面，大家和平来往，好好过日子？”
我说：“他们现在不犯，不代表将来不犯，你想要过安稳日子，只有让别人没有能力再挑衅。那样，谁也休想阻挡你睡安稳觉了，懂吗？”
“不，我们何必赶尽杀绝呢？他们都已经求和了，谁要挑衅你！”
“你难道看不懂他们的缓兵之计的吗？他今天求和，难保明天不来打我们！”
“缓一日是缓，缓一年也是缓，我们何不先看看他们动向，再作决定不迟？”
他说得其实都没错，北狄多游牧部落，生活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土地肥沃的中原好。人活着，谁不想活得更好一些，只是他还没有看明白，占据发言权的一方对战败者的施恩无异于给他们养精蓄锐的时间，时机一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日。
他坚持双方停战，不愿看到更多的伤亡，他这种仁慈是我没有的。我虽从不虐待战俘，却也从不对他们有过半分心软。从来都不过是立场不一样罢了，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使命，咱们各为其主，死得其所，不论是非，不论功过。
这是我与彭彭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意见上的分歧，他想要和平安稳的日子，我却想一举歼灭北狄过上一劳永逸的日子。他认为我太过残忍，言北狄的百姓也有父母兄弟，他们愿与我们交好，问我何不给人一条生路？
然而，我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谁又会给我生路？
他坚持，并迅速娶了个高鼻梁大眼睛的北狄姑娘，次年五月便生下了对龙凤胎，未足满月便教他们喊姑姑，我无奈妥协。
又二年，夏侯真交了兵权，挂了个将军候的闲职云游四海来到北漠，提着酒来看我，他比往昔看着诙趣了许多，将一路上的见闻细细与我道来，才发现这世上竟是如此的有趣，而我还不知道。
送他走的时候，我笑道，等我拿下北狄，定要随侯爷一同去好好看看，我们一起打下的万里江山……
之后的每一年夏天，夏侯真都会带着酒来，与我讲这一年的人世风景。直到我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每当清明，他仍提一壶酒来，在我坟前絮絮叨叨，而我成一缕幽魂蹲在墓前，他再也看不见我了。
这边疆一守便守了十年，直到我真的如当年蜀川所说的那样，一语成谶战死沙场。那一战，正是当年的放虎归山留下的后患，风霜合着细雨的寒冬腊月里，各家各户准备着过个丰盛的年，北狄的王出其不意将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从此我朝与北狄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一年里大小战役不断，北狄喜欢打游击，很难遇上一次正面交锋。这也给了我等一个缓冲的时间，迅速补给好军需物资。查探军中细作，很不巧抓到了彭彭的头上，他那个北狄媳妇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暗地里也是个净干阴险勾当的女子。平日里没少挑拨我和彭玥之间的关系，使得他这些年里对我颇有些怨言！
碍于彭彭在军中的地位，我原想静悄悄地就把此事解决了，没想他那么不争气，先一步把人给放回北狄了！营帐里，我气得只差没把他给打死，他却跪着哭着求我放过她，说那是他孩子的母亲！
我当初就是怜她年纪小，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网开了一面才造成今日不可收拾之残局！今日早已料到，我当初就不该因突生的怜悯而放过北狄！所谓仁慈，本就不该建立在江山社稷的安全隐患之上！
“不争气！”我一脚将他踹开，“彭玥，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愤怒出了营帐，下令三军准备进攻北狄，势必要将主动权抓回手里！从此我朝与北狄陷入了长久的恶战之中。
次年春，我军与北狄交战于草原之上，恶战了半月，直至双方都弹尽粮绝，最终以我军精巧的布阵取得胜利。北狄的王死于军阵乱箭之下，而我亦身负重伤，一口气吊了三日终究还是死了。
彭玥守在我灵前，夜里无人之时泪水纵横，泣不成声。我的魂体无鬼差来收，飘荡在天地间，依旧无法进入轮回。
七日一过，远在万里的帝都传来追封我为宣武候的圣旨，将我风光大葬于漠北，望我故乡！
我军死了主帅，北狄死了首领。彭玥消沉了半月，北狄也慢慢收起了爪牙，准备选立新王东山再起之时，彭玥收拾好军队挨个攻打北狄城寨，带着仇恨如削骨磨皮般一点点地将北狄占领。北狄大势已去，已然无还手之力，不出半年便派使臣前来谈判归降。
我死后一年，天下终于迎来了太平盛世。一道圣旨将彭彭召回京复命，领了封赏谢了皇帝留他在京的好意，愿守边疆，不得诏不进城！
彭彭返程的那一日，牛弋伯来到府上拜访，他早已是德高望重的当朝宰相了，按理说也是彭彭去拜访他。
十多年未见，彭彭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他依旧未娶妻生子，却已满头华发。彭彭不待见他，而礼数做得十分周到。
他问了许多我们边疆的事情，大概都是些公事，彭彭也回答得认真，不怠慢不奉承。直到彭彭表示要走了，他相送到城外，忍不住问了一句：“岁吴她，可有话留给我？”
“没有。”彭彭回答得干脆，上了马头也不回望北漠去，一如十多年前，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萧索地立在城门下，望着彭彭绝尘而去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悲戚。他的学生轻声唤他：“老师，彭将军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他下意识喃喃，风一吹，眼泪就出来了，“再也回不去了……”
“老师？”
他抬袖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城。他的学生回头望了眼彭彭北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看着他萧索落寞的背影渐去渐远，暮龟山下的场景如在眼前，而这一切，在刘恪死的那一刻起，就都已回不去了……
皇帝重登九五之位，文武百官的选拔调配乃重中之重。我在府中面壁思过了些时日便被召进宫里，皇帝言北狄猖獗，时常犯我边疆地域，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近来为此常常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如今我朝内乱已然平定，外患堪忧。他向我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并问了我的意见，觉得谁更适合担起戍守边疆的重任！
而我作为一名忠君爱主的战将，除了要为吾皇排忧解难，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佑我华夏江山千秋万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外，你认为皇帝问你谁适合谁就适合了吗？当然是除了你谁也不适合的意思了！如此一问，也不过是让你表个态，什么时候出发而已！
我说：“臣愿戍守边疆，为吾皇排忧解难。”
他道：“如此，也甚好。爱卿总是能解朕的燃眉之急。”
“为皇上效力，乃臣之所幸。”
复又问：“爱卿可还有别的愿望？”
我：“臣，没有。”
皇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嫁一人为妻，共享富贵荣华，白首不离吗？”
“臣的夫君早年已病逝，臣爱他至极，并无再嫁之意。臣此生愿守北漠边疆，不得诏不入城！”
君臣间彼此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得他一句叹息，却问我一句：“爱卿以为弋伯如何？”
皇帝器重牛弋伯，朝中之人有目共睹，然，想要在朝中立足容易，站稳脚跟隔陈出新却难。没有背景的，最后不是死在对手的手上就是死在皇帝的手上。一个文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皇帝的器重，还需要各方势力的支持，他如此一问，不过是想让我支持牛弋伯，即便不支持，不对着干也行了。
“弋伯雄才，可为相。”
七个字如定心丸般，让皇帝安安心心地将我发配去守边疆，亲自送出城门，道一句：“此去漠北路途艰险，黄沙漫漫，爱卿保重身体才好。”
谢过皇帝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夏侯真，我与彭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漠北，再也不回头。
出了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牛弋伯一眼，我们之间的情谊没我想的那样深，抵不过皇帝的诱惑，更抵不过他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彭玥再回首，问道：“大姐头，我们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道：“再也不会了。”
他一下笑开：“那我把我爹娘也接到漠北吧，有你在，北狄再猖獗也不敢放肆。今后我们就在漠北生活，再也不回来，受他们的气！”
我笑：“好。”
漠北比我想象中要安宁许多，我们一行人来到边疆，被北狄的军队试探了一番，大大小小的打过几场战，对方得不偿失之后便收敛了许多，送了些牲口异族的美男美人来求和，彭彭说：“大姐头，不如就不打了吧，我看大家其实也不过是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些罢了。如今他们不会再犯，我们何不网开一面，大家和平来往，好好过日子？”
我说：“他们现在不犯，不代表将来不犯，你想要过安稳日子，只有让别人没有能力再挑衅。那样，谁也休想阻挡你睡安稳觉了，懂吗？”
“不，我们何必赶尽杀绝呢？他们都已经求和了，谁要挑衅你！”
“你难道看不懂他们的缓兵之计的吗？他今天求和，难保明天不来打我们！”
“缓一日是缓，缓一年也是缓，我们何不先看看他们动向，再作决定不迟？”
他说得其实都没错，北狄多游牧部落，生活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土地肥沃的中原好。人活着，谁不想活得更好一些，只是他还没有看明白，占据发言权的一方对战败者的施恩无异于给他们养精蓄锐的时间，时机一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日。
他坚持双方停战，不愿看到更多的伤亡，他这种仁慈是我没有的。我虽从不虐待战俘，却也从不对他们有过半分心软。从来都不过是立场不一样罢了，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使命，咱们各为其主，死得其所，不论是非，不论功过。
这是我与彭彭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意见上的分歧，他想要和平安稳的日子，我却想一举歼灭北狄过上一劳永逸的日子。他认为我太过残忍，言北狄的百姓也有父母兄弟，他们愿与我们交好，问我何不给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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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走的时候，我笑道，等我拿下北狄，定要随侯爷一同去好好看看，我们一起打下的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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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疆一守便守了十年，直到我真的如当年蜀川所说的那样，一语成谶战死沙场。那一战，正是当年的放虎归山留下的后患，风霜合着细雨的寒冬腊月里，各家各户准备着过个丰盛的年，北狄的王出其不意将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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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气！”我一脚将他踹开，“彭玥，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愤怒出了营帐，下令三军准备进攻北狄，势必要将主动权抓回手里！从此我朝与北狄陷入了长久的恶战之中。
次年春，我军与北狄交战于草原之上，恶战了半月，直至双方都弹尽粮绝，最终以我军精巧的布阵取得胜利。北狄的王死于军阵乱箭之下，而我亦身负重伤，一口气吊了三日终究还是死了。
彭玥守在我灵前，夜里无人之时泪水纵横，泣不成声。我的魂体无鬼差来收，飘荡在天地间，依旧无法进入轮回。
七日一过，远在万里的帝都传来追封我为宣武候的圣旨，将我风光大葬于漠北，望我故乡！
我军死了主帅，北狄死了首领。彭玥消沉了半月，北狄也慢慢收起了爪牙，准备选立新王东山再起之时，彭玥收拾好军队挨个攻打北狄城寨，带着仇恨如削骨磨皮般一点点地将北狄占领。北狄大势已去，已然无还手之力，不出半年便派使臣前来谈判归降。
我死后一年，天下终于迎来了太平盛世。一道圣旨将彭彭召回京复命，领了封赏谢了皇帝留他在京的好意，愿守边疆，不得诏不进城！
彭彭返程的那一日，牛弋伯来到府上拜访，他早已是德高望重的当朝宰相了，按理说也是彭彭去拜访他。
十多年未见，彭彭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他依旧未娶妻生子，却已满头华发。彭彭不待见他，而礼数做得十分周到。
他问了许多我们边疆的事情，大概都是些公事，彭彭也回答得认真，不怠慢不奉承。直到彭彭表示要走了，他相送到城外，忍不住问了一句：“岁吴她，可有话留给我？”
“没有。”彭彭回答得干脆，上了马头也不回望北漠去，一如十多年前，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萧索地立在城门下，望着彭彭绝尘而去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悲戚。他的学生轻声唤他：“老师，彭将军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他下意识喃喃，风一吹，眼泪就出来了，“再也回不去了……”
“老师？”
他抬袖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城。他的学生回头望了眼彭彭北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看着他萧索落寞的背影渐去渐远，暮龟山下的场景如在眼前，而这一切，在刘恪死的那一刻起，就都已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