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兽丛之刀 > 第四十二章 男人

第四十二章 男人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以下是:<strong></strong>为你提供的《》小说(正文 第四十二章 男人)正文,敬请欣赏!

    他们逃出了山区。

    华沂清点人数,原本相对完整的部落,一下子便缩水了将近小一半的人。

    长安坐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脚悬空,膝盖上横陈着他的刀,依然锐不可当,依然煞气厚重。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这把刀,它那么长,刀刃所向,连宇峰山上的双头蛇都要退避颤抖。然而此时,长安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信不过它了。

    当年他还是个幼小的孩子的时候,曾经无能为力地看着哲言在他眼前闭了眼,而今他不同以往,阿兰却在他面前咫尺的地方被大水冲走。

    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周遭是茫茫一片的旷野,是面容疲惫而呆滞的人群。

    那些热闹得让他不适的欢声笑语就像是沙土刷上去的,不用多,一碗水下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长安长到了十八岁,头一次有了这样多的心事。

    索莱木丢了他的香烛,只能插了三根小木棍作为代替,他跪在地上,面朝着北方的方向,虔诚地拜倒,口中念念有词。他额角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显得表情安详,像是一个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回到了家乡的旅人。

    路达终于找到了长安,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脚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生硬地问道:“你受伤了么?”

    长安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

    路达“哦”了一声,就像是见了鱼的馋猫似的盯住了长安的刀,然后他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蹭了好半晌,这小子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抬起头来盯着长安,说道:“你说过要教我刀的。”

    长安漂移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目光被他这一句话拉了回来,他高临下地打量了路达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当年北释问过他的话:“学刀?学刀有什么用?”

    路达一愣,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么高深的问题,他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很久,才说道:“我是个兽人,你不给我带枷锁,不拿我当奴隶使唤,我自然是要学刀,变得强大的……唔,如果我不变强大,就没办法对付那些欺负我的人,也没有办法报答你。”

    长安恍然——这话听着耳熟,竟和他当年说给北释听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大同小异。

    稚子都想变得强大,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变得十分强大,而后发现还有更强大的东西——杀了骨翅大鹏,还有双头蛇,杀了双头蛇,却还有杀不死的巨石和山洪。

    长安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说道:“你跟我来。”

    路达大喜,眼睛里冒出了光来,这孩子平日里有些沉默,脾气也不怎么样,这会却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追在长安身后,喋喋不休地问道:“你要教我什么?是马刀么?像你那样的……”

    长安定住脚步,转过身,一只手将马刀横过来,端到路达面前:“你想试试么?”

    路达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不量力地伸出双手去抓,可是长安松了手,孩子的手腕哪能吃得住那百斤的重量?路达顿时后退两步,而后直接被这把大刀坠得坐在了地上。

    长安没说什么,捡回自己的刀,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给他——死人太多了,找不到尸体的不管,能看见尸体的,同伴们来不及收葬他,总是想从他身上留下一点东西,来纪念这个人曾经活过,每个人身上都多了几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武器。

    路达只见长安砍下了一根木桩,碗口宽,高度刚好让自己往下一劈,不嫌高也不嫌矮。

    长安抬手将那木桩上面削下了两寸厚,创口及整齐,削下来的木头块放回去,叫人几乎瞧不见切口。

    然后长安走过去,从身后固定住路达的胳膊,往下握住他拿刀柄的手,说道:“你看仔细了。”

    路达只觉得那只手背白得要命,皮薄得像是一层纸,能透过他的手背清晰地看见那一条一条的筋骨和血管,这让他再看看自己的小黑手,顿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可他并没有走神多长时间,接着,路达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带了起来,那人手背白皙,手心却满是薄茧,磨在人的皮肤上,粗糙得让人发疼。

    路达不自觉地跟随者他的动作抬高了手,随后长安突然压着他的刀下劈。

    那种刀刃凝成一线的力量和速度,几乎让路达有种胳膊已经不自己身上的错觉,弯刀切开木头毫无阻力,然而收刀的力量却比下劈还要大,路达手腕直发麻,若不是长安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弯刀恐怕早就脱手了。

    小奴隶眼都直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里砰砰直跳,一股血直冲脑门,撞得他脑袋一跳一跳地,连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一些,他连长安什么时候松开了他都不知道。

    长安把那木桩上的木头块取了下来,路达这才被他的动作惊醒,慌忙晃了晃脑袋,伸长脖子去看——只见那木头块被从上往下正正好好地劈成了两半,然而长安下刀实在太精准,上面的木块裂得干净利落,下面的木桩上连一条白线都没有留下。

    不多不少,刚好便是那两寸。

    路达再一次呆住了,瞠目结舌地看向长安,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

    长安却只是粗鲁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小把戏,刚才的动作记住了么?你想学,就用这个入门吧。”

    北释教他的时候,也告诉他这不过是个小把戏,教会他如何控制自己的胳膊和手腕而已,当时长安以为那不着调的男人是在臭美,而今看来,北释说得没错,它的确就是个小把戏——除了糊弄小孩以外,简直连一点用也没有。

    长安突然很想喝口酒,他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华沂说得那种……血冷了下来的感觉。

    华沂清点完了人数,叫人们支起锅,就地休息,便看见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华沂就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端起长安的脸,磨蹭了一下,又在他的下巴上重重地捏了一把,低声道:“行啦,又不是你的错,谁在那里,也是拉不住她的。”

    长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是我学艺不精么?”

    他的愤怒和仇恨退下去,心里便咣当起满腔的苦水,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长安想找一些东西填在里面,然而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他没有一个可以承载仇恨的人,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打败的敌人,终于,他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了自己不中用这一样。

    华沂正色道:“我觉得不是。”

    长安低下头,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找到答案,于是也不再纠缠,指着华沂的酒壶道:“给我喝一口。”

    华沂看了他一眼,挑挑眉,将酒壶解下来给了他。

    华沂的酒烈得冲头,长安接过来闻了闻,随后好像灌药一样地皱着眉,喝了一大口,依然是从头辣到了肚子里,他不适地低低咳嗽了几声,可随着那浓烈的辣意过去,他的腹中却像是有了一团火,慢慢地,顺着血管燃烧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长安身上的水已经干透了,可他却总是觉得那水里一点寒意浸在了他的骨头里,仿佛跗骨之蛆一样纠缠不去,偏偏叫这一口酒给驱了个干净。

    烈酒上了头,长安的脸上甚至飘起了一层浅淡的血色,那些纠缠在心里、坠得他整个人都沉甸甸的事,与兜兜转转也找不到答案的迷茫似乎都离他远了一点。

    北释说得对,一杯忘忧,两杯开怀,三杯五盏下去……也许便真的能醉上个千秋万代,快活得连神仙也不如了。

    长安低头攥着酒壶,他低垂着眼睛,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他将酒壶盖好,只喝了那一口,便还给了华沂。

    华沂奇道:“我的酒不好么?”

    长安:“好。”

    华沂:“那怎么不再来一口?我可就剩下这一壶了,谁知道要逃难到什么时候,往后粮食都不够吃的,可就没有酒喝了。”

    长安把酒壶塞给他,摆摆手:“不了,喝多了就糊涂了,我们人手不够,今天晚上我还得守夜。”

    他说完就走了,一身破衣烂衫,裤腿卷起来忘了放下,脊背却很直。长安单手拎着他那长得吓人的马刀,此时看起来,却忽然不显得多么有违和感了。

    不过一天一宿,这清秀漂亮的少年忽然便有了男人的模样。

    一个男人,别说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把刀,便是一座山,他只要是不死,也得扛着,这事理所当然,没人会因为这个而怜惜他、同情他。

    华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就着长安喝过的地方啜饮了一口,他喝得极慢,仿佛从中品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来似的,便是这一小口,也叫他有了醉意。

    等他们再次找到落脚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地火的阴影终于离他们远去,他们走过了荒原和旷野,无数人倒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又有不少逃难逃得只剩下三五个人的零碎部落加入了进来。

    他们不停地走,索莱木南下之后便一路往东带,人们有种自己要走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终于,抢在雪落下来之前,索莱木带着他们找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山洞,带着他们沿途积攒的肉干和皮子,躲过了第一场严寒。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