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窈窕君子 > 3、落魄君子(二)

3、落魄君子(二)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芍药与茯苓面面相觑,茯苓道:“少侍有所不知,进宫之后,须得皇上召见,或夜里翻牌侍寝,除此之外,新入宫的秀女不得私自拜见皇上。宫中规矩森严,自古以来就没有未侍寝先见皇上的道理,少侍……”

    明长宴打断她:“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今日我见了,明日才有其他人好见嘛。来来来,好芍药,起开起开,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他说罢,身子灵活地从芍药和茯苓之间穿了过去,趁两人没反应过来,他穿着翘头履,健步如飞,忽地一下就消失在了青竹小筑的门口。

    芍药与茯苓脸色一变,连忙追了出去。

    一路上‘少侍’‘小姐’高声低呼,不绝于耳,鸡飞狗跳,惊猿脱兔。

    明长宴虽失了武功,但行动依旧似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扰地路上宫女太监纷纷让道。

    他从青竹小筑一路狂奔,绕了四五个穿堂,拐进了一扇石雕拱形门,过了石门,地势豁然开朗,明长宴放缓脚步,只见眼前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清新的白莲香骤然扑面而来,驱散了夏日的暑意。

    明长宴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过了小桥,桥上站有一人,不到弱冠,身如玉树,颜若朝华,肤似白玉,头发用金冠束起,端是一派神仙人品。

    此人右手拿着一罐子鱼食,左手正往莲池里撒。明长宴贸贸然闯进来,对方却依旧面色不改,巍然不动,目光不曾挪开水平面一寸。

    明长宴一番乱窜,误入此处,找不到皇上住的寝室在哪里,因此不耻下问,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小郎君,你可知道皇上住在什么地方?”

    小郎君如若未闻,明长宴心道:难道是个聋子?

    他:“嗳!我叫你呢,小郎君!小哥哥?小相公?你怎么不理人?喂,你是聋子吗?”

    茯苓、芍药此刻终于追了上来。二人气喘吁吁,尚未站稳,一看明长宴,正厚颜无耻的纠缠那名少年,登时又惊又诧,脸色“唰”地惨白,好似天雷轰顶,面如枯槁,慌慌张张,猛地一跪,咚咚作响地直磕头。

    “云青仙人饶命!烟少侍初入皇宫,不曾瞻仰过仙姿,冲撞了仙人,还请仙人见谅,饶了少侍这一回!”

    茯苓一边磕一边爬,抓住了明长宴的衣角,硬是要拉着他也跪下来。

    明长宴念道:云青仙人,好耳熟的名字?这人难道就是在少阳门外路过的队伍?

    他故作无知道:“芍药,你拉着我干什么,我今日上午给他跪了一次,现在平白无故地又跪一次,怎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么!”

    茯苓见他说话口无遮拦,三番两次冲撞云青仙人,只怕死一万次都不够。她两眼一眨,泪珠就滚了下来,抖着身体,压着声音,哭上了。

    明长宴见茯苓哭的肝肠寸断,心下诧异,道:眼前这俊俏少年什么来头,若自己真惹上个混世魔王,出身未捷身先死,岂不亏大哉?

    明少侠此人当大侠之前也当过一段时间的三脚猫,深谙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跪的保命绝活,加之本人能屈能伸,脸皮厚实,讨饶奉承的话张口就来,任谁在这里也无法想到,江湖上武功绝顶的一念君子,怂也怂的这么业务熟练。

    此人自有一番歪理,认为做大侠的上能剁奸臣狗头,下能钻□□狗洞,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明少侠——别说钻狗洞了,扮女人这等事情都做了,还怕跪个小孩儿不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拿到神仙草,重续经脉,他再来算账不迟。

    明长宴连忙提起裙摆,虚虚的跪了一下:“好好好,好姐姐,你别哭啊,我随口一说,要跪便跪,我跪了,真跪了,看见没?”

    这位云青仙人顿了一下,喂完鱼,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他是哪个宫里的?”

    芍药胆子小,磕了一个头后,吓得全盘托出:“是、是青竹小筑,今日刚来的少侍。她吵着要见皇上,说是、说是要见自己夫君,奴婢拉不住她,让她跑到了小荷台,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云青瞥了一眼,道:“不用见了,把他赶回去。”

    茯苓芍药二人,连拖带拽,将明长宴从地上拉起来,急急忙忙离开小荷台。

    走了约莫一刻钟,小荷台彻底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明长宴问茯苓道:“芍药,那个云青仙人是什么来头?”

    芍药:“烟少侍,我才是芍药,她是茯苓。”

    明长宴连忙转过身:“茯苓,那你说。”

    芍药被他噎了一下,缓缓解释:“云青仙人是常国相的关门弟子和亲传弟子,又叫小国相。与大寒寺其他方士不同,小国相在皇宫长大,吃穿住行皆与皇子等同。皇上向来对修仙一事极度痴迷,因此他在宫中地位崇高,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少侍,就算是元侧妃来了也得礼让三分。少侍记住,万不能像今天这样顶撞他。”

    明长宴道:“问个路而已,何来顶撞一说。要不是两位姐姐不告诉我皇上住哪儿,我怎会去顶撞那个什么,什么云青!”

    芍药捂着嘴,惊诧道:“少侍怎如此说话。”

    明长宴道:“我是看两位姐姐生的好看才如此说话的,换别人我还不稀得说。”

    芍药与茯苓互看一眼,搀着明长宴道:“少侍在宫中,事事小心,说话更是注意。方才你喊我二人的称呼,不可叫别人听去,你也不可再如此称呼。到了宫中,你是主子,我们是奴才。哪有主子管奴才喊姐姐的道理。”

    明长宴将手从二人的怀中抽出来,空出了一段安全距离:“我自己能走,不劳烦两位姐姐。”

    他问道:“那这位云青仙人岂不是可以自由行走后宫?”

    茯苓:“别人是不能的,唯有仙人一人才有如此权利。后宫多女眷,寻常侍卫没有御令,进后宫便是杀头的死罪。”

    明长宴若有所思的点头。茯苓见他不愿被搀扶,只道自己这位主子脾气古怪,她落后两步跟着,说道:“少侍现在回宫梳洗还来得及,酉时要与新进宫的秀女们一同去拜见元侧妃。”

    明长宴与二人一同回青竹小筑,芍药替他选簪子抹粉时,这人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等芍药施妆完毕,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来。

    明少侠这一生买过的胭脂水粉,哄过的娇娘小姐有如过江之卿,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这娇滴滴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脸上。

    芍药道:“烟少侍,咱们同青竹小筑西苑的王少侍一同去给元侧妃请安。”

    王少侍生了一张鹅蛋脸柳叶眉,走起路来一扭三叹,风骚无双。明长宴出了门,上前喊道:“王姐姐,久等了。”

    王少侍捂嘴娇笑,香扇轻摇:“你说话怎的这样有意思?”

    明长宴笑道:“我还有更有意思的。王姐姐用的什么香?叫人一闻就醉。”

    王少侍道:“就你长了一张嘴,说话这样甜。这是我老家燕京的特产香料,你若是喜欢,我差人晚点送到南苑来。不过宫里用香的人那么多,想必香料定比我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好,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明长宴问道:“宫里香料多?岂不是人人用香,男人也用香吗?燕京盛产香料,王姐姐可闻过一股香,似莲花,又似冬雪,叫人闻过心驰荡漾,心绪难平的!”

    王少侍脸色一红,嗔道:“哪儿有这样的香,你说的这效果,同那见不得人的药有什么区别,这话可别再说了。“

    明长宴讪讪笑道:“我晓得。王姐姐可知道,为何我们是去跟元侧妃请安,宫里头的皇后呢?”

    王少侍小声道:“皇后去大寒寺烧香了,得半月后才能回来,六宫如今是元侧妃暂为管理。不怪我多嘴一句,元侧妃性格骄纵跋扈,你我二人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胡言乱语,得罪侧妃。”

    明长宴胡乱点头:“自然自然,我此生最恨与别人做口舌之争。”

    一念君子明长宴,从不与人争执,如有意见,揍之,如揍完还有意见,狠揍之。直到对方心服口服为止。此招比仙丹妙药还管用,乃是明长宴横行江湖数十载的经验之道。

    二人一路分花拂柳,穿过两条相接的游廊,拐入昭和宫内,此地花团锦簇,水声潺潺,再往前走几步,却有争吵声灌入耳中。

    王少侍蹙眉道:“何人胆敢在昭和宫内喧哗。”

    明长宴上前走去,只见遥遥几步开外,两名秀女正首尾相连,捉拿对方要害,以扯头花为主,扇巴掌为辅,作泼妇骂街状,缠斗在一起。明长宴奇也惊也,心道:这两个女人倒是骨骼惊奇,如此刁钻的斗殴姿势当真是摆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叫一念君子都好生佩服!

    躺在地上的二位,一人道:贱人!一人道:骚蹄子!拢共三句话不到,便不约而同琢磨出一个比骂人更解气的法子,达成了思想上的统一,开始互相吐起了口水。

    王少侍提醒道:“你快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话音刚落,昭和宫内,太监高声喊道:“好大的胆子,敢打扰娘娘用膳!”

    片刻,昭和宫内出来一名宫女,正是元侧妃身边的春姑姑。此外还有一名老太监,姓李,众人喊他李公公。李公公跟在春姑姑后面,喝道:“还不赶紧把这两个人拉开!”

    两名太监领命,手下动作利索,臂力极大,将二人扯开时,两名秀女一阵惨叫。老太监阴阳怪气地开口:“给我堵住她们的嘴,娘娘好好地用膳时间,叫这两个不懂事的全搅和了,嘴堵不住,就打烂她们的嘴,省得叫唤。”

    明长宴心里一跳,悚然道:好凶的太监,好凶的女人,不过叫唤两句就要被打烂嘴,里面那位元侧妃好大的本事,中原的皇宫之内竟敢用私刑。

    那两名秀女两张嘴被木板打的鲜血淋漓,口中涎水与血水混合,稀稀拉拉的从嘴角拖到了地上。春姑姑捂着鼻子,挥手道:“快快快,拖到刑房杖毙了,看着我就眼烦。”

    明长宴一愣,王少侍连忙笑道:“春姑姑。”

    春姑姑生了个凤眼尖脸,薄唇粉面。明长宴见她昂着脸,便以为这春姑姑是准备拿鼻孔同他说话,好在春姑姑没这天赋异禀,摆了会儿威风,开口问道:“你们就是新晋的秀女了?”

    王少侍笑道:“春姑姑,侧妃娘娘可用好了膳,我与烟少侍正要向娘娘请安。”

    春姑姑扶了扶发簪,翻了个极具难度的白眼,背过身往宫内走,道:“等着吧,娘娘这才刚刚坐下。立夏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昭和宫惹人嫌,小亭子,最近给我盯紧了,别叫外面的小畜生进了昭和宫,免得惊扰娘娘凤体。”

    明长宴从怀里摸出私藏的半个糖饼,往地上寻了块石头一坐,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王姐姐,我看这位元侧妃还得有一会儿,你饿吗,我分你半块饼。”

    王少侍谢绝他的好意,又神色复杂的看了明长宴一眼。他四仰八叉的坐着,吃完了饼又在昭和宫院子里的鲤鱼池洗了洗手,找了根狗尾巴草逗起了王八。

    “王八啊,王八啊,你说你吃饭就吃饭,还要连累我在这里陪你,真不是个东西!”

    王少侍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家螃蟹横行霸道也就算了,怎么你个王八也学人横行霸道。”明长宴伸手捉住了一只小王八,将它翻过身,笑嘻嘻道:“我来看看你是个公王八还是母王八。”

    王少侍小声道:“是公的还是母的?”

    明长宴把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看也不看,盖棺定论:“母的!”

    王少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说话不可太过张扬。二人请安完毕,回到青竹小筑。茯苓上前伺候明长宴宽衣解带,明长宴浑身一震,险些一蹦三尺高。

    “别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他死死抓着腰带,一边笑一边往后退,芍药端着一盆清水跨进门:“少侍可真是奇怪,别人都恨不得所有事情交给奴婢去办,你倒好,事事亲为,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叫别人看去,当你嫌弃我二人手脚粗鄙。”

    明长宴伸冤道:“哪儿能啊,二位姐姐贤良淑德,风姿绰约,我夸都来不及,怎敢嫌弃。”

    说话间,他已在屏风后面换好了寝衣。

    芍药拧干帕子,递给明长宴:“元侧妃当真恃宠而骄,竟敢未经过皇上允许杖毙秀女,骇死人了。”

    明长宴心道:原来宫中杀人还要通知皇上一声,要杀便杀,何来通报一说,真是怪哉。

    茯苓铺好被子,直起腰:“烟少侍,我多嘴一句,你性子爽快,不把我们当奴才看,我二人也真心提醒少侍,你切不可得罪元侧妃。元侧妃之父乃权倾朝野的镇国公赵洪光,母家乃第二世家的应天府秦氏,权商勾结,实在撼不可摧。今日你也看到了,两个秀女说打死就打死,今后此事想必不在少数,你要多加小心。”

    芍药压低声音道:“如今立太子之事迫在眉睫,皇上迟迟不肯立大皇子为太子,元侧妃为了此事,已经杖毙了不少人。”

    明长宴从柜子里取了一本书,靠在床边。

    芍药见此书名为《女戒》,欣慰想道,这位烟少侍行事动如脱兔,随心所欲至极,是该多看女戒,约束自己。

    明长宴道:“二位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时候不早了,我不用陪床,你们都去西厢睡,这里只需要留我一人。”

    他翻了一页书,书中正写道: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羞云怯雨,娇喘微微,万种风情妖娆,真个千般滋味美。

    明长宴唏嘘两声,津津有味的挑灯研读。芍药退下时,见他还在看女戒,便提醒道:“少侍早些休息,莫看晚了伤了眼睛。”

    他甩了书,吹灭了蜡烛,合衣睡去。

    两个时辰后,王少侍的尖叫声将他吵醒。明长宴睡觉只浅眠,多年养成了警惕的习惯,只一声便从床上翻身坐起,取了灯笼和外衣,急急青竹小筑的西苑走去。

    王少侍浑身瘫软,满头大汗,跌坐在荷花池旁,明长宴喊道:“芍药,把王少侍扶起来!”

    芍药与茯苓应声而出,皆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只匆匆拢了件外衫。芍药将啼哭不止的王少侍扶起,明长宴用灯笼挑开池面上拥簇的大团荷花,神色一愣。

    王少侍尖叫一声,又怕又急,往茯苓怀里钻去。茯苓与芍药见到荷花池内场景,均捂嘴后退,作势要吐。

    明长宴蹙着眉头,提灯仔细查看。

    荷花池内,春姑姑面目狰狞,眼口大张,身体在水中泡的十分浮肿,池内鲜血淋漓,腥臭无比。令明长宴感到不安的并不是春姑姑死的难堪,而是她的脖子上,竟然穿插了上百根针。针从嘴里进,线过喉咙,从内往外扎。仿佛是生吞了上百根针从喉咙里穿刺出来一样,每一根针都带着猩红的棉线,线被污血饱灌,上头的血正一滴一滴地顺着线滑进往荷花池。

    明长宴抬手拔了一根银针出来,王少侍终于急促的短叫一声,昏死过去。芍药哭喊道:“少侍!你……你!”

    他借着微弱的烛火查看,这针通体黑色,为大月国至阴玄铁所锻造,正是自己当年惯用的落月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