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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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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遐一愣, 摸出了刚刚塞进袖里的东西。那是个纸筒, 模样跟大号的爆竹有点像,摇一摇,里面似乎装了东西,叮当作响。又仔细看了看两端, 韩遐突然咦道:“这上面竟然装了琉璃。”

    那纸筒的下方,果真都有琉璃,外面还附了层薄纸,看不出成色,显得有些古怪。为何要在如此粗糙的纸筒上装琉璃?这纸筒又有何用?

    韩邈眉头微皱, 突然道:“不如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这一下点醒了韩遐, 他晃了晃那纸筒, 发现倒不出东西, 便转到了有小小孔洞的那面, 凑在眼前看了起来。只是一眼, 韩遐就呆在了原地, 喃喃道:“怎会如此?咦, 动了!”

    面露讶色,他旋转起了那纸筒,越是转动, 越是啧啧称奇。过了片刻,想起兄长还在身边,韩遐赶忙递出了那纸筒,兴奋道:“阿兄你看看, 这物事还真有些古怪。艳丽异常啊!”

    古怪不出奇,甄琼拿出的东西,就没有不古怪的。但是“艳丽”?看了看那灰不溜秋的纸筒,韩邈接了过来,也凑在眼前。这一看,确实让他心头一跳。只见小小纸筒内,光华璀璨,犹若一簇晶石开出了花儿。所有线条和颜色都精密对称,比最精巧的匠人勾勒的锦画还要天衣无缝,美轮美奂。手上一颤,那花儿又变换了形状,他忍不住也旋转起了纸筒,花朵开合,色线流动,竟然无一重复。

    好在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韩邈只看了片刻,就停了下来,把那纸筒还给了弟弟。

    “阿兄,这等贵重宝物,我岂能收下?”韩遐却不接过。就算是见面礼,这也太重了。

    韩邈淡淡一笑:“既然甄道长能随手给出,就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安心收下便好。”

    韩邈可比旁人更了解甄琼。那小道虽没什么贪欲,但是对钱还是颇为看重的。要真是值钱的东西,他根本不会送人吧?就如那白糖,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勺黄泥水的事儿,而且多半还不花自己的钱,属于借花献佛,才会如此大方。

    韩遐却不明白其中曲折,又不好违背兄长,只能忐忑接下。迟疑片刻,忍不住又道:“阿兄待这甄道长,实在有些不同。怕不只是因他对祖母有恩吧?”

    他不了解甄道长,却了解自家兄长。如此亲近这小道,真不像纯粹的报恩。但说他是图谋什么,又说不上,实在让他好奇。

    韩邈笑了笑:“的确不止因恩情。我视他如兄弟,你也当他是兄长便好。”

    他这弟弟,跟他有些不同,颇有些君子风范。若只说白糖、花露、玻璃能换来的钱财,反倒会让其心生芥蒂。如今韩邈确实把甄琼当做了家中的一份子,也有心供他潜心修道。至于时不时冒出的新奇玩意,他好好收拢,留出分润便可。

    如今韩邈倒也有了几分自信,能把这小道照顾妥帖。不会让他有了钱,就生出离开的念头。而要留住人,家人对甄琼的态度,也尤为重要。

    韩遐一时有些无语。这小道看起来比他还脸嫩,怎么就平白又多了个长辈?然而长兄如父,韩邈说出的话,他不会不听。垂眸又看了眼手中的宝物,韩遐点了点头:“小弟记下了。”

    韩邈笑了笑,带着他出了小院,边走边问这一年来在书院的见闻。韩遐立刻振奋精神,说了起来。岳麓书院确实和其他书院不大相同,不但重视经学,更重格物致知,先代山长还是个有教无类,一心育才的大儒。对于西韩这种捐官出身的商贾人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听着韩遐的诉说,韩邈的眉头却不由有些微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得太多,失了圆滑。君子欺之以方,以后上任为官,不见得是好事。

    在自己身边,他大可慢慢指点。但是将来出任州县,难免会有些照顾不到。看来要为他选个贤内助了,最好是个机敏聪慧的闺秀,才能补上人情世故的缺陷。等明年孝期一过,他考上了解试,就能成亲。

    须臾便想好了弟弟的大事。至于自己……韩邈摇了摇头。还是再拖两年吧,先让弟媳孝敬祖母,整顿家事便好。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一飘,忽的想起了后院那小道。如今都不在道观里住了,又不见他敬神,亦从不斋戒,岂不是个火居道人?那他会娶妻吗?这念头一冒出,韩邈唇边就不由泛起了浅笑。甄琼怕是不懂如何跟女子亲近……

    “阿兄?”

    耳边传来了弟弟的呼唤,韩邈立刻回神,微笑道:“你旅途奔波,先回房歇下吧。这两天多陪陪祖母,让她安心。”

    韩遐听话的答允,下去休息了。韩邈却转过头,看了眼远处的小院。

    还是得找个时间,问清楚才行。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甄琼挣扎着从温暖的裘皮被褥里爬了出来,被冷风一激,才想起自己做到了一半的实验。

    卧槽!这是被人施了迷|药吗?他飞快穿上衣服,也顾不得洗脸刷牙,飞奔去了丹房。还好昨日提炼出的东西没用损坏,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把该收拢的东西都收了。刚松口气,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甄琼一把按住了腹部,挣扎着喊道:“安平!”

    “怎么了?”推门而入的,并非安平,而是韩邈。见他那副模样,眉头一皱,“你胃痛了?”

    “不……不是,就是饿了。”甄琼傻在了当场。韩大官人怎么来了?

    从昨日申时睡到现在,能不饿吗?韩邈叹了口气:“去洗把脸,饭已经备好了。”

    昏呼呼跑去洗了脸,刷了牙,等甄琼回到客厅,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碟。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羹汤。甄琼也是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猛塞,刚压住下心慌,就发现能吃的已经被他吃了个精光。觉得自己还没饱,甄琼举着筷子,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不可暴食。等下午再用点心吧。”韩邈面不改色,拒绝了这要求。

    “哦……”甄琼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这才回过神来。这些天他潜心炼丹,都好久没见韩邈往丹房跑了,怎么突然跑来找他?

    见他眼神疑惑,韩邈笑笑:“贤弟可还记得,昨日送给遐儿的那个纸筒。”

    “嗯?”甄琼顿时醒过了神,“他不喜欢万花筒?”

    难不成嫌弃万花筒是给小娘耍的东西,惹人厌了?那韩小弟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要不回头做一副跳棋给他?

    一看甄琼这表情,韩邈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原来是叫万花筒。遐儿挺喜欢的,我亦有些好奇,不知此物是如何显出繁花的?”

    “哦,那就是个简单的镜面反射。弄个三棱镜,放点碎玻璃就行了。”甄琼听说韩遐喜欢,就放下了心。

    “镜面?难不成用了铜镜?”虽然听不懂后半句,但是前面的“镜面”和“反射”,并不难懂。韩邈挑了挑眉,只是那筒子的重量,不像是用了铜啊。

    “倒不一定用铜镜,只要明亮能反光就行。玻璃镜、锡箔、银片也行。”甄琼答得轻松。在他们那边,万花筒真是给孩童玩耍的,也不废什么钱。纯粹就是试制的镜子不怎么好用,才拿废料做了个万花筒出来。

    “玻璃镜?”韩邈却一下抓住了重点,“玻璃也能制镜?”

    “当然能啊。”甄琼说完就起身,蹬蹬跑回了屋,不多时就取回一匣东西,倒在了桌上,“喏,这些都是玻璃镜。背后涂水银或锡箔就行,只是过不多久就要模糊,镜面也做不到平整,没甚大用处。”

    在大益朝,当然有等身高的玻璃镜,甚至还有人拿玻璃做窗,亦能平整明亮。但是那都是匠作监或是大商号才能掌握的技术,绝不是他一个乡下小道士能学来的。

    甄琼自己尝试做了几块玻璃镜,感觉没法参透真正的制镜法,就扔下不管了。

    韩邈捡起其中一块碎片,看着里面清晰无比的倒影,一时哑然。比最上等的铜镜还要明亮,连脸上的细纹都清晰可见,如此好的镜子,怎会没用?

    “贤弟不觉得这镜子,比铜镜要强吗?”韩邈忍不住问道。

    “照人是清楚了点,但铜镜能做大个的啊,糊了磨一磨也能用。玻璃镜就不行了,勉强能有巴掌大,糊了还只能回炉。”甄琼不由哼了一声。照镜子嘛,能看出个影就行。玻璃这么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用铜镜呢,至少不用他自己磨。

    韩邈无语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弊病,若是用的好了,反倒能成招揽客人的法子。贤弟何不将方子交给我,让我去操办此事。”

    “嗯?这玩意也能赚钱?”甄琼立刻听懂了韩邈话里的意思,却有些不信。这种破镜子,谁会买啊?

    “贤弟莫不是忘了那一百六十贯的大食玻璃瓶?”韩邈微笑反问。

    甄琼一拍大腿!对啊,那么坑人的货色,也有冤大头买。若是这镜子也能使点法子,卖给别人,岂不划算?

    “我这就写个方子,张窑头看看就知道怎么做了。”甄琼也是个行动派,立刻拿来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那单子不一会就写完了,韩邈拿来一看,确实出奇的简单。看来自己所料不错,难怪甄琼会如此大方。只是收好了单子,韩邈又告诫了一句:“送遐儿也就罢了,只是贤弟以后还要留神,制出什么东西,一定要先拿来问问我。若让旁人得了去,私下拿去仿制,岂不亏了一大笔钱?”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在商人眼里,这些能偷学的技术,根本就不值钱,偷来用便好。就像他拿到了这玻璃镜的制法,若真直接卖了,不出一个月,满东京怕都是新式的镜子。万花筒之类的小物件,更是易于仿制,买回来拆开,就能学的七七八八。

    似甄琼这样的粗率性子,恐怕只有“钱”这个字,才能让他心生警惕了吧?也唯有让他生出戒心,才不至于拿着新造的东西四处招摇,惹来麻烦。

    甄琼顿时一个激灵!对啊,这大宋跟自己那边可不太一样,光是炼丹术就落后了几百年,怕是好多东西还没造出吧?以后还是要小心着点,能立项的统统都要立项!半个月来,金子他都挥霍了十几两了,哪能随手扔钱?韩邈这条粗腿他可要抱牢了才行!想到此处,甄琼不由把头点的飞快。

    看着甄琼那小鸡啄米似的模样,韩邈不由失笑。能听进劝就好,省得一天到晚冒出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措手不及。

    说完了正事,韩邈又想起了祖母的话,笑着问道:“今日都腊月二十了,再过几天便是除夕。贤弟若是无事,不妨与吾等一同守岁?”

    嗯?都已经腊月二十了?甄琼这些天过的晨昏颠倒,屋里整天点着炉子,回去就钻进暖暖和和的被窝,哪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当年在道观时,过年也是要吃年夜饭,放鞭炮什么的,还有好多肉吃!因而对于新春,甄琼还是有些期盼的。只是今年不大相同,这是要跟韩大官人的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啊!这含义可就深了……

    然而那张含笑的俊脸杵在面前,甄琼满脑子的话竟然也像是冻住了,半天也没能开口拒绝。最后,咬了咬牙,他用力的点下了头。

    都考虑大半年了,总该给人家一个准信儿了。

    看着对方变幻莫测,却也隐含欢喜的表情,韩邈心头一松,也笑了起来。到时,或许能给他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甄道长:嘿呀,有点害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