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昭文帝原是想着赐饭的,不想,饭没吃成,宋荣狠狠的哭了两鼻子。

    宋荣年轻时有“玉郎”之称,如今年纪大些,也依旧肤白貌美,儒雅过人,说是个“中年玉郎”也不为过。人家就是哭,那也不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或是呜呜咽咽涕泪横流。宋荣就是眼眶泛红,然后,两行哀伤的眼泪滚下来。

    不要小看这两行泪。

    人跟人不一样,眼泪跟眼泪自然也不一样。

    如宋嘉语,时不时伤个春悲个秋啥的,掉泪跟吃饭差不多,掉的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宋荣不同,宋荣自幼当家作主的人,再难再苦都没说过一个“不”字的人,他这一落泪,君臣多年,昭文帝都觉着心下不是个滋味儿。

    昭文帝劝了宋荣两句,“子熙,子熙,不至于此啊。”

    宋荣拭泪道,“臣失仪了。”

    宋荣很明显不想再继续失仪下去,便匆匆告退了。多年君臣,再说了,宋荣现在好歹是国丈,心绪不佳,直接走人,昭文帝也没说什么。

    至于宋嘉语,更早就失魂落魄、魂飞魄散的走了。她带着儿子过来,原是想打亲情牌,不想倒被宋荣借机放了大杀招。

    宋荣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则做绝。

    完全不给宋嘉语留活路的样子。

    亲生父亲,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何异于直接叫她去死!

    宋嘉言听说宋荣走了,心下疑惑的去了偏厅,笑问,“爹爹要走,陛下怎么不着人跟我说一声?”

    昭文帝拉宋嘉言坐下,道,“子熙心情不大好。”

    宋嘉言看向昭文帝,过一时方道,“我若不让德妃进来,她定会哭天抹泪儿的拿着八皇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让她进来,果然扫兴。爹爹根本不会想见她。”

    “德妃啊……”

    “她根本不明白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嘉言道,“很早以前,爹爹就不想再见她了。我爹爹这人,许多时候会权衡利弊,不过,人都有底限的。别看他在官场这些年,我爹爹这辈子,不见得最看重官位权势,德妃母亲死的时候,爹爹就不想再见到德妃了。”

    宋嘉语这点手段,实在不够看。

    男人,尤其是宋荣这样的男人,你想打动他,也得他愿意被你打动才好。宋嘉语竟然妄想现在来打亲情牌,真不知她哪儿来的自信?

    宋嘉言说了几句,又吩咐宫人去传太医,道,“叫太医好生给德妃瞧瞧,她怀着孕呢。”她不会给德妃任何机会。

    昭文帝揽住宋嘉言的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朕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宋嘉言想了想,问,“是我得罪了景惠长公主那次,太后娘娘宣我和祖母进宫来,偶然遇到了陛下。”宋嘉言笑,“陛下说了好说刁钻的话为难我。”

    昭文帝哈哈一笑,“朕当时觉着你能言善道的,方多问了你几句,怎么能说是为难呢?不过,朕当时就想,子熙家这丫头可真聪明哪。朕后来问内侍,帝都可有才女。内侍说,老秦尚书家的长孙女素有才名,朕就召秦氏进宫伴驾了。”

    若寻常女人,听到这话,定会喜从心起。宋嘉言却道,“陛下这话,我可不信。难不成,陛下早就相中了我?”

    昭文帝笑,“那会儿你还小,朕怎么也不会对个女娃娃有什么男女之情,就觉着你挺聪明。想着身边若有个聪明的女子相伴,应是不错。”说来,秦氏刚进宫时也是解语花一朵。

    宋嘉言又有不满,嗔道,“陛下可真实诚,您就骗骗我,也得说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啊。”

    昭文帝大笑,复叹道,“其实,朕当初不应免了你选秀。”

    “我可不愿意在宫里做什么嫔妃?”宋嘉言扬起下巴,道,“我做就做正妻。”

    昭文帝笑,“子熙就是要强的人,你比他更要强。”当初在宋嘉言的别院里,俩人勾勾搭搭的,其实昭文帝也做好了宋嘉言万一有孕的准备,无非就是把人接进宫给个名分了事,却未料到宋嘉言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雅*文*言*情*首*发

    宋嘉言道,“这不是要强,这叫有原则。陛下哪里知道,我七岁上,爹爹就给我请了女先生教导功课,后来,还有吕嬷嬷教我规矩。我学的都不错,可见,我是个有内涵的。再说相貌,比不了天香国色,起码也眉清目秀。”说着,宋嘉言站起身,又拉着昭文帝起来,俩人一并站在人高的穿衣镜前,宋嘉言道,“我个子也高挑,跟陛下站着正般配,是不是?”

    “再说我家里,现在也是书香门第啊。当初,一帮子人说我出身寒门,配不上陛下。真个笑话,他们出身好,难道门第就能跟皇家匹配了?他们哪,无非就是嫉妒我。”

    “唉,现在评判女人,都说德容言工,陛下,我觉着,这四样我都不错,你说呢?”

    昭文帝许久未曾这般开怀大笑了。

    以往都是别人在他面前拍他马屁,还是头一遭有人这样自夸的,而且,自夸的这样认真。看宋嘉言的神色就知道,人家宋嘉言绝不是在说笑,人家心里这样想的,才说的这般认真笃定、信誓旦旦。

    宋嘉言给昭文帝笑的来火,轻捏他胳膊一下,嗔道,“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没,阿离说的都对。”昭文帝满眼笑意。

    “那陛下笑的这么欢!”宋嘉言大为不满,“难道陛下跟我想的不一样,觉着我配不上陛下?”

    昭文帝依旧笑着,语气完全是哄宋嘉言的意思,“哪儿啊,朕跟阿离想的一样,阿离当然配得上朕,不然朕为何立你为后呢。”

    “这还差不多。”宋嘉言也笑了。

    昭文帝握着宋嘉言的手,温声唤她,“阿离。”

    “嗯。”宋嘉言应了。

    “你是最好的女人。”昭文帝道,“朕心中的,最好的女人。”

    昭文帝道,“以后,不要胡思乱想,像你说的,你这样好,朕喜欢你,想对你好,是应该的。”

    宋嘉言也是小谈过几场恋爱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昭文帝这样的表白,低头浅浅应了一声。

    昭文帝当她羞涩,一笑揽她入怀。

    ******

    宋荣回了府,心情却不大好。

    杜月娘在月子里,刚生产完,气力尚未恢复,听说宋荣回府了,直至傍晚都未过来瞧谧哥儿,杜月娘心知这是有事儿,暗暗的叹了一声。她是个明白人,做了多年的二房,太明白宋荣并未另娶,看中的不过是她的安静本分。

    这也是她立身的根本,所以,有时,明知有事,却不能多问,也不敢多问。

    自打杜月娘有了身子,府里的事多托给宋嘉谦的媳妇陈氏与宋嘉诫的媳妇杨氏。

    杜月娘娘家没有别的人了,唯有弟弟杜君,如今老大不小,年前刚成了亲。故此,自然也没有女性长辈过府照顾月子,好在宋家现在也是侯门府第,少什么也少不了下人。不过,下人终归是下人。陈氏素来细心仔细,傍晚用饭时还过来看望了杜月娘一遭。

    杜月娘刚用过月子餐,正在床上歇着,见了陈氏,俩人亲亲密密的说了几句话,杜月娘方道,“今天侯爷进宫了,也不知皇后娘娘在宫里如何,我这心里怪惦记的。”

    陈氏也知道宋荣进宫的事,只是,她一个侄媳妇,与宋荣见面的时候都少,有什么消息也是听丈夫说的。陈氏笑,“皇后娘娘怕是惦记伯娘和弟弟,才召了大伯入宫。伯娘放心吧,娘娘在宫里,定是平安如意的。”说到宋嘉言,陈氏就是满腔的恭敬,不管听丈夫说了多少遭皇后娘娘少时多么随和,陈氏都觉着难以想像。她与宋嘉谦是在福闽成的亲,成亲的时候还收到了帝都的礼,一份一份的,宋嘉言也单独备了一份,那会儿她也觉着这位堂妹为人周全,再加上丈夫的解释,只当宋嘉言是个周全又和气的人。

    待再听到宋嘉言的消息,就是宫中赐婚,宋嘉言下嫁方二的时候了。府里跟着哀声叹气好几日,都道宋嘉言命苦。宋家与别家不同,堂兄妹间情谊极好,陈氏还劝了丈夫几次,又帮着婆婆准备给宋嘉言添妆的东西。

    原以为这位表妹就命运就是这般了,谁能料得日后这一场天翻地覆。

    公公急命丈夫与二小叔子来帝都的时候,陈氏就得知了帝都的事。那时,陈氏对宋嘉言的感觉,天崩地裂犹不能形容。

    原本已嫁了人,竟然怀了龙种!怀了龙种已够骇人听闻,宋嘉言还要做皇后了!

    那时,整个宋家都跟着心惊胆战。

    当陈氏真正见到宋嘉言的时候,立后诏书已下。初次见面时,宋嘉言也并不似丈夫旧日所说模样,宋嘉言有一双沉静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陈氏在宋嘉言面前,都会不自觉的多出三分小心。有时候,陈氏都会不自觉的想:大概,那就是皇后的威严吧。

    尽管宋嘉言这个皇后做的令人诟病颇多,不过,对于宋家,并非没有好处。

    哪怕如宋荣,先时不愿与皇家联姻啥啥的,那是因为宋荣自知凭自家门第,跟皇家做亲,怕是闺女做不了正室,若什么侧妃嫔妾啥的,宋荣还是情愿自家闺女嫁入寻常人家。但是,做皇后是不一样的,尤其,做皇后的人是宋嘉言,宋嘉言还生了龙凤胎出来。

    甭管因谁而贵吧,反正宋家的门第自此高贵了三分。

    宋荣是退下来了,但,宋家子弟们是可以参政议政放心做官的。

    就是陈氏,嫁到宋家来,成了宋家妇。真正待宋嘉言做了皇后,陈氏在做大理寺卿的大伯家,对她亦格外的亲近起来。

    陈氏自杜月娘那边出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家被赐侯爵之后,朝廷也赐了新的侯府。其实,陈氏在大伯家当家理事,比在福闽时尚自在三分。宋荣并不多理内宅之事,杜月娘也是个好脾气,就是妯娌杨氏,也不是难相处的性子。

    见丈夫已经回房,陈氏问,“二爷用晚饭了没?”在福闽,宋嘉谦是大爷,到了帝都,自然要按堂兄弟间的排行。

    “还没。”宋嘉谦笑,“大伯跟我说了七弟洗三酒的事,来的都是着紧的亲戚朋友。”

    陈氏一面令人传饭,一面道,“放心吧,明天的席面儿什么的,我都预备好了。”宋荣这大伯做的十分到位,完全是拿宋嘉谦当自己儿子培养,各种关系人脉,很早就开始为宋嘉谦铺就。宋荣做到这个程度,宋嘉谦夫妇自然更加用心孝敬。

    “对了,大伯去宫里,皇后娘娘可康泰?”见丈夫看她,陈氏解释道,“伯娘有些惦记皇后娘娘。”

    宋嘉谦道,“娘娘很好。”

    陈氏笑,“那就好,明儿我跟伯娘说,伯娘定会高兴的。”

    承恩侯喜得麟儿,这样的事,自然是广派帖子。

    其实,哪怕没收到承恩侯府帖子的人家,消息恩灵通的,也都知道了。

    譬如,秦家。

    夜已深,秦老尚书与长子秦凤鸣在书房说了半日,命人取了厚氅。

    秦老太太亲自送了过去,问,“这就要睡觉的时候了,你们父子还要出去不成?”

    对老妻摆摆手,秦老尚书道,“你先睡,我和老大瞧瞧峥儿去。”

    秦老太太本想劝几句,看到长子,心下一叹,道,“峥儿睡前院儿书房,这么晚了,有事吩咐丫头去叫他一声,让他过来说吧,你别动了。”

    “无妨,这么几步,我还走得。你先睡吧,我就在前头歇了。”

    老头子这样一根筋,秦老太太只得做罢。给他裹好厚氅,秦老太太道,“慢些走,看清了路,老大扶着你父亲。到了前书房派个丫头回来跟我说一声。”

    秦老尚书应一声,又笑,“自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抬脚去了。

    秦峥的确还未歇。

    他平日里无甚消谴,又少踏足内宅,心思多在放在公务之上。一年翰林院结束之后,秦峥便到了兵部,只要想做事,自然有做不完的事。

    祖父与大伯忽然来了,秦峥微惊,自桌案后起身,上前扶着祖父到榻上坐了,又命小厮捧来热茶,道,“天这样晚了,祖父、大伯有事,唤我过去吩咐就好。”又吩咐人去内院儿老太太屋里说一声,别叫老太太记挂。

    秦老尚书笑,“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年纪大了,到了夜里反是没觉,索性过来看看。”叫了秦峥一道坐。

    秦峥公务上的事,真不必家里担忧。

    打发了仆从下去,秦老尚书叹,“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娘娘在宫里,多亏了皇后娘娘照顾,才保全了性命。子熙又添麟儿,这是难得的两家修好的时机。我想着,你明天去承恩侯府走一趟。”宋嘉言这种手段,二婚嫁到凤仪宫,去老梅庵住一年还能风风光光的回去……饶是秦老尚书也不觉着自己孙女还能翻身。

    倒是七皇子被抚于丽妃膝下,秦老尚书以为孙女命不久矣,结果,孙女竟在宋嘉言手中保全了性命。

    不管怎么说,这是机会。

    其实,说起来,秦宋两家,本无什么深仇大恨,一切皆是造化弄人。

    “不。”秦峥道,“不必。”

    秦老尚书道,“阿峥,适时的低头并不算什么。何况,要说对不住宋家,是咱家对不住宋家。跟你,是没关系的。这一点,宋子熙心知肚明。”当初,秦峥可是直接上书支持宋嘉言立后的。

    秦峥道,“祖父,不必这般。”

    “前程上的事,我心中有数。若是为了秦贵人,更不必如此。”

    “阿峥,当初,你大姐姐的确是做错了。她对不住你,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了。”秦家的大老爷,秦贵人的生父,秦凤鸣起身,对着秦峥深深一揖。

    自从秦贵人进宫,秦老尚书便寻机将外任的长子调回了帝都,如今秦大老爷秦凤鸣在礼部任四品主事。

    秦峥连忙避开,脸上却无半分动容,淡淡道,“这没什么对错之分,娘娘那样做,肯定有娘娘的理由。大伯,恕我不能从命。”

    秦凤鸣面露祈求之色,“阿峥,你们姐弟自幼一道长大,就看在那些年姐弟之情的面子上。”这会儿,秦凤鸣绝不敢做什么国丈的美梦。七皇子在丽妃那里,总不会养死。只要挨到七皇子成人,将来七皇子就藩,秦贵人总是生母,跟着一道去,也是福气。但关键是,秦贵人得能活到七皇子成人。这个时候,皇后在宫里一句话,实在关系到秦贵人的生死福祸。

    可是,秦家在宋家人面前,是没这个脸面的。

    除了,秦峥。

    秦峥一双冷凝的眼睛望向秦凤鸣,轻声道,“当初,娘娘就是看在我们那些年姐弟之情的面子上,才会促成我与仁德亲王府的亲事的吧?”

    “肯定是这样的吧?”

    秦峥神色郑重,话音淡然。不过,父子二人都听得出秦峥话中浓浓的讽刺。秦贵人当初自作主张赐婚之事,秦老尚书也气的狠。但,事已至此,再提这个有什么用。

    秦老尚书道,“峥儿,就当是为了家族,帮你大姐姐一把。”保下秦贵人,对秦家亦不是没有好处。

    秦峥如是说,“祖父,娘娘当初,难道也是为了家族,给我赐的婚吗?”

    那一年,自西山寺出来去宋家请罪,明明两家都换了信物,偏偏秦淑妃另外牵线搭桥赐了婚事。秦峥去了宋家,宋嘉让恨不能宰了他。

    宋嘉言出来相见。

    宋嘉言说了些什么呢?

    宋嘉言说,“阿峥,这世上,可能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了。以后,希望有朝一日,是你来掌控家族,而不是家族来掌控你。”

    家族是最会得寸进尺的生物,他们会一次次的挟血缘之亲,挟天下大义,来左右你的思想,干涉你的意志,左右你的生活,掌控你的人生。你不能说“不”,因为,都是“为了家族啊”。

    当初,秦贵人是不是也作此想,为了家族?

    狗屎!

    原来,家族也不过是个势利眼,谁的地位高,谁便有发言权!

    何必要说“为了家族”?

    人类就是这样的虚伪,总要给自己的野心披上圣洁而又道德的外衣。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富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