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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一章 行止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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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得目瞪口呆,神仙是这样对弈的?戎马倥偬,像真打了一仗似的!

    但就在我以为行风在棋局中取胜,幻影立即要消失时,宫殿中的幻影忽又景物转换,一幕幕扫过战后的人间。

    战火波及三山五岳,神州大地满目疮痍,洪水成灾,天火焚山,而向来渔获丰饶的东海也几近干涸,不管是何方取胜,最后都为人间带来了恐惧、饥荒、和瘟疫。

    继而,寒苍说道:“神君承继上古神族之力,乃天庭股肱,一念之间动摇三界千万众生,昔日与东海之战即伤民千万,若与魔族战事再起,人界生灵涂炭,盼神君以苍生为念,不可妄为……”

    “放肆──”

    行风严词喝斥:“你是何等身分,岂轮到你来说教。”

    “寒苍不敢。神君自年少即征战九垓八埏,又以武神之职匡扶三界已久,自是明了其中道理,然而,主上也望江姑娘明白……”

    “毋需多言,立刻放人。”像是被寒苍的话挑起了火气,行风怒目横视。

    寒苍的主子是希望我明白什么?

    明白战乱为人间带来的苦果吗?我又怎会不明白。

    但我明不明白又如何?遇到神仙打架这种天降横祸,我也只能跋腿就跑,只求保住小命就是万幸了吧!

    虽然行风一再要求放了我,但未见冰墙化去。

    寒苍平静得回应:“依主上之意,若神君您的最后一步是以白临云神君为棋,则最后一道封印,就非下不可。”

    宫殿中顿时风声呼啸,数缕断发在空中飞散后,遂见寒苍白如霜的面颊上血珠不断滑落,而他仍是不急不徐,面无表情,像是与生俱来就无半点情绪一般,只道:“现今封印已下,纵然神君取了在下的命亦无济于事。”

    行风默了片刻后,唇上弯起朦胧的弧,似自嘲亦似感叹:“当初我偕同你主子封了宝库,未料早在当时,他就连我也不信任了,不谨留下了你,还处处设了提防。”

    “寒苍衔命于此,揣摩上意非我所当为。唯主上对神君有两句赠言──”寒苍向行风供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以大局为重。世事无两全,盼神君取舍之间勿忘初衷。”

    “废话少说,最后一道封印为何?”行风厉声问道。

    “有取必有舍,神君需以最珍爱之物作为代价换取炙焰珊瑚,因炙焰珊瑚已与江姑娘相融,若神君不愿换,则炙焰珊瑚连同江姑娘需冰封于宝库之中,请神君取舍。”

    寒苍此话如一冰棍朝我兜头打下,让我头重脚轻跌坐在地。我想把镯子取下,扯得我的手腕发红发肿,却怎么也脱不下来,只见冰晶从我脚底开始漫延,渐渐得冰冻了我的小腿。

    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怪我一时手痒,摸什么珠子啊……这下可好,我要像那些雕像般被冻成冰人了,我慌乱得眼水狂流。

    寒苍说,取神物者需以其最珍爱之物换取,但是行风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把又是折扇又是尖锥的上古神兵伏澜戟?

    莫非是……白莲玉簪!

    这是分明是强人所难,既然是最珍爱之物,他会拿来交换我吗?他会拿那位故人唯一留下的东西来交换?我与他相识不过数个月,又能在他心中占有多少份量?

    我只不过是个孤儿,亲友皆已不在,在这世上又会有谁会拿珍爱的东西来交换我,又会有谁会视我为珍宝……

    悲凉之感袭来,我胸中沉甸甸得难以吐纳,仿佛快在海水中窒息,虽然我知道行风此时看不见我,但胡思乱想中,我下意识得转头望向他,突然间,他眉梢一颤,像是察觉了什么,竟也真得向我望了过来。

    在他身前,一冰台由地面升起,只见他毫无犹豫,取下玉簪,往台上一放就笔直得向我走来。

    白袍一路翩翩行来,冰墙化开,冰晶退去,他微笑着,弯身向我伸手。

    我仰望去,他的轮廓潋滟着薄光。在满目皆是堆晶砌冰的白炽洪荒中,天地失色,日月杳然,但他仍是那道最耀眼的白光。

    “又走不动了吗?我背你吧。”见我瘫坐于地分毫未动,他轻叹。

    ……

    回程的路上,行风背着我走着,我伏在他肩头,望着他散于肩的长发不安得问道:“你当真要留下玉簪?”

    他侧首瞥来,“傻丫头,你怀疑什么,难道要留下你?玉簪先寄放在这吧,也免得你又不顾安危的去捡。”

    话说得淡然,且语带调笑,但我听着却更内疚。

    “对不住,我最后仍是害你失去了玉簪。”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活着的远比死去的重要。她那时也是如此说、如此做的,所以我想她定能谅解,但若你觉得过意不去……”行风脚步微顿,似是思索着什么,语气一扬,道:“再送我一支,如何?”

    “这是当然。”我未经思索即忙不迭得点头,既然害他丢了簪子,我理当赔偿。

    行风笑了笑,也点头,随后又问道:“炙焰珊瑚在你身上,可有让你感到不舒服?”

    “没有。”我静下心来认真感觉,那镯子除了热了点,但也没什么让我觉得不适的地方。

    行风忽地歪过头来,将脸颊贴上我的颊侧轻挲,“嗯……感觉是温热多了,这东西果然对你虚寒的体质有所改善,但你以后别再这般轻举妄动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迭声道。也不知是否是镯子的功效,我的脸颊确实有益发灼烫的态势。

    一声轻叹后,行风正色斥责:“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你,再胡来,下回我便拿乾坤袋将你装起来,缩小了,兜在怀中带着走,也免得我提心吊胆。”又侧过头来睨了我一眼,眉心微漪,似是有些苦恼得碎念,“你可知道……我是有多想这样做,就紧紧得兜在怀中,永远不放,就如同那时……”说着,眸光飘了远,而嘴边的话化为唇上一抹暖暖的笑即敛下。

    我理不清他话中的暧眛含意,只知我的心音一下一下得敲,暖烘烘的热气随之在血液中漫延,似是炙焰珊瑚的热度也不及他的话语灼热半分。

    但提到炙焰珊瑚,便想到适才行风与寒苍的对话,我疑惑问道:“寒苍的主子是什么人?他最后对你说的那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主子是天庭的储君,东明宫的太子殿下。这第一句话的第一层意思是在提醒我,行止合宜,切莫脱离正轨,第二层意思是在警告我,若我的所做所为殃及他心中所爱,他会要我付出同等的代价。至于第二句话……”

    行风话语停顿,似有所顾虑,但一眨眼又笑道:“鱼与熊掌本难得兼,有取亦有舍,这不足为奇。”

    “他心中所爱,最珍爱之物……那银发蓝眼的女子?你拿她作棋子,所以他要你付出同等代价?但我想不通,这不过是一盘棋罢了,那位殿下位高权重,却小肚鸡肠得为此取走你玉簪!”

    “傻丫头,棋局非棋局,玉簪亦非指玉簪,他只是拿这场棋局试探我压在最后的一步棋,而我太过心急,本想拿捏他却反被他使了一绊子,但无妨……总之,你平安周全才是要紧,其余的莫要多想了。”

    “那位殿下为何要对你说如此重的话?”

    “我往日在天上身负官衔,现今虽已卸职但毕竟仍是个神仙,他唯恐我在人界待久了就忘了该做的事,违反了天律和常道。”

    似是有感而发,行风又接着向我解释道:“除了凡人之外,这世上不只有继承上古血脉的神族和得道的仙人,还有妖族、魔族、地府、西天、四海水族、以及精、灵、鬼、怪等生灵,各方势力纷纷扰扰。你来的时候也说了,神仙不该任意妄为,你的话没错,神仙既受苍生景仰和膜拜,即应以天下苍生为重,故而为了换得三界的长治久安,许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

    他突然僵直了背脊,停下脚步偏头看我,沉重问道:“你能理解吗?这种不得已的苦衷。”

    我见他敛了笑,沉了眉宇,隐隐觉得有些内情,咬了咬唇,终是没忍住。

    “为何……听来像是你舍弃了什么似的?”

    似是难以启齿,行风略艰涩得道:“因为一场祸事,那玉簪原本的主人死了。”

    “死了?然后呢?”这话出乎我意料,我伸长颈子盯着他询问。

    但行风别开头,沉默了良久,我才听见他沙哑的话音断断续续得传来。

    “她死了,且最后跳下忘川魂飞魄散,而我……而我……救不了她,连一片魂魄都找不回来。”

    我脑子一团乱,之前是我误会他话中的涵意了吗?我本以为是因为那位故人忘了他,所以他才要寻川回复她的记忆,但若真是魂飞魄散,即使寻到记川又有何用?

    “那你为何寻记川?”

    “为了一句未竟的诺言。”行风深深的调匀气息,再启齿时嗓音已平静如常,“我不是个会选择遗忘的人,对她不会,而对你……”

    话悬而未尽,让我的心也悬得高。

    “江孟欣。”

    “嗯?”忽而听他声色肃穆得唤了我一声,我心头颤了颤。他平时不这么唤我的,上次他连名带姓的唤我时,是在昭府因捡玉簪的事发怒,才如此生硬得唤我,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他出口的话,嗓音低幽,音量极低,但在寂静的深海中,每一个字都像雷声般在我心里响得彻底──

    “你懂吗……无论寻不寻记川,你对我而言远比白莲玉簪重要,我不会弃你于不顾,永远不会。”

    老实说……

    我不懂。

    我心中仍有许多未解的疑问,我无知于他过去,亦不知是否会有将来,他的世界离我太遥远,他的话对我而言太过隐晦。

    我看不真切,听不周全,但或许有些事本就不需千思百虑,更不求一个清晰透彻的结论。

    往往只是那么一瞬间,只那么一句话,就足够了……

    足够让人飞蛾扑火。

    足够让人丢盔弃甲,自乱阵脚,失守城池。

    出了海底宫殿的冰山群后,我们走进了一片幽静深邃的蓝,望不穿前方尽头,也瞧不见后头的路。在极深的海底,仿佛万物止息,光阴止流,唯有两道心跳相互呼应如潮音般起起落落。

    也许望不穿、瞧不见亦乃大幸,得以有种错觉,觉得我与他会永远这般……平和静好。

    在行风背上听着低沉绵长的潮音,太过安稳,太过温暖,催人安眠,悠悠忽忽间音律微动,似鲛人低吟浅唱入梦来──

    “水有游叶,不可求思,彼有林草,不可归思。水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沧海珠还,连城璧返,已鲜矣,心回意转,难上难。盼君忆,亦盼莫忆,安得两全,芳草与莲叶焉能得兼乎? ……

    如若相知从头起,得否同归不离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