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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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古墓原是王重阳为了抗击金兵所建成的地下要塞,机关暗道众多,侦查之法更是必不可少,杨月英挽着张无忌的手,七绕八绕来到一处暗道内,杨月英轻施手法,打开一个暗孔,从中可以看到古墓门口的景象。

    杨月英向外望去,但见墓门前站着三个异人,其中一人乃是身着黄袍的僧人,身材高瘦,手持戒刀;他身旁一人则是一个魁梧巨汉,头顶微秃,发色发黄,高鼻深目,手持一柄大铁杵,一看便非中土人士;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个红袍老僧,此人约莫七十来岁,身材普通,貌不惊人,却气度不凡,如渊渟岳峙般站在那里,自有一派大宗师风范,这四人站在古墓门口,正与护卫古墓的玉蜂对峙。

    杨月英上暗孔,低声对张无忌说道:“来人共有四位,不像善类,领头之人一派宗师气度,武功怕是极高。

    无忌,我们便出去会会他们吧。”张无忌闻言问道:“姐姐,若是他们在一旁埋下伏兵,诱姐姐出去后再施偷袭,该当如何?”杨月英摇摇头,说道:“就算瞒得过人眼,却也瞒不过玉蜂,若是周围有伏兵,那些玉蜂的情状定当异于平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无忌,说道:“就算真有高手埋伏在侧,不是还有你吗?你一个大男人,还护不住我们几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吗?”张无忌脸上一红,胸中一股男子气概涌了上来,暗下决心,不管敌人多厉害,一定要保护好杨姐姐她们。

    两人说话之间,便已回到了大厅赵敏,小昭,黛绮丝和八名侍女也都听到了这声音,均纷纷聚到大厅里。

    杨月英见众人到齐,便对大家叙述了这伙人的大致情状:“这些人并非等闲之辈,似是祖辈的仇人,要与我等一决高下。

    无忌,敏敏妹妹,龙王前辈,咱们出去会会她们罢,小虹,小玲,小云三人留下来照顾好小昭姑娘,其余几个丫头也跟着一起去吧。”小昭虽然也想和公子一起迎敌,却也知自己武功不济,只会给公子添麻烦,便只得点头同意。

    一行人从密道出了古墓,对上那三位来人,杨月英打了打手势,一旁的小翠,小红二人会意,一人吹箫一人奏琴,悬浮在四人头顶上的玉蜂听得声音,便四散退去。

    那领头的红袍僧人看出一行人以杨月英为首,便双掌十,像杨月英微施一礼,说道:“多谢杨姑娘宅心仁厚,撤去这玉蜂,若非如此,老衲的这两位劣徒只怕要吃不少苦头了。”言下之意,他自己自是不惧这玉蜂了。

    杨月英见这老僧头顶微微凹下,如同碟子一般,知这老僧乃是密宗高手,恐和曾祖父的冤家金轮国师乃是一路,心下暗暗提防,回礼道:“大师言重了,不知大师和当年金轮国师有何渊源?前来小女子的住所,意欲何为?”这老僧宣了声佛号,说道:“姑娘猜得不错,金轮国师正是老衲的太师祖。

    当年师祖曾败于姑娘的先人手中,师辱徒死,老衲自不能善罢甘休。

    今日老衲前来,正是想一洗师门之辱。”他顿了顿声音,见杨月英等人神色一变,说道:

    “老衲今日不求伤人性命,只消姑娘自认技不如人,老衲自会把握分寸。”其神态虽然和气,话语却扣得极紧,始终显得自己技高一筹。

    杨月英闻言冷笑道:“孰强孰弱,手底下见真章,除了大师自己外,您的两位师也会下场较量吧。”

    老僧道:“不错,贵派只需派出三名高手出战,与老衲及老衲的两位子较量一番,先赢两场者为胜,姑娘意下如何?”这老僧显非中土之人,汉话却说得极溜,似是个博学多才之辈。

    杨月英朗声道:“曾祖父虽较金轮国师小上一辈,却曾击败金轮国师;大师既然志在复仇,和小女子比武较量,自然谈不上以大欺小,只是”她话锋一转,续道:“金轮国师是大师的太师祖,神雕大侠乃是小女子的曾祖父,小女子所教授的几位劣徒可要比三位大师低上两辈了,若和三位大师较量,就算大师得胜,也是胜之不武,面上无光,是也不是?”

    那红袍老僧闻言,以为杨月英心生怯意,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不妨直接认输,老衲绝不会为难姑娘。”

    杨月英轻摇臻首,微笑着说道:“却也无需如此,这场比试便由小女子和拙荆出场较量,以二敌三,若是我方侥幸得胜,便请贵派永世不要来古墓骚扰,也不可向外人透露我这居住之地;若是贵方得胜,自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尽可为你的师祖复仇,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但凡是大有身份的前辈高人,自然不愿放下身段和小辈讨价还价,而毁约食言之举,更是不屑为之,杨月英正是把准了这一点,才开出了这么一个一劳永逸的约定,否则若是这一场得胜,对方隔日再来,抑或是将古墓的位置透露给别有用心之人,自己这古墓一派可就永无宁日了;而己方其他人的武功与自己和张无忌相差太远,助力有限,还不如以退为进,换取对方接受自己的条件。

    果不其然,那红袍老僧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老衲答允,若贵方能胜得了老衲一行,老衲自会约束门人永世不来骚扰,也不向外人透露贵派处所。”他转过头来,望向一行人中唯一的男子张无忌,问道:“这位便是姑娘的丈夫吧。”他见此男子虽然相貌颇为英俊,却并无武功高手的精勇干练之气,适才又站在妻子身后默不作声,多半是个本事平平的赘婿,便也不以为异----他不知张无忌功力之深,已达到返璞归真,光华不露之境,且其人性子平淡随和,也绝不会在意妻子在外人面前抢自己风头。

    张无忌见这番僧望向自己,便踏上一步,抱拳施礼道:“大师所言不错,晚辈姓张,有幸能和杨姑娘结为连理。

    今日比武,便请内子先和三位高僧比武较量,若内子不支,晚辈再行上场。”

    红袍老僧心中不屑,暗道此人果然是个躲在妻子身后吃软饭的庸人。

    他也不再客套,打个手势,喊道:“哈克,领教领教杨氏后人的绝学罢。”红袍老僧身后的使刀僧人哈克闻言,便即上场,和杨月英相对而立,施了一礼,拔出戒刀准备比武。

    围观众人自动退开十余步,为两人的较量留出场地。

    杨月英轻轻回了一礼,也不见她出手拔剑,腰间的青锋便似有灵性一般,从剑鞘内自行飞出。

    杨月英右手持剑,左手轻轻一点,空剑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她背后十余步外的小翠怀里。

    哈克见她露了这一手,心中亦微微一惊。

    杨月英知对方是长辈,不会先行出招,便捏了个剑诀,挥剑直取对方中宫。

    那番僧哈克大吼一声,举刀劈了下来,势大力沉,威猛异常,未等杨月英这一剑使老,自身就先会被对方劈中。

    杨月英轻轻闪开这一刀,侧身挥剑刺向哈克的左腿,哈克也不挡驾,手腕一翻,挥刀横削,攻向杨月英腰协,杨月英堪堪避过,回剑刺其双目,哈克仍不抵挡,刀锋一转,攻她右腕。

    片刻之后,两人已拆了五十多招,刀剑却未曾相交,达赤刀法粗野蛮横,只攻不守,便似一个不会武功的粗人般胡乱挥刀。

    一旁的张无忌却已看出这哈克的刀法似拙实巧,刀法中的种种破绽间都隐伏着极为厉害的后招,却也暗赞他武功了得。

    他曾在光明顶上和使刀的华山高矮两老者较量过,比之那两位华山派前辈,这哈克的刀法又高上一筹了。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场上二人拆到近二招,那哈克的刀法越挥越快,但见半空中刀光乱闪,风声大作,刀上的一股气劲自刀锋传向周围。

    旁观众人便觉到了高山绝顶一般,脸颊被刀上劲风吹得隐隐生疼,均各运内功相抗。

    这刀法乃是将密宗的狂风迅雷功化在刀刃上,哈克在这门功夫上浸淫数十年,威力委实非同小可。

    而杨月英则如同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哈克刀上所刮出的猛烈刀风吹得东倒西歪,委实狼狈。

    杨月英的几位侍女见识较浅,见小姐出于下风,无不暗自担忧;张无忌,黛绮丝等见识广博之辈却看出杨月英始终留有余地,似危实安,而这哈克的刀功已臻极致,渐渐便要力竭而衰,胜负分出之时已不久远。

    哈克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已,眼见杨月英闪避之法稍有迟缓,赶忙抓住机会,挥刀当头猛砍,一记刚猛无比的刀气随刀锋猛烈劈下,乃是狂风迅雷刀的最后一招“雷动九天”

    这一招的力道速度,均至刀法极限,威力奇大无比,但使出之后再无后招,若无法取胜,便只能任人宰割。

    杨月英也不惊慌,左手一扬,一道白练飞出,却正是古墓派独门兵刃金铃带,自下而上,直向哈克的戒刀撩去,只听“噗”的一声钝响,带已缠上了哈克的钢刀。

    这带乃绸缎所制,硬碰哈克这柄宝刀利刃,本来必断无疑,然而哈克这一刀劈下,却如同砍中了败草烂泥一般,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杨月英手腕一拨,一股巧劲自带上传了过去,一拉一扯之间,哈克钢刀脱手,插入地下,胜败已分。

    杨月英轻挥衣袖,金铃带便如同活了一般,自动松开钢刀递还给哈克,哈克红着脸调息片刻,心有不甘地行了一礼,谢过杨月英的还刃之恩,便即退下。

    那红袍老僧眼睛半闭半睁,似乎对哈克的败北早有预料,淡淡地说道:“平可夫,该你上了,让这些中土高手见识一下你们北地的绝学”接着对场上的杨月英说道:“杨女侠,这位劣徒乃是罗刹国第一勇士,本领非凡,不知能在杨女侠手下过上几招?”

    那名叫平可夫的的罗刹巨汉手持铁杵,一跃上前,冷哼一声,便待决斗。

    杨月英见此人身躯魁梧,筋肉发达,呼吸之声却是极轻极浅,料想是位内功外功均臻化境的大高手,便不敢因其乃番邦蛮夷而轻视于他,信手擦了擦头上的些许汗水,向那平可夫一敛衽,道:“请”

    一旁的张无忌也看出此人非同小可,这巨汉平可夫的体格和外形与义父谢逊倒颇有有几分相似,只是义父虽然悍勇魁梧,但毕竟受汉家文明浸润,身上也有几分知书达理之文气;而这金发白肤的巨汉外貌比谢逊丑陋的多,甚至有些谢顶,但其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逼人的戾气,犹如未得驯服的野兽一般,令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这平可夫虽是个粗鄙无文的蛮勇之辈,平生最是瞧不起女人,只是他刚才看了师和此女交手,知道这个女人非常厉害,倒也不敢懈怠,一出手便使出全力。

    但见他将手中的大铁杵横挥直击,化作万千棍影将杨月英团团围住,这铁杵虽长虽重,在这巨汉的手中却宛若无物,其挥舞之迅,竟比适才哈克的刀法还要快上三分,铁杵挥动之间隐隐发出风雷之声,宛若极北大地冬日里刮来的凌冽寒风,誓要将所经之处的一切生灵全部吞噬。

    这平可夫乃是极北极西的罗刹国人士,其祖辈也是当地贵族,素以勇悍着称,数十年前其故国为蒙古西征大军所灭,家族成员大多战死,幸存成员被迫辗转流浪,他便也跟着父辈在北地到处迁徙。

    他所使的刚猛棍术名为屠熊术,乃是罗刹之人搏杀熊罴猛兽所演化出的功夫,招式不甚精妙雅观,却刚猛之极,能将罗刹人身高力壮之长处发挥到极致,最受罗刹国壮年男子青睐。

    平可夫虽是家族此代唯一幸存之人,却也是家族历代不世出的顶级高手,不仅将家传棒术和硬功练到绝顶,更是因体质特异,由外而内,练就了一身中土武林高手才有的深厚内力,其功夫之强,已经远超罗刹武术所能达到之境地。

    他厌倦了祖辈的流浪生活,听闻东方富庶,便一路向东而来,仗着武功超群,靠抢劫商队和屠杀野兽维持生计,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令他愈加凶暴骄狂。

    到达西域之后,巧遇当时下山的红袍番僧,被对方以更胜一筹的神妙武功制服,令他大开眼界。

    这平可夫虽然粗野蛮横,却也最敬强者,便连比带划地表明愿做对方的侍从,学习老僧的神术,这老僧见他骨骼精奇,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他为记名子,教授他武功和汉藏语言。

    眼下他所使的屠熊术,也是经过这老僧点拨,增加了密宗杵法诸多厉害后招,威力更胜从前。

    杨月英见对手来势凶猛,也不敢轻视,蹂身而上,使出古墓派的玉女剑法,直向平可夫刺去。

    这玉女剑法轻灵机巧,丰神脱俗,如同春燕飞舞在檐下柳间,由杨月英这天仙之姿的武学高人使出,端的是曼妙无方。

    平可夫的屠熊术纯是刚猛招式,杨月英的玉女剑法却走阴柔一路,这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交相辉映,仪态万千,确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盛景。

    平可夫的招式势大力沉,一浪高过一浪,拼命向杨月英攻去;杨月英则是回转如意,高低左右游走不断,不与平可夫正面交锋。

    从场面上来看,倒是平可夫占着上风。

    张无忌对天下武学无所不窥,中土武林中的阳刚棍法,杖法也所见甚多,却从未见过如此刚猛爆裂的招数,便是义父那等硬汉也不免逊色一筹,不由对这几位来人更生敬意,不由低声赞道:“无忌曾听闻那罗刹人乃是战斗民族,其人各个骁勇善战,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平大师棍法高超,便是我中华武林之中,能胜得了他的只怕也没几个。”

    一旁的赵敏忍不住讥讽道:“什么战斗民族,还不是被我们蒙古人像砍瓜切菜一样打得身死国灭,现在还在当我们蒙古人的奴隶,这个傻大个也好不到哪去,马上就要被杨姐姐收拾掉”说到这里,她忽然发觉自己此言不当,毕竟汉人也被蒙古人奴役了近年,自己岂不是令身为汉家男儿的无忌哥哥难堪?她担心地看着无忌哥哥,发现他神态如常,没有丝毫不快,这才心安。

    在场上搏斗的平可夫却是越打越气,他一生用这铁杵砸碎无数敌人的脑门,却也从未有敌人如眼前的女人般,看似弱不禁风,自己却总也打不着她,令自己天生神力毫无用武之地,对方阵营中的女人似乎还在讥讽自己,令他更加恼火。

    他突然大吼一声,跃开数步,用生硬的汉语冲杨月英说道:“那女人,为何一直躲着我,若是害怕了,便认输。”

    杨月英嫣然一笑,道:“好,你要战,便来战,让你尝尝中华神功的厉害。”剑锋一转,改使全真剑法。

    这全真剑法法度森严,大开大阖,本来决不适于女子使用。

    但见杨月英手中的长剑宛若一条活龙,奔腾矫夭,气势雄浑,举手投足之间已无一丝女儿媚态,倒像是一位练剑数十年之久的德高耄宿,就连那气定神闲的红袍老僧都不住点头,对杨月英的武功大有嘉许之意。

    这平可夫见对方和自己正面硬拼,不禁大喜过望,眼见对方手中之剑又短又细,浑不像西方常见的双手重剑,若和自己这一人之重的大铁棒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便赶忙加力舞动铁杵,迎着杨月英的剑招而上,要将这个碍事的女人打成一堆烂肉,但听铮铮响动不断,两人杵剑频繁相交。

    平可夫连使数下重手,却未能将对方手中之剑震飞,自己持棍的双手反而隐隐作痛,心下不禁骇然。

    这平可夫也当真是罗刹悍勇之辈,对手力大,他便更要以力量压倒对手,双臂筋肉暴涨,力道更加增大了三分。

    但听一声巨响,两人的兵器再度相交,在半空中黏在了一起,平可夫咬牙切齿,使出浑身力气,誓要压倒眼前的女人,却突然发觉棍上一股怪力自对方传到手上,令自己不由自地铁杵脱手,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上,那铁杵被这怪力击飞到天上,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坠下,正好砸在平可夫身前。

    平可夫见杨月英使出如此诡异的神术,和当年制服自己的师父巴纳扎尔如出一辙,不禁惊骇的目瞪口呆,下巴张的大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平可夫虽然本力极大,又天生深厚内功,但罗刹武功终远不及中土武学博大精深,外功虽然强悍,但若论内功运使的法门,则不及中华神功远甚。

    他这样站定和精通柔劲的高手比拼力量,对手只消用上巧劲几下逗引,令他失了纵控之力,便可趁机击飞其兵刃,胜负立时便见分晓。

    当年他的师父便是如此击败他,现今的杨月英亦如是。

    杨月英将打铁掷还给平可夫,施礼说道:“承让”同时运转内息,调休身体,准备应付下一场战斗,她脸上殊无喜色,知那平可夫武功极高,单以杵上威力而论,比之屠狮大会上所见少林渡字辈高僧的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徒都已如此,这红袍老僧的功夫只怕真是深不可测,自己能否应付的来,尚是未知之数。

    那老僧一直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态度,待到又惊又气的平可夫下场,他走上前来,轻轻掸了掸袖袍,淡淡地说道:“姑娘武功超凡脱俗,令人佩服,适才若非姑娘手下留情,我这两位劣徒只怕早已殒命。”杨月英说道:“大师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口中客套,心下却暗暗提防。

    那老僧续道:“姑娘适才和老衲两位徒比过武,老衲以生力军出战,未免胜之不武,但请姑娘歇息片刻,再行比斗,否则姑娘未免输的不服,实在不是美事。”其神态恭谨,言语却傲慢至极,好似自己赢定了一般。

    杨月英的几名侍女见这老僧如此自大,均忍不住出言讥讽;张无忌却看出这老僧实有过人之能,当下沉默不语,双眼紧紧地盯着那老僧不放。

    杨月英却也不生气,说道:“大可不必,不知大师用何兵刃,便请亮出”那老僧摇头道:“老衲向来不用兵刃,便请姑娘进招吧。”说完,双目微闭,双掌十,如一尊泥偶般站在原地,静待杨月英出招。

    杨月英低喝道:“得罪了”便即持剑上前,霎时间化作十数道幻象,一柄青锋上幻化出无数道剑影,股股剑气从杨月英手上喷薄而出,宛若传说中的剑仙下凡。

    围观众人除张无忌外,均已看不清杨月英的身法,不禁均各自骇然;赵敏这几年一直以杨姐姐为目标努力习武,本以为已将差距缩小了不少,今日见杨姐姐武功竟神奇至斯,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赶上,却也为之心中一馁。

    可无论杨姐姐的身法剑术如何神奇,却始终未能占得上风,张无忌目光如炬,看到之前静若处子的老僧此时迅如虎豹,一双肉掌在杨月英剑影下盘旋飞舞,游刃有余,眼明手快,刚柔相济,双掌忽作鹤嘴,忽成龙爪,忽而呈拳,忽而出指,甚至刀,枪,剑,铲,杖等器械功夫,也都化在拳掌中使用出来,实在是高明之极。

    他和杨月英转瞬间连交九九八十一招,彼此均奈何不得对方,只是杨月英使了利剑,那老僧却是空手,显然高下已分。

    蓦地杨月英双足一点,在空中转折了几弯,落到数丈之外,向那老僧拱手道:

    “大师武功果然高强,月英佩服之极”这话倒纯粹出自肺腑,她这等高手一叶可知秋,片刻间便看出这貌不惊人的老僧武功确实在自己之上,自己便是占了兵刃之利,也并无把握取胜。

    那老僧神色未变,淡然说道:“既知如此,认输便是,老衲绝不为难。”杨月英却道:“小女子近日悟出一套剑法,大是非凡,大师这等高手世所罕见,小女子不愿错过这等机缘,便请大师指教。”那老僧嘴角微微一咧,道:“既然如此,便请姑娘一试,也让老衲开开眼。”此人表情一直古井不波,至此方稍稍露出笑意。

    杨月英一转身,冲着小翠喊道:“小翠,递剑。”小翠闻言,忙将手中长剑抛向杨月英。

    张无忌知杨月英准备使出新悟出的玉女素心双手剑法,心下跃跃欲试,却也有三分担心,不知这初学乍练的剑法能否对付的了这武功盖世的番僧。

    杨月英双手持剑,转过身来,便像那老僧攻去,使出的乃是玉女素心剑法中的“浪迹天涯”左手斜剑刺出,右手挥剑横劈,每只手所使的剑法虽漏洞出,却相互配呼应,所有破绽均被另一只手的剑法补足,厉害杀招层出不穷,使剑速度更是比之前快了数倍。

    那老僧见此剑法果然大非常,不禁大喝一声道:“好剑法!”踏上前去,和杨月英重新比斗起来。

    杨月英这玉女素心剑毕竟是初学乍练,若老僧一开始便猛下重手,杨月英原是不易抵挡;但老僧自认武功甚高,又对这门双手配的绝妙剑法颇感兴趣,想要一看究竟,出手便始终留有余地。

    又拆得数十招,杨月英的畏惧之心渐去,这玉女素心剑法越使越是神妙,很多自己之前未能练熟的招式,此时使出来都妙到毫巅,双手配的天衣无缝,一剑攻前,一剑便袭后,令老僧渐渐顾此失彼,那老僧此时也收起了狂傲之心,自知若不拿出压箱绝技,只怕便会败在这位小自己数十岁的后辈女子手上。

    两人再交数十招,那老僧掌上招数破绽越来越大,连退数步,似有不支之迹,杨月英心中暗喜,待要继续进招,却见那老僧陡然间双目怒张,眼中精光四射,右拳“呼”地击出,掌法简陋庸俗,平平无奇,但拳锋尚未触及杨月英,空气中已发出辟辟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拳上劲力竟笼罩了一丈方圆。

    杨月英但觉一股大力隔空传到,手上双剑竟险些拿捏不住,不仅心中大惊,赶忙跃开数步。

    那老僧却不容杨月英有喘息之机,须臾间便蹿至杨月英周围,又是一拳击出,杨月英心知无法力敌,只能以绝顶轻功避开,老僧得理不饶人,跟上又是一拳。

    这老僧亦是轻功高手,身法虽不及杨月英轻灵飘逸,却也未见得逊色多少,他只攻不守,一拳又一拳挥出,逼得杨月英不断闪避,险象环生。

    杨月英虽欲还击,但这老僧拳上劲力击出一丈有余,玉女素心剑上的种种神妙招式,却又无法递到老僧的身上。

    这老僧所使的,便是密教金刚宗绝学“龙象般若功”

    当年金轮法王在中原屡次遭这玉女素心剑法羞辱,回到藏边便苦苦思战胜这门剑法的法子。

    他知这门剑法双剑互补,水火相济,毫无破绽,想在招式上克制,可谓毫无希望。

    但这剑法招式虽妙,劲力确是平平,若以无上大力,隔空猛击,这剑法的招式击不到自己身上,也就不难取胜了。

    思及此处,他便潜心修炼这龙象般若功,花费了十数载光阴,终于达到了第十层境界,便自信满满地来到中原复仇。

    可惜这一代高人时运不济,他的死对头神雕侠杨过进境更加迅速,悟出了大巧不工的武学至理和自创绝学黯然销魂掌,无需借助这套剑法之力了。

    襄阳城下一战,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被杨过的黯然销魂掌所破,一条性命也埋葬在中原。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余年时光过去,金轮国师的传人武功不输师祖,而杨月英较之先祖杨过却不免逊色,胜败之机已然逆转。

    杨月英只守不攻,一味躲闪,终非长久之计,好容易撑到余招后,已渐渐支撑不住。

    张无忌见杨姐姐露出败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始有惧意。

    但见杨月英接连闪过老僧两拳,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如飞鸟般回旋片刻后,双剑猛地脱手而出,左手一扬,七根冰魄银针跟着射出,紧接着右手轻挥,又是一把玉蜂针飞出,这连环三击彼此劲力各不相同,一下快过一下,端的是极为罕见的绝顶武功,连张无忌都忍不住喝了声彩。

    那老僧却毫无退意,面青如铁,双袖在胸前交叉一扥,那飞驰而来的双剑,冰魄银针和玉蜂针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弄了一般,在飞离老僧数尺之处时失了准头,纷纷坠向老僧两侧的地上。

    那老僧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疾冲,在杨月英刚刚落地之时便闪到其身前,双掌齐出,不容杨月英再行闪避。

    杨月英无法可想,便只能挥掌而出,以本身修炼近二十年的上乘九阴内劲硬接了这一掌。

    两人四掌相交,杨月英的娇躯被老僧的掌上大力击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向了十余丈开外,张无忌,赵敏,黛绮丝等人均大惊失色,连忙飞奔过去。

    杨月英尚未落地,便被赶来的张无忌接住,抱在怀里。

    张无忌见杨月英脸上面白如纸,气喘连连,赶忙伸出手来,和杨月英手掌相抵,一股内劲送去,助她调理内息。

    那老僧站在原地,森然道:“杨姑娘的招式神妙,老衲佩服,但若以功力而论,却要逊色老衲一筹。

    不知姑娘还准备接着比拼下去吗?”刚才这一击势大力沉,兼之劲力诡异,若非杨月英本身功力也颇为深厚,又腾空卸去了部分劲力,只怕当场便得丧命。

    杨月英功底深厚,在张无忌的帮助下调戏片刻,便已无大碍,她站起身来,向老僧施礼道:“大师武功确实胜过月英,月英甘拜下风。

    不知大师适才所使的,可是密宗绝技龙象般若功?”

    老僧轻轻点头,道:“不错”

    杨月英接着问道:“不知大师这龙象般若功,现已修炼到第几层了?”老僧神色未变,淡然答道:“老衲虽然不才,资质愚鲁,却也修炼到第十层。”杨月英悚然动容,她知这龙象般若功为密教绝学,极难修炼,当年曾祖父的毕生宿敌金轮法王乃是绝世之才,却也不过修炼到第十层而已,纵是曾祖父若不使黯然销魂掌,要打倒那藏僧却也着实不易。

    眼前这个老僧功力竟不逊于当年的金轮国师,若非曾祖父复生,恐怕便只有武当张真人能降得住他了。

    张无忌见心爱的杨姐姐被这老僧恃力所欺,心中一阵恼怒,忍不住站出来斥责道:“兀那老和尚,你是一代高僧,又比我家姐姐多了几十年功力,不思破解杨姐姐的精妙招式,却以蛮力硬轰,如何称的上男子汉大丈夫?”那老僧不以为然道:“老衲既然力大,自当以力取胜,以己之短击敌之长,实乃蠢人所为。”双眼望向张无忌,面带讽意道:“少侠若是不服,不妨和老衲过上几招,胜于场下空口白话。”

    张无忌昂然道:“好!咱们不躲不闪,各自凭真本事比拼,谁胜谁负都心服口服,老和尚,你看怎样?”他知自己招式身法自不如杨姐姐,但若论内功深厚,却要比杨姐姐高出甚多。

    当年屠狮大会上他以一己之力独抗金刚伏魔圈,少林三位渡字辈高僧联手亦不过和他拼成平手,这老僧虽然力大,自己也并不惧他。

    那老僧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张无忌背后的杨月英突然插话道:“大师的武功以力大见长,我古墓派却以轻灵见长,这般原地不动地比武,大师显然大占便宜,是也不是?”老僧双目微微一眯,对杨月英说道:“依姑娘的意思,又该如何?”杨月英道:“大师既占便宜,自当加以限制。

    依着月英的意思,大师不妨和夫君定下十招之约,若是大师十招内无法击败夫君,便算大师输了。

    不知大师敢不敢答应。”

    “十招”老僧突然哈哈一笑,声震山谷,连周围的树叶都被这声笑声震落了不少“无需十招,三招即可!若是老衲三招内无法打败尊夫,就算老衲输了,决不食言。”

    “一言为定,这就来比试罢”张无忌也不再废话,走到那老僧身前站定,道:

    “请出招”同时内息流转,九阳神功运遍全身。

    那老僧见杨月英已知自己神功之威,却仍敢让丈夫硬接自己十招,料得此人必然有些本事;待看张无忌走上前来,虽无甚威猛之气,却步履沉稳,下盘凝重,却也不敢过于轻视,微一点头,右拳挥出,这一拳使出了七成功力,便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张无忌亦挥右掌,单掌接下了这一拳,两人拳掌相交,彼此均是一晃,便即各自收回。

    张无忌道:“请大师出第二招。”

    那老僧心中大是惊讶,自己这龙象神功何等厉害,纵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若是硬接自己的七成功力,只怕也得重伤吐血,这少年不但形若无事,就连说话也无丝毫中气不足之像,委实匪夷所思,心中对他再无丝毫小觑之心,右拳再次击出,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这一拳已然使出了全力。

    张无忌见这一拳来势凶猛,却也不敢轻敌,当即使出太极拳中一招“揽雀尾”右脚实,左脚虚,运起“挤”字诀,粘连粘随,右掌已搭住他的右腕,横劲发出,要将老僧的拳力化去。

    不料这龙象般若功之威实在太强,险些将自己带了出去,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形。

    不过那老僧的拳力也被张无忌的太极功化去大半,剩余拳力已如强弩之末,被张无忌稳稳接下。

    双方第二拳过招,仍是平手之局。

    那老僧面沉如水,双目放光,死死的盯着张无忌的眼睛,饶是张无忌武功绝顶,阅历甚深,却也不禁被他这目光看得发毛。

    半晌,那老僧双拳齐出,缓缓推向张无忌,却不带有丝毫破气裂空之声,仿佛不会内功之人出拳;杨月英却知老僧这一击乃是毕生功力之所聚,无忌能否挡下,实事未知之数,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

    场上的张无忌亦明老僧这一击之威,心知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被老僧这龙虎大力打得筋骨尽裂,他内息极迅速地流转一周,凝神专志,空明澄静,抱元守一,默念九阳神功的总纲:“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双掌亦是缓缓推出,对上老僧击来的双拳。

    双方拳掌相交,却不闻任何声息,手掌相粘,均不带半分霸气,双方如此拼斗,持续了一炷香功夫有余,依然并无停止之相,杨月英知这两人已是较上了内功。

    这比拼内功极是凶险,力大者胜,力弱者只能重伤倒地,绝无他法可避,若是两人功力相若,往往落到两败俱伤之境,武林中人若非到了万不得已之际,绝不会出此下策。

    杨月英和赵敏对望一眼,均知两人的比拼已至紧要关头,心中均是一阵惊恐;她们心中均已打定意,若是无忌真的力败不支,便是落下不守信用的骂名,也要上前相救张无忌。

    但见那老僧突然重重一哼,拳头和张无忌的手掌瞬间分开,二人相对而立,彼此都在调节内息。

    片刻后,老僧开口,道:“老衲三招内无法打倒少侠,便算老衲输了,少侠年纪轻轻,功力却如此深厚,老衲自愧不如,佩服之极”他顿了顿,续道:“老衲名曰巴纳扎尔,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可否告知”其言语神态谦和了许多,与之前判若两人。

    张无忌和这老僧巴纳扎尔全力相拼,亦知对方了得之极,心下钦佩,却也不气对方适前的倨傲态度,恭敬答道:“晚辈张无忌,能和大师这等高人切磋武艺,亦是荣幸之至。”

    “张无忌?”巴纳扎尔面露异色,苦苦思片刻,突然豁然开朗,哈哈大笑道:“原来少侠竟是名震天下的张教,老衲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张教不露声色,扮猪吃虎,手段高明,老衲佩服。

    若是适前得知张教身份,老衲绝不会答允这三招之约。”

    杨月英悠然道:“大师此言,可是有反悔之意?”巴纳扎尔摇摇头,笑道:“老衲虽然不才,但言出必践,绝不反悔,这便告辞,本门从今往后也绝不来此打扰。”他转过身来,便招呼两位徒离开。

    走出数步,扭头说道:“但依老衲看来,老衲和张教,杨姑娘缘分未尽,只怕此生还会有机缘相见。

    到那时,老衲再好好和二位较量一番。”说罢,带着两位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呸,也不知羞,谁跟你缘分未尽。”小翠冲巴纳扎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满地嘟囔着。

    她见小姐被这老僧击败,男人也险些伤在此人手下,心中对这货番僧早已不满之至。

    张无忌和杨月英却久久望着这几人离去的方向,心中均一阵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