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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病中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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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病,当真是应了那句一病不起。

    请了大夫来,药喝了一副又一副,就是浑身乏力起不来床。便是如此,她也日日让丝竹出去打探消息,尤其是打探到底哪些书被烧光了,后来知道是三个柜子都被烧了,又看了部分书目,她又是眼前一黑。

    等她再醒过来,宁青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就挣扎着叫丝竹给自己穿衣服,说要出去一趟。

    丝竹拿了衣裳来,却犹豫着不递过来:“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和奶娘就是,您这病还没好,不要又出去吹风了。”

    宁青穹一把拿过衣服,挣扎着坐起来,一面穿,一面说:“得亲自跑一趟了。我要去找瞿老板把这段时间账上挣的都先支给我。”

    丝竹吃了一惊:“可是还没到月底呀。姑娘要做什么?”

    宁青穹面色有些病态回红:“我想过了,此次王子晤闯下大祸,也有我的责任,能帮他还一些是一些,若是他们王家还不出欠着账,我也要帮忙慢慢还的。”

    丝竹愣了愣,劝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昨日听方叔和奶娘说话,似乎是说那书目和价格都是可以回寰操作一番的,届时若知府肯给广布书铺一些便利,断断闹不到王家赔不起的程度。”

    “方叔真这么说过?你可别骗我。”

    “当真的。不信您找方叔来问问。”

    宁青穹这才稍稍信了,却还是说:“就算赔的上我们也要帮王子晤还的,怎么说他都是为了给我出气才闯下祸事。”

    丝竹笑着劝她:“是是,还是要还的,只不过如今府城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说王少爷给拿住了,我们现在就算想给王少爷钱也找不到人呐。您就算要还,也得把病养好了,月底正经领回银子再给。又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宁青穹没有动,她哽咽了一下说:“我想过了,若要帮着还这笔钱,就不能不尽全力,要尽全力,我就要换个宅子住,也养不起你们了。”

    丝竹一愣,傻傻地看着宁青穹。宁青穹眼睛酸涩,当初抄家前她母亲就把能放的仆从全归还了身契,丝竹这些还留着,是因为知道她们还小,若是放归了身契,只怕还不如留在自家。宁青穹自来是知道自己要把她救回来,就要负责她的衣食住行的。她握了握丝竹的手说:“奶娘我是不担心的,但你还小,怕是贸然请牙行帮忙落不着好。等过段时日沈姐姐回来,我会先问问她,你若是能跟了沈姐姐,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了。”

    丝竹当场就哭了:“姑娘,奴婢不走,奴婢就要跟着您!奴婢也不要您给月钱,奴婢的针线也还不错,到时我们一起挣便是了!”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何能让你们为我受苦?”宁青穹摇摇头,她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但她也没有再坚持起身,“不过你说得没错,总要再看看情况,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瞿老板那儿是不必那么急,是我想岔了。”

    丝竹听了,立刻抹了抹泪道:“那姑娘快躺下吧,病中想这许多,岂不是加重病情?”说着又过来帮宁青穹脱衣裳,宁青穹顺着她又把才穿了一半的衣裳脱了,重新躺回了床上。紧接着,丝竹微凉的手就敷上了她额头,须臾又在宁青穹还烫着的脸颊上冰了冰,“姑娘这热退得差不多了。再睡一觉吧,睡醒该退全了。”

    宁青穹这一番动静下来也是又累又乏又困,便依言闭上了眼,渐渐睡过去了。

    丝竹在一旁守了一阵子,见宁青穹呼吸渐渐匀称了,又拾掇了一下面颊,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出了房门,她走到前院,看奶娘在院中来回踱着步,一脸焦急,不禁也焦急起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方叔还没回来?”

    “还没呀。你怎么出来了,姑娘如何了?”

    “烧基本退了,方才劝她睡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奶娘才松了口气,合十朝天拜了拜:“谢天谢地,退了热就好。我就怕她跟夫人似的,一场风寒就……”

    “奶娘!”丝竹打断她。

    奶娘这才反应过来,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呸呸,童言无忌。”说罢还踩了踩地面,好像要把什么脏东西踩到底似的。

    二人在前厅边聊边等,奶娘又把自己绣绷拿起来,自从宁青穹隐晦地透露出想学绣花挣钱的意思后,她就开始做绣品了。她和从小跟专业绣娘学针线的丝竹不一样,并没有什么名师指点,靠的就是一个熟练,做得绣样历来也是寻常,从前宁青穹身边的针线是不需要她动的,而今又动了起来,却是怕宁青穹真个哪天没了着落,自己还能绣些东西养她。就宁青穹那绣树像草,绣花如石的辣眼水平,如何能指望?

    昨晚便是奶娘守了宁青穹一整晚,上午换了丝竹,稍稍歇了歇,将方周详送出门打探消息后,就一直等在这了,她刚拿起绣绷不久,就打了个呵欠。丝竹见着了,便道:“您回去睡一会儿吧。”

    “等小方回来再说。”奶娘摇摇头,丝竹知道劝不住了,也拿起了自己的绣绷,原来她是要给宁青穹做来春新帕子的,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做些能拿出去卖的比较好。就看了看奶娘手中的那个绣绷,自己琢磨起了作个什么能叫外头绣坊看上的花样。

    她一边想,一边同奶娘商量起宁青穹的打算,听得奶娘心疼地也抹起了眼泪:“王三少爷这败家的,怎么做出这等祸事!”

    幸好丝竹向来是对王子晤印象不错,倒是替他说了一句:“他怕是也想不到会如此,只想替姑娘出气。就我才知道广布书铺烧了那会我还觉得这是报应,高兴着呢。”

    二人就这样聊着等了好一阵子,终于是等回了方周详,奶娘忙抱着热茶迎上去:“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可打探到什么了?”

    方周详接过茶一饮而尽,呼了口热气出来,皱着眉说:“您放心,王子晤毕竟是知府之子,如今外头虽说还没找到人,我想着他应该已经在王府里头了。而且我今天听到个怪事。”

    “怪事?”奶娘愣了愣,接回那个茶盏。

    “是挺怪的,您听我说了再看要不要告诉姑娘吧。瞧她好好的都给吓病了。”

    “你先说来听听。”

    “说是师爷从县令那边得的消息,好像这回王少爷在广布书铺烧掉的大部分孤本都不用赔广布书铺,只要赔了官府应得的那份,就行了。个个称奇,事主的损失不用赔,只用赔官府的,您说这不是怪事吗?”

    “这……是不是知府老爷已经跟物主谈好了,所以不用赔?”

    方周详笑着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就算是知府和事主已经偷偷谈好了,不赔,他堂堂知府也不能公然表现出来吧,衙门这道程序该走还是要走,要不然难道等着大家戳他脊梁骨?可偏偏我听着的意思,似乎是说连那道程序都不用走,您说这不是怪事是什么?”

    奶娘还是糊涂,想了想倒是有些喜气:“听着是怪,可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我们也不必去深究了。总归不必赔得知府老爷家倾家荡产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你是不知道,方才姑娘醒过一回还说要帮王少爷把这笔债还上,若是真个要全赔,姑娘这个死心眼的,这辈子岂不是也要给搭进去?别说,还是你会打听消息!回头姑娘醒了,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也让她心里头轻松些。”

    方周详笑着摇头,看看天色说:“哎哟,又到晚饭时间了,李婶在做了吧?”

    “就知道吃!在做了。”

    *

    正如方周详猜测的那样,王子晤已经回到了家中。但如今王家这几日显然十分不平静,王大人先是得知自家儿子这个不学无术不懂律法的竟然一气烧了许多孤本,差点给他气得心梗。

    再一打听,竟全是宁世安原来收藏的孤本,他心中倒是稍稍放了心下来,心道:幸好当初有先见之明,宁世安那些孤本中值得收藏的、受欢迎的、有价值的基本都给他得了,别家得去些,料想不值多少钱,赔也就赔了。

    再一问儿子有些什么书,听到王子晤一副认错模样地说有青山杂谈录,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再一问,王子晤随口说的几套竟然都是他好容易扒拉到自家书阁中的,王大人直接震怒了!

    叫了亲信马上去书阁彻查,到底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下人,竟然把自家书阁里的书搬到外面书铺去卖?

    当时王子晤听他爹吹胡子瞪眼地说自己烧的书竟然全是自家的,面上虽不敢表现出来,那心情也是紧跟着就轻松了起来,嗨,宁青娘哭成那样,他还以为多大事呢?结果转了一圈,竟是自家的。这下他的祸又轻了许多,如今爹爹最想收拾的该是那个偷书出去卖的家仆了。

    王子晤本是做好了被打一顿的准备,因为王大人被转移了视线,他觉得这一顿只怕也是能省了。心中又得意起来。

    谁想喝了两盏茶,那边书阁的人就兢兢战战地来回话:书是夫人让拿出去的。

    王子晤当即就跳了起来,一脚踹在那狗才心窝上:“好大的狗胆!吃里扒外不说,竟还冤枉起我娘了!”

    那下人□□一声,只护着心口,哭着分辨:“真是夫人身边的绿玉姑娘带着夫人的对牌来取走书的!那么大一批书,若非夫人的意思,小的怎么敢动?”

    王子晤一只脚已经又抬起来,到底没有真踹下去,竟是有些慌乱地扭头看他爹。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母亲取走的书又怎么会出现在广布书铺里?它们就是出现在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就那么凑巧,出现在广布书铺里,用来欺负宁青娘啊?

    他都能想到的事,王大人如何想不到?更何况他已从亲信那得知自家这个儿子是为了给宁家闺女出气才去烧了那些书的。他当即脸色铁青地让人把王夫人和她身边那个绿玉一并找来对证。

    心中不禁暗骂:这蠢妇,害人也不知道理干净首尾,这下可好,让自家儿子把这证据整个暴露到人前了!

    你道王大人为什么这么气?因为他当初拿了这些原属宁世安的孤本后,和负责抄家的钦差分一分,转头就利用职务之便登记到自己名下了……用的理由还是“不忍宁贤弟多年精心收藏四处流落”之类的话,虽说别人也未必当真,可这心照不宣和底子被掀能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事还给外人一种他王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