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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危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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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廷白办事一向稳重老练, 有了上次拒婚的教训,当然不会冒冒失失的, 找个媒人就到孔家去提亲。自己分析了一下,如果直接找阮氏肯定不成, ----但当初阮氏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想把嫡女下嫁商贾人家呢?

    这世上让人们忙着奔走的,无非权和钱,前者姚家肯定没有,姚家有的也就是大把的银子了。

    眼下江家尚未分家,江廷白即便是嫡孙,手头上也并没有多少银子, 反而倒是玉仪是个小富婆。江廷白想了, 自己肯定不能满足阮氏的胃口,找她也是无用,只会落得上次一样的结果。

    那么……,就只有先绕开阮氏了。

    只要孔二老爷坚持, 阮氏也没有办法反对丈夫, 而要孔二老爷答应,最好的办法就是孔知府开口。----据江廷白的了解,孔二老爷是个不问世事的,一向只唯父亲之意马首是瞻,也就是说要打动孔知府。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钱,自己没有。

    权,自己更没有。

    原来想娶个稍微如意点的妻子, 居然这么难?

    江廷白摇摇头,不由叹了口气。

    只是让他随便娶一个将就,又更不愿意。尽管江廷白表面上看来挺温和,实则却是个很固执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宁可比旁人多花上几倍的努力。

    想来想去,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孔知府马上就要到任期了,以他的年纪和政绩,想要升官应该不容易,况且苏州可是个富庶的好地方,想来希望能够继续留任吧。

    从这一个切入点来思考,问题豁然开朗。

    “你想娶孔三小姐?”江太夫人微微讶异,不明白孙子为何当初不在意,过了这么久反倒执着起来,笑道:“难道你又见过那孔三小姐,才有了这个念头?”

    “那倒没有。”江廷白撒了谎,----祖母是一个很正派的妇人,如果知道自己私下见过孔三小姐,再扯出什么表哥逃亲之事,肯定会否定这个孙媳人选。

    江太夫人笑问:“那是为何?总得有个缘由吧。”

    “祖母不是着急吗?”江廷白笑着回道:“孙儿想过了,总是这么一个人晃荡也不成个样子,到底后宅得有个主母,回来时也有人嘘寒问暖什么的。当初曾经见过孔三小姐一面,模样不错、性子也挺好……”说到这儿,稍微卡了一下壳,“咳……,反正我觉得这门亲事还成。”

    江太夫人到没有疑心其他,只当孙子是不好意思,不由笑吟吟道:“好好好,你也知道自己该成家立业了。”又戏谑道:“那祖母就等着抱曾孙子咯。”

    江廷白低头笑了笑,“有劳祖母费心了。”

    等孙子走后,江太夫人找来了贺婉贞,问道:“上次托梅夫人去提亲,孔家不是说给三小姐议亲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贺婉贞早受了堂弟的重托,回道:“说出来,只怕惹您老人家生气。”

    “怎么了?”

    “那孔二太太也太下作!”贺婉贞不屑的骂了一句,方道:“当时倒是给孔三小姐议亲了,并不撒谎,只是议亲的对象……”叹了口气,“居然是姚家!”

    “姚家?”江太夫人难以相信,诧异道:“莫说那孔三小姐是公主的外孙女,便是单单从孔家来论,那也是知府家嫡出的孙小姐,岂能自贬身价到那等田地?那阮氏也真是做得出来,也不怕人笑话,更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在后头,将来没人敢要!”

    “谁说不是呢。”贺婉贞一脸厌恶,又道:“后来亏得孔三小姐机敏,躲开了,又被她二姐自个儿抢了先,不然这会儿都已经嫁人了。”

    江太夫人皱眉道:“这实在也太过不堪了。”

    “还有呢。”贺婉贞又道:“马尚书不是回来守孝了吗?听说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占全,那阮氏一计不成,还打算再施一计,要把嫡女嫁到马家去呢。”

    江太夫人也是续弦,虽说对元配所出的二房不亲近,但也没有想过恶毒算计,吃惊之余感慨了好一阵,方才打趣道:“难道我们家的白大爷看不下去,打算英雄救美?所以才要娶那孔三小姐。”

    “谁不爱个青春年少?”贺婉贞转了话头,笑道:“白兄弟怎么想不要紧,关键是祖母您愿不愿意救这个美。”又把江廷白的那些分析说了,然后道:“这件事不好办,只怕白兄弟难以抱得美人归呢。”

    江太夫人生性十分要强,最受不得别人激,以往贺婉贞用这个法子百试百灵,然而今天却似乎不行了。

    江太夫人沉默了许久,方道:“如今只有二老爷在京城任官,要帮孔知府……”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为廷白着想,拉不下这张老脸,只是此事不比寻常,事成后可就欠二房一个大人情了。”

    孔府的上房里,孔老太太正在和大儿媳说着闲话,间或说到玉华的亲事,正说得有滋有味时,阮氏来了。

    “娘,有件事想跟您说。”阮氏笑盈盈的,对大太太打了个招呼,然后方道:“是三丫头的亲事,我瞧了一门人家挺好的,特意来跟娘商量一下。”

    “哦?”孔老太太仔细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哪家的孩子,说来听听。”

    阮氏笑道:“就是刚回来的马尚书家。”

    大太太原本在闲闲的拨弄着佛珠,闻言一顿,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容。

    那马逢春到底是个什么人,自己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

    虽然还未和女儿做亲,却也忍不住动气,没想到堂堂尚书家,居然养出那么一个下流混账!莫说是把嫡女嫁过去,就是庶女……,呃,那也要看对方条件如何,断然不肯轻易放人的。

    可惜马逢春是嫡子,家世又好,庶女出身的肯定看不起,况且自己也没有。

    倒是便宜阮氏了,三小姐出身好、模样儿也好,又是元配嫡出,嫁过去马家肯定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道阮氏收了多少好处。

    想到此处,大太太不由有些红了眼。

    阮氏没空猜度大嫂的心思,正在跟婆婆介绍道:“那马公子今年二十一岁,是马夫人的老来子,以前订过亲,因为一些缘故没有成。”她没说的是,那马逢春订了好几次亲,最后都因为女方家得知消息,坚决退了婚。

    大太太忍不住讥笑道:“听起来不错啊,这一嫁过去就是元配奶奶。”故意咬重了“元配”二字,看着阮氏眼角一跳,心里顿时爽快不少。

    阮氏此刻没心思斗嘴,忍了忍气,又道:“而且马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偌大的前程都是马公子的,三丫头要是嫁过去,没准还能挣个诰命夫人呢。”

    孔老太太点了点头,笑问:“那马家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特别的。”阮氏回道:“人家说了,只要姑娘人品好、样貌好,以后能贤惠大度持家就行,至于聘礼什么的都好商量。”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家,不是随口说笑,就是自家子弟太不成器,不得已才降低娶媳妇的标准。

    很显然,马家是第二种情况。

    孔老太太出嫁前是官小姐,出嫁后又做了大半辈子官太太,并非那种粗鄙妇人,岂会连这些弯弯绕绕都猜不到?况且二儿媳是个什么人,心里也清楚,平日对待嫡女是个什么心思,那更是明白的很。

    孔老太太抿了口茶,笑道:“这也太好了些?便是配个天仙也不算辱没了。”

    “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大太太皱眉道:“要不然,京城里头那么多名门淑媛,难道还不比苏州好挑一些?怎么就轮到咱们家了。”故作郑重道:“弟妹啊,这你可得打听清楚了。”

    “打听过了。”阮氏尽力保持着微笑,说道:“若说大毛病是没有的,不过年轻人难免有些爱新鲜,家里有几个妾室通房。”话锋一转,“这大户人家谁不一样,便是我们老爷跟前,不也有两个姨娘、三个通房吗?”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是一等一的贤惠太太。

    大太太当时嫁人自负出身不错,般配得起孔家,对大老爷的两个通房看得紧,只抬了承章的生母做姨娘,并且没有再添人。

    在数量上的确是逊了阮氏一筹,因此冷着脸不语。

    阮氏接着道:“娘你想啊,那马尚书最多也就守孝三年,三丫头若是嫁过去,将来肯定会跟着一起回京,咱们家也多了一门贵婿不是?”

    孔老太太不为所动,只是“嗯”了一声。

    阮氏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说不出打动老太太的理由,她是不会向着自己的,没准还要故意拆台,因此又道:“再说了,咱们只要把亲事定下了,也就结了这门亲戚。”压低声音,“今年秋天爹就要任期考察,或许还能帮上忙呢。”

    孔老太太闻言抬眼,继而陷入沉思当中。

    那马逢春到现在还没娶亲,必定不止儿媳说得那点毛病,孙女嫁过去,本来就有些攀高门,再加上遇人不淑,将来的日子想来不会好过。

    只是玉仪不比玉华,一则隔得远一些,二则又没有从小承欢膝下,实在谈不上半分祖孙之情。以一个并不疼爱的孙女,换得丈夫的前程,换得整个孔家的未来,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再说公主府那边也是,既然当初强硬的要接人走,为何现在又不管了?即便两家不能联姻,好歹也订下好亲事再回来吧。果然骨子里沾了一点皇室血统,都是一样骄傲不实,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思来想去,孔老太太有些心动了。

    即便是大太太,虽然不愿意看到阮氏得了好处,但是玉仪嫁了高门,或许对玉华的婚事亦有帮助,因此也就没再唱对台戏。

    阮氏静静的看着婆婆和大嫂,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嘲笑。

    孔老太太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跟丈夫说了此事,原本还准备了说辞,打算把马逢春的形象好好润色一下,以免显得自己凉薄。

    谁知孔知府连问都没有问,自个儿权衡了一番,便颔首道:“那就给三丫头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吧。”

    孔老太太找来阮氏,将丈夫的意思婉转的说了。

    阮氏自是得意,回头就去开始准备玉仪的八字庚帖,----至于公公说的厚厚嫁妆,倒是要费一番思量,怎么样才能看起来还算不错,实则又花不了几个银子。

    大太太私下听到了消息,不由忿忿道:“阮氏这次真是里子面子都赚足了!”又想着得打听好婚期,免得让玉仪也嫁在了女儿前头,上回三房抹了自己的脸,这口气到现在还没咽下去呢。

    玉华见母亲生气,问道:“二婶婶赚到什么了?”

    “一门好亲事。”大太太冷哼道:“你二婶婶要把三丫头嫁到马家去。”

    玉华心下微微吃惊,----原本母亲十分热心这门婚事,后来却不提了,如此看来必定是男方有问题。加上那句什么“里子面子”的话,再联想到二婶婶的为人,不由暗暗有些担心,只怕堂妹的这门亲事不妥当。

    知女莫若母,大太太一见女儿陷入沉思,便明白了几分,厉色斥道:“你一个姑娘家,休要去管这等闲事!你若是敢对三丫头乱说话……”她一向宝贝独生女儿,责罚的话实在讲不顺口,只得又道:“自古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你便是告诉三丫头也没用,要是让她多心,只会更添乱子。”

    玉华点头道:“女儿晓得。”

    大太太却不敢马虎,坏了这门亲事,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阮氏,到时候公公婆婆知道了,自己和女儿都会被牵连。因此未雨绸缪,严令丫头盯着女儿,除了老太太跟前,最近哪儿也不许去。

    玉华对于玉仪谈不上姐妹之情,但是想到自己婚事波折不断,深感这世道做姑娘的不易,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堂妹跳进火坑。

    可是到底要怎么透信,才能万无一失呢?既保证那个人不会多事,又要保证自己不会被牵扯进去,还要能帮上堂妹,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回去想了半天,玉华还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