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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年年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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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问在墓前喝着酒。

    他今天确实喝了很多酒。

    醉意袭来,他没有用内力驱散,而是弯起双腿,把头顶在膝上,就这么抱着膝盖睡了过去。他抱得很紧,落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只很没有安全感的幼兽。

    剑阵随之散了。

    但九死仍悬在夜空中,外面的声音依然传不进来,守陵的侍卫们依然无法靠近。

    周围很安静。

    那些惊梦没再出现,也很安静。

    直到第二天,天边泛起微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才唤醒了沉睡中的何问。

    那些守陵侍卫已经退去。

    昨夜他们派人赶去了长安,无奈进不去宫城,便左转右转地报给了不良人,从不良人高层得知了何问的身份,自然不敢说些什么。

    何问最后对前面的两座墓碑行了一礼,提上九死剑,去了旁边的镇子,找了个酒铺把酒囊重新装满,然后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路。

    ————

    南任城。

    年节将近,城里一天比一天热闹。

    红叶却一天比一天迷惘。

    自己到底是谁?

    红叶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有时候,她觉得师父在骗她,可师父从来都不骗人的。

    有时候,她觉得外面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可谁能让全世界的人一起帮忙圆谎呢?

    偶尔夜深时,她看着头顶的星空,甚至会觉得星星都是假的。

    佛门有一门秘法,叫一梦三生,据说这秘法可以让人回忆起曾经的过往,还可以编织出自己想要的世界,就像一场梦。

    那……

    她现在是不是就身处梦中?

    红叶不能确定。

    师父对她说,当她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她破境的时候,可当一个以主修心剑术和精神武学的人画地为牢,走进自己的心局中,她该如何破境呢?

    是的,现在的红叶不仅破境无望,就连心剑领域都出现了些不稳的征兆。

    引路人只是在旁看着,没有帮她什么。

    除夕夜很快到来。

    家家户户挂起了桃符,一片爆竹声中,孩童们穿上新衣,举着风车棍棒在街上奔跑,喊着除魔卫道吃我一剑类的戏话;没什么恶意的城卫笑骂一句哪家的崽子慢点跑,顺手接过旁边铺子递过来的烤地瓜;彩云坊在西城搭起了露天剧场,彩儿和云儿两位姑娘亲自登台演出……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似乎人间所有的美好都在此相聚。

    红叶出了城,枕着双手躺在海滩上,看着星星发呆。

    不知何时,引路人出现在她身边。

    “师父。”

    红叶站起身,对着老和尚行礼。

    时至今天,引路人都没能逃脱冉轲那一句“逝者如斯”,整个人愈发苍老,额上的皱纹很深,脸上也出现了些许黑斑,加上残疾的缘故,看起来便令人心生怜意。

    但就在昨天,他重回了领域境。

    引路人也抬头看着星星,映照在南海里更显明亮异常,问道:“好看吗?”

    好看与不好看在于观景的人是否真的在观景,对没有任何心情的人来说,无论大海还是星空,无论水天一色还是满目星辰,都变得有些寂寞。

    红叶说道:“弟子只是想静一静。”

    引路人浑浊的眼神看着她,摇头说道:“星空一直在动,南海也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红叶低下头,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声音微哑说道:“让师父失望了。”

    引路人叹了口气,说道:“走吧,为师带你去看一些事情。”

    红叶没有问要去看什么,嗯了一声,跟着师父的脚步向城里走去。

    喜庆感扑面而来。

    引路人带着她,来到西城的彩云坊。

    戏台上,那位被无数人心心念着的彩儿姑娘正抚琴唱着一曲长生。

    长生自然不是真的长生。

    歌曲里讲的是前朝一位皇帝,与贵妃在长生殿定下了海誓山盟,相约一生不离不弃。但后来兵乱生变,贵妃在逃亡路上不幸命殒,留下那皇帝一人日夜思念,思念到极点时,皇帝便派人上天入地寻找贵妃的魂魄,两人在神仙的帮助下,最后在月宫团圆的故事。(注)

    彩儿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歌曲里的故事也很动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露天剧场,竟然没有几个人说话,人们都认真听着,寄托着心里那份向往。

    红叶听得也很认真。

    一曲长生落幕。

    在众人的无限回念中,引路人看着戏台上的彩儿姑娘,问道:“你觉得如何?”

    红叶如实说道:“歌美人也美。”

    引路人没有反对,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日后的她会是什么样呢?”

    红叶沉默了。

    还能怎么样呢?

    无非就是再过上两年,趁着容颜还未老去的时候,答应某个有钱人的赎身成为大家里的妾室,或者存够钱了,自己赎身找个人嫁了去,还要分心应付数不清的撩拨者。

    哪种结局都算不上好。

    引路人笑了笑,带着她穿过人群,径直去了彩云坊后街的一处小院。

    今天是除夕夜。

    这个小院却没有贴桃符窗花,里面不时还传出几声争吵。

    透过门窗,能看到屋子里有十几个姑娘,大些的约莫十三四岁,还有两个不过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

    争吵的事情也很简单。

    就是过年了阿嬷高兴,给了些岁钱,让姑娘们自行分了。

    岁钱不少,足有五钱银子。

    可分给十几个姑娘却有些不够,几个年龄偏大的争吵着,小点的只是缩在角落,知道岁钱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扒着平常为了保持身形,怎么都吃不饱的饭食,心想过年真好,阿嬷还添了几个荤菜……

    “这里是彩云坊的地方。”引路人看着弟子说道:“这样的地方还有十几个。”

    红叶轻轻嗯了一声。

    她比引路人更清楚这些。

    将来那个彩儿姑娘离开,这些小姑娘中的某个人或许会成为新的彩儿姑娘,但更多的别说成为彩儿姑娘,连进彩云坊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会被卖到各个大院子里。

    运气好的,遇到明事理的主家,做上几年工便会给上一笔成家费,帮忙牵线说媒;运气差的,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埋进土里,别说坟墓,连一个棺材都不会有。

    这便是宿命。

    或是被遗弃的孤儿,或是家境贫寒被卖了出去,或是遭上了什么罪名。

    她们生而为奴。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