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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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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安和陈铁梅在何平乐的带路下,来到了家门前,一辆商务车已在门口等候。

    “你们快去接孩子,我在这里等候。”

    司机发动汽车,开往省城医院。到了医院,来到张喆的病房,娟拿着张喆的检查报告迎了上去。

    “姐,医生说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切正常。现在等张喆醒来才能定性。”

    “咱们走吧,我们已经找见何家,估计他们有办法。”张平安看了看张喆,和陈铁梅一起收拾了起来。

    娟也不多说,也帮起忙来。司机帮忙联系了120,他们把张喆抬上担架,推了出来。

    司机上了车,120跟着,一路来到了何家。

    何平乐早已在门口等候。

    话不多说,大家直接来到了后厅,何平乐在后厅的正房为张喆准备了房间。并顺便把张平安、陈铁梅、娟的房间安排好。

    何家乐久居在家,各种医疗设备也齐全,家中的保健医生也比较专业,一点不比医院差。

    安顿好后,何家在餐厅准备了一大桌酒席,为张平安他们接风。

    这时,张平安和陈铁梅才感到肚子空空,时不时地咕咕叫了起来。夫妻两个相互一笑,这一天,光顾着张喆,滴水未进。

    何家乐把张平安和陈铁梅,还有娟迎到了餐厅。

    何家人全部站了起来,中间还有那个小伙子和姑娘,他们看到这阵仗,尴尬地笑了起来。

    何平乐把他们带到了主桌旁,安排在了何家乐的右席。

    张平安出身阡陌,却也懂得礼数。坐在何老爷子身边,浑身不自在。

    在何平乐的示意下,大家都坐了下来。

    “平安,不要局促,把这当成自己家。今天我把家里人都叫了回来,以后张家人就是我何家上宾。”何老爷子道。

    张平安要站起来,被何老爷子拉了下来。何家人都看着这个农民样的人,这是何老爷子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的摆家宴,却是摆给外人。

    何老爷子发话了,大家都对张平安恭敬起来。

    何老爷子举起了酒杯,“来,大家都举杯吧,今天我们宴请的,是何家的大恩人,张有善的孙子。老张在世时,一不给我这老头子的面子。今天,平安来了,我把这杯酒补上。我先干了。”何老爷子微皱眉头,一饮而下。

    大家的记忆里,何老爷子滴酒未沾。何平乐站了起来,看见老爷子喝下了杯中酒,又坐了下来。他知道,这老张家比他们这些何家人在老爷子心目中要尊贵许多。

    大家跟着老爷子一饮而尽。

    “来,来,平安,吃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当年我用这三八席宴请过你爷爷,没想到他竟然不辞而别。这是我多年心中的憾事。今天能够补上,我也心满意足了。呵呵。”何老爷子脸上充满了笑容,就是那小眼睛看着怪怪的,是睁开还是闭着,没人能看得出来。

    张平安喝完杯中酒,拿起筷子,夹起菜来。肚中饥饿,也就不得形象,大快朵颐起来。

    何老爷子说,“慢点,慢点,后面还有。”

    看着张平安吃得差不多了,何家人就开始了车轮战。

    张平安平日里除了村里红白事饮酒,平时滴酒不沾。他对酒也不讲究。但是今天这杯中汾酒,一口下去,他知道这酒不一般,酒香四溢,入口绵柔,丝毫不像村里的酒,喝一口感觉刮嗓子。

    张平安量小胆大,来者不拒。一会工夫就脸红脖子粗。陈铁梅坐在边上想劝酒,想想还是算了。

    何老爷子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在边上看着何家人和张平安喝酒,仿佛那就是张有善,几十年前在家里和自己畅饮。

    何平乐站在张平安身边,介绍着家里每一个敬酒的人。

    最后,小伙子和姑娘过来了。何平乐向张平安介绍说,“平安,这是犬子何林,这是小女何璐,他们两个向您敬酒。”

    何林和何璐恭恭敬敬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张平安感动不已,干尽杯中酒。汾酒的妙处不光利口,喝多了之后不会口干舌燥,不会头疼不已。

    张平安眼看有些多了,还是清醒着。

    何老爷子一家盛情难却,他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何林端了一杯茶,放在了张平安的面前。“张叔叔,喝一杯茶,解解酒。”

    张平安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忽然又想到了张喆,黯然神伤。

    何平乐过来了,给自己满上一杯,“张大哥,你年长我几岁,我就叫你大哥。我敬您一杯。”

    张平安端起酒杯,和何平乐一碰,一杯下肚。有几分醉了。

    何老爷子见时机已到,站起来说,“何家的子孙们,老朽我枉活了一百岁,咱们何家能够今天,是我张老哥的功劳。一直想着报恩,张老哥不让。缘来缘浅,其实缘来缘深。我罪孽深重,能够不连累子孙,让大家能够在这何家大院里偏安一隅,很多人不理解,留着富贵不要,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想说,丢了富贵,一大家子风风雨雨到现在,我也知足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但是张家人,就是我们何家的恩人。我老头子今天说一句话,何家就是张家,张家就是何家,不分你我。大家散了吧,你们张大哥心中有事,就先去休息了。”

    何老爷子一发话,大家都站起来,目送何家乐搀着张平安离席。

    一夜无事,张平安不胜酒力,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张平安和陈铁梅没有等到村里的鸡鸣声,就悄悄地起来。他们想去看看张喆,结果一出屋门就见何平乐站在门前。

    “大哥,你醒了,老爷子让你们过去吃早餐。”

    张平安和陈铁梅随着何家乐来到了餐厅,早餐极其简单,一碗头脑,一个鸡蛋,一笼烧卖。

    “平安,早餐简单一点,先垫上一口,昨天喝多了吧。”何老爷子笑眯眯地说。

    “老爷子,一晚上酒都醒了。”张平安说道。

    大家谁都没再说话,一会工夫就吃完了。张平安一碗头脑下肚,额头上汗珠冒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脸上有了些红润。

    “去书房。”何老爷子说。

    何家乐赶忙站起身,和张平安夫妻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在正厅的偏房,摆放简单。除了一张书案之外,偌大的书架上空空的,一本书也没有。让人感觉何老爷子的虚伪,有了书架不摆书,那有何用。

    大家坐了下来,何平安将沏好的茶给一人倒了一杯。

    “平安,老张能够让你们记得我老头子,我很感激。其实你们一来,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年老张就是在我这里晕过去的,和张喆这个孩子的症状一模一样。这是喜事,同时又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不注意,就会像老张一样,最后陷入疯癫。我不知道老张到底怎么了,但是张喆这孩子恐怕会一样。”何老爷子说完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老张在我这里休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身体还未痊愈,就又出去了。我想,那时危险就已经埋下了,我知道他一定会再发作,但是劝不住,也没办法,没有人知道怎么办。”何老爷子叹息地说。

    “老爷子,我爷爷在49年病发身亡,据奶奶说,当时他拿着那块石头在家门口挥舞至半夜而亡,临出去前,让家里人不准出去。后来他们把爷爷拖了进来,第二天就下葬了。但是,“文革”的时候,爷爷的棺材被村里人打开,只有那块石头,没有尸身。关于这个疑问,家里人没有多说。”

    听到这里,何老爷子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和你爷爷的病症一样,当时他清醒的时候告诉我,他的病无人可医,只有靠他自己,在我家里的这段时间,他半年时间时有发作,最后他告诉我,他痊愈了。至于我,反而是他的病人。”

    何老爷子想起了陈年往事,神色严肃。

    “我年少无知,当时因贪成魔,误入白虎。以为有万贯家财就是人生圆满,大肆敛财,其他一概不顾,后来走火入魔,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做。看着白银流入银库,看着家里房屋增多,看着田产增加,我就兴奋不已。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入我眼中。”

    “一日,我在家里的田产边巡查,看见两块田地间有一户人家,如果没有那户人家,我的田产不是可以连成一片。当时就失了心智,叫来家丁帮忙,逼迫那户人家签字画押。当时心魔所致,做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多年想来内心愧疚不已。想我读圣贤书,仿圣人行,最后为贪心所困。”

    “你爷爷那时出现了,在众人中,手持石块,如天神降临,我惊下马来,不到一刻钟工夫就晕了过去,醒来之时,恢复了神志。我心中魔已去,浑身轻松,犹如新生。”

    “想来我是心中羞愧不已,到那户人家赔礼道歉。后来烧尽债书,散尽良田,送尽房屋。当时人人说的何疯子,败家子就是老朽。时过境迁,因我疯癫,却救我家人。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祖上有一份干净的产业,就是现在的这个院子。当时租于政府使用,后来又还给我。我带着家里人集聚于此至今。时代变了,后人们也都争气,从事各个行业,也都算过得去。特别是那个何平乐,这几年做些买卖,比我强,行得端,坐得正,把这个家也做大了。”

    “想来无愧天地,我已一百岁了,心中有一心愿未了,就是欠老张的人情,没有想到前人情,后人还。此心愿一了,我就不怕见到老张了。”

    “老张可能一定断定后人有人会像他一样,就在我这里存了一份他发作时的手稿,多年我未曾示人。今天,又要重见天日,这可能就是治好张喆小子的良药。”

    说着,何老爷子站起来,走到书房的书架旁,打开书架,拉开了后面的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包裹,此包裹用油纸包着,此刻已经发黑,但是打开里面,竟然是完好无损的手稿。全部用蝇头小楷写下,至于写的什么,恐怕只有张喆能够看懂。

    何老爷子将这个包裹交给张平安,“这下,老张的东西就还给小张了,我也就安心了。”

    何老爷子高兴得眉开眼笑,他的心事今天全部放下,放下,人就轻松了。

    到了这里,看着何老爷子也累了,张平安和陈铁梅就走出了屋子。夫妻两人回到屋子,拿着包裹,心中感慨万千。没有想到爷爷还有这样的经历,自己竟全然无知。

    日过正午,张喆的屋子里传出来医生的声音,原来张喆醒了。

    虽然虚弱,他毕竟恢复了意识,慢慢地坐了起来。何平乐早已嘱咐人做好了粥,陈铁梅喂了两口。张喆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陈铁梅不再勉强,张平安过来,拉着张喆的手,把张有善的手稿交给张喆。“这是你太爷爷的手稿,原来,你太爷爷和你有相同的经历,你看看吧,或许有帮助。”

    张喆看着父亲,心里想,“太爷爷的手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医生一看时间,说:“病人刚醒来,身体比较虚弱,要不大家晚上再来看望,让他先休息吧。”

    大家走出了屋子,张平安和陈铁梅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张喆看着张有善的手稿,打开一看,一共有五张,每一张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自己的经历。

    和张喆不同,张有善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是手稿中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只是如实记录了他发病的过程和大脑中战斗的经过和结果。

    第一张是他第一次发作,那时张有善尚年轻,第一次通过戒天尺捕获了怪物,但是,和张喆一样,他也经历了昏迷,也在大脑中被打得头破血流。第一次战斗以后,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受伤,而是大脑更加坚强,最后战胜了怪物,将怪物囚禁在自己大脑的囚笼中。

    第二张是他第二次发作,张有善已经完全掌握了捕获怪物和收服的办法,此时他已在大脑中囚禁了十五只怪物之多,但是怪物之间相互的影响又导致他发作了一次,大脑膨胀如爆炸的感觉。经历第二次发作,他的心性更加坚强,寻常怪物已经完全不能左右他了。

    第三张是他第三次发作。此时他已是个老手,捕获怪物有百只多,他的大脑已经达到了上限,整日里受这些怪物的折磨。他的精神力也不断增强。当第三次发作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预测到自己的结局。如果自己不能控制,那么就会受怪物的控制。

    第四张是他第四次发作,他已经逐渐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经常产生幻觉,被怪物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戒天尺的力量更加强大,张有善时常有放弃的想法。每当这个时候,大脑中群魔乱舞,他不知道哪个是自己,哪个不是自己。他能够压制做这些怪物的困扰,靠的是坚定的意志,这种意志能坚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五张是他在何家发作的时候,此时的他已经到了人魔的地步了。在他清醒的时候,他写下了自己的经历,此时字迹潦草,与前面四张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官。而且有些字迹已经和张有善的字迹有了明显的区别。

    结尾,是人亦魔,魔亦人,地狱无门我自来,何须天门向我开。朝天眼,戒天尺,勘破心魔不自在,我自焚身还与人。

    张喆久久不能自已,自己和从未谋面的亲人进行了一场心灵的交流。他知道了自己面临的凶险。读到这里,他可以想象到太爷爷在精神崩溃的时候,陷入了人魔大战,为了争取自己的大脑而经受的折磨。

    合上第五张,下面还有一张纸,已经不是宣纸,而是随手撕下的一张现代纸,上面的内容用钢笔书写,一看就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写就。笔迹轻重不同,弯弯扭扭,像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人写下来的。

    这最后一张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张有善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吗。可惜没有人会解答这个问题,张有善独来独行,从不殃及家人。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宁愿在何家也不愿回到万泉县。

    “我到底该怎么办。”张喆问自己。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寻找,祖先的这几封手稿为什么会在何家,张喆忽然有体会了。张有善是怕自己忽然失控,忘记了所有的经过,便经何老爷子的手保存下来,一旦后人有和他相同的经历,通过手稿进行交流。

    这些手稿不是药,而是提醒,当陷入疯癫时,希望自己的后人能够看清自己,不要迷失。为什么如此痛苦,张有善还要坚持到最后,直到失去生命。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到底在突破什么。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没有人答。恐怕,要想寻找答案,只能靠自己了。

    但是,张喆有勇气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