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幽冥仙途 > 第七章 幽禁

第七章 幽禁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幽玄傀儡,这是幽玄傀儡!」

    听到李珣的呻吟声,古音很惊讶地看过来:「哦,很不错呢,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珣没有回答,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这人的脸上,再容不下其它。

    现在,他可以十二万分地肯定,此人必是玉散人;同样的,他也可以十二万分的肯定,这人已被炼成了幽玄傀儡,所用法门,无一疏失。

    玉散人,幽玄傀儡?幽玄傀儡,玉散人?

    荒谬!

    他又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冷意已经透进骨髓深处,让呼吸也艰难了许多。可与之同时,脑子里的认知却是越来越清晰:玉散人……死了!

    从遇到牛力士那一刻起,这个模糊的认识已潜伏了好长一段时间,又经由天芷的阐,终于在今日,变成了确信的现实。

    可是,与之前比起来,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此时此刻,李珣彻底明白。

    即便在此之前,牛力士与天芷已用不同的方式来验证这一点,而他心中也已预设下成千上万个「相信」,但在真正接触到结果之时,他恍然觉,原来那已经在心底深处腐烂的根茎,依然是─「不信!」

    他怎么能相信呢?

    他的仇人,带给他彻头彻尾屈辱的仇人,他心中几百万次诅咒的对象,甚至是他一生一世敌对追逐的目标……

    他几十年的生命历程里,这个人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似乎无处不在,而在今天,却用这么一种方式宣告─对不住了,这只是一个虚无的泡沫而已。

    那他是什么?对着天空大叫的疯子?还是狠揍空气的傻瓜?又或是连生命都要用虚无来支撑的笑话?

    他忽地想到了坐忘峰,想到了临渊台,想到了他从台上一跃而下,在无可凭依的虚空中翻滚、挣扎,被一层又一层的重力加诸身上,彷佛永无止境的坠落过程。

    一如此刻!

    不对!至少在那时,他依然知道自己坠落的方向,可如今,四顾茫茫,全无凭依。

    他的身体、思想彷佛也要被虚化掉了,也许在下一刻,他便将成为另一个泡沫,「波」地破碎,留不下半点儿痕迹。

    这是一场噩梦,他就在噩梦中窒息,似乎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这时候,一个似乎很眼熟的影子从他眼前飘过,又冷冷回眸─也许这是错觉。

    但那身影、那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转眼破开了令他窒息的噩梦包裹,让现实的空气猛地扑入他口鼻之间。

    李珣连打了几个寒颤,但在这一刻,他却真正地清醒过来。

    这时候,古音正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他,李珣甚至能从她瞳孔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尖锐的警报声在他脑子里炸响,无形的压迫从四面八面聚拢上来。李珣现在称不上多么冷静自若,但他却仍凭借着本能,将自己的面孔稍做调整,顺势成为一个被惊天秘辛惊呆了的家伙。

    「玉散人,真是玉散人?」

    「如假包换。」古音微微一笑,似是轻松自若,可她的眸光流转间,如雾如纱,在玉散人身上轻轻抹过,那其中意味儿却难以尽述,顿了顿,她悠悠道:「毕竟,我可只有一位叔父啊。」

    随着对话的进行,李珣脑子里支离破碎的思路,终于开始一片片地拼接起来,也可以比较顺畅地控制面部的肌肉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齿缝里还丝丝地透着凉气:「可是……」

    李珣似是猛然醒悟,僵着脖子扭过脸去,盯着古音平静从容的面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古音微抬眸光,与他眼神一对,那直贯心底的穿透力,让李珣在心神受震之余,更感觉到其中毫无伪饰的坦然。古音并没有刻意地遮掩什么,也完全不需要!

    李珣真正苦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虚拟的他」和「真实的他」在一个微妙的分岔之后,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

    这让他全心全意地问出了一句话:「为什么呢?」

    「真对不住了,这个却不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不过……」

    仍是那穿透性的眸光,古音盯着李珣,脸上却是微笑:「我倒很想问你,这一回,我可是打中了靶子?」

    李珣心中轻跳两下,但因心中已有所准备,闻言便苦笑道:「古宗主,这是说哪里话来?先前那些也就罢了,可这个……

    好吧,我承认,贵叔父这情形,确实是让我吃惊不小,但这和前面那些事,似乎绕不到一块儿去吧?」

    「是啊,看起来确实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是,有一点我仍不明白!」

    古音语气先抑后扬,深得纵横之旨:「之前我那几句诛心之言,说得不甚好听,你反应强烈,是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

    可在刚才,为我叔父之事,你那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过激?有吗?」李珣在尽力保持一个无辜的状态。

    古音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微笑着,随手掐了个印诀。亭子四周水气被真息聚拢过来,渐蓄成形,接着凭空凝成了一面水镜。

    而水镜之上,正是李珣方才见到玉散人时的神情变化。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来「驳斥」他,所以,李珣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脸上,丰富至极的颜色变化。

    由铁青到深红,再由深红到惨白,在面部肌肉细微的抽搐挤压之下,惊恐、愤怒、仇恨,甚至还有绝望……

    一切一切不应该展现出来的表情,在这一刻,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最终再以一个崩溃性的失神做结。

    果然!

    李珣闭上了眼睛,旋又睁开。心中出奇地没有太多失措或是沮丧,他只是恍然间明白,原来,当积压了数十年的感情喷薄而出时,竟是这个样子的!如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古音挥袖抹去水镜,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李珣尽可能隐秘地提气,准备应对一切的变故。

    古音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可她反而在另一侧栏杆旁边倚栏坐下,目光则落向花木掩映的极远处。

    「很奇怪是不是?对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生死,看得比自己所受的屈辱和威胁更重一些。说来好笑,我曾经以为是林阁的缘故……」

    随着古音的低语,李珣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这回,连他都要笑了。

    古音回眸看他,言语间似乎也有些笑谑。

    「是了,如果这样看,就太瞧得起你的德行了。若你能为林阁打抱不平,由栖霞而波及叔父大人,还能如此投入,你又怎能活到今天?那么,就应该还有一个其它的缘故:有一个直接涉及到你,却为我们忽略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李珣没有回答,此时他已不再去想别的事了,专注使他的神情如铜浇铁铸,再无丝毫波动,而眼中的寒意也已经蓄积到无法再遮掩的地步。

    事情已经没法更糟糕了,与其虚与委蛇,还不如拼他一票!古音正好伤重……

    此念未绝,侧方,一股相当熟悉的气机脉动喷出来,势头并不如何霸道,却稳稳地压他一头。

    玉散人!

    李珣的身子彻底僵住!

    很久以前,从意识到玉散人有可能已经死去的那一刻起,李珣心中某个角落,便蕴育着这么一个疑问─不说人伦上的问题,仅就理智而言,玉散人在与不在,对妙化宗又或散修盟会的实力,会有怎样的影响,古音应该有所认识。更别提要杀掉玉散人,她要付出什么代价……

    现在,答案出现了。相应的,这被幽玄傀儡锁定的感觉,真***糟透了!

    这一刻,古音稳稳占据了上风,但看起来,她并没有快刀斩乱麻的意向。在一声轻轻的咳嗽之后,她彷佛忘记了刚刚说了些什么,又将目光投向远处,同时示意李珣也学她一样。

    「那里,看到了吗?」

    李珣怔了下,随着她的目光向那边眺望,在阳光映照下,李珣见得那处水波粼粼,似是一个小湖。

    古音悠悠道:「那里是落玉湖,旁边修了座水榭,名唤「一斛珠」,是叔父极喜欢的所在。」

    本来已僵硬到崩溃边缘的气氛,在她的温声和语中慢慢地缓和了,李珣一时间竟再也提不起搏命的念头。

    但同时,他也并不清楚古音要表达什么,他只能在使不出力的尴尬中,继续保持沉默。

    古音也没指望他有所响应,只是稍顿,便微笑着讲下去。

    「当然,叔父的性情你应该了解一些,除了吟风弄月,便是眠花宿柳,所以,那也是他荒唐享乐的地方。也就是在那儿,他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元神湮没,想轮回亦不可得,皮囊则被拿来做这个傀儡……要去看看吗?」

    李珣脑子里闪过「勾魂蚀元神术」这个概念,脑袋不自主地点了一点。

    「好啊,随我来。」

    李珣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起身走出亭外,将最可能护她周全的幽玄傀儡抛在身后,一时间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但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古音不准备再一步步走到水榭那边,而是浮在半空,随风飘流。

    李珣亦步亦趋,两人不过就是三两息的工夫,便来到湖面上空,李珣也看到了那所谓的「一斛珠榭」。

    水榭临岸修建,岸上修着一个长方形的厅堂,面水处落地开窗,又有曲折石桥连入观水亭台。

    总体来说固是雅致,却是四面透光,联想古音所说,玉散人生活之荒唐,可见一斑。

    古音神情恬淡,看不出心态抑扬,她居高临下,指着观水亭台旁边的水面,道:「此水下千丈,是为北海泉眼之一,每日潮起时,水力相激,珠泡翻涌,如零琼碎玉,美不胜收,这也就是此湖、此榭名称的由来。可惜……」

    她话没说完,两人耳边便又有歌声泛起,唱的却是刚刚那词的下阙。

    「才因老尽,秀句君休觅。万绿正迷人,更愁入、山阳夜笛。百年心事,惟有玉阑知,吟未了,放船回,月下空相忆。」

    歌声入耳,李珣面色微变。

    人的心理也真是古怪,明明是同一人,同一曲,时间也不过就差了半炷香的工夫。先前听来,只觉得歌声绕梁,沁人肺腑,可如今再听,却有如苍凉荒野中孤魂泣诉,鬼声啾啾,让他通身遍体都被寒气浸了个透。

    古音察觉到了他心底的变化,却不多说,待歌声消散,便接着上面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可惜,这落玉遗珠的景致,这几十年来却是看不到了。倒有另外一景,新近得来,值得一观,我想,你对那景致应当很有兴趣才是。」

    李珣心中仍被玉散人这歌声所惊,闻言嗯嗯连声,却也不知自己答应了什么。

    看他这模样,古音哂然一笑:「也不过就是吟词唱曲罢了,不过残存下来的一缕神念作怪,亏你对幽玄傀儡有所了解,怎么这么不禁吓?」

    李珣此时心态略有不稳,本来尴尬过了便罢,他却本能地回了一句:「呃,是吗?我只是见过这傀儡如何出手杀人,倒是没想过这节。」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更缓和一些,而古音眸光一闪,似有所悟:「听闻你与幽魂噬影宗的百鬼道人是冤家对头,莫不是从他那儿见到的?」

    「正是!」李珣回答得干脆,但警觉之心亦起,装作随口回应道:「百鬼那厮禁法、修为都有可称道处,但还是那「影傀儡」

    最是麻烦,我曾在上面吃了不少亏。」

    古音听了,微微点头:「果然……那也好,若是大家谈得妥,便再多劳烦你一件事罢!」

    「啊?」

    「下去吧!」

    话间,古音当先落下。

    李珣目光敏锐,看得清楚,在下落之时,古音分明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几粒丹丸服下。落地后,也轻揉小腹,催化药力,面上更显出难以遮掩的倦色。

    只要动得快……

    李珣不免有些想法,但手指头才一动,他忽又想起一件事来。

    当年在坐忘峰上,他无意间觉古音不告而来,却因实力不济,险被灭口。而那时,钟隐是怎么救他来着?

    古音却不知李珣心中转的什么念头,她在栏杆旁边斜斜坐了,目光投向波平如镜的湖面,李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站在她身侧,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两人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直到日头微微下落,斜晖照水,光芒映目之际,古音才微笑了起来:「你可知道,你站的地方,正是叔父他毙命之地?」

    李珣眼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古音将目光放回到这亭台中,环目四顾:「那真像是眼前一般。只可惜,眼下不是夜里,这湖中也不再有珍珠泉涌……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错过另一个景致了,我想,你看了一定会很开心。」

    随着她的话音,亭台之下,湖面忽然波翻浪涌,以亭台中心,中分两边,现出一个可容两人并行的甬道来,且尚有台阶相连,一眼看去,见不到底,下面似有隐隐微光,从这里却看不真切。

    以李珣的眼力,自然看出这是一处颇巧妙的禁法机关,所仗非是人力,而是避水珠之类。

    不过,在湖底修建这样一个机关,有什么使用价值吗?

    容不得他多想,古音已站起身来,或许是药力散的缘故,她面颊稍带红晕,气色好了许多。而她飘飞下落,走入湖水帘壁的身姿,亦如出水洛神,蹁跹飞舞,如幻如梦。

    李珣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有此想法,但见古音在水壁之下回眸相召,也不怠慢,跟了上去。

    他身形没入水面之下时,上方劈分开来的水流倏然合拢,水力激荡之际,浪花四溅,却一滴都没落到他身上去,但身子周遭却也为之一暗。

    李珣脚步稍顿,但见前面古音浑若不知,依然向前,只能咬咬牙,亦步亦趋。

    他每下一个层级,上方水面便合拢数分,丝毫不乱,而他向两边看时,湖底风光,透过水幕亦尽收眼底。偶有鱼类成群结队,从左右上下游过,映着透下的天光,倒是别有情味儿。

    但李珣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古音身上。

    昏暗的环境中,前方古音雪白的身影异常醒目,又因光影交错,那身形若隐若现,正如她此时心思一般,难以捉摸。

    正暗自揣摩的时候,古音身形忽地放缓了一些,等到李珣走到她身边,才调整步伐,使二人并肩而行,同时幽幽开口:「这其实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呃?」

    「不是吗?无论是什么样的症结,只要彼此都还活在世上,总还有开解的可能。就像是我先前几个猜想,就算你承认了,也没什么。劝解、商量、补偿,总能想出个法子来,即便没有,居中权衡取舍,也不是什么难处。」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李珣本不赞成,可是听到「权衡取舍」四字之时,心中一寒,倒是忘了反驳。

    古音则接着说下去:「只有如你与叔父这般,有来无往,恨得莫名其妙的,才是绝大难题。欲杀无用、欲哭无泪,便是要找个泄的口子也难。更何况……嗯,我这回冒了好大的险!」

    听她话中有未尽之意,李珣为之大皱眉头,实在是搞不明白,古音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而现在,她又要引自己去何处?

    此时,那如水晶宫般的水道早已走完,两人已在湖底更深处,这里光线更暗,只有两侧石壁上三三两两的夜明珠,出青色幽光。

    李珣现,这里温度比外界要低上太多,而且,随着二人位置的加深,温度也就越来越低,隐隐寒气透肤刺骨,十分厉害。

    好像也察觉到了李珣的心思,古音随口解释道:「再向下约百丈,便是北海泉眼之一,此处水气渐消而寒意渐长,**眼周围更有万载玄冰,经年不化。寒意封血脉,透骨髓,倒是炼制法宝的好材质。」

    话间,她身形倏止。

    李珣反应很快,亦停住身形,举目望去,前面好像挡着什么东西。

    随着眼睛对光线的适应,他很快看清楚,那是一扇铁门,与甬道齐宽,将这通路堵得严严实实。

    面刻着些应是禁纹的纹路,沉沉的寒意便从铁门后面透过来,堵得人喉咙紧。

    「这是……」

    「监牢。」

    两个字便如冰珠般从古音唇齿间迸出来,铮铮寒气,令李珣身上一紧。

    他皱起眉头道:「古宗主莫不是请我坐牢来了?」

    「哪有的事。我之前不是说么,请你来看这落玉湖下新得的一景,因为立这监牢,堵塞了泉眼,去了湖上一景,但我想来,能新得此景,却也是值得的。」

    古音微笑着走上前去,将纤手放在冰冷的铁门上,随着气机几次移换,铁门上诸般纹路微微一亮,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中,向一侧移开。

    滔滔寒潮,彷佛一头被饿极了的猛兽,咆哮如雷,轰然冲出,瞬间将甬道充得满了,温度更是向下狂掉。

    直面这寒潮,古音重伤未愈,不由得呛咳两声,但很快她就缓过气来,侧开身子,让李珣看到铁门之后那片景色。

    「冷锁乌金链,寒勾玉美人。这道景致,你可还满意么?」

    她没有得到响应,只因为此时的李珣,已经彻底冻结了。

    铁门之后,是一个冰室。

    是冰室,其实就是玄冰之中开辟一个五尺方圆的地方,为的就是安置冰室之内这位青衣佳人。

    纵然有室外明珠照亮,李珣仍看不清她的面目,因为这女子垂跪坐,长垂流,遮住了她的脸。

    而在她两肩侧上方,两条手指粗细的乌金锁链从半透明的冰壁下垂落下来,锁链末端嵌着两只玉勾,而玉勾尖端,则将女子皓腕一穿透,将其拉高抬起,分张两边,由此牵动这青衣女子,两臂侧翻抬高,永受这吊坠之苦。

    寒潮在狭小的空间内呼啸来去,吹荡着细细的锁链,牵动着女子手臂来回轻晃。

    彻骨的寒流已经将玉勾与她手腕皮肉冻在一起,一眼看去,竟分不清何为皓腕,何为玉勾。

    若不是女子口鼻间还有些微热气溢出,李珣必认定她已是一具冻尸,这也让他僵硬的身子慢慢有了感觉。

    耳边传来古音的低语:「自从六十一年前辟得这冰室,便将她移入其间,再没有出来过,但现在,她过得似乎还不错。」

    李珣没有说话,眼睛仍直勾勾地盯在青衣女子身上,古音目光瞥过他无意识间握紧,且在颤的拳头,因冰冻而再度苍白起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你看到她不吃惊吗?一位声称闭死关的宗门前辈,竟然被锁于北海泉眼之上,受这寒潮冰冻之苦,这不比家叔的死讯更来得惊人?」

    李珣的脸色也如古音一般,苍白了下去。

    但古音的低语依然回荡在他耳边:「果然……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算计的,但事已至此,我们终于把所有的盖子都揭开了。你恨吗?」

    「……不」

    连李珣都不知道这个「不」字是什么意思,他唇间吐出这字之后,气息匀了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却是惜字如金,只喃喃道:「何至于此?」

    古音妙目顾盼,在室内外二人脸上打了转儿,方笑道:「你不明白?叔父已是那种模样,这位一心要当我婶婶的,又怎会善罢罢休。也只好锁她在这儿,借着寒气清清脑子。」

    顿了顿,她又用极微妙的语气道:「怎么,心疼了?」

    「不,我是说……绝妙!」

    李珣的声音收得尖了,又拉出一个怪异的长调,他像是在加重语气,又像中了疯魇,脑袋脖子都在无意识地晃动,只有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死死盯在青衣女子身上,拔都拔不出来:「这法子,妙极了……我为什么没想到?」

    这几个字在咆哮的寒潮中,很快支离破碎,再不成音。而这一句话,也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有气息从肺中挤迫出来的时候,已只能与声带摩擦,出沙沙的低喘。

    古音近身来,想看看他的情况。然而,李珣反手一挥,将她挡在身后,接着侧过半边脸来。

    只见他眼角余光一瞥,古音的呼吸便不由一窒。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轻叹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情之一物,最不可理喻,如此,我们还谈得下去么?」

    「谈!为什么不谈!」李珣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但语气却出奇地稳定:「我记得清楚得很,妳刚刚说过,有劝解、商量、补偿,是这样吗?」

    古音微怔,继而恍然道:「若只是这位,也谈不上什么补偿,如你所想,如你所愿,至于其它的,我们事后还可以再商量。」

    李珣哈地一笑,嗓音却是哑的,他再看了古音一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冰室之中,五尺见方的冰室立时显得拥挤起来,他头也不回,低声道:「关门!」

    他身后,古音皱了下眉头,却依言轻抚铁门,使其缓缓合上。

    但合到一半,古音又将它停了下来,悠悠道:「虽然事已至此,我仍想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活到现在所凭靠的那些东西!」

    李珣没有半点回应。古音想了想,忽又哑然失笑,点了点头,在吱吱声中,铁门彻底闭合。

    室内暗了下来。

    但冰壁之后,却又有一层浅蓝色的波光闪动,渐渐地充满整个冰室。

    只一步,李珣便走到这青衣佳人身前,但对方没有反应。

    李珣垂下眼皮,手指则轻轻地抚上了佳人出奇柔顺的青丝,从这上面,可以感觉到从她体内传过来的微弱而坚定的生命脉动。

    所以,他笑了起来。

    指柔和一拢,将半边帘幕拨开,放至佳人削瘦的肩后。

    蓝色的光波欢呼着切入这乍开的缝隙,旋又整个地映射开来。李珣瞇起了眼睛,旋又缓缓地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直直透过半边丝帘,贪婪地汲取来自于娇颜玉容之上的灵气。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慢慢地前倾身子,让他的额头轻贴在佳人前额之上。

    半边青丝帘幕擦着二人的肌肤,波动不休。

    清凉光洁的触感透过颅骨,直透入他大脑中去。

    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头颅之中像是溢满了沸腾的岩浆,然后,将这惊人的热量,再传导至佳人那边去。

    终于感觉到了来自于外界的压力,佳人长长的睫毛扇动两下,渐渐抬起。剎那间,朦胧闪烁的星光,让整个石室都明亮起来。

    李珣唇角微微翘起,沙哑着嗓子,低声呼唤─「青吟,青吟!」

    距离几乎近无可近的两对眸子直面相接,无论是谁,都只能看到彼此眼中朦胧的意绪,至于真义为何,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在这种时候,口中的宣告更直接一些。

    久违的声音在李珣耳边流过,细微、低弱、简短,而直接!

    「滚!」

    一声入耳,满室寂然。

    李珣先是睁大了眼,在怔了半晌后,喉咙里才呛出一声笑:「这个,莫不是妳对我说的……第一句真话?」

    青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想仰头避过这太过「亲近」的接触,然而方一用力,脑后便被李珣手掌轻轻挡住。

    乌金长链低响几声,青吟努力要脱开眼前男子的掌握,但因受到诸多限制,终究还是无用。两人的额头仍然抵在一起,而且,随着她身体的颤动,厮磨不休。

    这个过程里,李珣一直保持着沉默,可他的身子,却如铜浇铁铸一般,没有半分动弹。

    渐渐地,青吟也停了下来,也许是数十年没有这样活动了,她出细细的喘息,而这柔和的气息也就自然而然地拂在李珣面上,再渗入到他的血脉里。

    血液在霎时间沸腾了,心底最深处,被玉辟邪死死压制的暴戾**,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在这蓦然膨胀的伟力之下,玉辟邪甚至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李珣伸出另一只手,沾在青吟的腰身处,与在其脑后的手掌一起,轻轻地将她搂住。在一波前所未有的颤栗中,青吟唇间逸出一声低吟。

    似痛苦、似绝望、似示弱、又似……诱惑。

    胸腔终于不堪挤迫,爆炸式的气流猛然溢出喉咙,又在紧咬的牙关后破碎撕裂,最终化为一声嘶哑的闷吼。闷吼声中,李珣猛然力,将这魂牵梦萦的身子,紧紧拢在怀中。

    「青吟仙师,我喜欢妳!」

    这是一声模糊的低语,空灵、恍惚,似是穿越了时空,直融入久远之前,那高峰层云、青竹流水之间。

    而在下一刻,寒潮的咆哮声中,又化入另一种声息:「所以现在……」

    话音在寒潮中打了个转,李珣终于侧开了脸,让二人的下颔都抵在彼此的肩窝上。他眼睑垂下,看着青吟微微起伏的瘦削后背,咯咯笑:「我绝不会放过妳!」

    绝不!

    青吟的身子似是又颤了一下,李珣在微笑间闭上了眼睛,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儿:「别怕,妳还有机会啊……叫人吧,叫人来帮妳!叫谁呢?

    「钟隐吧,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喔,对不住,他飞升了,无牵无挂!玉散人?也是个中能手,手眼通天……咦,差点忘了,他现在脑袋空空,纯一个玩偶摆设。

    「那妳叫谁呢?妳叫谁呢!」

    猛地拔起的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将满室寒潮冲得支离破碎,而低回的余音,恍惚中,却有如失群孤兽的呜咽,低低切切,直至于无。

    继续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