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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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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皋陶虽然是磴口城主人,但城中大部分将领却是皋寅一手提拔。所以皋寅登基称帝的消息刚刚传来,他就和六安主仆两人徒步逃跑,甚至都不敢去找马匹。

    其实,皋寅刚刚称帝,对皋筏兄弟二人还是有很多愧疚,皋陶的逃跑他并没有下令阻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期待皋陶逃跑,那样或许是一种解脱。但他如果知道,皋陶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恐怕就不会有如此决定。

    磴口城离华夏上邽城有一百里距离,且都是无人地带。皋陶主仆二人,昼伏夜行,中间还迷路几次。等他们看见上邽城的时候,已经逃亡了整整十天。皋陶年仅十六,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苦。一路逃来,忍饥挨饿,但皋陶依然坚持食物均分,他双脚都磨出血,每走一步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宁愿不逃也要拒绝六安背他前行。当上邽城城主李光庭见到皋陶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相信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十天前还是磴口城城主,几个月前还是西戎帝疼爱的儿子。

    “皋陶见过李城主。”

    “你说你是皋陶,可有证据?”

    “在下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皋陶想了一会,解开皮衣,漏出胸前的狼头纹身,然后接着说道:“这个或许可以证明。”

    “并非我多疑,此事非同小可,还望见谅。”说完,李光庭开始仔细观察那个纹身。那只传说中的头狼没有漏出獠牙,也没有丝毫的凶狠嗜杀气息,它只是静静地盯着你,好像能看穿你的整个心思。它带着一份坚定,仿佛能忍受一切痛苦折磨。同时它还带着一种天生的骄傲,好像它能轻易击败你,只要它愿意出手。这便是元始天尊所画的头狼,李光庭虽听说过西北九黎王族都有这么一个纹身,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良久,李光庭盯着头狼纹身,希望能对元始天尊的道有所参悟,但这样长时间地盯着一个人胸部琢磨,实在太不礼貌。李光庭只好作罢,装作一副刚刚辨别完真假后的口气,说道:“这个头狼纹身应该是真的,最近需要逃亡的九黎王族成员恐怕也只有你。所以,你应该是皋光的儿子不假。我看你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你先下去休息。关于你的消息,我将尽快上报涿鹿。”

    涿鹿城,姬喾和一众华夏核心大臣,围坐在一个小房间内,商议如何应对此次西戎政变。满座文武,都带着幸灾乐祸的得意神情。大司马子适、大司空姜甫和大司徒姒元膺都主张倾全国兵力一战,不图消灭西戎,但至少得收回河套。三公的发言引起了广泛的回应,大家都觉得非这么干不可。一些年老的大臣,旧事重提,议论道:“要不是伊祁那老小子,我们也不会被西戎压制这么久,现在机会来了,当然应该全力以赴。”

    姬喾表情严肃,不发一言。他身后的那个黑衣人,更是像个木人一样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姬喾的一个影子。此人衣着朴素,双眼紧闭,完全不漏锋芒。但是,他给所有人一种感觉,仿佛藏在匣中的宝剑,仿佛远在天外的雷电。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大家甚至都记不得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参加高层军机会议。大家也没有听过他讲话,甚至都没见过他的第二种姿势。来参加会议的时候,他就已经端坐在那儿,散会的时候他依然端坐在那儿。传闻他是姬喾的师兄,但是姬喾对此闭口不谈,大家也就无从打听。

    姬喾见大家意见较为统一,于是开口说道:“我反对出兵。”顿时,小房间内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觉得这个反对不可思议,但是又想听听姬喾的反对理由。所以,都屏气凝神,仔细凝听。

    “我反对的理由主要有三条:第一,西戎马匹远多于我华夏,且士兵都善于骑射冲锋,我们主动攻击无险可守的河套地区,简直就是送羊入狼口。第二,皋寅虽然卑鄙肮脏,虚伪龌龊,但胆略谋识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且十几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要入侵我华夏,只因皋光一直压制着,才不得成行。现在皋寅称帝,我们更应该积极防御才是。第三,我们出兵的理由是什么?敌国动荡。但是,从目前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这种动荡简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皋寅将拓跋于尘等一匹得力干将,又重新团结到他的周围。逃向我国的西戎臣民,除了皋陶之外,别无他人,说明他们的生活依然稳定,并没有受此次政变的影响。总的来看,虽然是政变,但他们上下依然团结一心。我们正面打不过,又无机可乘,主动出击,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姬喾一席话说完,大家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尊敬中多了几分钦佩。座下大多数人也都开始懊恼,刚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附和三公,实在太不应该。姬喾清了清嗓子,说道:“到目前为止,皋寅的一切措施,都堪称完美,他因政变失去的人心,都被他又笼络回去了。虽然我们出兵不得,但是此次政变我们依然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听说皋寅对自己杀死一个侄儿又赶走一个侄儿的事,非常愧疚。那首让他百口莫辩的歌谣,以及他逃向我国的侄儿皋陶都是重要的砝码。我们此次会议主要商讨如何利用这些条件,攻皋寅的心,让他失去冷静。”

    一时间,大家又回复了积极热烈讨论的气氛。

    “上邽城铜墙铁壁,我们得激怒皋寅,让他不惜代价来攻取。”

    “为防止国内的九黎族人生事,我们应该把投降的皋陶当西戎族人看待,仍然封他为西戎候。”

    “应该好好培养这个皋陶,他的仇恨将来一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那个谣言,我们当然不能看作谣言,而应该看作是一段历史事实,并且还要替皋寅大力宣传它。”

    “我们可以替皋陶写一封信刺激皋寅,同时,增强上邽城的防守,然后等着他们来攻,定会有所收获。”

    于是大家开始讨论,皋陶的信该如何措辞。华夏的情报虽然很详细,但信件初稿拟定之后,还是很有必要找皋陶讨论修改一番。到最后,大家发现姬喾也有必要写一封信。

    会议结束之后,姬喾下令:增加上邽城一年的粮草,增派五千士兵。着李光庭全力防守上邽城,不得有误。封皋陶为华夏西戎候,送往终南山剑神山庄修行。

    不久,姬喾向朔方城派出使者李华,随身携带着两封信以及一箱粽子。

    华夏使者来到朔方城,皋寅让他穿过气象威仪,整齐划一的骑兵部队。正殿内,西戎所有大臣包括皋寅都身穿戎装,杀气腾腾。

    李华见到皋寅后,毕恭毕敬地说道:“本国国君听闻陛下登基称帝,特派本人前来道贺,”然后举起手中的书信和藤箱,“这是贺书和贺礼。另附一封陛下侄儿皋陶的书信。”

    皋寅拿起长约一尺一寸的简牍,只见上面写着:

    ****华夏大帝敬问西戎皋寅无恙。惊闻阁下登基称帝,可喜可贺。然美中不足,此帝位乃杀兄杀侄所得。阁下此举,不忠不义,卑鄙龌龊。附赠华夏补心美食,益德粽一箱。望阁下好自为之。

    华夏大帝姬喾贺

    皋寅读完之后。原本盛气凌人的脸庞,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见就要发作,但碍于满朝文武在场,他将怒火强压了下来。接着又拿起皋陶的书信,只见上面写着:

    与十三叔绝情绝义书

    足下昔称吾于家父,吾尝谓之知言。然吾家父子三人不知足下,致使两人惨死,一人飘零。家父教诲:“乃叔十三,得人心,有远见,可信之任之。”言犹在耳,分外惊心!盖人之相知,贵知其性。然虺蜴之心,豺狼之性,潜隐遁形。剑光无情,鸩毒有意。彼苍者天,生此恶叔,歼我良人,曷其有极!

    夫人之处世,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自今已往,足下乃我身之污垢,且耻且羞且恨,昔日情义,就此两绝。

    他日相见,必当拔刀相向。望足下努力自爱,待吾成人。

    华夏西戎候皋陶顿首

    读完皋陶书信之后,皋寅原本阴沉的脸,更是气得发紫,一再压抑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将书信怒扔在地上,对着李华破口大骂道:“这挨千刀的姬喾,栽赃陷害我也就罢了,既然还干涉我家家事,挑拨我叔侄感情。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日我当挥兵南下,取他首级,告慰我大哥在天之灵。”他越说越气,拔出佩剑,砍下面前檀木桌的一个角,吼道:“不杀姬喾,犹如此木。”

    从这天起,皋寅便住在兵营,整顿兵马,决意南攻。一日,他心烦意乱,在兵营内散步。听见有人弹剑作歌,其歌曰:

    暗香动,戎帐中。

    人缱绻,月朦胧。

    帷幄弄,铁壁东。

    西风怒,入囚笼。

    皋寅循着歌声,进入帐内,发现一个正在弹弄手中佩剑的黑衣男子。他生得仙风道骨,特别是一双如星幕般深邃幽然的眸子,让人不觉起敬。

    那人发现皋寅进来,正准备起身行礼。皋寅生性不拘小节,见对方气质超凡,连忙止住。

    “先生贵姓。”皋寅开口问道。

    “漂泊四海,居无所,姓不定,陛下叫我浪子布衣便是!”

    皋寅微微一愣,心想:这位先生一定是来这里避难,不便告诉我本名,我也不加追问便是了。继续问道:“布衣先生,在营中居何职位?”

    “在下刚来不久,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军参赞,劳烦陛下挂心。”

    “先生弹剑作歌,歌声慷慨激昂,不过歌中还是带有少许的怨怼,是嫌在这军营中待遇不好么?”

    浪子布衣怫然道:“浪子悲歌,不歌无衣无食无房无车。”

    “只是不知这‘铁壁’从何而来,军营内好像没有带铁壁的营帐。”

    布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皋寅,仿佛在质疑,又仿佛在提醒,然后徐徐说道:“这‘铁壁’就是那上邽城。”

    这句话好似甘露入心,也似醍醐灌顶,皋寅意识到眼前这位浪子是个高人,而自己就是那要“入囚笼”的“西风”。急忙下拜道:“先生教我。”

    “敢问陛下之志?”

    “天下分崩离析,战乱不休。我本是黄河流域九黎人,在这蛮荒之地,忍辱负重,暂且偷生。黄河流域还有千千万万的九黎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去营救。我不考虑我的品德不够,也不考虑我的力量不足,只希望能展示大义,救我同胞,光复黄河流域,统一八荒,囊括四海,兼济天下。”

    “用何方略?”

    “直捣涿鹿,其余,不扫自平。”

    布衣听完,哈哈大笑,问道:“大帝以为姬喾如何?”

    “谨慎有余,一个守成中人而已。”

    “姬喾仅用四年的时间就把曾大闹涿鹿紫禁宫的雀儿会,逼入绝境。他同样把我们视作唯一敌人,但他仍然不忘积极联络金国太子,就是打算将来从东北牵制我们。他把华夏的精兵良将全放在上邽城,而且此城经过十几年的大规模扩建,已经变得固若金汤。他此番借皋陶之手,故意辱骂刺激你,就是为了让你失去理智,去攻打此城。可以想象,任何一次的进攻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以固守窥天下,怎么才仅仅一个中人?”

    这段分析好似晴天霹雳,给了皋寅当头一击,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把头叩拜贴地,再次请求道:“先生教我,我刚才所说的方略实在是狗屁不通。”

    “我刚从金国而来,金王金成大年迈衰老,国事全交给大臣纪齐和国舅高义处理,而太子金游逍遥不羁,几乎不问世事,其余三个儿子都在暗中窥探那王位。金成大也知道金游无心大位,奈何太孙金范贤明直率,很符合他的脾性。为了能顺利将王位传给金范,所以只能先将王位传给金游。在这种局面之下,一旦金成大离世,我们将有许多可乘之机。如果侥幸得手,再从北威胁涿鹿,就能完全避开上邽防线,那时,姬喾势必首尾不能兼顾。”

    “先生一言,令不才茅塞顿开。”皋寅不自觉移位到布衣身边,军国大事,一一向他征求意见。讲到后来,皋寅有了一种鱼找到水的感觉,兴奋地感慨道:“我得先生不愁天下不平。”

    李华刚回来时,所传达的消息,以及西戎国那边的战备动静都表明,皋寅肯定来犯。上邽城布放严密,就等他来。可三个月过去,没等到一兵一卒,却等来了一位西戎使者。

    使者来到涿鹿城,向姬喾献上一封信和一个小瓮,说道:“这是我国国君的回信以及回礼。”

    姬喾拿起一个长约一尺二寸的简牍,只见上面写道: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西戎大帝敬问姬喾无恙。听闻阁下有子相克,不能见,不能留,现回赠续命汤一瓮,望阁下长命百岁,终得父子相认。

    西戎大帝皋寅顿首

    姬喾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他居然针锋相对,还反过来激我,看来皋寅有高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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