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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得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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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缠百结情如网,世间几人不断肠。白头少年望明月,温柔尽处是归乡。”

    竹之武把缠在萧离身上的大网一层一层剥下来:“当年青莲居士云游至此,正逢天启帝派兵攻打凉州。康王金世杰求了好半日,青莲居士才传下这个法子。用过了冬的天麻,去皮抽丝,在加了油和药物的开水里蒸煮三日三夜。这天麻丝就变得坚韧柔软,刀砍不断,火烧不燃。放在弓弩上弹射而出,把人罩住就不易脱困。攻城的人只要被网住,便被拉上城墙乱箭射死。一张网竟能保住凉州,青莲居士果然了不起。”

    萧离身上还剩下两张网,他聚气用力一挣,顿时把网撑破。

    竹之武说:“自然,对付攻城的兵士容易,对付你我这样的人,还是稍显不足。若不是有我,这玩意儿也困不住你。”

    萧离说:“多谢前辈。”

    竹之武说:“你和沈川论兄弟,我和沈川是朋友,不要用前辈这个词。你要找的那姑娘确实在王府,你放心,她不会发生任何事。沈川也是,他干嘛不来找我,反让你夜探王府。你可知道这王府我布下了太极大阵,有我主持,合道境之下可以困住任何人。”

    萧离说:“老哥不知道吧,沈大哥已经来过。那左佑师推三阻四,我又不想沈大哥低声下气,这才想暗地里寻人。”

    竹之武摇头,左佑师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他本就有事要沈川帮忙,现下抓住机会,还不把人情做的天一样大。沈川虽说大半生都在跑商营生,但他江湖本色多过商人习气。侠义心肠,重信守诺,知恩图报。受了左佑师的人情,必然会还回去。当年若不是有承诺,保住金家唯一的根苗,他也早离开王府,天涯路远。

    老康王金世杰好不容易睡下,就被府中打斗声音惊醒。多少年了,自从竹之武常住王府,再没有这样热闹过。想想之前,他一个王爷手握十万凉州铁骑,却挡不住一个江湖人。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色,那个黑衣人就像个鬼魅。他站在那里,竟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是一代大儒,向来以为所谓武夫,不过以武犯禁,以力欺人而已。可那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力量原来可以这么恐怖。

    府内的兵士和暗处的护卫冲过来,那人只是挥一下手,就把所有人震飞。他伸出手指,点在孙子金遗的额头上。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王府在那人眼里,就如同酒馆客栈,爱来就来,想去便去。他以前听人说过,真正的绝世高人,只受天地约束。还以为是自夸的讹传,但这一次他真正见识到了。

    金遗命悬一线,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左佑师知道:这是伤,不是病。医能治病,不能疗伤。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康王最不愿见到的人——竹之武。

    往事如烟,却总不会消散。

    “我见到他了。”左佑师也睡不着:“当年阿狸究竟有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康王一声长叹:“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阿狸。但我觉得不是他,世间巧合的事太多。有两个人样貌相同,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也觉得不是他,那个废物哪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左佑师说:“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能让他成为威胁。”

    “我们年纪都大了,有些事也许该放下。”康王说:“过了这么多年,也许平淡活着才是久远之计。”

    左佑师说:“这不是你能做主的,天启帝杀伐决断,以霸术治国,绝不会把天下安危寄希望于他人的善意。金遗被黑衣人所伤,若非竹之武他能活到今天?阿狸赐为凉王妃,这一生可善终否?想也明白,你金家绝了后,才能把西北边塞的凉州完全握在手中。唯有此,才能防备铁门关外的明家军。”

    “天启帝不会连明将军也不信吧?”

    “哼……”左佑师冷笑:“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对人还有信任,那他就不配坐上那个位置。明将军绝世之才,可惜没有称霸之心,但明家后人呢?明家军铁甲魔卫三十万,虽然过去了四十年,还让人思之胆寒,天启帝又怎么睡得着?若明家军和凉州十万铁骑合作一处,用不了二十天便能出现在圣京城下。”

    “这怎么可能。”康王摇头:“几十年来我凉州只求自保,明将军也几十年不曾入关。铁甲魔卫压在铁门关,不就是为了制衡凉州铁骑。怎么可能合在一处?”

    左佑师说:“那么四十年前,明将军灭魔国,何以过凉州而不入。”

    康王说:“当年明将军亲至我处,说明了是借道出关。他既敢孤身而来,我自然相信。”

    “可惜,天启帝不信。”

    “如果……”康王像下了决心:“我交出凉州铁骑呢?”

    左佑师摇头而笑:“你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就不要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了。金家经营西北数百年,你即便放手,人家也不会放心。不然天启帝何以老脸都不要,把他那个未成年的幼子封为凉王,又纳阿狸为王妃。等你老死,金遗重伤不治,金家就只剩下阿狸一人。她和凉王若再生个儿子,别说是这十万铁骑,就是金家数百年的积累,也要跟着改姓了。”

    康王笑说:“你这猜测未免离谱了些。天启帝明年就要退位,他活的未必会有我长久。”

    “棋子到位,布局早已开始。天启帝能活多久,都不会影响棋局的发展。所以当年凉王如此天真无邪,我还是要把他从棋盘上踢开。”

    “他确实无辜。”

    左佑师说:“这世上哪有真正无辜之人,若真是无辜,也是命。眼下棋局又有变着,我绝不信这世上有两个年龄,相貌都会如此的相像的人。即便有,我也不信这是个巧合。即便真是个巧合,我也不能让他继续存在。”

    “我也不信有这样的巧合。”金奢狸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而且他也萧,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小楼中,竹之武几次试探,仍是猜不出萧离的来历。但和他交手时候,他所用的功法明显属于佛门,却也有些道门真意。虽然世俗中的功法流派,发展至今大都兼具佛道两家,但能做到如此去芜存菁的,似乎只有小桃花源。似乎也只有小桃花源这样的地方,能培养出这样厉害的少年。

    一个很清秀的丫鬟端上一杯茶放在萧离面前,却对竹之武说:“先生,王妃说没有找到小王爷,被左先生拖住了。”

    “这个左佑师,一直不怎么光明磊落。沈川兄弟的为人,倘若能帮忙,绝不会推诿。”竹之武说:“小兄弟稍等,我去找他说。”

    萧离只好等,心里却是怪怪的。丫鬟没有走,还在一旁伺候着。他就问丫鬟:“你可见过一个漂亮姑娘在小王爷身边。”

    丫鬟说:“回先生的话,小王爷身边不能有姑娘,只有个小厮。”

    萧离又问:“你家小王爷是不是个色鬼?”

    丫鬟俏脸一红:“小王爷平日遇见我们最爱毛手毛脚,但也只是如此,并不像外间传言那样不堪。先生请用茶!”

    萧离端起茶喝了一口,茶的味道蛮好。他只能用蛮好这个词,相比于太平镇露天的茶寮那种粗沫叶子,也没有好多少。心里想:王府就这待遇么,怕是看人下茶,我这样的人就配这个档次。那你又何必多礼,要这么个漂亮丫头,端一杯这么差劲儿的茶上来。

    他看向丫鬟,忽而觉得丫鬟好像在笑,笑的像朵食人花一样要把他吃掉。

    “你……”萧离开口,却觉得舌头有些不利索了:“你家——王妃——”

    “我家王妃正等着您的。”

    萧离一阵眩晕,迷醉在那吃人的笑容中。

    丫鬟收起笑容,抓住萧离手臂把他扛在肩上,轻轻一跃便出了小楼。再一纵身飞过池塘落在假山处。之前萧离掉落的那个深洞还在,机关被他一式天龙吼震坏了,无法复原。

    丫鬟低声道:“姐姐真是心狠,这少年长得虽不清秀,却也精壮。让我红泥干这样的事,还真是有点不忍心。”摸一把萧离的胸膛:“哎呀,发育的这么好。”脸上有了些不忍之色,双眼却是难掩的兴奋。她耸肩就要把萧离扔下去,却不料背后忽地一阵寒意。转回头看,却见一个男人持枪立在他身后。

    心里顿时发毛,这人何时到的身后?她嫣然一笑:“先生是王府的?”

    项小城说:“你猜?”

    “应该不是。”红泥撩一下头发,风情万种:“王府里除了竹先生,没一个能算的上高手,更没有先生这样俊朗的人物。”

    项小城说:“莫道春风不解意,落花红泥无人知。”

    红泥娇躯一震:“你是谁?”

    “我见过你们四个的画像。”

    “你是神宫的人?”

    项小城没有否认,也不必否认。

    “你想怎么样?”红泥最怕的就是神宫,比死亡还要怕的那种怕。

    项小城一指她肩上扛着的萧离:“他死,你就死。”

    红泥立刻低声:“不敢!”

    “他中了你的销魂散?”

    红泥低头:“是!”

    项小城说:“也只有你的销魂散能把他药倒了,把他带出王府随便安置。今日就当我没见过你。”

    红泥再低头:“谢先生!”抬起头时,项小城已经不见了,她心里想:阿狸,别怪姐妹不帮你。我既然漏了行踪,被神宫人找到,就怎么也不敢开罪他们。扛起萧离飞身而起,快出府门时候却正好遇见金奢狸。

    金奢狸上前就说:“不是让你把他扔进洞里去吗?”

    红泥说:“你不晓得,我不能让他死。”

    “为什么?”金奢狸瞪大眼睛。

    “一两句说不清楚。”红泥说:“你非要他死不可么?”

    “倒也不至于。”

    “那就好。”红泥就要飞身跳出王府,金奢狸并指如剑,在她腰间一点。红泥轻嗯一声,软倒在地。

    “红泥,对不住了。”金奢狸抬掌就要打在萧离天灵盖上。

    “先把他关起来。”左佑师走过来:“你要记住,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他活着,或许用处会更大。”

    金奢狸不解:“左叔,我不是很明白。”

    左佑师说:“你说,是他么?”

    金奢狸说:“年纪相仿,长相几乎是一样的。只是……”

    “只是这一身功夫,对么?竹之武说他是沈川的兄弟,来历是清楚的。况且一身还虚境的修为,你我都知道这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可拥有。也许真的是个巧合,总之留着他。”左佑师远远看到竹之武,又说:“切不可让竹之武知道了。”

    金奢狸扛着萧离,抱起红泥。心想要躲着竹之武,实在是不容易。他在王府多年,王府上下安危全仗着他一人,就是王府的太极大阵,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所定。

    左佑师说:“去你房里。”

    金奢狸顿时明白,两人急忙赶回房中。

    这小楼算是她的闺房,极其隐私。就算有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她会把一个男人藏到自己房间里。藏好萧离,又在红泥身上一点,红泥一下醒来,怒声问她:“你偷袭我?”

    金奢狸忙说:“对不住了,等一下给你解释。”

    竹之武已经在外面:“阿狸,阿狸……”

    左佑师打开门,竹之武一愣:“左兄也在?”

    “正有事跟阿狸说。”

    竹之武看一眼红泥,问她:“萧兄弟呢?”

    红泥想也不想,瞎话张嘴就来:“萧先生回去了,说是明日再来拜访。”

    竹之武又问金奢狸:“小王爷金遗呢?”

    “在密室里。”

    “那姑娘也在。”

    “是的。”

    竹之武转身就走,金奢狸忙叫道:“竹先生,那姑娘对小遗来说,确实有些特别。我见过那个叫花惜的姑娘了,真是小遗梦中那样。”

    “那又如何?”

    金奢狸说:“小遗的病不知道能撑多久,我想若是不成,倒不如留那姑娘一段时间,陪着她也好……”

    “这算,强抢民女。”竹之武看一眼金奢狸,又看向左佑师:“你也是这个意思。”

    左佑师干咳一声:“这可不敢,沈川称呼那姑娘弟妹。他虽是个经商的……”

    “你可知道……”竹之武盯着他:“沈川和我是多年的兄弟。”

    “他和我也是多年至交。”左佑师说。

    “你可知道沈川和我一样是还虚境?”

    “当然知道。”

    “你可知道他那兄弟萧离也是还虚境?”

    “听他说过。”

    竹之武说:“那你可知道他出身小桃花源?”

    “怎么可能?”左佑师也有些惊讶。

    竹之武冷笑:“纵然拥有十万凉州铁骑,你能把他们全塞在王府里?明年我师叔五龙真人出关,如果他也不能解决金遗体内的幻阴指力,那么这世间就只剩下一人可寄望了。”

    金奢狸忙问:“什么人?”

    “小桃花源,不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