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第二百六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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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馥其人, 沉浮在官场已三十余年,年过半百,仍充满活力, 在其岗上光热, 他不仅是个清官, 还是个爱干活,重实干的能臣。

    他时刻能够给康熙带来不样的惊喜,要论这位老臣在朝中的地位, 可堪与陈廷敬相当, 甚至因户部分化后, 李天馥之地位还更高筹。

    他干过工部尚书, 做过刑部尚书, 又转到兵部做尚书。

    帝王写批奏时是这样写的:命李天馥携明珠等臣……可见每当有大事要出面时,这位李大人会被指为主事者。

    这样一位老臣, 自然有面对太子不假辞色的资本,而太子也从未表现出与他亲近的意思, 甚至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几乎毫无接触。

    这些事,只要康熙静下心来命人去查, 自然有銮仪卫来告知真相。

    胤礽道:“儿臣可以指天发誓,从未想过对李大人下手,他与陈大人不样, 陈大人刚正不阿好骗,李大人那是外圆内方,滑不溜手,他是打太极拳的大宗师,儿臣才不会去啃硬骨头呢!”

    康熙无奈道:“朕相信你们没有关系, 其他朝臣却不会信。你该好好反思下自己对待朝臣的态度!”

    看看那么多惊弓之鸟,看看越来越多的祈休折,康熙不由升起愁绪,太子在朝中都快讨狗嫌讨猫嫌了,除了索额图那些坚的太子党羽,其他人看到他都下意识地避开走,唯恐今天踏入一个坑,明日就被拉去拼死拼活的做事。

    胤礽:“儿臣一改,改!”

    嘴上说着改,下回还不是明知故犯?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说的就是诚恳认错的太子。

    康熙轻叹一声,下朝会后,康熙命其余诸位阿哥去各部院做事,又将胤礽给单独叫走:“保成随朕来一趟,朕有要事与你商议。”

    奇怪的是,帝王并未回去批奏折,而是绕道,将太子给拎去了祠堂。

    祠堂之中有列祖列宗的牌位,周围门窗紧闭,黑乎乎的,唯有上边两根蜡烛不断在燃烧。

    帝王率先向前去进香,又命胤礽跟着跪拜祖先。

    胤礽头雾水:这不是汗阿玛平时关自己禁闭的小黑屋吗?

    除了祭祀时,这件小黑屋只有汗阿玛想要对先帝絮絮叨叨时会打开。

    只见康熙从梁九功手中取出那份从福州送来的财富奏报,开始对先帝牌位禀告。

    “今孙开放海禁,与外洋贸易,招全国之商人共赴此盛事。”

    “月之内,国库之财富比之过去三年赚的更多。”

    “后续之财,更会持续上涨,其势不可逆,大清之富饶,已经腾飞而起。”

    “利益之数巨大,孙唯恐眼前之利迷了后人之眼。”

    “若此举伤及国本,动摇国之根基,那么朕便是大清的罪人。”

    胤礽听着,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些什么。

    康熙禀告完这些,转过身来,对胤礽道:“从福州处递交来贸易关税,出乎朕之意料。”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其中的财富之巨大,区区一月余,就已积蓄富可敌国之数!

    国库的库存在飞涨,民间热热闹闹,片欢呼雀跃。

    赚的太多了,好处太多了,多得让人心慌。

    场外洋贸易,连之后几年的战争军费都不必担心了,即便是此后遇上天灾,朝廷与民间都已经具备了能够应对意外的资本。

    狂喜过后,是对大清未来的无限担忧。

    康熙无疑是以为喜欢多想的帝王,做皇帝就有了,天生就有疑心病,他开始质疑这样的贸易狂欢是否正确,开始担忧未来的孙是否会忘本。

    他对胤礽道:“能够赚取巨大的财富与利益,朕高兴。账目上飞涨的数字无遗是在肯定你此前的做法是多么正确。按照这账目,若未来不出错,待贸易结束,那些签订下来的大交易单进行落实,后续的收益将更为可观。”

    “但是!”

    “你要记住,自古来以农为本,才是我国的治国之根,眼前这些利益动人心,国库通过商税与关税都能富裕满仓,还不知培养出了多少商人,又有多少百姓弃农从事别的工作。朕颁布限商之令,提高商税之用意也在于此。朕坐在这位置上,还能兜得住事,若朕日后不在了,大清是在保成的手中更加繁荣,还是走上条截然不同的路?”

    胤礽每次听汗阿玛假设那些“以后你继承大统会怎么怎么样”,“日后朕不在了会怎么怎么样”就感到头大,他无奈道:“汗阿玛您还未到四十岁,您怎么就想着退休不干了?”

    康熙听便是他那是害怕自己不在没人给他收拾烂摊,顿时黑着脸冷哼一声,严厉道:“朕要你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誓。”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绝不轻易为利所诱,做那超出底线之事,更枉论受外来那些重商主义的影响!”

    胤礽认真道:“儿臣知道农才是本,绝不会受到外洋利益所影响。”

    康熙道:“你可能保证日后若有政令,在农与商之间做出取舍,会以农为先?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眼前的利益蒙蔽?你看看如今朝臣,看看宗室,他们可还提及不得与外洋贸易,可还反对你?他们自己都下水去试上试,因为那其中的利润实在太巨大了,利益动人心!”

    “农之重,必要重于商,外洋那些什么重商主义的,绝不可影响我国之政!朕也容不下富可敌国之商人威胁到朝廷之地位,否则便有国被倾覆之忧!”

    胤礽知道,若是不顺着汗阿玛的意思誓,恐怕难以消去他的隐忧与不安。

    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明灭晃动的烛火中飘荡,黑色底,金色字,沉甸甸而又庄重之感,在这片黑暗的寂静中,果有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儿臣发誓,日后绝不会受利益之趋势,做动摇国之根基之举,农为国根,必重于商,恳请列祖列宗在此做下见证,若儿孙有违此誓,必受重罚!”

    康熙那是嫌赚的钱太多,烫手了,心里不安。又听闻法兰西传来重商主义,英格兰国王便是被拥有巨大财富之人联合赶下台阶。

    又面临朝臣提出海上主权之疑,如此种,才促使他将胤礽单独拎过来敲打。

    这也给胤礽敲了个警钟,他问道:“儿臣是此前表现的对外洋贸易太热衷,这才让您产生了儿臣可能走上重商的错觉?”

    治国之道,犹如摸着石头过河,前人之经验或许可以借鉴,然时代在改变,国家在变好,更先进的技术出现,代表着更多的治理问题。

    以史为镜,可知过去之兴替,他们可以以史为鉴,却不可完全照抄,因为谁都预料不到大清的未来。

    康熙道:“朕不知仙兽是如何教育你的,也许它教导你的知识才是对的,却并不适合大清如今之国情。朕知你是为大清之未来,日后万事行动前,要三思而后行。”

    他能兜住外洋贸易,促使前无古人的外洋贸易中心在福州建成,已是前无古人,更无以为鉴。

    “朕将你拉到这儿来发誓,又何尝不是在警告着自己?”康熙叹道。

    【大朋友有阿玛在前边收拾摊,而大朋友的阿玛自己呢?】

    他在心中不安时,只能对着先帝的牌位,对着太皇太后的牌位静思。他把自己关起来,絮絮叨叨地说通,然后自我消化。他不是万能的,他也会迷茫,也会挣扎,甚至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可到了第二天上朝,他又是朝臣们眼中的明君,是可以为太遮风挡雨的汗阿玛,任何事务都不能压垮他的肩膀!

    胤礽连连点头,乖巧跪坐在蒲团上,万分配合。

    待康熙那忧虑劲儿过去,带胤礽回到御前,李天馥已经在旁等候了。

    胤礽瞧,李天馥、陈廷敬、梁清標、索额图、纳兰明珠……等十几位朝廷重臣皆在于此。

    康熙道:“有朝臣提出,若要宣告大清海洋之主权,大清需要拥有自己的海上商路,拥有外洋商业据点,更要派遣人去往各国驻扎。”

    几位重臣面面相视,李天馥率先站出:“皇上,万万不可!”

    李天馥极不赞成大清对外进行商业扩张,也不赞同参与进与西方各国争夺各大陆据点的泥潭之中。

    这位在朝中请奏依靠海军获得海洋主权的老臣,第一时间将这对外扩张商路的说法给扼杀在了摇篮中。

    他说道:“老臣在朝中请奏宣告主权,目地是为了保护本国之民,而非进行商业扩张。”

    否则与那些重商主义的法兰西人有何区别?!

    国之重点全放在海外扩张上,那本国之地又有谁能潜心下来治理?

    陈廷敬恭敬请示康熙:皇上应将治理重心放眼国内,大清地大物博,如今还有许多地方未能治理明白。

    咽喉下的准噶尔汗部已经征服了布鲁特地区,击破哈萨克,下步可就要染指喀尔喀蒙古了。黄河水患年年都有,偶尔还会有些天灾人祸。

    北面边境虽与罗刹签订盟约,可只要边境无人,也许不过百年,罗刹又将卷土重来。边境之民北迁是一重事,签订盟约获得的贝加尔湖等土地,如何扶持那边的游牧部族,又让他们听命于京城,又是一道事。

    比起对海外的扩张,显然还是将治理重心放在陆地内部更为妥当。

    否则便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嘴边还未吞下去,就眼馋远在天边的利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非得强求,恐怕最终事无成。

    几位臣子皆反对对外商业扩张,倒是在胤礽的预料之中。

    外交部尚书纳兰性德趁此机会,将派遣出去的使臣回书交给康熙。

    使臣在文书中如是写道:西方之国,在各陆地之中抢占据点,强迫征服。强国攻破弱国,向其派遣民众,统治弱国时,以奴役其国民,抢掠其物品以供本国,次积累巨大财富,达到以国养国之目地。法兰西对其攻占之弱国,便如猛兽撕咬嘴边的羊肉,而弱小之国只能任人宰割。而其对大清之态度,愿意大清海军之强盛,国威之巨大,令其不敢来犯,于是放低身段,恳请通商。

    臣不敢细想,若本国国力稍弱,是否会面临被其当做羊肉吞噬的下场。大清为礼仪之邦,对附属之国允其朝贡,回以扶持,以君待臣之礼,善待之,而西方各国,如狼似虎,对其占领之附属国恨不能生撕其皮肉,啃食其血骨。

    臣斗胆恳请皇上,要重视此事,对外洋之患警惕防范,加强我国之军,宣扬我国之国威,方能在各国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今有概念,乃世界,世界之大已通各国大船连接,大清乃世之大国之,居于其中,无法独善其身,此乃自古以来未有之大变局。而今面临之境,唯有向前走,不可倒退矣!

    胤礽听纳兰性德将此上书念出,十几位朝廷重臣纷纷出言,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终于有人说了,这天可终于来临了。多少年过去了,朝堂终于意识到了这些。

    胤礽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从几岁开始升起的危机感,又为此而折腾了多少事情,如今见到众人讨论火热,大人们对各国之名信手拈来,汗阿玛严肃认真地听着,直面世界之格局形势。

    可终于没人再说我天/朝上国啥都不缺,也没人小看鄙夷外洋了。每次看到大人们以高高在上的眼光闭着眼睛说外洋不足为惧,他只觉得窒息。

    大毛驴们会自己跑了,胤礽觉得自己距离退休又近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