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浮生相尽欢 > 第47章 凤栖梧(六)

第47章 凤栖梧(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热门推荐:、 、 、 、 、 、 、

    你走吧,我不再需要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锐利的锋刀,森寒的刀口正好戳在傅铮言的心窝上。

    “丹华……”他低声唤她。

    却没能留住她。

    丹华长公主绰约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她身后的女官在傅铮言面前驻了足,微微欠了个身道:“傅大人,宫内礼法森严,切莫再直呼长公主殿下的名讳。”

    夏夜的蝉鸣此起彼伏,似在吟咏豪奢壮阔的桂殿兰宫,晚风含着萦萦绕绕的清香,扑在身上带来片刻的怔忪。

    傅铮言静静地站在丹华的宫殿门口,他的心像是被突然挖去了一块,变得有些空荡荡。

    第二日,傅铮言在整个东俞王宫内消失不见。

    丹华长公主对着梳妆镜描眉时,听女官提起了傅大人的不辞而别,她握着眉笔的手抖了一下,声音极轻道了一句:“本宫知道他会走的……他总是这么听话。”

    与此同时,那位刚到定京城不久的端王却在全城上下寻找傅铮言,傅铮言并不知道自己和端王有什么关系,从来不曾在端王殿下的面前现过身。

    他躲藏在东俞王宫内,每逢丹华长公主出门,必定乔装打扮一路尾随。

    从傅铮言十岁开始,丹华的名字就烙铁般刻在了他的心上,他无法忍受看不见她,又不能违背她所说的话。

    初秋的天空万里无云,日光朗朗普照大地,傅铮言无意见到端王的那一刻,诧然到险些从房梁上摔下来。

    端王年过五十有余,却因保养得当,面上看不出老态和颓相。

    他的容貌,和傅铮言足有五分相像,尤其那一双深目,简直称得上如出一辙。

    傅铮言不该称他为端王,事实上,他更应该称他为父亲。

    听说端王殿下年过五十尚且无妻无子,傅铮言有些明白为何丹华会突然赶他走。

    他准备立刻奔到丹华面前同她表明心意,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早风清爽,云淡天高,丹华长公主一身繁丽宫装,登上了行往东俞宗庙的马车,近日乃是东俞传统的朝凤节,上香祈福本该由王后去做,但由于国君尚未立后,国君本人又不想去,这个任务就又担在了丹华身上。

    她代做的事情太多,已经分不清哪些本该由弟弟完成。

    回来的路上,丹华遭遇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伏杀。

    被她触怒的世家大族联合在一起,花费两年的时间培育了一批强悍无比的死士,预备让丹华长公主魂归西天。

    丹华随行的人马很多,却在那群死士几近疯狂的围剿下显露了颓势,马车外惊叫声刀剑声接连入耳,马车内丹华长公主抱着一只木雕的小野猪,平静如常地问道:“禁卫军还有多久能到?”

    坐在一旁的女官答道:“回禀殿下,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到。”

    “即便本宫今日死在这里……”丹华抬眸看向马车外,袖摆遮住了怀中的木雕,“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傅铮言拖走了一个死士的尸体,扒了他的衣服蒙上面巾,扛着大刀加入了这场混战,他在死士堆里一路砍杀,偏偏还穿着与他们相同的衣服。

    两方厮杀到难舍难分,死士这方渐渐明白傅铮言是敌非友,他们怒极反攻,招招凌厉直指傅铮言。

    “殿下……”马车内的女官挑着车帘,惊讶到:“有位蒙面人……”

    她的话尚未说完,丹华突然冲出了马车。

    丹华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蒙面的傅铮言,他的身上已经负了数不清的刀伤,喷薄的鲜血浸湿了黑衣,犹在坚定地强撑着。

    丹华长公主的声音有些抖,却异乎寻常地拔高道:“杀光这群死士!杀一人赏千金!”

    那些侍卫更加不要命地往前冲,半个时辰过得像是半辈子那么长。

    禁卫军终于赶了过来,丹华疯了般地冲入死人堆里,一个又一个地扒掉他们的面巾,抖着手去找傅铮言。

    她并没有找到他。

    傅铮言本应死在这个时候,旧伤新伤加在一起,足以要了他的命。

    然而黑白无常却勾不走傅铮言的魂,他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死,执念深到刻进了骨子里。

    丹华找不到傅铮言,有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定京城方圆百里内,连续数月没有下雨,百姓怨声载道极其不满,丹华长公主批完奏折,又要奔赴天台祈雨。

    她祭祀上香时心不在焉,香火燎到了她的手指,三柱高香掉在了地上。

    这次祈雨过去几日,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随口编了段子,指桑骂槐地讽刺着丹华长公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傅铮言要去浦阴山上找魔怪。

    他听说城郊的浦阴山玄妙阴森,普通人去了经常有来无回,于是猜想那山上是不是住了什么神仙,能帮着团一下云朵降一点雨。

    浦阴山上的魔怪没想到会有蠢货自己送上门来,内心感到一阵圆满和高兴。

    万年魔怪什么也没有做,定京城内只是恰好来了一场暴雨,并且接连几日倾盆而下。

    这位魔怪就这样诓骗傅铮言:“这场雨是本座求来的,你知道本座为了这场雨,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吗?作为报答,你得让本座把你的心挖出来生吃了。”

    傅铮言想了想,平淡地回答道:“你挖吧。”

    魔怪十分感动,充满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本座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本座先咬一口你的手,待毒液发作你痛到没有感觉的时候,再把你的心挖出来吃了。”

    傅铮言点点头同意了。

    玄元镜的镜中景骤然截止,幻化的景象与现实连在了一起。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收了镜子以后,缓缓打开内室的房门,呆呆看向坐在桌边的傅铮言。

    他端着一盏凉透的茶水,怔然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所绘的乃是姹紫嫣红的仲春之景,有位男子怀抱桃妆红衣的美人,坐在喜气洋洋的高头大马上,画幅的左下方题字为“喜嫁”,附了一首恭祝花好月圆的长诗。

    傅铮言低下头,喝了一口杯盏里的凉水。

    我抬步走到他身边,斟酌半晌方才问道:“傅公子,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傅铮言自己端过茶壶,往杯子里续了半盏茶水,温和有礼地回答:“没有什么心愿了。”

    他道:“多谢姑娘。”

    我眨了眨眼睛,有一种知道他所有秘密却无从开口的感觉,假如他当真没有心愿,此刻又怎么会坐在这间客栈里,早就应该投胎转世……进入轮回了吧。

    我走到墙边,踮起脚尖取下挂在墙上的画卷,捧着画轴献宝一般地举到他面前。

    障眼法即刻生效,画上的桃妆美人变成了宫纱长裙的丹华,搂着美人的男子变成了傅铮言的模样,开了满树的缤纷繁花飘飘洒洒,樱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像极了铺满十里的花嫁红妆。

    画卷左下角的“喜嫁”两个字,从黑墨变成了朱砂,又一点点地氤氲开来,变得极为鲜艳醒目。

    傅铮言端着瓷杯的手一颤,哑声道:“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我不仅能把这幅画送给你……”我凑近了几分,循循善诱道:“还可以把画中景象变成真的。”

    我目光灼灼地将傅铮言望着,满心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却不想等来的是一句:“有劳姑娘费心,不必了。”

    “你是怕会麻烦她吗……”我抱着画卷抬起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有很多话,她不告诉你,你也不会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呢?”

    傅铮言没有应声答话,他从我手中接过这幅画,平展开来铺在桌上,粗糙的手指划过画中美人的眉眼,目光沉静如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

    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道:“我只想让她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