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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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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鬼王峒的人已经离开,众人无形中都鬆了口气。经过这一路的见闻,商队上下都对鬼王峒忌惮之极,除了武二郎还在嘴硬,其他人听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宁愿绕道走,也不想撞上那些传说中半巫半鬼的家伙。

    商队在熊耳铺停留一天,祁远抓住机会将携带的货物出手了一半。在这里出售的利润虽然比不上盘江以南丰厚,也十分可观。看到五斤普通的铁钉卖到六个银铢,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程宗扬暗道:“jiān商!”[..com]

    少量货物换成铢钱,大部分都以易货的方式换成南荒特产,寄存在雲氏商会相熟的一家客栈内,等他们回程时再带回五原城。这让祁远眉开眼笑,在人脉方面,白湖商馆的关系远不及雲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换来的货物都是随身带着,路途辛苦不说,也容易损失。寄放在客栈里,只花一笔小钱,就省了这一路的辛苦。

    祁远忙忙碌碌换完货物,雲苍峰带的丝绸却一匹也未出手。

    “这些丝绸,都是往白夷贩运的。”雲苍峰笑呵呵道:“倒是这些翠枝玉不错,小哥不妨买几块,带到内陆也能换些铢钱。”

    雲苍峰说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与程宗扬想像中晶莹透润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带着几抹绿纹,与普通石头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既然是雲苍峰这样的行家说出来的,肯定错不了。

    程宗扬从五原城出来时,带的有些铢钱,刚才出货又换了数百枚银铢,手头宽裕。当即讲了价钱,购下几块上等的翠枝玉料,一并寄存在客栈里。

    一下子来了两支商队和一帮花苗人,那间小客栈顿时热闹非凡。程宗扬带着料石回来,看到朱老头蹲在门口,正口沫横飞地跟商队几个年轻人神侃。石刚们几个听得眼都直了,朱老头一咳,几个人争先恐後给他端茶倒水。

    朱老头满意地润了润嗓子,一句“想当年……”开头,就又吹上了。

    祁远今天货物出手顺利,心情不坏,靠在门口笑呵呵听着。见程宗扬进来,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这朱老头有点意思,连大山里的神木都见过。”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朱老头说,他看到神木的时候正赶上大雨。当时他在树下,地上还都是乾的,一点雨都没有。往上走,树的中间电闪雷鸣,走到上面风和rì丽,那雨都在脚下。还说高处开着花,花里结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样,风一吹就格格的笑。”

    “真的假的?”

    祁远笑道:“这谁知道?就是土生土长的南荒人,也没几个见过神木的。不过年轻人就喜欢听这个。”

    吹的半点谱都不靠,这朱八八不会是个骗子吧?程宗扬想来想去,不记得有哪个大骗子是叫这个名字的。

    院内传来一阵喧闹,程宗扬探头看去,只见那些花苗汉子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子,中间放着一隻酒坛,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

    “从上午就开始喝了,一直喝到这会儿。”祁远道:“路上取的蜂蜜分给他们十几坛。好嘛,这些花苗汉子把蜂蜜全拿到酒肆换了酒,差不多有二十坛,喝到明天也够了。”

    花苗人是程宗扬进入南荒见过最和善的群体,给他留的印象不错,只不过这喝酒也太没有节制了。

    “花苗人都这么好酒?”

    祁远摇了摇头。“花苗人是好酒,可我从来没见过喝这么厉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

    那些花苗汉子兴高采烈地唱着歌,欢呼狂饮。程宗扬喜欢他们的率xìng,又隐隐有些疑惑。这些花苗人,无论男女在欢快中都有一种末世的放纵,似乎根本不考虑明天。

    而族长苏荔也不计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酿成的涩酒。武二郎蹲在她旁边,也学着花苗人的样子,一边喝一边唱,他唱出来的歌不是走调,而是完全没有调子可言,但那些花苗人谁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来和他们一样喝歌喝酒,就是他们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边,吴战威拿着他的厚背砍刀比划着,正和易彪在谈论刀法。满面虬髯的易虎坐在一侧,手边放了一罐清水,正埋着头,在一方细砂岩上细细磨他的尖枪,对花苗人的喧闹声充耳不闻。剩下那些充作商会护卫的军士们都留在客房里,看管货物。

    谢艺独自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程宗扬一直怀疑那句“抱歉”是他说的,却没有证据。

    从包裹里拿了块料饼,程宗扬去马棚喂黑珍珠。他对这匹属于自己的座骑十分上心,每天都会亲手喂食。这一路别的骡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还壮实了一些,皮毛更加油光水滑。

    一进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边多了头瘦驴。那驴比一头牛犊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偏偏生了一双大耳朵,就像生下来没见过草一样,正把头埋在黑珍珠的槽里猛吃。黑珍珠轻蔑地甩着尾巴,离那驴远远的。

    “哪儿来的驴?”

    “朱老头的!”吴战威在远处应了一声,又扭头对易彪说:“兄弟,你们北府兵的刀法……”

    程宗扬看着那驴,就跟看朱老头一样,越看越不顺眼。

    “朱老头!你不是不会骑驴吗?牵头驴做什么?”

    朱老头没有一点脸红的意思,“瞧瞧,瞧瞧,当真了。俺就是说说,其实俺这驴好着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瞅瞅那驴,把料饼掰碎喂给黑珍珠,“赶紧吃,别理那乡下的土驴!”

    …………………………………………………………………………………

    浓雾中传来尖锐的哨声,易彪点燃箭首的油布,拉开铁胎弓,一箭shè出。

    黎明时起了浓雾,整个熊耳铺都被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中。程宗扬想等雾散开再走,雲苍峰和祁远却告诉他,在南荒,一场浓雾半月不散的情形屡见不鲜,要等雾散,时间就没准了。

    商队按照原定的时间出发。和前天一样,花苗人在前,商队在後。为了避免有人在浓雾中走散,商队将所有的骡马都用绳索连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许。就是这样,途中休息时还发现走失了一名奴隶,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马。

    程宗扬要发动人手去找,祁远却道:“这会儿雾还没散,回去太危险了。”

    “不就一个奴隶吗?丢就丢了。”朱老头不在意地说道:“指不定掉到哪个山沟里,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

    程宗扬皱起眉头,“那要还没死呢?”

    “人嘛,迟早都会死。早点晚点有什么要紧的?”朱老头骑在他的瘦驴上,佝偻着腰道:“咱们还是省点力气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摔死,连尸体都找不到。”

    雲苍峰也在点头,显然认为回头去找太冒险了。大家都这样认为,程宗扬只好放弃。这雾毕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没办法找。

    一个尖锐的哨声从前方传来,祁远摘了片叶子,噙在口中,以哨声作答。

    朱老头道:“这小伙看着痨病鬼似的,还会吹花苗人的叶哨?”

    花苗人擅长将树叶噙在口中,吹出各种哨声来联络。这样的浓雾中,哨声远比其他联络方式更方便。

    祁远取下树叶,笑道:“老头儿,那驴背跟刀刃儿似的,你坐得住吗?”

    朱老头挺了挺背,不服气地说:“我这驴稳当着呢!”

    程宗扬一把拽住朱老头,不客气地把他从驴背上拖下来,“你是向导,不在前面领路,在这儿混什么呢?”

    朱老头叫起屈来,“从铺里出来,这一段都是熟路,还用我带?到了前头的山涧才换路呢。”

    祁远一怔,收起笑容,“老头,你不是诳我们的吧?这路我老祁也走过,山涧那儿就一条进山的路,哪儿有岔路?”

    朱老头颌下的鬍子翘了起来,“跟我走,没错。”

    又是一阵哨声传来,祁远道:“他们让咱们过去。”

    程宗扬拍了拍易彪的肩,“带上弓,到前面看看。”

    雾浓得仿佛化不开的牛rǔ,树木、藤蔓、草丛、泥土……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没有形状和气味的浓雾弥漫在髪梢和指间,仿佛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扬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道石崖边上。

    脚下有水流的声音,被浓雾一隔,那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这山涧有一丈来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过去。”祁远说着,心里有些纳闷,在他印象里,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难道朱老头还能变出一条路来?

    那些花苗汉子错落着立在林中,将族中的女子护在中间,他们握紧腰刀,jǐng觉地望着四周。人群中间,戴着面纱的新娘微微低着头,如果不是昨晚见过她可爱的样子,真像一个安静的淑女。

    程宗扬道:“过去两个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头过来。”

    苏荔微微颔首,一名花苗汉子不言声地攀住崖旁的粗藤,灵猴一样敏捷地没入山涧。

    “易彪,等他们哨声传来,你shè一箭看看有多宽。”

    片刻後,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易彪点燃油布,将铁弓拉成满月,望空一箭shè出。

    燃烧的火箭划过一条弧线,飞过山涧。就在火光被浓雾吞没的刹那,一张雪白的面孔从雾中凌空闪出,贴着箭矢飞掠过来。

    “凝羽!”程宗扬失声叫道。

    凝羽横身掠过山涧,离崖边还有两步的距离已经力竭,身子直堕下去。程宗扬扑上前去,伸臂接应,但仍差了尺许。

    一条青藤横飞过来,缠住凝羽的纤腰。武二郎低喝一声,抖手将凝羽从涧中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