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之围 第十二章 心中怎能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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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阴沉沉，飘落着鹅毛大雪，将人间染成白色。很多人都在说，这是东境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一位父亲牵着自己十岁的儿子走在深可漫足的积雪中，二人都头带着貂皮帽，穿着厚实的棉衣，披的貂裘披风。看上去虽不算华贵，但也知道不会是平凡人家。
父亲带着儿子走到一辆双驾马车前，和在此处等候多时的四个人点头示意，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车夫。另外还有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两男一女。他们一齐向这父子二人行礼。
“见过君上、公子！”
“久等了。”父亲回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面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舒儿，以后在徐国，就由他们陪伴和保护你。你不必害怕！”
少年一副严肃的表情，拍着胸脯说道，“我是苍国的公子舒，是‘影刀卫’苍武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怕！”
小苍舒转头面对那四个人，指着他们说道，“以后在徐国我就是你们的主君，你们就由我来保护！”
那车夫被小苍舒的话引得哈哈大笑，那三个孩子在相视过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车夫带头向小苍舒半跪拱手道，“如此，臣等今后就倚靠少君了！”
苍武见此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刺激得干涩的双眼有些湿润。看着儿子两边被冻得通红的脸蛋，伸手为他弹去面上的雪花。温柔的动作与眼神，无不透露着身为父亲的慈爱之情。
可惜为了保全领国，守护民众。他不得不向强国称臣，并将自己唯一的儿子苍舒送去做人质，以换取军事支援。
“一定要好好活着，待危难平息。为父会亲自去大业城（注：徐国都城）接你回家！”
“请父上安心，孩儿谨记！”苍舒后退两步，尔后向父亲跪拜，说道，“孩儿就此拜别父上，愿父上武运昌隆，尽灭来犯之敌，守我家国安宁。”
苍武扶起苍舒一把搂入怀中。“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们苍国未来的希望。为父定会圆你此愿！”
风雪凛烈，吹得人的皮肤如刀刻般生疼。
苍武就这么站在原地，凝望远去的马车。
苍舒趴在车窗上，遥看父亲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清。才肯回到座位上，和坐在对面的三个孩子开始联络感情。这些人都是他的陪臣，是他在异国仅有的依靠。
恶劣的天气让车子走的很慢，半个月后他们才到达徐国都城——大业。
苍舒在使臣的迎接下走下马车，仔细的望着这座比苍城更加高大，更加繁华的都市。这种直接的区别让年少的苍舒终于明白了父亲无奈的选择。也让他立志要将弱小的苍国带向如徐国一样强大，“为君者应如是！”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在这一呆便是九个春秋。
直到现在，成年多时的苍舒再次面对大业城的宏伟时，他都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感受和理想。
“为君者，应如是……”
江风抚过他迷离的双眼，将他的轻声低语带入虚无之中。
“怎么了少君？”看着呢喃自语的苍舒，青璇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我们第一次来徐国时的情景。”苍舒回答道，“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父上……”
青璇下意识的握着苍舒的手臂，本要开口安慰，却被后面卫源的大声喊叫给打断了。
“少君！长梯搭好了，准备下船吧。”
“好！”苍舒回应道。
青璇忙放下手，视线飘忽了两圈，挠了挠后颈，又捋了捋双鬓的垂发。然后又紧跟上苍舒的脚步走向长梯前。
“一会儿我带流云入宫见徐侯。你们带着细雨先回府上。”苍舒对身边的青璇和卫源吩咐道。
“诺！”
两人听命后便散去。
目送了两人片刻，苍舒又望向大业城，它依然繁华如旧，人潮涌动。庄严的城楼高度早已超过一个侯国应该有的规格。它就像一个有权有势的霸者，与苍舒对视。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却让苍舒清楚的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入城时，苍舒特意带着流云步行。熙熙攘攘的街道让流云总是能不小心撞到来往行人。密集的商户贩卖着各色各样的物品，多半是生长于中原的流云不曾见过的海产。还有少数一些店专是卖北、西、南、中其它四境的名贵织、器物。
流云一路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暗自感叹，真是天下奇珍汇于一地矣。相比昶国的自给自足，重农轻商的传统观念。这里真可以算是另一番天地了。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存的办法，都活的有目的，有激情。
穿过长街，有一处牌楼引起流云的注意，上面写着“蛮夷巷”。流云抬起头好奇的眺望那巷子里边，路口有两个蛮族姑娘正在跳着舞招徕过往的客人。她们穿着清凉，舞蹈热情有力，让人看过一眼就忍不住驻足欣赏。
流云是第一次见到外族人，更是第一次见到主动穿得这么少的姑娘。在他的见识里，像昶国花街陪酒的姑娘露个香肩已经是极限了。
“啊，蛮人的姑娘可真奔放啊……”
兴许是看得入迷了，流云不禁小声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的话。
苍舒搭着他的肩道，“进去看看？”
“呃，也好，长长见识！”
流云也不多犹豫，跟着苍舒就进了蛮夷巷。在外面看着挺小的巷子，没想到进来后发现地方还挺大，路向两边分开，转进去一看，这俨然是一个外族人的集中村。不仅有各类面孔的摊贩在用蹩脚的官话叫卖各族的土特产。还有大型的酒楼，里面有着热闹的舞乐表演，能在其中玩耍的客人多半是豪门贵族，付不起钱的只能趴在门口一饱眼福。
“没想到外族人在这里生活的挺和谐的啊。”流云对苍舒说道，“钱也赚的容易，看来从商确实是个好活计！”
苍舒笑而不语，领着流云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家卖兵器的铺子，流云停步凑上前，稀罕似的拿起一把长刀，抽开。锋芒映眼，锵声嘤嘤绕耳。
“好刀啊！”
胡人老板见来客是个行家，忙用着生硬的官话，加的双手比划的介绍，“客管，好眼力。介刀系，我最得意的，作品。分利无比，屈毛断发！”
“怎么卖啊？”
老板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五百钱！”
流云一听，下意识仰着脑袋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板说道，“什么玩意？一把刀你要我五百钱，你咋不去抢啊！”
说完流云就把刀扔还给老板，“不要了。”
老板忙挽留住要走的流云，“哎客管，价钱好相量。”
流云动了心，又回头想听听老板开的新价。
“介样，交个盆友。我收你四百八十钱，一口价～！”老板说完得意的微笑着，露出那一口大白牙。
流云黑着脸，挑着眉对老析说道，“哦，咱俩的友谊就值二十钱。唉……你这是在侮辱我呀！”
说完，流云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管老板怎么叫都不搭理了。
苍舒哈哈大笑，流云仍然有些不服气道，“这厮当我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呀，卖五百才便宜我二十。”
“这也难怪，平日里坑的都是些喜欢充面子的贵人，价钱便宜了反而不好卖了。”苍舒解释道。
“这还真是够特别的。难怪奸商那么多！”
二人拐出短巷，来到一处小广场。这里正有一堆着围着一幢二层小木楼。楼不高，一层大概也才比成年男子高两个头。不像是什么售货店铺，倒像是个展示台。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夷族男人站在头顶敲着小锣，吸引着楼下人们的注意。流云和苍舒也围了过去。
夷族男人停锣，开口用着流利的官话向大家做介绍，“各位客官，接下来的这批货，质量上等，品种多样。老规矩，价高者得！”
底下一些知情的围观者开始叫场，那男人得意的退后两步走到天梯旁，牵起一条绳子往上轻拉。楼下便陆续走出三个年青貌美的异族少女。
底下立刻一片欢腾，流云惊讶看着这副场景。三个女孩双手都被绑在男子手中的一条绳上。虽然都穿着漂亮的衣裙，却也难以掩饰她们憔悴的面容，和害怕的表情。
“这，这是干什么？贩卖人口！？”流云问苍舒道。
“很明显，这三个女孩已经沦为奴隶，是商人手中的贷物。”苍舒答得心平气和。
“这些外族蛮夷难道就可以不守大周礼法，在这里私自贩奴吗？”
苍舒看着愠怒的流云，冷笑了一声。然后凑近流云的耳边，轻声说道。“能做起这等买卖的人，可都是大周朝的高官厚爵！”
流云更是惊愕不已。
苍舒退开，继续说道，“这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你看到的只是明面上的，还有更多的是藏匿于阴暗之下的贩奴交易，那景况可比这个凄惨万倍。货源也不只异族人，还包括周人。而主导这些买卖的，无一不是各诸侯国有名望有身份的人。没有例外！”
流云紧皱着双眉，轻咬着牙道，“本以为贵圈只是混乱不堪，没想到实质已经是烂透了！”
在尚武堂遭遇过豪族子弟排挤的流云，在此时对这一阶层又有了更新的认识。虽然心里不忿，但现实就是这样，他看见了，却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先顾及自身吧……
流动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看着眼前这些人。
买卖双方，都沉浸在交易的热情当中。三个女孩儿在他们眼里只是如猪如狗一般的存在，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有的只是针对她们的价值与用处的思考与讨论。
男子拉出第一个女孩，介绍了一番女孩的来历与身体情况，然后便开始叫价。“第一位姑娘底价，三百钱。有哪位出价更高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一把刀值钱！”流云冷冷道。
来客一个接一个的抬高价钱，经过激烈的争夺，女孩最终被一千二百钱成功交易。夷族男子割断绳子，将女孩交给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儿。这是她的买家，她今后的新主人。
面对这个笑得无比灿烂的胖老头儿，她却没有半分好感，只是恐惧的，不敢走近他。但在回头看过一眼夷族男子恶毒的表情后，她咬着嘴唇，闭上双眼，认命似的随老头儿离去。
剩下的两女孩也终于从之前的害怕变成迷茫，表情近乎呆滞。
而围观的买家们仍然兴奋。
“走吧，热闹也看够了！”
流云转身走出广场，苍舒并未马上跟进，只是望着流云的背影。若有所思一番，然后才随之离开。
走出了嘈杂的蛮夷巷，二人不再有交流，只是埋头朝着宫城走去。
苍舒时不时斜眼观察一下流云，他仍然神色凝重，仿佛又变成了苍舒刚认识的时候，严肃，高冷。
苍舒收回视线，嘴角轻扬。似乎是在表达一番成就感，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自信。
而流云，脑中始终回忆着那三个女孩子的表情，那种害怕和无助，好像自己也有过。在人前明码标价的贩卖自己，他确也这么干过。
只是她们是被迫。
而他，是被迫自愿。
天空阴阴沉沉，飘落着鹅毛大雪，将人间染成白色。很多人都在说，这是东境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一位父亲牵着自己十岁的儿子走在深可漫足的积雪中，二人都头带着貂皮帽，穿着厚实的棉衣，披的貂裘披风。看上去虽不算华贵，但也知道不会是平凡人家。
父亲带着儿子走到一辆双驾马车前，和在此处等候多时的四个人点头示意，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车夫。另外还有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两男一女。他们一齐向这父子二人行礼。
“见过君上、公子！”
“久等了。”父亲回应了一声，然后蹲下身面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舒儿，以后在徐国，就由他们陪伴和保护你。你不必害怕！”
少年一副严肃的表情，拍着胸脯说道，“我是苍国的公子舒，是‘影刀卫’苍武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怕！”
小苍舒转头面对那四个人，指着他们说道，“以后在徐国我就是你们的主君，你们就由我来保护！”
那车夫被小苍舒的话引得哈哈大笑，那三个孩子在相视过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车夫带头向小苍舒半跪拱手道，“如此，臣等今后就倚靠少君了！”
苍武见此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刺激得干涩的双眼有些湿润。看着儿子两边被冻得通红的脸蛋，伸手为他弹去面上的雪花。温柔的动作与眼神，无不透露着身为父亲的慈爱之情。
可惜为了保全领国，守护民众。他不得不向强国称臣，并将自己唯一的儿子苍舒送去做人质，以换取军事支援。
“一定要好好活着，待危难平息。为父会亲自去大业城（注：徐国都城）接你回家！”
“请父上安心，孩儿谨记！”苍舒后退两步，尔后向父亲跪拜，说道，“孩儿就此拜别父上，愿父上武运昌隆，尽灭来犯之敌，守我家国安宁。”
苍武扶起苍舒一把搂入怀中。“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们苍国未来的希望。为父定会圆你此愿！”
风雪凛烈，吹得人的皮肤如刀刻般生疼。
苍武就这么站在原地，凝望远去的马车。
苍舒趴在车窗上，遥看父亲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清。才肯回到座位上，和坐在对面的三个孩子开始联络感情。这些人都是他的陪臣，是他在异国仅有的依靠。
恶劣的天气让车子走的很慢，半个月后他们才到达徐国都城——大业。
苍舒在使臣的迎接下走下马车，仔细的望着这座比苍城更加高大，更加繁华的都市。这种直接的区别让年少的苍舒终于明白了父亲无奈的选择。也让他立志要将弱小的苍国带向如徐国一样强大，“为君者应如是！”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在这一呆便是九个春秋。
直到现在，成年多时的苍舒再次面对大业城的宏伟时，他都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感受和理想。
“为君者，应如是……”
江风抚过他迷离的双眼，将他的轻声低语带入虚无之中。
“怎么了少君？”看着呢喃自语的苍舒，青璇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我们第一次来徐国时的情景。”苍舒回答道，“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父上……”
青璇下意识的握着苍舒的手臂，本要开口安慰，却被后面卫源的大声喊叫给打断了。
“少君！长梯搭好了，准备下船吧。”
“好！”苍舒回应道。
青璇忙放下手，视线飘忽了两圈，挠了挠后颈，又捋了捋双鬓的垂发。然后又紧跟上苍舒的脚步走向长梯前。
“一会儿我带流云入宫见徐侯。你们带着细雨先回府上。”苍舒对身边的青璇和卫源吩咐道。
“诺！”
两人听命后便散去。
目送了两人片刻，苍舒又望向大业城，它依然繁华如旧，人潮涌动。庄严的城楼高度早已超过一个侯国应该有的规格。它就像一个有权有势的霸者，与苍舒对视。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却让苍舒清楚的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入城时，苍舒特意带着流云步行。熙熙攘攘的街道让流云总是能不小心撞到来往行人。密集的商户贩卖着各色各样的物品，多半是生长于中原的流云不曾见过的海产。还有少数一些店专是卖北、西、南、中其它四境的名贵织、器物。
流云一路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暗自感叹，真是天下奇珍汇于一地矣。相比昶国的自给自足，重农轻商的传统观念。这里真可以算是另一番天地了。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存的办法，都活的有目的，有激情。
穿过长街，有一处牌楼引起流云的注意，上面写着“蛮夷巷”。流云抬起头好奇的眺望那巷子里边，路口有两个蛮族姑娘正在跳着舞招徕过往的客人。她们穿着清凉，舞蹈热情有力，让人看过一眼就忍不住驻足欣赏。
流云是第一次见到外族人，更是第一次见到主动穿得这么少的姑娘。在他的见识里，像昶国花街陪酒的姑娘露个香肩已经是极限了。
“啊，蛮人的姑娘可真奔放啊……”
兴许是看得入迷了，流云不禁小声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的话。
苍舒搭着他的肩道，“进去看看？”
“呃，也好，长长见识！”
流云也不多犹豫，跟着苍舒就进了蛮夷巷。在外面看着挺小的巷子，没想到进来后发现地方还挺大，路向两边分开，转进去一看，这俨然是一个外族人的集中村。不仅有各类面孔的摊贩在用蹩脚的官话叫卖各族的土特产。还有大型的酒楼，里面有着热闹的舞乐表演，能在其中玩耍的客人多半是豪门贵族，付不起钱的只能趴在门口一饱眼福。
“没想到外族人在这里生活的挺和谐的啊。”流云对苍舒说道，“钱也赚的容易，看来从商确实是个好活计！”
苍舒笑而不语，领着流云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家卖兵器的铺子，流云停步凑上前，稀罕似的拿起一把长刀，抽开。锋芒映眼，锵声嘤嘤绕耳。
“好刀啊！”
胡人老板见来客是个行家，忙用着生硬的官话，加的双手比划的介绍，“客管，好眼力。介刀系，我最得意的，作品。分利无比，屈毛断发！”
“怎么卖啊？”
老板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五百钱！”
流云一听，下意识仰着脑袋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板说道，“什么玩意？一把刀你要我五百钱，你咋不去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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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忙挽留住要走的流云，“哎客管，价钱好相量。”
流云动了心，又回头想听听老板开的新价。
“介样，交个盆友。我收你四百八十钱，一口价～！”老板说完得意的微笑着，露出那一口大白牙。
流云黑着脸，挑着眉对老析说道，“哦，咱俩的友谊就值二十钱。唉……你这是在侮辱我呀！”
说完，流云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管老板怎么叫都不搭理了。
苍舒哈哈大笑，流云仍然有些不服气道，“这厮当我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呀，卖五百才便宜我二十。”
“这也难怪，平日里坑的都是些喜欢充面子的贵人，价钱便宜了反而不好卖了。”苍舒解释道。
“这还真是够特别的。难怪奸商那么多！”
二人拐出短巷，来到一处小广场。这里正有一堆着围着一幢二层小木楼。楼不高，一层大概也才比成年男子高两个头。不像是什么售货店铺，倒像是个展示台。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夷族男人站在头顶敲着小锣，吸引着楼下人们的注意。流云和苍舒也围了过去。
夷族男人停锣，开口用着流利的官话向大家做介绍，“各位客官，接下来的这批货，质量上等，品种多样。老规矩，价高者得！”
底下一些知情的围观者开始叫场，那男人得意的退后两步走到天梯旁，牵起一条绳子往上轻拉。楼下便陆续走出三个年青貌美的异族少女。
底下立刻一片欢腾，流云惊讶看着这副场景。三个女孩双手都被绑在男子手中的一条绳上。虽然都穿着漂亮的衣裙，却也难以掩饰她们憔悴的面容，和害怕的表情。
“这，这是干什么？贩卖人口！？”流云问苍舒道。
“很明显，这三个女孩已经沦为奴隶，是商人手中的贷物。”苍舒答得心平气和。
“这些外族蛮夷难道就可以不守大周礼法，在这里私自贩奴吗？”
苍舒看着愠怒的流云，冷笑了一声。然后凑近流云的耳边，轻声说道。“能做起这等买卖的人，可都是大周朝的高官厚爵！”
流云更是惊愕不已。
苍舒退开，继续说道，“这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你看到的只是明面上的，还有更多的是藏匿于阴暗之下的贩奴交易，那景况可比这个凄惨万倍。货源也不只异族人，还包括周人。而主导这些买卖的，无一不是各诸侯国有名望有身份的人。没有例外！”
流云紧皱着双眉，轻咬着牙道，“本以为贵圈只是混乱不堪，没想到实质已经是烂透了！”
在尚武堂遭遇过豪族子弟排挤的流云，在此时对这一阶层又有了更新的认识。虽然心里不忿，但现实就是这样，他看见了，却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先顾及自身吧……
流动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看着眼前这些人。
买卖双方，都沉浸在交易的热情当中。三个女孩儿在他们眼里只是如猪如狗一般的存在，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有的只是针对她们的价值与用处的思考与讨论。
男子拉出第一个女孩，介绍了一番女孩的来历与身体情况，然后便开始叫价。“第一位姑娘底价，三百钱。有哪位出价更高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一把刀值钱！”流云冷冷道。
来客一个接一个的抬高价钱，经过激烈的争夺，女孩最终被一千二百钱成功交易。夷族男子割断绳子，将女孩交给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儿。这是她的买家，她今后的新主人。
面对这个笑得无比灿烂的胖老头儿，她却没有半分好感，只是恐惧的，不敢走近他。但在回头看过一眼夷族男子恶毒的表情后，她咬着嘴唇，闭上双眼，认命似的随老头儿离去。
剩下的两女孩也终于从之前的害怕变成迷茫，表情近乎呆滞。
而围观的买家们仍然兴奋。
“走吧，热闹也看够了！”
流云转身走出广场，苍舒并未马上跟进，只是望着流云的背影。若有所思一番，然后才随之离开。
走出了嘈杂的蛮夷巷，二人不再有交流，只是埋头朝着宫城走去。
苍舒时不时斜眼观察一下流云，他仍然神色凝重，仿佛又变成了苍舒刚认识的时候，严肃，高冷。
苍舒收回视线，嘴角轻扬。似乎是在表达一番成就感，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自信。
而流云，脑中始终回忆着那三个女孩子的表情，那种害怕和无助，好像自己也有过。在人前明码标价的贩卖自己，他确也这么干过。
只是她们是被迫。
而他，是被迫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