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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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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问陈霖,新室友是一个怎样的人?不,是一个怎样的幽灵?

    他只有一个词回答:奇怪。

    在这个地下世界,陈霖已经遇到许多怪事,神秘的管理层,像老刘一样习惯了地下世界的幽灵,各种不言而喻的潜规则。但是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唐恪辛这样奇怪的幽灵。

    首先,从同居第一日开始说起。

    每一间屋子其实只有一间房,里面配置了床、桌子之类的简单配置。如果有新人搬进来,也无非就是多添一张床罢了。一开始的时候,陈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现在站在门口,看着唐恪辛搬进搬出已经有好一会了――他的行礼还没有搬完。

    顺便提一下,唐恪辛搬进来的都是哪些东西。

    一套齐全的铝合金锅碗瓢盆,看样子保养得还不错。

    油盐酱醋各种配料齐全的一套。

    以及各种陈霖叫不上名字的厨房用品。

    如果只有以上这些还好,陈霖还能认为对方只不过是个厨艺爱好者,毕竟这里食堂分发的流体食物实在是太难下咽,有幽灵想要自己亲自下厨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在他亲眼看到唐恪辛面不改色地搬进一盆不知名植物、一缸金鱼,外带一只趴在他肩头的乌龟进来后。陈霖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

    “这、这些都是你养的宠物?”

    还在搬家的唐恪辛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

    “不是宠物,是储备粮。”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肩头的乌龟放下来,放进一个干干净净地刚铺好细沙的玻璃缸里去。

    储备粮?

    见过谁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储备粮的吗?

    陈霖眉角挑了一挑,又指着屋外的一堆东西问:“那些呢?”

    “家居用品。”小唐同志放下乌龟,将东西全部搬进来,摊到陈霖面前。

    “毯子,换洗的被套,晾衣杆……洗洁精。”

    将所有东西全部展示给陈霖看了一眼后,唐恪辛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问题大着呢!活这么大,陈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像眼前这个一样,家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地自己准备好,还颇有闲心地养着宠物。若是其他人,陈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很龟毛。但是,事情发生在他面前这个面瘫室友身上,他就突然……哑口无言了。

    或许活在这地下世界的人,都有那么些怪癖?陈霖心里提醒着自己要淡定,一边回到自己那边床上,坐下。

    “嘭咚!”

    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陈霖抬头看去,见是唐恪辛又搬了一个箱子进来。听那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东西还蛮重。又是什么锅子铲子吗?

    正想着,对面的唐恪辛已经打开箱子,抽出一把刀。

    不是菜刀,而是在黑暗中反射出锐芒的一把长刀。很长,大概比成年男子的一臂都要长些,又很细,大概只有两个拇指那么细。

    这样细,有这样锋利纤长的一把刀,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陈霖不由想象,若是让这把刀戳穿身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撕裂感?会不会前半截都已经穿透肉体了,后半截还露在外面。

    被这把刀刺穿,一定会很痛吧。

    不知道陈霖此时心里的想法,唐恪辛只是抽出这把长刀,用拇指在刀背声轻轻划过,就像是在爱抚情人的背脊。然后,他抽出一块粗布,将刀身细心地裹起来。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动作温柔,就好像摆弄之前的那些菜刀铲子一样。似乎他手里的不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而是一个值得倾心爱护的恋人。

    黑衣酷男,轻抚长刀,这本该是一个充满杀气的动作。前提是,唐恪辛不坐在一大堆洗洁精和抹布中这么干的话。

    陈霖心里本来升起的一两点警惕,在看到唐恪辛身旁那充满居家意味的背景后,就全部化为了无奈。

    再之后,无论是看到唐恪辛抽出更多的武器细细擦拭,或者是看到他一边任由乌龟在头上爬来爬去,一边保养长刀,陈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当然,唐恪辛身上的秘密,并没有因为他们俩同居而减少分毫。

    一周之内,陈霖只和他说了三句话。

    第一次是在早上起来,看到唐恪辛背着长刀出门,说了一声早安。

    又一次是在某天晚上,半夜醒来,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金鱼缸前喂食。唐恪辛似乎是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味。然而他就那样静静地对这鱼缸,不知是在看里面抢食的金鱼,还是在看他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陈霖对着那道人影,半梦半醒间问了句:“还不睡啊?”

    唐恪辛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睡不着。

    一身血腥味,喂鱼,刚刚回来,鱼缸,沉默的侧影,睡不着。

    这些画面和记忆,在陈霖迷糊的意识中翻滚着,等他这样沉沉睡了一夜再次起来的时候,闻到屋内一股特殊的香味。

    从床上支起身子,抬头望去。

    他看到唐恪辛正穿着围兜,忙活着做饭。桌前是一堆配料和菜,身下是被香味吸引慢慢爬过来的乌龟。

    唐恪辛穿着围兜,面色严谨地站在这些事物中间,实在难以把他和昨晚那个带着血腥味半夜归来沉默身影联系在一起。

    这时候,陈霖对他说了一周以来的第三句话――吃饭呢?

    早啊。

    还不睡啊?

    吃饭呢?

    平平常常的三句话,但是在两人之间的交流中却透着一股异常的味道。

    剩下的一周时间,陈霖基本就没怎么见到唐恪辛。他们俩的作息时间完全不一致,若是把陈霖比作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话,那么唐恪辛就是从事秘密行业的恐怖分子。

    ――还是一个喜欢料理家务的恐怖分子。

    一如既往地,起床后看见对面铺的齐整的一张空床。在随意感叹了一下自己乱成一团的床铺后,陈霖出去接工作了。

    前往接工作的大厅的路上,陈霖遇到了几个和他同样方向的幽灵。这一周每次接工作的时候,陈霖总会和他们遇到,也算是面熟了。但是双方,却从来没有打过一声招呼。

    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陈霖也不会主动找没趣。

    幽暗的过道中,几个人影缓缓而行,倒真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幽魂。那些幽灵面无表情,脸上只有麻木,眼睛像是黑色的玻璃珠子,没有一丝光彩。

    这些幽灵,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陈霖走在他们身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队长!”

    还没走进任务大厅,就听见一个欢快的声音。陈霖抬头看去,见是许佳那小姑娘正欢脱地朝他挥手,嘴角不由带出一丝笑意。在这个气氛压抑,好似黄泉一样的世界,只有再遇见像许佳这样活泼的同伴时,心底才会生出一股暖意。

    提醒着他,他还呼吸着,而不是一具腐尸。

    “呦,还是你们俩啊。”

    老刘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走到陈霖他们身前。

    “一周过去了,适应得还不错?”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陈霖,眼中似乎是遗憾的神色。“你没什么变化嘛。”

    “那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陈霖随手一指,指着那几个浑浑噩噩的幽灵。“像他们那样,等于是个活尸?”

    “呵呵呵,我可没有那么说。”老刘狡猾地一笑,“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小子。在这里――”他用大拇指朝下指了指地,“活得太像个活人的话,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们。”

    没有再多说什么,老刘很快又走开。陈霖回想着他刚才最后那句话,面色有些沉下来。

    “队、队长,他那是什么意思?”许佳有些害怕道。

    “别去多想,也许是他故意唬弄我们。”陈霖总觉得这个引魂人老刘,对他们这批新来的带着敌意。一股藏得很深,却更危险的敌意。他想了想又对许佳道:“这几天还是小心些,不要和其他幽灵有太多接触。”

    许佳傻傻地点了点头,又接了一个食堂的工作后便离开了。食堂的工作报酬不高,但是安稳,算是比较适合她。而陈霖,他原本想要在今天尝试一下别的工作,但是老刘刚才的那番话惊起了他心中的警惕。

    还是先安安稳稳一阵子再说吧。

    这么想着,他接下了一个清洁员的工作。不过这次工作却特地标注着一个“公”字,表示任务可以由多个幽灵同时接下,共同完成。

    难道是有什么大型伤亡事件?

    陈霖一边想着,向任务提示点走去。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目标地,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一股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浓郁得几乎就快将他湮没。这是鲜血的味道,陈霖几乎都能感觉到它还带着热气的蒸腾感。像是刚刚才从人体中流出,温热的黏稠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陈霖看到很多和他一样接下清洁员任务的幽灵向目标地走去。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幽灵赶过去了。

    抵达目标地,门大开着。

    里面传出来的血腥气,几乎要扼住陈霖的呼吸。他不得已紧紧闭上嘴,好像一张口,就要呼进满嘴的血味。

    踏前一步,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陈霖低头看去,是一滩未干的血迹,偏暗的红色,仔细看,暗红下面又是近黑的颜色。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滩层层叠叠,一层干了以后又涌上一层新血的血迹。得流出多少鲜血,才能晕染成这般的颜色?

    这里面的屋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屏住呼吸,陈霖迈门而入。在进门的那一刹那,一道亮光晃过他的眼。

    那是长刀挥舞时的反光,一闪而过,却带着透心的凉意。

    呲――!

    喷溅的声音,鲜血从裂口争相涌出,像是一道红色的喷泉!那被割开的喉管,还有里面可见的血肉和白骨,就这样浸泡在血中。

    陈霖咽了一下唾沫,转移开视线,去看别处。比如,那把凶器。

    割开喉管的,是一把细长的长刀。它很长,比成年男性的臂展还要长,它又很细,只有两个拇指那么宽。陈霖知道,这把刀的主人平日里都很细心地在保养它。

    所以它才能这么锋锐,轻轻一下,就隔开了人的喉管。

    轻甩了一下刀锋,挥去上面的血迹。

    那个静静站在一汪血池中的身影,正伸手擦去刀面上残留的血珠,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陈霖。

    “早。”

    唐恪辛对自己的同居室友这么招呼道。

    在他脚边,是一具具倒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