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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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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眉头紧蹙道:“昭儿,哥哥听说自吴国归降之后,父母便被发配岭南了。”

    我一听,果然兄长受了他人的蒙蔽,于是情急道:“父母若真发配岭南,怎会留我一人在长安?我又怎能如此这般站在哥哥面前?哥哥难道还不明白,这分明是凉王利用西北与长安不能即时通信,故而欺骗兄长反叛。昭儿与父母如今平安,还望哥哥速速与我回去。”

    兄长忽然拔剑,剑锋一扫,直架在身后那男子的脖子上:“钟常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名唤钟常悦的男子虽为剑锋所逼,却是含笑,丝毫无畏惧之色:“既然将军的小妹都来了,在下也无话可说。在下为凉王的幕僚,将军要杀要刮请自便。只是,这几日在下随将军行军,观将军之用兵、行策,断定将军绝非池中之物。将死之人,也有几句话想和将军说一说。”

    兄长放下剑,沉着脸道:“你说吧。”

    钟常悦儒雅地施了一礼:“将军以为今日之大魏较战国之大魏如何?”

    兄长轻蔑一嗤道:“昔年三家分晋,魏国虽处四战之地,然魏文侯用翟璜为相,改革弊政;以乐羊为将,攻掠中山国;李悝变法,教授法经,依法治国。往后又有吴起等名将。其兵强矛利,岂是今日懦懦魏国可比?光看那安定城的城防和士兵的士气,便已知不可同年而语。”

    钟常悦却摇摇头,神色异常肃穆:“非也。将军,今日之大魏已经不是那个枕黄河,背漳水,瞻王屋,望梁山的诸侯国魏国了。大魏土地之辽阔,比昔日秦、燕、赵、魏的土地加起来都要大,况且将军的江东吴国——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也落入了大魏的虎口。

    战国时期英雄辈出,皆虑难以立权。如今眼看大魏即将雄视六合,统一天下,但碍于常年征战,北有匈奴、蠕蠕骚扰,南有强楚、百越侵边,这两年不得不休养生息。如若将军今日不战,等到大魏缓过这口气,其兵力之强,物资之多,只怕将军永无复国之日。所以,即便是将军亲族皆在,但为长远计,将军不若借凉王之兵,复吴国之势。”

    我听钟常悦一口气叙叙说来,有条不紊,倒不免欣赏他几分。我知道,兄长素来孝顺,最看不得亲人受苦,更容不得别人利用自己至亲。但是,当我看向兄长时,他却是一副犹犹豫豫的神色。

    我自己何尝没有复国之心,纵然嘴上不说,正如苏瀛所看透的那般,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表面平和,但那欲望不过是一只在洞穴中舔着皮毛的老虎罢了,看似温顺而无害,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寒森森的利爪。

    只有死了的老虎才会真正无害,而能将老虎变成死老虎的是当今大魏的皇帝。

    我的脸上浮了一丝笑意,一字一句对钟常悦道:“指称天时,审度人事,计算强弱,角争权势,阁下好辩才。只是在阁下口中,兄长的天下大业,到头来还不是烟消云散的事。凉王只借了兄长五千兵马而已啊。况且大魏皇帝已经赦免兄长,朝中又有几位老臣愿意作保,让兄长效力大魏麾下。兄长年富力强,届时还怕统领不了十万大军么?”

    钟常悦不曾料到我有这一番话,他微微诧异,然而不稍片刻即回驳道:“陆将军在大魏能否领兵么?只怕未可知吧。大魏能统领数万大军之人不在少数。且不说大魏皇帝的姐夫舞阳侯是当今第一儒将,大都督苏瀛年方十七,其用兵谋略可堪比昔日周公瑾。老将赵安国戍守北关,常年与匈奴相抗,大小战役也都经历过了。就连魏帝身边的那只老狐狸——太尉吴淼,如今虽没了实权,真要启用,只怕楚国和百越也要头疼一把。”

    我不甚了解大魏的情况,钟常悦这番话让我哑口无言。见兄长依稀有动摇的神色,我下了马,跪于兄长马下,抽出越女剑,抵在脖颈上道:“昭儿无话可说,哥哥自己做主吧。只是若哥哥坚持和凉王一起反叛,昭儿也没脸活着去见父母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兄长的神色。因为我害怕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翻云覆雨的变化,会深深刺伤我的眼睛。

    周围似乎沉默良久。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掌覆在了我冰冷的脸颊上。我睁开眼睛,兄长的神情在这一刻似乎与两年前出征之时无差:“小妹,哥哥错了,哥哥和你回去。”

    终究他还是爱惜我多一点。

    钟常悦见事情如此,也只得放人,临了,他忽然道:“陆归,她早晚会成为你登上帝位的掣肘。”

    那句话恰似一声隼鸣划过天际,紧接着在马蹄声沉没了。

    我与兄长共乘一骑,往元澈的军队那边赶去。这一天,我将儿时的记忆悉数抛洒于长安的郊野,因为我第一次用了计算强弱和以死相逼的方法留住了兄长的亲情。但是,用这样的方法留住的,真的是亲情吗?

    “昭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兄长忽然一问。

    我道:“一开始,魏帝派太子元澈率领细柳营夜袭,旨意中并不问你死活。我怕你出事,所以答应殿下让你效力军前,来换你平安。其实来这里之前,魏帝已经更改旨意,答应赦免你。”

    兄长轻笑道:“魏帝是把他的国运堵在了这三营精骑之上了,只是元澈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我怎会中他夜袭之计。”

    两年前,魏军伐吴的时候兄长死守石头城,元澈的大军在兄长那里没讨到一丝半点便宜。如今若效力元澈麾下,他自然是不服气的。于是,我只宽慰他道:“为长久计,兄长也应该咽下这口气。还记得以前咱们以前随父亲出征闽越国的时候么?

    咱们的楼船中了闽越国弩兵的埋伏,损失惨重,从鄱阳港一路往西逃,但是河口却被闽越国临时铸的铁索坝给拦住了。楼船水位深,根本通不过。父亲连夜让工匠把所有的楼船都改成了走舸,将攻城器械付之一炬,这才保住了吴国主力,日后才有一战之机。船必须到达河口,人总要活下去。”

    在吴国老人们的眼里,广明宫内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的底线是高傲的自尊,我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错了,他们现在只会有一个东西作为自己的底线,那就是活着。

    见到我与兄长归来,元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苏瀛送我回国公府,莫让旁人注意,而兄长则需跟随他进宫面见君王。

    至于那次夜袭,元澈说,既然我见到了兄长,原与兄长随行的人必然会有防备,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兄长已然归降,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