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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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军后方一片忙碌,居住在附近的公民不断赶来帮忙,各式马车来回穿梭向战场输送军械,又把伤员运回后方,民兵一队接一队跑步增援前方,辅兵也到处找活干,但大多数人无事可做,很老实地坐在路边待命。

    联邦参议员孙奇逢骑着一头驴小跑赶来,操着一口直隶话向辅兵大喊:“孩子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打东虏呀,这一仗胜了直隶就光复在即,你们不愿意挺着腰杆回老家?”

    “可我们不是公民,人家不让我们进入战场。”有人很委屈地抱怨。

    孙奇逢摇头回答:“前方打得紧正缺人手,直隶人不能看着别人流血,我是联邦参议员,现在就宣布你们是直隶义勇军,有权进入战场参战。”

    “听孙先生的,不怕死的兄弟,咱们打东虏去。”有人带头跑向装军械的车辆,这回没人管了,刀矛、弓箭随便拿,辅兵迅速武装起来,飞快地奔向战场。

    鳌拜一直举着千里眼观察战况,轻轻说了一句“我哥上去了,我是飞虎营副营官,不能临阵退缩”,拉起小兄弟怀素走了,遏必隆犹豫片刻追上去。

    索尼还在发傻,脑袋上突然被拍了一巴掌,扭头一看,希福正怒目圆睁看着他。

    “亏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事到临头却不知所措,”希福怒骂一句侄子,转过身对垂头丧气坐了一地的满洲兵说道,“多尔衮这伙奸党不除满洲必有亡族之祸,革库里、哈达里、常顺他们也是满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不顾生死浴血奋战,你们这帮糊涂蛋躲在后面袖手旁观,以后还有脸回辽东老家吗?太祖、太宗圣明,没看错晋亲王,他才是我们满洲的希望,孩子们,跟着晋亲王干吧。”

    正黄旗的希福资格老、学问大,他老人家说的话自然没错,满洲兵站起来,互相观望等着有人带头,希福不耐烦了,又是一脚踹在索尼屁股上:“还不快去,难道要我这个老头子也持弓上阵吗?”

    “老少爷们,跟我走!”索尼捂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望着同族子弟跨上战马奔向战场,希福忍不住仰天高呼:“老天有眼,多尔衮终于要完蛋了!”

    草原上激战正酣,步二镇攻强于守,孙守法没忘了看家本事,三个步协合兵一处密集结阵,铳炮、弓箭打得密如雨点,同时还相互策应轮番发动反击,清军面对这个浑身带刺的庞然大物一时半会也无计可施。

    多铎急匆匆赶来,见到韩岱、佟图赖就抡鞭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懈怠怯战,三万精锐打了许久却无战果,我大清还有时间耽搁吗?”

    “爷,奴才们尽力了,大同军的铳炮太厉害,咱们手里的大同造不多,自己打造的火绳铳打不过人家呀,”多铎脸色苍白的吓人,韩岱后退几步,指着佟图赖叫道,“乌真超哈军不卖力,人家打三炮他们还不了一炮,奴才们光挨打还不了手,白死不少人。”

    “不怪我们,都是军仗局那帮汉官使坏,给我们的火炮总出毛病,有好几尊还炸膛了,爷,您回去可要找他们算账。”佟图赖连忙辩解道。

    工部那帮家伙一贯弄虚作假骗钱骗官,打造的铳炮不出事才怪呢——多铎又感觉有点头晕,摆摆手不理这两个人,转身指着正白旗巴雅喇章京阿济格尼堪、镶白旗巴雅喇章京果科下令:“你们两个带两白旗上,务必给爷砸开大同军的战阵。”

    两白旗原是老汗努尔哈赤的两黄旗,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哥仨心疼这份家业,情愿自掏腰包从大同或明买或走私精良武器,两白旗装备的遂发铳不下五千杆,千斤行营炮有二十多尊,连铠甲、弓箭、刀矛也是大同造,战力远超其他各旗。

    两白旗确实剽悍,竟敢玩火器对射,而且还有板有眼,一时间把步二镇打得险象环生,韩岱总算等到机会了,命令努山、金砺两员悍将率选锋军出击。

    清军扑的太猛,大同军几乎没有时间重新装填铳炮,开平卫防军冲上去掩护,把密集的箭雨泼向敌群,清军毫不示弱立刻还击,开平卫指挥使朱日嘎被抬铳击中当场阵亡。

    “不许后退,兄弟,杀光这帮多尔衮的奴才!”多伦诺尔守御千户所千户常顺接替朱日嘎指挥,举弓不停劲射,一枝利箭迎面射来,这家伙捂着左眼倒在地上。

    “打呀,杀光多尔衮的奴才!”索尼带着一群满洲兵赶来,张弓搭箭与清军疯狂对射,双方近在咫尺无处躲避,各自倒下一大片。

    急促的号声响起,这是肉搏反击的信号,大同军完成了最后一轮步铳齐射,操起刀矛与清军厮杀在一起。

    金砺是明国武进士出身,降金以后屡立战功,在汉八旗中以勇武著称,年过半百依然杀气十足,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正杀得起劲一支冷箭突然从耳边划过,抬头瞧见索尼一脸坏笑正举着弓箭。又是一箭射来,金砺吓了一跳,慌忙举刀隔开利箭,怒喝一声“索尼,好无耻,我杀了你这个叛逆”挥刀杀过去。

    索尼两箭不中扭头就跑,嘴里不停大喊“他是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清军大头目,兄弟们杀了他”,金砺更火了,猛追几步一脚踹翻索尼,举起大刀就砍,却被一柄朴刀隔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出现在面前,两人互相打量一眼,二话不说打在一起。

    这个清军大头目刀法精湛,连杀我十几个兄弟,不能放他活着回去——高保柱一刀接一刀猛砍,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这家伙胸甲上有三颗虎头,应该是个副将,杀了他仗就好打了——金砺连接几刀后开始反击,刀刀指向对手要害。

    强手相斗不敢分神,索尼有机会了,举弓再射正中金砺的面门,高保柱趁机以刀作矛直刺,金砺肚子捂着肚子惨叫一声,挺身向前抱住高保柱,从脸上拔出利箭狠狠插进对方的咽喉。

    高保柱、金砺抱在一起同时倒地,双方将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报仇,这时候已经没有战阵了,数千人混在一起以命相搏,李茂一伙人失去营兵保护,十几台机关铳转眼间就被人流冲毁。

    “开火,开火,朝东虏大旗狠狠打!”李茂一脚踹开还在犹豫的铳手亲自点火,残存的机关铳几乎同时开火,前方密集的人群不分敌我倒下一大片,清军大旗也被打飞,李茂哈哈大笑,转身大叫“撤,快撤,装填好弹盘再打”,辅兵们拖起机关铳扭头就跑。

    孙四旺匆匆赶到左协,观察战况后下达命令“吹号,收缩阵形”,将士们见到副镇统,迅速会合到他的战旗下继续战斗。左协伤亡过半依然坚如磐石,清军啃不动这块硬骨头,韩岱越打越心急,命令阿济格尼堪、果科率领两白旗精锐会合努山的选锋军转攻大同军侧翼的右协。

    步二镇右协在黑水大战后补充了大量预备兵,战力尚未恢复,与两白旗精锐交手不久便有些不支,密集战阵出现松动,八旗选锋军趁机冲上去撕开一个缺口,但很倒霉遇上李茂卷土重来,选锋军披挂的重甲挡不住近距离射来的五两铳子,挨了三轮打击后死伤遍地。

    “冲上去,杀光大同贼!”正黄旗噶布什贤章京努山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扑向对面的大同军官——李茂这回跑不掉了,硬着头皮捡起一杆长矛迎战,被努山一脚踹翻在地,沾着血的战刀砍向他的头颅。

    一根铁鞭突然伸过来,努山战刀几乎被磕脱手,抬头看到一名大同军官正朝他冷笑——这个人胸甲上有两颗金鹰,都督同知上品呀,大同军镇统以上军官才会获得这种军阶,努山突然兴奋起来,大叫一声“他就是孙守法,杀了这个贼”举刀扑上去。

    孙守法与努山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一方铁鞭势大力沉,一方战刀疾如闪电,一时打得难分难解。努山连接十几鞭,正想发力劈杀对方,腿上的铳伤突然一阵剧痛,稍有松劲战刀被砸脱手,他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对方,同时从靴子里拔出短刀,但对方动作更快,一拳将他打翻,不等他爬起来铁鞭就砸下——努山脑浆迸裂倒在地上,八旗选锋军心惊胆战,被杀得步步后退,但两白旗又一涌齐上,右协的步阵被冲得岌岌可危。

    “吹号,散开战阵各自为战,把清兵放进来打,”孙守法打翻几个八旗兵,喘着粗气大声下令,接着又向四周扫了一眼,他的步二镇已伤亡过半,再打下去恐怕要报销,随即挥手大喊,“发号箭,请求增援。”

    散开大阵诱敌深入,各自结阵死战到底,这是丰州起家时的打法,大同军各部都练过这一手,步二镇迅速以营哨结阵,后方赶来增援的民兵也加入其中。大同军战阵四分五裂,八旗兵欢呼着趁势而入,但分割包围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迫分散,双方犬牙交错混战在一起,铳炮、弓箭效果大减,只能靠肉搏取胜,很多年前库库河屯大战的血流成河、伏尸遍地一幕再次出现。

    大同军太顽强,除非把他们都杀光,否则大战会一直打下去,但八旗绝对无力承受巨大的伤亡,这一仗凶多吉少,也许该考虑将来了——多铎看着眼前的战况直冒冷汗,暗自祈求上天保佑他的骑兵。

    两军骑兵正打得热闹,哈宁阿、阿尔津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深知大同铁骑的厉害,特意列出密集骑阵与之对抗,宁可承受炮火轰击也绝不分散用兵。两万多八旗铁骑缩成一团太难打,大同铁骑兵力优势不大,也同样不敢轻易分兵,几次发动强攻都无功而返。

    大同铁骑今天有些懈怠,这其中既有连续几个月奔波征战太过疲劳的原因,还因为军中的满洲兵不想打——这些人是军中骨干,可以不顾生死为大同征战,但亲手灭掉母国还是下不了狠心,鳌拜一伙人就表现的很明显,返回军中后没像以前那样奋勇向前,而是很老实地呆在飞虎旗下,甚至李榆也思绪不定,大清国是对他有恩的太祖、太宗两代帝王辛苦创建的基业,喊几句打倒多尔衮、解放满洲的口号容易,真到了大清国即将灭在他手中的时候还是有些愧疚。

    屡次攻击失利,前沿督战的革库里有些气急败坏,找到李榆发泄不满:“这样打下去不行,清军不惜伤亡死战不退,要想办法迫使他们分兵。”

    “攻击力度还不够,集中骑二镇、骑四镇全部兵力、火力再攻一次,”李榆努力稳定住思路,眺望前方思索了一会儿,清军的韧劲超出以往,大同铁骑却提不起精神,骑二镇是重甲骑兵,担负冲垮敌阵的重任,但镇统哈达里今天很反常,指挥进攻犹豫不决,李榆扭头又指了一下闲得无聊的孟克,“你去指挥骑二镇,想办法撕开清军骑阵。”

    “早该让我上了。”孟克得意地叫了一声扭头就跑。

    “我们也要上阵杀敌。”阿达海、僧格喊起来。

    “你们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李榆摇摇头回答,与骑七镇镇统阿术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向飞虎营挥挥手跨上战马驰向前沿,李暄一把拽上鳌拜跟在后面。

    骑二镇在四十余尊臼炮掩护下再一次发起攻击,清军铳炮不多,主要依赖弓箭远程阻击,但箭雨对重甲骑兵杀伤不大,骑二镇渐渐驰近清军骑阵,一阵哨响后数千枝马铳几乎同时开火,对面的清军倒下一片。

    “加速、加速,冲垮敌阵!”右协是骑二镇的先锋,协统郭秀一声令下,将士们收起马铳,平端骑矛加速冲向清军。

    “大清存亡在此一战,孩子们,加速冲上去,不死不休!”老将哈宁阿举刀大喊,噶布什贤章京瑚里布、席特库立刻率军冲了出去。

    八旗铁骑同样是重甲骑兵,但坐骑是矮小的蒙古马,与大同铁骑的天山马对撞明显吃亏,人仰马翻倒下一片,但八旗兵韧劲就是足,前赴后继向前猛扑,大同铁骑被迫减速,马上就被清军围住刀劈斧砍,郭秀寸步难进只好求援——孟克毫不犹豫又把图必达的前协、李察哥的左协投入战斗,同时发号箭要朝鲁的骑四镇迅速增援。

    骑四镇装备轻甲,更擅长轻骑兵战术,但这节骨眼由不得挑三拣四,副镇统丘显带领长于马上格斗的博尔术前协在前,镇统朝鲁带领擅长骑射的失烈礼左协、达尔汉右协在后,三个协以箭雨为掩护列楔形阵向前突击。

    骑二镇突击无力,镇统哈达里有些急了,亲自跑到前协督战,他是乌拉人,对大清国谈不上感情,大清国是死是活关他屁事,但骑二镇的满洲兵多,尤其是这个前协一大半是满洲兵,这帮家伙兔死狐悲也影响了他指挥。

    “其他两协都在推进,你的前协为什么打不动?”哈达里冷冷质问前协协统图必达。

    “我想打,可兄弟们下不了狠手啊!”图必达很委屈。

    “不想干就滚,我亲自带前协,”哈达里心里有火,指着渐渐靠近的飞虎旗喊道“总统上来了,你不怕丢人我怕!”

    图必达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头,回到队伍中说了一会儿话,满洲兵看到了飞虎旗总算有点振作,呼啦啦一片跟着图必达向前冲。

    李榆也在头疼,飞虎营的满洲兵同样多,队伍向前移动不久,鳌拜、察里布就带人把他紧紧围住,想射一箭也不可能,达素、遏必隆更绝,带人把阿达海、僧格的两个武选学堂骑兵哨也围住了,孩子打不了仗气得嗷嗷叫——李暄带着蒙古兵、汉兵想往前冲,满洲兵却磨磨蹭蹭,似乎保护好李榆就算了事,这还打屁仗啊,飞虎营吵吵闹闹还没接近清军骑阵就停下来,不过哈宁阿却被吓了一跳,飞虎营是李榆的卫队,其所到之处必然是大同铁骑的攻击点,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正面。

    这时,骑七镇悄悄绕过清军骑阵,突然加速向西——大同铁骑要增援步二镇,当然不能放过,侧翼的阿尔津发出警报,随即率领铁骑冲出去阻击,清军骑阵结合部出现了一个裂缝。

    机不可失,就看谁的动作快,李榆抡起鞭子赶开鳌拜、察里布,大喝一声“飞虎营转向,切断清军”冲出去,鳌拜、察里布挨了鞭子也清醒许多,马上跟在后面。飞虎营是精锐中的精锐,马好骑术更好,轻松击溃一股清军切断阿尔津的后路,而骑七镇立刻转向杀回,一万五千大同铁骑包围阿尔津的五千八旗铁骑,战场形势瞬间变化,就在这时,天空中连续出现步二镇的求救号箭。

    孙守法顶不住了,大同军战史上从未损失过一个镇,何况是王牌精锐——李榆头上冒出冷汗,很快下定决心,宁可放过绿营军也要保步二镇,大声下令道:“发号箭,命令白显志全力救援步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