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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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民党的风光很快过去,老实说如果没有事先彩排,以及全武行讨价还价,这群粗人也很难搞出像样的议案,下面就轮到自由党表演了,构思精妙的议案随之而出,赢得议事官和陪议官们的不住喝彩,平民党只能闭上嘴鼓掌。

    自由党提出白银议案,他们认为发行大银币吃亏了,明国的白银日渐短缺,杂银越来越多,库银也守不住含银九成的成色,丰州九三成色九钱四分重的当一两银币在关内溢水到一两三、四钱杂银,好处都让奸商赚走了,所以丰州当一两和当五钱的两种银币应停止发行,以后统一压铸九五成色七钱二分的银币,丰州银币成色高、分量足而且做工精美,一枚银币可当一两杂银用,足以把明国的烂银赶出市场。另外还要把各银钞行的现银收入丰州银库,统一支付给等价的银钞,如此一来银钞局的库银多了,银钞的信用更加牢固,也许十年之后,全天下都在用我们的银钞,那时可就发大财了。控制着丰州、东胜和归化三大银钞行的沈守廉、孙庭耀、李建极当即表示支持,其他银钞行老板也马上跟进,这个议案随即鼓掌通过——大统领府官员们有点泛酸,银钞局的否决权保住了,但股份被稀释到一成多一点,被晋商、秦商远远甩在后面,银钞局落到商人手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把银子从左手换到右手,随手就把大统领府想干却一直不敢干的事办成了。

    自由党又提出债票议案,丰州的商税并不低,货物出厂有什一税,出售有三十取一市税,出入边境还有关钞税,有些高得离谱,比如丝绸、烧酒的入关税和粮食、布匹的出关税,几乎与货物价值相当,再加税等于是涸泽而渔,不如发债票筹集财用,从中还可以抽税,这又是一大笔财源啊——商人们在变相抓权,但丰州还无法拒绝,没钱就是命苦啊!

    李榆听得津津有味,冥思苦想的事轻松解决,群策群力就是比孤家寡人好,他与李富贵、鄂尔泰、李槐低语了几句,站起来宣布今天通过的几个议案一概核准,立即颁布通行。

    自由党又提出长远规划,除了继续保持与金国通商外,还应当疏通喀尔喀、西蒙古的商路,把丰州的货卖出去,他们的钱赚回来,谁敢不自由贸易,就让天下无敌的丰州军教训他们,在稳定住东、西、北三个方向后,再入关向南打出一条沟通湖广、南直隶的商路,如此一来丰州农牧工商并进将成为现实。

    刘之纶再有涵养也听不下去了,拍案怒斥自由党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败类,范永斗马上嬉皮笑脸回应,丰州军南下是去打流寇,难道这也有错?明军是我们的好朋友,用不着打仗,说着还故意搂住SX军商头目孙显祖,刘之纶气得说不出话。

    “诸位,我提议出兵SX土贼、烂兵快害得SX人活不下去了,”王重新看了一眼李建极,站起来对张道浚大声说道,“张大人,请你告诉大家,我们的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是人,是畜生,上天也要惩罚他们。”陪议席中的张道浚站起来,红着眼圈诉说家乡百姓的苦难——SX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朝廷不仅不放粮救济,反而催收税赋、加派,以致遍地流民饿殍千里,流寇、土贼趁势而起,聚集暴民荼毒乡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朝廷官军剿贼不力,反而趁火打劫,其恶行与贼无异,作恶多端者尤以左良玉、邓玘两部为甚,不仅杀人抢劫,甚至公然抢良家为营妓,SX百姓每日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议事厅沸腾了,议事官、陪议官们义愤填膺地站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高呼“出兵SX刘之纶却捂着头坐下,痛苦地流下眼泪。

    “谢谢诸位!SX有的是好男儿,我们自己救自己,”王重新转身面对李榆,郑重地说道,“大统领,出兵SX吧,只要出动三千精锐就行,到了SX有的是青壮投军,我和乡党们商量好了,用我们的产业作抵押向债票处请求发十万两的债票,全部用作出兵军费。”

    “这笔债SX人一起还,军费不是问题,我们有的是办法,绝不会让自己的军队受苦挨饿,”张道浚摆摆手,咬牙切齿地大声向众人说道,“皇上无力保护自己的臣民,也不能管住自己的走狗欺压臣民,从今以后SX拒绝向朝廷缴税,SX人将用自己的钱保卫自己。”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实话,可这样大明就真的要毁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大明老百姓会更苦,”刘之纶痛苦地站起来,指着众人怒喝,“你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上的臣民,就不能多给一点时间吗?皇上也难啊!”

    “我们不是大明皇帝的臣民,”那木儿摇摇头,走到龙华民、汤若望、高一志的面前问道,“古喀里斯各个城邦自治为国,以贤良问国事,选贤能为执政,国人都是城邦平等的人民,是这样的吗?”

    高一志点头答道:“确有其事,先贤亚里士多德对此曾有论述,他认为每个人都同样希望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但个人能力毕竟有限,所以人们会认同并且组成共同生活的集体,这个集体有义务让成员过上美好生活,而所有的成员也必须忠实履行公务并且不惜流血保卫集体,这个集体就是自治城邦,也可以说是一个国家,这位先贤还认为最优良的制度应该是英明的君主处理国政,而贤明的智者组成议会制订律法。”

    “如果这个国家不能让人民过上美好生活,并且残害人民,那么人民是否有权不认同这个国家,并拒绝向她效忠?或者说是否有人可以凭借血缘或暴力天然地享有对他人的权利?”那木儿继续问。

    “在我看来,任何人都无权强制他人效忠,所有的人都是耶和华的子民,对天主的忠诚才是唯一的,国家、君主如果想取得他人的效忠,只能通过契约来实现,也就是必须做出并履行值得他人效忠的承诺。”龙华民想了想答道。

    那木儿点点头,又走到大法司断事刘天任面前问道:“刘断事,您断案无数,对契约再熟悉不过,如果立约人一方违反约定,甚至撕毁契约,那么他是否有权强迫另一方继续履行契约?”

    “只有恶棍才干得出这种事。”刘天任淡淡回答。

    那木儿向云荣点点头,云荣起身说道:“丰州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无论用明国藩属、独立国家或者大部落都难以定义,唯有用泰西的自治城邦才好解释,明国所掌控的乃是天下,与我们的关系就如同喀里斯与各个城邦一样,所以我们也是一个国家,一个基于全体国民认同而建立的自治国家,我们尊奉大明为宗主,但绝不表示我们是明国的一部分,丰州人也绝不是明国皇帝的臣民。”

    “那么丰州人又是什么?”云荣回头看了一眼李榆,李榆朝他随便摆摆手,云荣加重语气继续说道,“丰州没有帝王,也没有奴役,所有的人都平等地为丰州效力,先贤们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所以丰州人不是臣民、也不应该是百姓,而应该是——公民。”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在回味云荣的话,思考其中的道理,这时已经是夜里了,李榆起身表示同意出兵SX随即宣布散会——可怜的议长老达布几乎没听懂多少事,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广场上的人还没有散去,忠诚的老丰州人像以往开公议大会一样,举着火把还在等待他们的领袖,看见李榆走出来,马上有人激动地大喊“丰州万岁”、“大统领万岁”。

    这就是我们的公民,忠诚、勤劳、勇敢,是他们创建了“自由、平等、仁爱”的丰州,为他们骄傲吧——李榆脱口而出向丰州人喊道“自由万岁”、“公民万岁”,呼喊声响彻夜空。

    “我明白了,老百姓终究还是看官府脸色活命的奴才,只有公民才能挺直腰杆做人,把我们的党改成‘公民党’,《民报》也改成《公民报》,恶棍最怕的就是公民,自由万岁、公民万岁!”王昉突然醒悟过来,兴奋地手舞足蹈。

    正月十五过后,丰州的客人们陆续告辞离开,龙华民、汤若望急着赶回京师处理教务,留下高一志、韩霖修建教堂和筹办西教学堂;周愕被任命为自由党大明支部的总召集人,担负起在关内发展党组织的重大使命,带领他的商人同志们豪情十足地踏上回家的路;白显志受命援剿SX土寇,从营兵里抽调少数军官,再招募三千各府卫的老兵,大多数是SX人,携带大量的战马和武器入关赶往平阳,张道浚被委任为监督军务,张国基、孙显祖被委任为赞画军务,也一同入关,这支军队以后将成为丰州在SX最重要的武力。

    稳定住内部,李榆把眼光投向宣府边外,这块地盘不拿下来始终是个心病,但岳托那伙人在那儿,他还真不好撕破脸皮,最好能有个合适的借口——刘兴祚派人和俄木伦密谈过,许诺****俄木伦的叛逆罪,将其部众编入卫所,发给土地、草场和牲畜,有心把这个倒霉蛋拉过来,但俄木伦嘴硬,坚持保留自己的部落,还要求把归化以北到大青山的草场划给他住牧,双方的条件牛头不对马嘴根本谈不拢。李榆还在头疼的时候,张世安跑来了——他的提塘司在这次改制中被划入大统领府,直接受大统领府差遣。

    “大统领,那个南褚肯定是个奸细,这家伙还想偷苏泰哈屯的东西,这回总算拿到赃物,我把他抓起来了。”张世安见面就把一方大印摆到李榆桌案上,得意地对李榆说道,“这就是他要偷的东西,还是金国汗派他来偷得。”

    金国来的人都要受提塘司甄别和监视,常书、南褚到了归化就被盯上了,常书不是当细作的料谁都看得出来,他成天泡在宣教司读书,还到处嚷嚷再也不向金国报告丰州的事了,免得大金国的人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这种人提塘司反而要保护——张世安为此还提醒过刘之纶,如果常书有个意外,在盛京的范二喜那帮人也得出事,到时候大明对金国就是两眼一抹黑,刘之纶被吓住了,从此打消了把常书绑赴京师的念头。南褚却让人不放心,这家伙总跟在他姐姐屁股后面,其他事也懒得做,还干过几次在家里翻箱倒柜的事,孔果尔回家撞见过一次,气得把舅舅大骂一顿。

    “一块破石头罢了,马上还给苏泰,人也马上放了。”李榆拿起大印瞟了几眼,随手又推给张世安——苏泰向李榆炫耀过这东西,还说是镇国之宝,传说有只羊在山上不吃草,刨了三天三夜才把这个宝贝刨出来,一般人还不给他看呢。

    张世安使劲摇着头:“不还,听说这就是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谁得了它就能得天下,要不金国汗也不会派人来偷。”

    “扯淡,这就是一只疯羊刨出来的破石头,拿出去都是个笑话,”李榆不耐烦地摆摆手,眼珠一转又说道,“把这块破石头和南褚看住,都不准出归化,说不定还有大用场。”

    归化迟迟没动静,杨嗣昌等不及了,派人通知李榆到阳和商议军务,大统领府的官员吓了一跳,调动大批提塘潜入归化,直到认为万无一失,才同意飞虎骑全体出动护送李榆进阳和。阳和城里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SX副总兵虎大威已经提前到达,这三个人中除了杨国柱从辽西调任,以前没打过交道,另外两人都是老熟人,虎大威见到李榆就是一个熊抱。

    “老虎头,你升官了,猛如虎怎么样?”李榆挣脱虎大威问道。

    “就许你升官,别人干瞪眼?猛如虎也升副总兵了,吴牲大人就看我们两个顺眼,总兵王忠也得靠边站。”虎大威有些得意答道。

    “臭小子,为了你的事,总督大人把我们三个都抓来了,商议完军务要他请客吃饭,一定去最好的酒楼,这家伙比我们都有钱。”王朴拽着李榆进了总督府。

    杨嗣昌正在大堂等着,阴沉着脸告诉他们,去年末朝廷逮陈奇瑜下狱,改由洪承畴总督北方五省军务,但贼势依然不减,今年正月,流贼攻破凤阳,烧了大明祖陵,气焰异常嚣张,皇上悲愤、朝野震惊,大明内忧外患已到极致,宣大四镇要争口气打场胜仗,让朝廷扬眉吐气一把。

    “李总兵,你口口声声说要拿下宣府边外,现在已进入春二月,为何还无任何举动。”杨嗣昌盯着李榆问道。

    “末将虽有心夺取宣府边外,但归化至今冰雪未化,春耕还没开始,哪敢轻易出兵,末将以为还是缓一会儿,从归化到闪电河数百里的路程,金军若是以重兵反扑,归化军缺粮缺饷也守不住啊,最好八月秋收以后再动手,那时临近冬天,金军来不及征调粮草、集结兵力,有一个冬天做准备,也许我们能够守住宣府边外。”李榆展开了地图,向杨嗣昌解释说,拿下宣府边外不难,难在金军起大兵来攻,那时归化军无粮草供给只能退守,而宣府边外可做防御支撑的只有独石口堡,所以想保住宣府边外就必须向独石口大量增兵,同时还要储备大量的粮草、军械,李榆指着地图问宣府总兵杨国柱,“杨帅,独石口是宣府镇的防区,你能抽调多少兵力和粮草到独石口。”

    “塞外边墙已形同虚设,铳炮数十年未换,边墙也大片坍塌,守军更是寥寥无几,宣府镇无力守住独石口,”杨国柱回答很干脆,还不禁大发牢骚,“独石口离宣化也有上百里,孤悬塞外难以补给,遇到战时如何救援?还不如交给李帅驻守。”

    “我也没办法,大同军怎么回事李帅最清楚。”王朴迎着李榆的目光笑起来,李榆的脸红了,大同军已被他打烂,剩下的精锐还在包克图干活呢。

    “别打SX镇的主意,我们剿贼还要仰仗你李帅呢。”虎大威也笑着说道。

    杨嗣昌铁青着脸,很久未说话——李榆虽然有推脱的意思,但说的也是实话,归化军战力不弱,却得不到朝廷的粮饷,只能靠种地、放牧、做生意维持,确实难以远途作战,他无奈地挥手示意这四个军头赶紧滚蛋。

    “大人,宣府巡抚来报,边外的俄木伦又派人要求开放张家口马市,是准还是不准?”书吏悄悄进来禀报。

    “互市通商有利双方,战马正是官军急需,准了!”杨嗣昌摆手答道,他绝没想到正是这句话,逼得李榆不得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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