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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私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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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军撤走了,马士英和刘文忠也跑来了,俩家伙一直躲在得胜堡听消息,库库和屯的捷报传来,还将信将疑,特地派人去蛮汉山核实。派去的人第二天发着疯似的回来,一边跑一边狂呼“大捷”,边墙上下顿时一片欢腾,两人再也不犹豫,拔腿就往库库和屯跑——这么大的军功沾点边就不得了,如果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在这儿,一定比他们跑得还快。

    马士英、刘文忠到达黑河大营时,已被大雨浇成落汤鸡,李榆见到他们也没多说话,挥手让吴先陪他们下去,想要什么随他们拿。大帐内的气氛比较沉闷,丰州文武官员沉默不语,一直鼓动追杀金军的金声也垂头丧气。

    “这么大的雨还不知要下多久,不能再打了,把各卫所丁壮散了去保庄稼、牲口吧,吃饭的事更要紧,我怎么没看出今年会发大水呢!”李富贵拍着脑门,对自己夜观天象的本事产生了怀疑——突如其来的大雨造成黄河、黑河、昆都仑河等大小河流泛滥,牲口棚被冲毁、庄稼地出现水涝,丰州的水库、水渠岌岌可危,李槐、云荣已动员百姓全力救灾,并派人去兴和卫召回韩霖。

    “金正希,你亲眼看见了,不是我们不想打,是老天不让我们打,我们不可能不顾肚子为朝廷打仗吧。”鄂尔泰指着金声说道,金声这两天叫嚣得厉害,恨不得一口吞了金军,现在没话可说了。

    “守备兵可以回家,但营兵不能动,尤其是兴和卫还必须加强,我们不能不防建夷一手。”杜文焕提醒道。

    李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想了想说道:“金军烧了库库和屯,再犯丰州的可能性不大,这样吧,让特日格带库拜的骑兵后营、张传捷的步军前营、杜宏方的步军后营赶往兴和卫,察哈尔铁骑也一并回去,另外征调一千预备兵编入兴和卫,各部统一接受刘兴祚副统领指挥,兴和卫的防御力量应该够用了,其余各部营兵仍驻防黑河大营以防突变,各卫所的丁壮立即解散回本部。”

    大家略作商量就同意了,马祥麟、虎大威和曹变蛟随即起身告辞——没仗可打了,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关内驻地,老实说丰州也养不起太多的兵。李榆和丰州文武同时站起来向他们行礼,石砫兵在这场大战中阵亡八百人,还有马虎头等一百多个伤号要留在丰州养伤,虎大威、曹变蛟所部也伤亡三成,白安英勇战死,这份情必须记住,大家都希望他们多带些战利品走。

    “我们已经挑了三百匹战马,够用了,再多我们也养不起,”张凤仪摆摆手,又对李榆一笑说,“两个弟妹要生了,说好了,生了女孩咱们就结亲家,过几年我带儿子来求亲。”

    “我们捞的首级、战利品够多了,榆子,再给我们点盐吧,兄弟们苦啊,就靠卖私盐挣口饭吃。”虎大威说道。

    李榆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白老哥和阵亡的石砫兵、山陕兵兄弟都埋在丰州吧,让丰州人永远记住他们,以后谁家的日子不好过就到丰州来,我们给土地、牲口,绝不会让他们一家人饿着。”

    趁着雨小的时候,黑河大营的人马各自散去,李榆一直把马祥麟两口子和虎大威、曹变蛟送到杀虎口,与他们拥抱告别,孟克还偷偷塞给曹变蛟一个纸包,让他尝尝丰州产的烟叶,千万别让他叔收走了,烟瘾越来越大的曹变蛟赶紧藏在怀里。

    天聪汗率领大军东撤,路上被大雨浇得狼狈不堪,有人还朝他们射冷箭,金军出动骑兵清剿,那伙下黑手的家伙三转两转就逃得无影无踪,金军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了一个活的。天聪汗心血来潮,命人把俘虏押上来亲自提审,他越看那家伙越像马贼,俘虏却咬死说他是正规军,而且是丰州军里最厉害的商军。俘虏还嚣张地说,他根本不怕死,丰州军里有的是金军俘虏,杀了他也无所谓,他的兄弟会杀十个诸申为他陪葬。天聪汗火冒三丈,命人狠狠抽了俘虏一顿鞭子,然后赶出军中,那家伙边走边哭,还叫嚷要回去找人报复,天聪汗不禁摇头苦笑——额鲁怎么有这么多亡命徒。

    金军冒雨赶往张家口堡途中,阿济格、武纳格一伙残兵败将也跑来会合,那帮蒙古人精神头还不错,好像吃了大败仗的不是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更像是来看风向的。

    阿济格被阿哈扶着,一瘸一拐来请罪,老十二身体真好,昏睡三天后居然又活过来,就是一条腿瘸了。天聪汗本来想用鞭子抽阿济格一顿,看到这副样子,心一软摆手让他回去休息——额鲁是天生将种,阿济格败在他手里也不冤,错就错在不该在枯槖分兵。

    天聪汗现在很头疼,开国五大臣死去后,老汗留下过话,非贝勒、贝子不得领兵,本来这也没什么,金国的主要对手是明国和察哈尔,明国统兵的是文臣,察哈尔统兵的是贵人,闭着眼从贝勒、贝子中间抓一个都能随便打这帮窝囊废,可突然冒出额鲁这个怪物就麻烦了。老一代的代善、莽古尔泰有把握对付额鲁,但这两人敢放出去统军吗?济尔哈朗、阿巴泰打仗也不错,但不敢说准赢额鲁,年青一代就惨不忍睹,豪格、硕托有勇无谋,萨哈廉、多尔衮、杜度又太偏文弱,岳托文武全才可堪大用,但天聪汗一想到他拙劣的骑射就捏把汗,多铎最聪明,却又聪明过了头,让他去打额鲁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说起来阿济格还真是难得的人才,至少还敢和额鲁拼命,虽然最后肯定要败。天聪汗一想到他们这一代人正在老去,而额鲁却才二十五六,就觉得前途一片暗淡,尤其是额鲁到处能拉来亡命徒,而大金国的精锐就可怜巴巴的两万多诸申,出去打仗还得拿阿哈凑数,看来回去要改革军制了,额鲁能把马贼、农夫拉入伙,大金也必须把更多的蒙古人、汉人拉入八旗,否则光是一个兵源问题就无法解决。

    金军会合后兵力超过两万,似乎又有了再战之力,不过那副垂头丧气的败兵像让天聪汗觉得别扭,盘算了一下,英俄尔岱送来的粮草加上抢来的牛羊还够吃一阵子,索性让大家休整几天,同时秘密派人传令将哈尔占的粮台移至乌兰哈达。三日后雨终于停了,宣府突然派出使者请求和议,同时献上粮食、缎布及牛羊犒劳金军,金军乐坏了,一口气赶到张家口堡外。天聪汗为虚张声势,下令多竖战旗、多立营寨——张家口堡边外,金军连营四十里,旌旗遮天蔽日,吓得明军惶惶不可终日。

    宣府巡抚沈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辽东做过官,先后跟过袁崇焕、孙承宗两任督师,可惜辽东的经历没把胆子练大,反而更加畏之如虎,丰州与金军血战之时他缩起头来幸灾乐祸,认为自己躲过了这一劫,不曾想怕什么来什么,金军还是找上门来。沈棨胆怯,宣府总兵董继舒更是心虚,老家伙在军中混了一辈子,除了在西北和抢劫的鄂尔多斯人打过几次小仗,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俩人凑到一起商议,朝廷是不能指望,有朝臣们扯皮的功夫,俩人也该上吊了,而且大明乱成一团也没处找援兵呀,都怪丰州的那帮夷人和乱民,要不是他们把金军惹火了,人家怎么会找宣府出气,既然他们敢打金军,那就到宣府来打。拿定了主意,沈棨立即派人给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去信,声称宣府危在旦夕,必须速派丰州兵增援,同时还威胁张宗衡和张廷拱,若是宣府有失,他们两人也脱不了手。

    张宗衡很快回信,劈头盖脸臭骂沈棨一顿,宣府为宣大三镇之首,拥强兵骏马数万,粮饷历来优于大同、山西两镇,你沈棨历经辽事也一向自诩知兵,今边事有变,理应整兵死战,且东虏新败,其势已衰,如若用命必有大功,尔不施一铳一箭,却反诬他人,究竟是何居心?本官命你严守边墙,不得有误,若有懈怠,必奏请朝廷议尔的罪。张廷拱也回信拒绝,屯田总兵所拥之众农牧之徒也,大水突至自顾不暇,欲征其兵,安民抚军粮饷何在?今大同无饷,丰州更无饷,宣府既有强兵、粮饷可用,何不效命朝廷?宣府巡抚若要调用大同兵将,请上奏朝廷增派粮饷。

    张宗衡、张廷拱两人不怕沈棨要挟,他们心里有底——马士英、刘文忠从黑河大营溜回关内,不但给他们带回了丰厚的礼物,而且和李榆、金声串通一气把奏章也写好了,有好处大家分,里面自然少不了把他们几个人的功绩大肆吹嘘一番。张宗衡、张廷拱有军功在手,自忖可保平安,而且得了好处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况且调兵令对李榆也没有用,只会招来要钱要粮的手,不给钱粮他绝对不会动窝,阳和、大同都不愿意掏腰包,那就顾不上沈棨的死活了。

    阳和、大同不管,董继舒又死活不敢打,沈棨只好硬着头皮应付金军,好在天聪汗也是讲道理的人,很快就回了封信。天聪汗在信中强烈谴责了明国朝廷,大金兵是为消灭察哈尔邪恶势力而来,此乃顺应天意民心之举,而明国不予以相助,反而暗中破坏金军的正义行动,有确凿证据表明,宣府收容了数百名察哈尔逃人,同时在对抗金国的丰州人中也出现明军的旗号和人马——他特别强调,丰州打着察哈尔汗的旗号并与察哈尔人合作,也属于邪恶势力的一部分,明国包庇邪恶势力,并参与对抗金军的行动,必须为此承担全部后果。当然,天聪汗也说明金军乃仁义之师,不忍因明国朝廷的错误而加兵于无辜百姓,所以给宣府一个机会,十天内必须派人出关和议,只给十天期限,若见不到和议代表,立即攻打边墙。

    沈棨读罢信后动起了歪脑筋,周延儒曾经来信暗示可以款虏,而且朝中自有阁臣主计,这就是救命稻草,他迫不及待想求和了。宣府重要官员除了他,还有监视太监王坤、总兵董继舒,三人凑到一起商量,董继舒无所谓,只要不让他出兵打仗就行,王坤却东拉西扯不肯表态。

    “王公公,我等三人如今在一条船上,宣府出了事,谁也跑不了,东虏贪财,给点钱粮打发他们走,款和之事便再也不提,朝廷也未必会怪罪,但王公公须给个明白话,本官才好行事,此事万万耽搁不得呀!”沈棨很着急地说。

    “是啊,王公公,宣府火器陈旧,兵不堪战,若战则必败,末将也无能为力呀,款寇不过假意应付,保住宣府才是真的,公公若不应允,末将只有死在公公面前了。”董继舒几乎要哭了。

    “这个嘛,咱家本是乾清宫给皇上打杂的奴才,到宣府来只替皇上看管粮饷,其他的糊里糊涂,巡抚大人、总兵大人只管尽心效忠皇上,不必找咱家掺和大事,咱家这几日心慌得很,眼花耳聋也不知怎么回事,得找个郎中看看了。”王坤够聪明,说完就溜了。

    “无用的阉宦,想躲没那么容易,就从军库里给建奴拿财物,本官看他以后怎么洗得干净,”沈棨冲着王坤的背影骂了一句,挥手对董继舒说道,“马上派人出关和议,派抚夷总兵王世忠去,朝廷也不能白养他。”

    王世忠,本名革库里,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孙子,叶赫被金国灭族后投靠明国,对金军也是怕得要命,但他不敢不来,带着几个巡抚衙门的属官到了张家口堡外金军大营,战战兢兢递交了巡抚衙门的公文。天聪汗对王世忠嗤之以鼻,贝勒、重臣一个不出面,派出了阿什达尔汉、白格、龙什三个不起眼的参将级官员出场,其中阿什达尔汉还正好是金台石的兄弟。爷爷辈的谈判代表一露面,王世忠就被压了一头,偷偷地给阿什达尔汉、龙什塞好处,白格这次却不同以往,拒绝接受腐蚀,还狐假虎威对王世忠大肆威胁恐吓——白格两年前在迁安、遵化搞的鬼名堂还没彻底销账,急需立功挣表现。

    阿什达尔汉利诱、白格恐吓,而王世忠也很听话,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沈棨、董继舒一心自保,明确告诉王世忠,只要金军不找麻烦,什么条件也可以先答应下来,有巡抚、总兵大人的话垫底,王世忠胆子也大了,反正明国又不是他的——金国提出移交关内的察哈尔逃人,开放大同、宣府及辽东马市互通贸易、将每年给察哈尔的八万一千两岁币转给金国的要求,王世忠全都一口答应。

    明国认怂了,丰州丢的面子在宣府找了回来,天聪汗当然非常得意,同意也给宣府巡抚一个面子,保证不再骚扰宣府,而且请宣府巡抚替他转交一封信给明国皇帝,再次请求与明国和议。谈判结束,双方代表在张家口堡外刑乌牛白马誓,保证共同遵守盟约,这场闹剧就此了解,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沈棨、董继舒松了一口气,建酋愚笨还是好糊弄,随手把天聪汗的信扔到火里,至于宣府能不能替大同、辽东做主开马市贸易,以后给不给岁币,根本不去想,他们本来也没有打算践约。王世忠却被吓坏了,两个大佬把盟誓当儿戏,以后绝对要出事,到时候他一定是替罪羊,两天之后,王世忠带着一家老小,外加一个躲在他那儿的衮楚克溜出宣化城,投奔丰州而去。

    天聪汗当然不愚笨,明国官吏在他眼里从来就是一帮无赖,毫无信用可言,但他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好歹也是以后要挟明国的把柄,他的处境实际上很不好——从哈尔占出来的金军受到丰州骑兵的攻击,未能如期将粮台转移到乌兰哈达,而这股敌骑袭击粮台守军后,几天之内又突然出现在金莲川草原,与察哈尔骑兵联手扫荡旧上都城一带的金军,他的后路危险了;沈阳也传来坏消息,辽东发大水,农田水涝过半,沈阳南关民舍淹没颇多,野兽蛇蟒亦漂去,辽东饥荒在即,已无法为他筹措军粮。

    仗不打了,不过该与额鲁好好谈谈——天聪汗决定做撤军前最后一件事,谈判代表也想好了,文馆领班大巴克什库尔缠、户部承政英俄尔岱、吏部启心郎索尼、礼部启心郎常书,还有一等参将白格——这家伙刚刚揭发阿什达尔汉、龙什受贿,马上就得到立功的机会。豪华阵容啊,够给额鲁面子了,不过我也得要面子,找额鲁这个毛孩子和议说出去丢人,得说到得胜堡找明国大同巡抚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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