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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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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萨克图气急败坏,极力平定心神,才未向楚安琳大吼大叫,道:“那么,请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做,才能使你快乐?”楚安琳声音低微,却又极是坚定的道:“只要你放我走,让我回到孟郎身边,对我,就是最大的成全。同时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

    扎萨克图恼火已极,如困兽般在室内连兜几个圈子,拳头几次提起,而又落下。楚安琳几乎以为他要扑过来掐死自己,但她性子里自有一份倔强,仍然高昂着头,视线不肯回缩。终于扎萨克图长叹一声,道:“也罢!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不会勉强你,也不来碰你,你就在这房中好生休息。但我也绝不会让你回去见孟安英,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如此大度,这已是我所能容忍的底线,你最好别再妄图触犯我。”说完狠狠一甩袍袖,急奔出屋。楚安琳望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斗败的公鸡。

    两人本应就此相安无事,但历来贪心总有不足。扎萨克图失势后,心胸尤其狭小,只觉全天下人对他均有亏欠,这笔债须得一一偿还。因此凡是他想要的,无论是人是物,都将不惜一切手段强取豪夺。楚安琳虽然在他身边,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也令他尤其恼火。听多了下属谈论“若想得到一个女人,便要先拿下她的身体,远比骗得她的心重要。”思潮暗涌。最终借着一次酒后乱性,闯进楚安琳房中,强行占有了她。事后倒真有几分后悔,谁料楚安琳不哭不闹,也没来向他责问一句,仍依每日照常起居。扎萨克图做贼心虚,不敢主动探听,只好在暗地里加派人手盯梢,以免她自寻短见。

    又过了一段时日,楚安琳情绪终于转归镇定,整日尽在书房中翻阅典藏,将扎萨克图千辛万苦收集的秘笈逐一看遍。偶有闲暇,则与他谈论武学大成之道,集数家之所长,弥方寸之所短。扎萨克图虽不解其意,却分明觉出她态度好转不少,对自己的抵触也不再如往常般明显。而楚安琳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在其练功一途颇有助益,扎萨克图已觉经她提点,诸般困惑迎刃而解,喜不自胜。同时暗中惋惜,早知这法子如此有效,为何不提早施行。每当他论及武道,楚安琳也随着他性子,侃侃而谈,堪称良师益友。但他若想更进一步,谈些初为人父之喜,或是不知咱们将来的宝宝是男是女,该给他做些小衣服等等,楚安琳则立即板起脸,冷如冰霜。扎萨克图碰过几次钉子,渐渐学得乖了。暗想两人能有如今这份友情,已属不易。放眼来日方长,自己一片深情,还愁感动不了她?

    与此同时,孟安英亦是锲而不舍,以各种途径打探楚安琳下落。然而落到魔教手中的人,竟也如魔教本身一般受人忌讳。苦寻多日,旁人连这话题也不愿多谈。正当此时,原庄主出现在他面前。提及两人初遇,那还是不打不相识。正值原庄主在各地连犯大案,追踪的捕快也是个个束手无策。地方官员摊上这桩案子,不知受过上司几度责骂。不得已备下重礼,前来华山求援。一番商谈后,掌门人派出几位得力弟子出山相助。一行人闯入一座荒宅,孟安英奋勇当先,跨过满地七零八落的尸体,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在各间房中穿进穿出。忽然一道深绿色暗影急冲而出,孟安英应对极快,立即向着他去路追出,两人仅落得个前后脚相差。那凶手正是原庄主,展开家传轻功,状若足不点地的飞奔。而不论他如何提速,横转斜拐,孟安英总能紧跟在他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始终甩之不脱。原庄主本当他是个寻常练家子,如此一来,倒是不敢再小瞧了对手。又诱他奔出几步,忽然回身出掌。孟安英全不慌张,依着平素习练的功夫,沉稳应对。苦战良久,竟是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斗不过谁。原庄主哈哈一笑,身子倒纵,道:“这位兄弟,身手不错啊。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门下?可惜我现有要事,恐怕没时间多陪你玩了。”

    常言道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孟安英见他这副神情,手中紧握的长剑逐渐垂了下去,却仍未敢全然收入剑鞘,道:“看兄台模样,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却为何要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一家子,同你又有什么怨仇?”

    原庄主冷冷的道:“谁妄想阻止我,都只有死。想我对阿茵掏心挖肺,最终又换来了什么?那些身居高位者,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只以眼前所见为论断,都来难为我。我偏偏不服!”此时其余弟子也随后赶上,刚好听见他这一句话。楚安琳试探着道:“听你所言,似乎有何苦衷?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原庄主双眼一瞪,道:“胡说!人死不能复生,没有任何人帮得了我!”楚安琳道:“你也知道是人死不能复生,徒造杀孽何益?不仅无法挽回你所珍视的一切,更要使旁人一齐陷入这苦痛深渊。倘使人人所受置气,均要以转嫁旁人来讨回,怪不得武林中纷争不断,永远无法获得太平。你们眼里似乎不存在的所谓公理、正义,需要所有人同来维护。自身已是触犯者,更有什么资格怨责世道不公?”

    原庄主眉头拧起,仔细打量了楚安琳半晌,道:“小姑娘,我不知你果然是冰雪聪明,还是歪打正着,竟能猜出,我是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才来向世人报复?”楚安琳淡淡道:“那不必猜,或许该说是一种体会。从你眼中涌动的不平,却又隐含着一种刻骨的遗憾,那不是残忍嗜血的眼神,而更像一头受了伤,默默流血,无人怜惜的豹子。我想,你并非冷血无情,而是觉得天下亏欠了你,是一笔难以偿还的债。因此索性放弃了合理的索赔,转为颠覆正道,来做你心头所爱的祭奠。我说的对么?”孟安英与原庄主尚有一段长途追踪,此时与他当面交谈,也不过是觉此人气质超众,不像个天生的恶魔。但对于他杀戮根源,则全然摸不着头脑。不想楚安琳几句分析,竟而说得头头是道,宛如亲眼所见,看来正触及了原庄主心头痛处。孟安英心神一凛,历来受伤的野兽绝死反扑,才是最凶恶的杀招。见他眼神极是怪异,盯着楚安琳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下去。暗中握紧剑柄,脚步悄悄挪动,挡在楚安琳身前,以防原庄主几时心志失常,突起进攻。

    不料过得片刻,原庄主眼神忽转柔和,眸中卸去了一层深深戒备。叹道:“除了她,从没有哪一个人,能够真正看穿我的内心。如果你当真愿听,我就破例给你说说。倒不妨请你品评品评,我的报复,究竟算不算无事生非?”

    华山朝阳台,一阵冷风嗖嗖卷过。说到此处,孟安英向原庄主投去一眼,道:“原兄弟,你那段陈年往事,是否介意我公诸于众?”原庄主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时隔二十多年,人生几易寒暑,曾经的一切,我早已看得淡了。真相总要人来面对,还能逃避到几时?你尽管直说便是。但愿能使江圣君有所领悟,不要走上我的老路。”江冽尘冷哼一声,道:“有劳挂怀,但即使过程相似,结果也是不同的。看在你的面上,本座就洗耳恭听。”

    原庄主的故事很简单,据他当初所言,出身在一个多年前鼎盛一时,而后因奸人所败,逐渐走向没落,最终隐居方外,不问世事的神秘家族。原庄主年纪轻轻,就是个文武全才,对隐居的苦闷生活深感厌倦,有心要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出人头地。首次参加科举,却因行文格式不类传统八股,言辞又太显激进,未受考官青睐,最终连一位落第秀才也没能捞到。原庄主大感不平,暗道:“原来中原人就这等不识货,怪不得四城难以长存。”功名未能考取,他便转换途径,做得个劫富济贫的侠盗。而平常在市井之间,却是极不显眼,纵然对面相识,也教旁人认不出来,他便是**上颇有几分名气的人物。

    这天,原庄主又打听到一家富豪府邸,据称府中老爷全靠贪赃枉法,才积得家财万贯,能在这座本不大富裕的小城中,筑起一座偌大宅院。四座山庄布置也是处处金碧辉煌,原庄主则另有种争先心思,与穷人推翻显贵相比,更多则是不愿见旁人比自家富裕。因此偷起富人财物,从来不曾手软。运起绝顶轻功,从高墙外一跃而入,竟连地面半根草也未惊起拂动。匆匆急掠,足不沾地的跃入房内。室中前一刻还是漆黑一片,等他脚跟落稳,竟突然间灯火通明,那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此番行动已给人先一步窥破,而今正是候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要来抓他个现形的,怪不得入府时如此顺利,到底不该将那群守卫都当作了草包。正思应对之策,忽听一个女声咯咯笑道:“这么晚了,你到我房里来做什么?打算偷鸡摸狗么,还是占我的便宜?”

    原庄主本是做好准备,要应付随时袭来的刀剑,然而第一眼见的却是个披金戴银的美丽少女,这意外实令他吃了一惊。手臂方抬,那少女却又笑道:“我有火眼金睛,你想做什么,我都猜得出来。唔,这是要捉我做人质么?”原庄主更觉尴尬,道:“是又如何?我要想全身而退,自然不难。但我玉面鬼盗自有规矩,从不空手而回。怎么,看姑娘装束,想必是这贪官家的小姐不假罢?哼,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少女笑道:“偏是你如此武断,谁跟你说过,我是这家的小姐?不过你若是执意坚持,我也无话可说,随你怎么想便了。只是你就算抓我,主人也不会受你胁迫。倒不如放了我,我倒可以指点你,哪里放着些更有价值的财宝。”

    自古以来,众人普遍重男轻女,更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似衣食无忧,实则最是一无所有。原庄主只将她也归入此类,心下由衷同情,已然放下了戒备。抱着最后一丝试探,问道:“要我怎能相信你?”那少女笑道:“否则,你还有别的选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