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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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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庄主冷哼一声,衣袖在怒气下激烈浮动,微微涨起。道:“无稽之举!只不过,你这小子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小了啊?如此大费周章,只为拿下小小一个华山派,于你日后安身立命,造不成半分好处的弹丸之地?又或是了结同孟兄及李贤侄的一点旧时恩怨?那未免太也小题大做,你的眼界,几时落到这等偏狭?”江冽尘道:“多谢原先生抬举。只不过本座定要对付华山,倒不仅是为孟安英一人。时辰一到,你自然会明白。”待玄霜重摆上一局,忽然凑近原庄主身前,道:“不如——本座仍是旧话重提,请你来同我合作如何?既要称霸之心,由外及内,自须得有个踏台。除了满清朝廷,实力最为相当的即是血煞教与四大家族。但闻前些日子,四庄园根基覆灭,没来由的失却大量筹码,此时再想硬碰硬,惟有两败俱伤。本座正是为了帮你,一同度过这道难关,再不联手,只好等着给人逐层击破,坐收渔利。”

    原庄主道:“你的确长于蛊惑人心。就像半年前,阁下在四大家族耀武扬威之时,所摆出的理由相类?”江冽尘见原庄主语气松动,进一步道:“不错,当时你就始终不肯稍作妥协,或是因心思谨慎,处处设防。然而直至今日,亲眼见识过本座实力,足以应对当初信约,该懂得依附强者而生了罢?”原庄主冷冷的道:“平兄弟倒是依着你的吩咐做了,不但赔光家底,连带四大家族也跟着他完蛋!怎么,这就是同你合作的好处?那我倒宁愿不要的为好。”

    江冽尘道:“日前盟主禅位大典,如不是令郎一力阻挠,本座势力早能向中原扩进新一大步。我倒想问问,究竟是你主张他同我作对,还是见平家同贵庄比肩而立,就想借此机会,除去这个阻碍?”原庄主“哈”的一声冷笑,道:“我原某人虽算不得君子,但也没这般卑鄙!说起来,以前我也曾像你一样,一意问鼎中原,将全副的心思,都花费在同旁人勾心斗角上,也因此错过了许多大好时光,更累得我亲生儿子视我如仇人,几度三番,要离我而去。直到一年多前,受他的朋友感化,这才蟠然悔悟。原来世俗权力尽都是些过眼烟云,身在其中,瘾头一过,再无分毫乐趣。竟还有那许多人深陷执迷,为那看不见,也摸不着,却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你拖入深渊的东西乐此不疲。终究是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言尽于此,如何行止,由你自行定夺。现在你还年轻,回头也还不晚,三思而后行便是。”

    玄霜听了他这一番话,面庞忽而隐隐扭曲,眼里划过一丝极为痛苦的光芒,淡淡的道:“可惜我身在权贵之家,纵使聚在一处,也不过是互相拉帮结派,处心积虑的要将对方赶下台。血浓于水,名义上他是你的亲人,这条纽带脆弱得可怜。一旦涉及利益,进一步是足以取用的工具,退一步则是比陌生人更为狠心的仇敌。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情,却要我如何维护?怎能去珍惜?当年我是被赶出来的,因此即使回头,也不做给他们踩在脚底,乞求施舍的窝囊废。我要做得胜者,让那些瞧我不起的人,无论是否心甘情愿,都来跪拜在我的脚下,给我高唱颂歌,这,就是实力的差别。”

    江冽尘暗自动容,脸色僵硬,不比玄霜好过多少。只因脸上套了半张面具,将大半表情尽数遮掩,使人看不透他内心活动。过得许久,才犹如自语般的说道:“在这世上,我早已经没有亲人了,却要我依赖谁去?”眼神恍惚聚散,道:“好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我呢?谁肯给我机会?你说令郎的朋友,大概就是李亦杰罢?他倒是会摆出高姿态,让所有污浊在他的光芒万丈下,一律自惭形秽?他嘴上说的倒是好听,难道这世上,黑暗一面就不该存在?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简直是笑话,纵有天理可究,也轮不到他一介凡夫俗子,擅来替天行道!他逼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我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消此恨!”原庄主看也不朝他多看一眼,默默闭目养神。

    江冽尘经一通发泄后,情绪终于缓和下来,淡笑道:“抱歉,本座一时失态,还望原庄主别以为我欠缺礼数。说来倒也不奇,自小没人管,没人爱,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自然是没有教养的。”原庄主冷冷道:“世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的轻视你,除非你妄自菲薄,先将自身置于人下。我见你不久,就已看出来了,谁成想外表冷漠残忍、不可一世的血煞教主,竟然是个极其自卑怯懦,害怕落单之人?无法以群体涵盖你的脆弱,唯有以加倍的高傲,来掩饰你骨子里的轻贱。”

    江冽尘眉峰轻轻颤动,似在极力压抑恼火。他生来最恨给人看穿心思,更难忍自以为是的了解。好一会儿才冷定如初,道:“原先生,你可曾有过这一种感觉,人生就好像棋局,每个人都不过是在棋盘上游走的一颗棋子。不管他曾如何呼风唤雨、唯我独尊,但若以长远观来,也不过是受人操纵,任人摆布,就为达到最后的目的,常不惜弃卒保车。任意一个微小的举动,就可以彻底将他摧毁。况且从大局说来,不论价值大小,身为棋子,总没资格质疑棋手作为,然则他一切的争权夺势,在人眼中,岂不都是十分荒唐可笑,无异于蝼蚁企图自保,蜉蝣妄图撼树之妄举?”

    原庄主没料到他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皱眉道:“看来你这小子,倒还并非不明事理,似常人般的愚昧无知!既如此,你又是为何……”江冽尘冷笑打断道:“为何还要盯着手中的权利不放,宁可让天下流尽最后一滴鲜血?那是因为,众生在我眼里,都不过是些最低等的虫蝇鼠辈,生死该当由我掌控!他们是棋子,我才是统领全局的棋手。谁要是胆敢忤逆我意,我就舍弃了这颗棋子。既作惩罚,也起杀鸡儆猴之效。”

    原庄主冷哼一声,后心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似是再同他说一语,也是多费口舌。江冽尘微笑道:“怎么,原庄主不相信?那不妨试着提一口气,仔细体会丹田内是何种感觉,便知本座是否危言耸听。”

    原庄主本不做理会,心里总耐不住几分疑虑,面上仍作轻蔑,暗地里提气运功,果然感到肺腑间空空荡荡,虽无针刺般触痛,四肢却是尽然绵软,完全提不起力来。登时面露惶恐之色,想来自己进了这房间,始终小心谨慎,怎地仍会在不知不觉中,着了敌人的道儿?难道这攻击当真是无形无影?

    江冽尘面上笑容又扩大几分,仿佛对他这副惊慌失措的面容极其满意,道:“原庄主,想不通了?你一定觉得进房后处处留神,没碰过任何东西,也没吃过一口点心,就连下一盘棋,身周也未沾上半分。那么我要下毒,又是从何处着手,连你这老江湖也骗过了,是不是?”原庄主虽然心中不服,但终究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之人,不愿说一句谎话,缓慢点了点头,每一次都如脑后负了千斤重担,难以垂下。

    江冽尘道:“本来确是如此,但问题恰恰也正出在这里。这棋盘及棋子上,都覆了一层看不到的粉末,名曰欢延香。无形无味,于人体无害,寻常人更是难以知觉。唯有身具不俗武功,与他人在旁比拼内力,才会促其发作,功力越强,耗散得也就越快。除非内功真正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才可避过此劫。到时好比一层暗藏的束缚,彻底将真气封存。你的疑心病要是没那么重,好端端的下几盘棋,还不致中招。你却偏像有心在我面前炫耀一般,将仅须五成的功力都使了个十足十,就像发愁内力散之不尽,就连我在旁看着,也是对你无话可说。这就只能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原庄主连运几口气,体内仍然毫无知觉,又因使力过剧,额头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江冽尘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药物不会造成任何后果,不过是这短短四天,让你安分着些。尝试再多也是枉然,就如你是个从没练过内功的凡人,真气却又从何提起?恰好,你不是正厌倦了武林追名逐利么?让你有机会做一回普通人,大约正合你的心意,应当好好感谢本座才是。”说着放声大笑,在原庄主听来,都如一根根利刺扎入心脏。竟还有这等下毒方式,直令人不知不觉,防不胜防。但他平生除重权势,更看重一份面子,始终不甘心对方内功更较自己为强,追问道:“方才你也与我一样动用了内力,怎地却没中毒?”就算是仅凭猜测,他也绝不信江冽尘自居主宰之地,仅为以毒气害人,就会陪他一齐陷入僵局。退一步讲,他还得留着武功对付李亦杰才是。

    江冽尘略微抬起眼皮,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原先生武功虽失,眼光仍然如此精准,当真是佩服,佩服啊!只可惜你忘了一件最简单的事,本座既然是下毒者,为何不能先一步服下解药,再来有意造作,引你上钩?你果然如我所料,心甘情愿的跳下陷阱,这就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百密一疏。不过么,也不用太难过,毕竟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在本座面前,任何人都难免失利。”

    原庄主脑中如同一根铁锤砸下,骤然间击得头晕眼花。咬牙道:“畜牲!你这该死的畜牲!”猛然沾起,抬掌击了出去,明知掌中无力,这动作却已全成习惯使然。玄霜当即抢上一步,手中月晖轮抵上他喉咙,喝道:“老实些!不得对我师父无礼!”

    江冽尘目光始终轻闲自若,稍一抬手,缓缓将兵刃从他颈前移开,转而五指相扣,轻轻击掌,门外突然闯进一群血煞教徒,各自抽出兵刃,齐指原庄主,闪过一片明晃晃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