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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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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亦杰微一偏头避开,抬手扣住他右腕。玄霜变拳为掌,直切李亦杰脉门,左拳片刻不停,又向李亦杰左肋击到,喝道:“第二招!”李亦杰运起内力,前胸硬如磐石,拼着挨了他一拳,趁他指骨震得一痛之机,迅速抬手将他左腕一齐扣住。然而右手未加抵御,被他掌刃震动气血,五指一张,松开了他右腕。玄霜掌心在半空兜转,向着地面猛击一掌,借反弹之力,右足顿地,猛然抬起左脚,脚跟狠砸李亦杰侧脸,喝道:“第三招!”。李亦杰见这一脚好大力道,在半途变招也全无机会,是有意要向他下重手,此时只将他当作了生死相搏的敌人,而毫不顾惜师徒之情。真不知该喜抑或该悲,脑袋向后一让,捏着他手腕将他拽起,在空中轻轻一抡,向旁甩出。玄霜腕骨奇痛,忽又感到自己失去重心,向旁飞出,以下落之势判断,必然是肩膀先着地。他只不愿给李亦杰看了笑话,使出全力,以手臂在地上奋力一撑,借力弹起,双腿呈一直线,蹬向李亦杰胸口。李亦杰双手齐出,扣住他脚踝,玄霜人立而起,此时所处比李亦杰还高了些,大模大样的双手下捞,取他头顶石块。李亦杰稍一偏头,为他这招随机应变的灵活劲赞一声:“好!”还没等他得手,双掌便是向外一推,玄霜向后平平飞出,因方才乃是直立,落地时也远不及先前的狼狈。但这一声“好”也惹得玄霜不满,心道:“你倒挺悠闲!跟我比武,还在拉教导徒弟的臭架子。”

    又拆数招,玄霜渐感力不从心,他先前大声报出次数,也是为成功后向师父炫耀一番,然而这比法也没自己料想的容易,久攻不下,连声音也不再响了。此时早拆过了十招,玄霜却仍在奋力苦战。李亦杰见他习武专注,平日里难得有此较计良机,也不忍打断。玄霜虽知李亦杰刻意容让,但战局若是拖延过久,即便得胜也是面上无光的很。明的打不过,尽可在暗地里耍些小花招,否则何来“兵不厌诈”一说?想到每当他提起韵贵妃,脸上总不自觉的现出温柔笑意,相处时也总是百依百顺,既恭敬,又似有所顾虑,不敢过于亲昵。虽然不知他们是何关系,也定能借此做些文章。一阵挥拳猛攻,扰乱他心神,继而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师父,您跟我额娘很早就认识了是么?”李亦杰闻言一怔,他如今处境尴尬,玄霜是心上人的亲生骨肉,可孩子的父亲却不是自己,每次面对玄霜,怨也不是,疼也不是。有时想将他举到头顶,像个奴仆般的伺候他;有时看到他心里就阵阵发苦,连话也不愿对他多说。不管怎样,有关沈世韵的话题总是尽量避免在他面前展开。现在听他开口发问,不免神魂不属,讪讪的答道:“啊……呃……算是罢……”

    李亦杰面上藏不住事,玄霜稍一打量,便知这句问话给了他极大刺激,并已准确切中痛处,暗自得意。打铁要趁热,加紧追问道:“有多早?”李亦杰刚要张口,眼睛忽被树荫间射下的阳光晃得一花,肩上挨了一拳,神智倒清醒过来,面容一肃,喝道:“乱讲什么?与高手过招竟敢胡思乱想,岂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玄霜心道:“我便是要捉你的可乘之机。嘿,你堂而皇之的自称高手,真不害臊。”李亦杰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训诫,道:“比武时生死系于一线,即是切磋,也不可轻忽。当时应通达物我两忘,眼前只有对手,他的攻势,须得下意识的抵挡,见招拆招。全副心思,都要集中于窥探破绽,在间不容发之际,出手制敌,让他不能抵挡。”玄霜才没心思听他老生常谈,脑子里转着各般念头,猛又听李亦杰大喝一声:“这是第几招?”

    玄霜道:“唔,大概是第七……啊,不,或是第六……我也记不得了!”明白装糊涂也拖不了多久,还得设法速战速决,仓促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双眼瞪大,看着李亦杰身后,假装吃惊的叫道:“咦,额娘,你也来瞧我们比武了?”说完深感幼稚,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将这句傻话吞回肚里,垂着头无地自容。然而再精明的侠客,一碰上与自己心爱女人相关之事,也会失了冷静,心甘情愿的堕入圈套。这个被千百人用滥的小计谋再次骗过了李亦杰,他大喜回头。玄霜知道机会只有一刻,刚见他脖颈偏转,立即蹬地跃起,脚底与他脑袋同高时,上身后仰,与地面平行,双腿一前一后,左腿伸直,右腿蜷曲,踢向他头顶石块。待李亦杰醒觉中计,已不足救,石块飞离头顶。李亦杰忙伸手去捞,玄霜右腿弹出,将他手腕踢偏。身在空中,忽的一眼见到太后与沈世韵款款走来,仪态娴雅端庄,程嘉璇也随在两人身畔。玄霜哭笑不得,心想:“无巧不成书,那也没这般巧法。”想到娘亲知道自己贪玩离宫,必有重责,索性转移她心思,顺便也报复师父多管闲事,若非他拦阻,自己早已到了马场,也不会给半路逮着。打定心思,使个“千斤坠”功夫,重重摔落,为了装扮逼真,又使一招苦肉计,有意将膝盖磕在刚落地的石头上,顿时破皮流血。

    李亦杰又惊又怒,紧赶几步上前,喝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撒谎,怎么好的却又不学?”他听玄霜拿自己与沈世韵玩笑,真怕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小顽童口没遮拦,在宫里到处宣扬,惹出大祸。那时不要说自己不能留在韵儿身边,只怕还会影响了她的前途地位,实在糟糕。一时大改慈爱敦厚,竟对玄霜大声喝斥起来。玄霜小嘴一扁,哭道:“师父,您饶过我罢!弟子知错,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李亦杰看他摔痛了只会哭鼻子,没一点男子汉气概,更增不满,板着脸道:“不许哭!师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站起来!”玄霜仍是哭个不停。

    这边太后与沈世韵已走到近前。太后对沈世韵素来不喜,觉得她出身不正,玷污了皇室血统,起初便连番施加下马威,其后对她亦是极少有好脸色。但玄霜却是自己的嫡亲孙子,十分疼爱,看他受了委屈,连忙上前扶他,又看到他膝盖血流如注,益发怜惜。李亦杰此刻才看到三人到来,心里连连叫苦,给太后怪责倒也不惧,怕的只是沈世韵也误会他虐待玄霜,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连忙抢上几步,叫道:“太后娘娘……”太后抬起头,冷冷的打断道:“李大侠,哀家知道你武功高强。但玄霜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你的威风未免耍错对象了罢?”李亦杰道:“您听我……”玄霜放声大哭,打断他道:“皇祖母,这怪不得师父,都是儿臣不好。儿臣出言不慎,冒犯了师父,师父这么摔我一跤,也是儿臣该受的惩罚。”李亦杰辩解道:“我没有……”沈世韵打断道:“李卿家罚的对。玄霜是未来国君,身上担子重,规矩须得从小抓起。既然说话欠妥,李卿家及时给予纠正,也没什么不对。”李亦杰听她声音冰冷,虽是早已习惯了她对自己态度冷淡,但这次事件特殊,不知她是否有意说反话讥嘲,急道:“不是的……”太后叹道:“是你的儿子,自己却不知道心疼。”这无意中又打断了李亦杰的话。

    李亦杰听他们各说各的,完全不给自己辩解机会,简直欲哭无泪。又见玄霜微偏过头,挂着满脸泪花,对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心里便是一痛,想到玄霜还是个小孩,即已诡计多端,就怕他再沾染了宫中尔虞我诈的风气,更易走上歧途。太后搀起玄霜,道:“这个伤口还得找太医处理一下,咱们走。”玄霜装着站立不稳,那条跌伤的腿就如同断了一般垂着,吃力地对李亦杰行个大礼,道:“师父,弟子告退。”说完又装作弱不禁风,轻轻摇晃一下,做足了贤徒姿态。太后不耐道:“这样的师父,不认也罢。他没什么真本事,能在宫里谋得职位,还不是……还不是靠了……”最后一句并没说出,已是给了李亦杰面子。李亦杰木立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开,心里阵阵悲苦,感到自己寄人篱下,活得着实窝囊,自语道:“士生于世,便当尽忠报国,以全大业。怎可萎顿于田间,曳尾于涂中?或因权欲乱性,因富贵忘本,因美色失形?”可一想到沈世韵,就像有股磁力一般,怎么也不忍离开。甚至觉得能够看到她,再受些冤枉气也值了。惟有玄霜性情诡诈,真想替她管教好了儿子,减少她的负担。脑中一番激烈争辩,最后还是主留占了上风。这也难怪,不然他又如何能在宫中耽得六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