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如痴行 > 第六十一章弹花序曲

第六十一章弹花序曲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龙山主峰离千里镇坝子上百公里,离贵西县城一百三十公里,方圆数百公里峰连峰,涧套涧,数十个山寨镶嵌在峰岭中,尤如从天下撒下来的一颗颗星星。一条巨龙般的山系向东逶迤至贵西县境,最近的山脉离千里镇仅十多公里。

    苏学武和孙发生拂晓从千里镇出发,三个多小时后已经进入了山区。山路上,苏学武揹着弹花弓快步走在前边,那张弓一丈来长,以坚实的黄杨木制作,弓身宽逾三寸,厚一寸二,弓弦为牛筋所制,坚韧光滑,的确是弹花弓中的上品,为苏学武所喜爱,

    孙发生则揹了园形的大运斗紧跟在后边。那运斗象一个大蒸笼的盖子,不过把柄却是在凹进去的这一面,凸出一面尤似铜锣,光滑得可以映人面目,是弹花匠们用来运平翻弹好的棉絮的主要工具,杂木所制,沉重之极。孙发生紧赶慢赶,才勉强跟得上苏学武的歩伐。

    “学武哥,走慢点不行么?”孙发生喘着气说。

    “看看,不行了吧?”苏学武回过头来,笑了笑说:“老三,我不过才试试你的脚力。”

    “不是不行,不过我们似乎没必要走得那么急,这大好的山景不看岂不可惜。”

    “看什么山景?以后天天有得你看,时间长了怕你抬都懒得抬眼睛。”

    “学武哥,这条路你过去没来过么?”

    “没有!一个人进大龙山,进去容易出来难!”

    “为什么?山中有老虎么?”

    “豺狼虎豹都有,少了两个人,谁都不会只身行走!”

    “原来如此,我还是走快点,赶不上宿处就糟了!”

    山路经过一条深涧,尺把宽的山道旁,绝壁如刀削斧劈般挂在脚下,一脚不慎,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两人的眼睛紧紧盯住路面,手扶着崖壁缓缓前行。深涧对面也是一带高坡,山顶上树木参天,树林边缘座落着几户人家,此刻,一户人家门前人来人往,看见了红对联,听见了鞭炮声,似乎正在办喜事。

    “喂!对面的弹花匠,过沟来弹几床棉絮好么?工钱加倍!”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的声音从高坡那边传来,字字入耳,十分清晰。

    “啊嗬!是喊我们么?”苏学武用手掌做成喇叭,喊出的话音回荡在山涧里。

    “对头啰!师傅!肯过来么?”还是刚才的那个大嗓门。

    “好!我们过来!”苏学武大声答应。

    两人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又走了半个钟头,就在孙发生饿得饥肠碌碌时,苏学武在路边找到了下山涧去的羊肠小道。说:“好了!歇会儿吃点干粮再过去吧!”

    孙发生打开包袱,取出几个面饼,两人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吃得半饱,孙发生突然说:“哎呀!我们应该去那户人家吃中饭嘛!一定有肉吃的!”

    “哈哈,”苏学武笑着说:“那还不饿死你!再走得快,我们也只赶得上人家的晚饭。”

    “不会吧!说话都听得见嘛!”

    “看山跑死马,你听说过么?”

    “听过!不过没走过。学武哥,快走吧!别连晚饭都赶不上。”

    “好!下到沟底,准有水喝。”

    羊肠小道就在就在悬岩绝壁上绕来绕去,有那么几段还借天然的地势嵌进绝壁里。孙发生揹的运斗不时磕碰在山石上,惊得他或抓住树干,或攀牢石棱,颤颤惊惊地缓慢下行。许久许久,正当孙发生感到唇焦舌渴时,终于听到了下面不远处的山沟里的流水声。

    “嗬!到沟底了!”苏学武说。

    孙发生紧走几步,来到了溪水边。清澈的溪水在乱石荆棘中流过,隔老远就嗅到了一股清洌的气息。两人俯伏在小溪边,双手捧了溪水往嘴里倒。直到喝饱了,俩人才站起来,手抚着装满山溪水的肚子相视而笑。

    “再歇歇么?”孙发生问。

    “不能歇!再耽搁连晚饭也赶不上。”苏学武整了整弹花弓的揹带,对直向山坡上爬去。

    又走了一个钟头,孙发生已经觉得背上的运斗沉重起来,肩头被布带勒得疼痛难忍,腿脚乏力,恨不得躺下来休息一阵再走。“哎哟,不是连说话都听得见么?怎么走起来没个完?”

    “累了吧!告诉你,这叫望死沟!看得见,走不拢!过往的弹花匠任他喊,决不过来!跑那么远的路,就弹几床棉絮,划不来嘛!”苏学武说。

    “其实我们也可以不来的。”孙发生说。

    “山民起个念头不容易,就算是帮忙,也要过来!做人得有菩萨心肠!”苏学武说。

    “是!学武哥,我明白了!”孙发生诚挚地说。

    山路大约刚爬了一半,两个年轻的山民已经迎了下来,把两人身上的弹花弓和运斗接过去揹了,带路往山上爬去。苏学武和孙发生顿觉全身轻松,走起路来快了许多。

    山路缓得多了,路两边生长着稀疏的林木,不时可以见到一些稀罕的树种,做弹花弓都是上好的材料。苏学武问:“两位小哥,这种大叶青杠树可以买到么?”

    一个山民说:“都是生产队的,你走时砍一棵送你,不要钱!”

    苏学武说:“那就多谢了!我们还缺一副弓子。”

    已经听得到狗在吠叫。转过一道山崖后,眼前豁然开朗,七、八栋茅草屋掩映在山腰间的桦木林中。夕阳刚好落在西边的山后,一天的旅途总算结束了。

    贴着红对联的主人家姓庄,庄大叔就是那个喊话的大嗓门。他迎上前来,握着苏学武的手,感动地说“多谢大兄弟肯过来帮忙,快洗把脸,就等你们开席了!”

    “大叔,你家在办喜事么?”苏学武问。

    “给老大娶房媳妇。想不到来了远客,真是喜上加喜!”庄大叔说。

    “恭喜大叔,弹棉絮不收钱,算是贺礼了。”苏学武说。

    “以后再说,先吃饭吧!打了一只大野猪,请全寨子的人都来尝个鲜。”庄大叔说。

    山寨酒席,点了许多盏煤油灯照明。碗筷,饭桌,板凳都是各家各户自带。四盘四碗端上了桌,除了一碗鸡肉,几盘蔬菜瓜豆之外,就都是野猪身上的头蹄下水,以及大砣大砣的清炖野猪肉了!苏学武和孙发生敞开胆子饱餐了一顿。野猪肉太香太有嚼头了,庄大叔亲自相陪,不断劝苏学武喝自酿的土酒,把大砣的野猪肉挟入孙发生碗中。

    饭后,两人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进入了客房。床板上只铺了草席,被子汗味极浓,孙发生便翻来复去难以入眠。他跟了苏学武出来弹花很仓促,除了赵二姑娘谁也不知道。很是省却了一些告别的窘境。譬如何大嫂,他怎么和她说?说你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必须远远地离开,只有离开也许才能中止那失魂落魄般的思念吗?她会怎么做?像过去那样把他搂入怀中呢?还是淡淡一笑,祝他一路顺风?也许后者的可能性大,那天半夜他离开时,她就没有起过要他留下来的念头。还有何秀蓉,她一定已经开始恨他了。不辞而别,连一句话都没有交待,她当然应该想不通。她早已把他当作家里的一份子了,对他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一朝别离,要她不伤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盛狗儿兄妹,与他的关糸尤如嫡亲的兄弟妹子一般,对他的突然离开也一定很难过。但他还是毅然离开了,尤如一段精彩的文字化上了句号。

    山间的夜风在茅屋顶上同茅草嬉戏,阵阵林涛不绝如缕地钻入耳中。没有雀鸟啁啾,没有犬吠鸡啼,山里的夜静极了,孙发生终于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弹花工作正式开始。在一间偏屋里,两块床板拼在了一起,上面铺了一块亚麻包袱布,要翻弹的乌黑的旧棉絮放在上边。苏学武戴了个大口罩,揹上弹花弓,手握木制弓槌,把弓弦切进旧棉絮中,向着弓弦砸下了第一槌。“嘣”地一声脆响,敲响了一天劳作的序曲。

    “嘣!嘣!嘣!”在弹花弓唱出的节奏感很强的弦律中,那堆乌黑的棉絮逐渐恢复了棉花的洁白。附着在上边的灰尘污垢化着飞尘满屋飘荡,飞得到处都是。苏学武、孙发生全身上下罩上了一层灰,改变了头发衣服的颜色,似乎是经受了一场生活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