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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齐国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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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呛……”

    枷锁褪去,张仪活动了一番手脚,随即对着苏秦恭敬一揖:“多谢师兄在赵王前,为仪讨得一条性命。”

    苏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其扶起:“愚兄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师弟何时离赵啊?”

    “赵王既已赦免,仪即日便欲归秦。”张仪如实道。

    苏秦摇了摇头说道“愚兄劝师弟,还是在晋阳等候些时日吧……”

    张仪一愣,疑惑问道:“师兄这是何意?”

    难道反悔了?

    “怕汝被杀!”苏秦提醒道。

    张仪听罢,突然笑道:“仪身上,如今可是背负着河东三百里的沃土,三晋之人谁敢杀仪?”

    “三晋国君不希望你死。但秦国的朝堂之上,那些怨恨师弟导致秦国战败的人、还有不愿意看到师弟活着回到秦国的人,或许早已准备好死士,磨刀霍霍了。”苏秦解释道。

    张仪骤然一惊,瞬间反应过来,显然是他错怪了师兄的好意。

    苏秦见张仪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出口劝慰道:“师弟还是在晋阳稍候些时日,等待秦王谴人来接吧。”

    ……

    ……

    中山国都,中山王宫。

    朝殿之上,姬厝坐于王榻,神情肃穆地翻看着手中的简书。

    朝殿之下,众臣噤若寒蝉。

    片刻后,姬厝突然语气颤抖地道:“斩首胡人两万,斩首秦卒四万啊!赵军怎会如此凶狠啊!”

    张登立刻出列,重重揖拜道:“幸得大王圣明,及时制止我中山与赵国开战,才使我中山国安然无恙。此事应当警示我中山朝臣,不可贪功图名、置一国而战!胜、我中山徒添孤寡,败、我中山受辱割地!中山国绝对不能同赵国开战!”张登说完,目光不作掩饰地瞥向一旁愤满不堪的公叔捷。

    还不待姬厝发话,公叔捷骤然悲愤道:“如果不是大王朝令已定,随意更改,赵国怎么会如此轻松地就击溃楼烦军啊,怎么会如此轻松的从北疆抽身而返,怎么会和魏、韩合谋攻杀强秦!”

    公叔捷这话一说完,中山群臣顿时炸开了锅,吵闹声喋喋不休,一时间中山国的朝堂就好似卖菜的集市一般。

    “汝……”张登指着公叔捷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没想到公叔捷胆子竟然这般大,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中山王。

    姬厝大喝:“住嘴!”随即对着公叔捷厉声道:“王叔的意思是说寡人有错吗!是说寡人朝令夕改,祸及楼烦和秦国吗!”

    公叔捷不再沉默:“大王有错!大王身边的那些只图苟活、不图远虑的佞臣更是大错的始作俑者!臣,失望啊!”

    说罢,也不顾姬厝的态度,愤然转身,朝着殿外大步走去。

    “大胆,如此无礼,眼中竟无寡人!”姬厝也被气的骤然站起身来,指着公叔捷的背影大喝道。

    但等公叔捷走出了大殿,姬厝还是没有开口治他罪。

    司马喜此时起身出列,宽慰道:“大王息怒,司徒就是这个脾气,稍后定然会向大王来赔罪的。”

    司马喜此话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公叔捷两人关系有多么要好呢。

    姬厝摆了摆手,自家王叔的脾气他也知道,但像此次公然顶撞自己,还是头一次。

    难道自己真的决定错了?

    “算了……”

    司马喜似乎听出了姬厝的话语中担忧,随即揖拜道:“大王,此事臣以为已无需再议,臣恳请大王速派使臣入赵,应向赵王解释,我中山国为何屯兵鸿上关。”

    姬厝顺势问道:“如何解释?”

    司马喜沉思片刻:“可说我中山乃是受二胡胁迫所至。如果赵王问起为何又突然退兵,可说,乃是因大王念及两国盟好。”

    姬厝眼中一亮,扶手道:“好!便依相邦之言,即刻谴使入赵!”

    “我中山国此番出兵,承蒙大王决策,虽然耗费了不少粮草,但兵员未损,万幸!臣愿代王出使赵国,为大王分忧!”张登揖拜道。

    ……

    ……

    燕都蓟城,燕王宫。

    燕王姬烁一脸疲惫地仰躺在王榻之上,听着殿下的侍臣叙述着此次对东胡一战的战损实报。

    这几日姬烁的神色明显虚弱、苍老了很多,面容之上不见一丝血色。

    秋冬交际之日,燕国北部的东胡、山戎等胡人部族,便像赵国北部的楼烦和林胡一般,大肆劫掠燕国的边境城镇。而燕国的国力明显没有赵国强大,所以每次交战都是疲于应对。

    而今战事终于结束,他也得以长出一口气。

    侍者叙述刚刚完毕,身旁的宦者令便轻声道:““王上,太子和相邦在殿外久侯多时了。”

    姬烁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鼻间轻哼出一个音节。

    殿下的侍者收到示意,躬身朝着殿外退去。

    姬烁随即坐直身子,道:“见。”

    片刻功夫后,太子姬会和燕相鞠升便匆匆进得殿内,二人恭敬揖拜道:“儿臣拜见父王。”“老臣拜见王上。”

    姬烁微微颔首,道:“战报寡人已经看过了,太子此番代寡人亲征,战绩斐然,寡人很是欣慰。”

    姬会急忙谦虚道:“儿臣当不得父王夸奖,皆是将士们用命所至。”

    姬烁满意地看着下边的太子,摆手问道:“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燕相鞠升上前一步,将手中紧握的简书递给宦者,如实道:“王上,秦国和三晋的战事已经结束,魏、韩临阵倒戈,秦国大败!”

    “什么!”姬烁顿时惊道,原本疲态的神情,也骤然变得精神起来。

    他急忙接过宦者手中的简书,翻看起来,片刻后突然语气颤抖道:“这……赵国的兵锋怎会如此锐利。月余间竟然接连大败楼烦,又南下悍挫强秦……”

    此时姬烁不仅仅是惊讶,更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因为他正准备起兵趁火打劫呢……

    “秦国有什么反应吗?”姬烁再问道。

    “秦王已起蓝田之兵十万,驻于函谷。”鞠升回道。

    “恐怕是为了防止三晋继续向西进攻。”姬会说道。

    姬烁此时已经站起身子,在殿内来回的转腾……

    ……

    秦国与三晋大肆攻伐之时,楚国和越国也在大江附近爆发了数场大战。

    越王无疆的初衷是好的,趁中原混乱、楚国北上争雄之际,外联宋国、依附秦国,而大举伐楚,欲一举夺回越国故地。

    不过他显然是低估了楚国的国力,也有些高估了自家的实力。

    虽然初战越军便拿下了昭关、橐皋等城池,但由于楚国的后方失去了宋国的牵制、秦国的胁迫。

    楚、越两国在随后的九江战役和丹阳守备中,全部以越军的大溃而终。

    结果便是,越国不仅吐出了刚刚夺走的昭关、橐皋,更是连自家的丹阳城也被楚国所夺。

    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连打水的竹篮都丢了。

    而北边的宋国,形式倒是乐观不少。不仅夺了齐国的数座城池,更是在符离塞一战中逼退了楚国。宋公戴偃也凭此一战为自己树立起了不小的威名。

    其实说起来,宋、越两国此时的国力都差不多,而且两国选择的对手,也是半斤八两。

    但问题在于此时的齐国因为王权的交替而稍显国政不稳,又逢与秦国桑邱大战、三晋中原相争、中山称王背刺,这才让宋国捡了一个便宜。

    而此时的楚国自从楚肃王开始,已经近六十年没有对外发动大的战争了。可以说到而今楚王熊槐即位时,恰是楚国国势的顶峰。虽有楚国伐宋在先,但一个陷入内患的齐国和一个正值鼎盛的楚国自然不能相比,虽说越王无疆有勇亦谋,但奈何越国的国力实在不如人愿。

    等无疆再想求兵之时,列国早已无心再南顾。踌躇满志的一战,结果却不尽人意,越国一战丧地三百里!

    ……

    齐都临淄,齐王宫。

    齐王寝殿之中,软塌之上。

    都说病来如山倒,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将曾经那个叱吒风云的雄主折磨的不成人样。

    齐王田因齐,这个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田齐、中兴之主,即将迎来了他人生的最终时刻。

    塌下,此时正跪俯着几位齐国的重臣。

    齐相邹忌手中拿着简报,为虚弱的齐王叙述着近些时日诸国的战况。

    邹忌的声音包含了一丝悲戚,如今想来,这悲戚之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这即将薨逝的齐王吧。

    齐王田因齐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而齐相邹忌和太子田辟疆、手握大权的公子田婴不和已久。

    齐王薨逝后,邹忌的仕途恐怕也就如同齐王的生命一般,走到了终点。

    虽是如此,但邹忌依旧没有听从党羽之言,去干那些危害齐国社稷的事情。

    身为齐人、身为齐国霸权的奠基者之一,他实在不愿意为了一己私欲,而至名声、社稷于不顾。

    这几日,齐王田因齐都是昏睡的状态,今日难得清醒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召来太史,随即传召齐廷的重臣入宫。

    众臣收到消息也瞬间明白过来,显然是齐王想向众人宣告最后的弥留之语了。

    不过奇怪的是,待众臣入宫之后,齐王又让邹忌为自己叙述起,他昏迷的这段时日,诸国的近况。

    这位纵横一生的雄主,将死之际也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

    “公孙衍欲连五国合纵攻秦,因三晋遇洪而分崩;秦国转而举兵攻魏,与魏、韩战于阴晋;越国攻楚,夺楚国昭关;林胡、楼烦攻赵国代地……”邹忌缓缓叙述着,不过其中隐瞒了齐国与诸国的战事,他觉得没必要再用言语刺激虚弱的齐王了。

    邹忌每说一段,田因齐便轻轻点头,示意他在听。

    当邹忌说到,最近发生的晋阳之战时,齐王骤然睁开了他那昏聩的双眼。

    “三晋斩首秦卒四万余……”

    田因齐虚弱地抬手,制止了邹忌继续说下去,随即田因齐嗡动着嘴唇说道:“秦国今日虽兵败于三晋,但秦国虎狼之心亦不可轻视,寡人去后,当照奉当今国策,连三晋以拒秦;合宋、越而祛楚……”此时田因齐还不知道,宋、齐两国之间早已是断绝了邦交。

    “呼呼呼呼呼……”说完这番话,田因齐突然开始喘起粗气。

    众人大惊,太医急忙上前。

    不过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田因齐便停止了急喘,摆手挥退了太医。

    随后他继续虚弱道:“寡人去后,太子一定要秉承国策……”

    “儿臣,定当谨记父王教诲。”田辟疆饱含热泪道。

    田因齐随后缓缓转头望向邹忌,道:“相邦……”

    “老臣在。”邹忌跪俯着上前两步。

    邹忌见自己侍奉一辈子的君王即将逝去,眼中不禁也涌出了老泪。

    “相邦,明日你便回返邳城吧。”田因齐虚弱道。

    邹忌一惊,但他也明白这是田因齐在变相的保护他,毕竟新主继位后,难保不会清算以前的政敌。

    但邹忌的封地……邳城早已经被宋国夺去了啊。

    邹忌顿时哭的更厉害了,“喏!老臣谨遵大王之名!”

    田因齐见邹忌哭的如此凄惨,以为他真的是为自己伤心呢。

    “田婴……”田因齐转头望向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

    “儿臣在。”田婴此时也早就哭成了泪人。

    “今后汝便是齐国之相,汝切记,定要好好辅左太子……”田因齐道。

    “儿臣谨遵王命!”田婴叩拜道。

    ……等众人再度反应过来时,齐王田因齐,这个一代雄主,已经怒瞪着双眼、高举着攥紧的双手,好似要将权利牢牢地握在手中,带往另一个世界!

    “父王!”“大王!”

    齐王宫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凄厉地哭喊声。

    田因齐,一代雄主,这个在位期间彻底巩固田氏代齐统治的君主。

    他早年纳谏用能,励志图强,礼贤重士。他政治上进行改革,修明法制、改善兵制、选贤任能。军事上他分化三晋,威逼宋、鲁,经桂陵、马陵两役大败魏军,终使齐国顶替了魏国第一个强国的位置,晚年又悍然对战强秦,于桑邱攻杀秦卒数万。

    但他终究是没能熬过,他的老对手魏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