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帝女凰妃 > 第五十七章 旧恨

第五十七章 旧恨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阴沉的天空,风刮过,透心的凉,雪花飞旋着飘落,冰凉的落在他多日未洗的黧黑的面上,他的脸比雪更冷,竟不能融化那雪花,瞬间身上一层薄雪。

    身下是脏烂的破纸和废弃的破布袋,血染斑斑,他咬牙忍住呜咽,却不能阻止齿缝里破碎的呻*吟。

    黑沉深霾的绝望如乌云,沉落他空洞双眸,他抱紧双臂,抬起眼,看着已经连续三日飘雪的天空,抚着因连续三日没有进食的抽痛痉挛的胃,知道,如果今夜依旧有雪,如果今夜他依旧不能找到食物,如果今夜他的伤依旧得不到救治,那么明晨,这个脏到连狗也不肯来的角落,将注定会多上一具僵硬尸体。

    可是,他更知道,不会有人来。

    高原小城,本就少人迹,而此处是关内关外交界之地,路人匆匆,都向着燃着温暖炉火的家的方向奔跑,面上浮现出温暖和憧憬,等待敲开门时,得见思念已久的笑颜。

    这些温暖和美丽,他亦曾经拥有过。

    只是如今,却不知遗落何方。

    他是为世人遗弃的孩子,无处申诉命运的无情和凄凉,只能抚着遍身的伤痛,在高原寒冬的风里,等待老天给他一个最顺理成章的结局。

    雪,越下越大。

    扯絮飞棉,密织成网,旋转着,呼啸着,沉沉的压下来。

    他已经失去了冷,饿,痛的一切感受,反倒渐渐生出暖意,不曾向火,却觉得暖洋洋的。

    他知道,自己快要冻死了,冻死的人,在临死前,会觉得灼热。

    他所居住的那个地方,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他觉得困倦,眼皮沉重如铁,一阵阵的向下垂。

    他死命的掐自己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不住微颤,但睡意多少驱散了几分。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一旦睡着,就是死。

    他还不想死。

    被拖出门时,娘亲哭喊着追出来,被一脚踹倒在地,犹自在地上挣扎,爬着要去拉他,他疯了般的要挣脱,可是稚弱的少年,哪里敌得过成年男子的力气?

    娘亲一路爬过去,砰砰砰的给他们磕头,她已经什么都不会说,只一遍遍的哀求:“他不会……他不会……他不会……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磕出了血,磕得额头肿紫一脸泥泞,和眼泪混在一起,昔日美丽的容颜面目全非。

    有人去拉她,顺便扯开了她的衣襟……

    他悲愤的嘶喊了一声,却被更加大力的拖出门外。

    他看不见娘亲发生了什么,他哀求周围的人去看看,他被拖着路过每一个人,他不断的伸出手去抓人家的脚腕,哀求她们去看看他娘,而所有人都嫌恶而漠然的避开,神情如见恶鬼。

    他做错了什么?

    难道生存也是错误?

    ……不能死。

    要回去。

    要知道娘到底怎样了。

    他狠狠的咬自己的伤口,咬得更烂,鲜血横流中他抬起头来,对着似乎会永远阴霾下去的老天发誓:

    只要他能活下去,他一定要活得比谁都好,都快活,都潇洒,都痛快!

    他要加倍努力的活,活出十二万分的恣意。

    他要把那些曾经伤害他和娘亲的人践踏于脚下,踩碎他们的头颅。

    就象他们一根根,踩断他的手指……

    他不能死。

    可他却快要死了。

    鲜血的流失,一样会加速死亡的降临。

    他的意识越来越重,而身体越来越轻。

    他不甘心……

    却听得马蹄声响。

    一连串急速的,有力的马蹄声。

    朦胧的意识里,他想,又是晚归的路人吧,奔向属于自己的灯火,哪有时间再去理会街角的濒死之人?

    马蹄声却突然停了。

    他勉力睁开眼睛。

    空旷道路之上,一匹神骏非凡的巨大黑马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视野,那马前蹄高扬,鬃毛暴飞,而马上人,正蓦然回首。

    那一回首,照亮了他余生岁月。

    从此永远凝固在少年泣血的记忆中。

    那一回首,长空里开出绝艳的凌霄花,芬芳了海角天涯。

    宛如一道巨大的光,照进少年黑暗哭泣的街角。

    他看见她回首,颦眉,下马。

    看见她不惧污浊的亲自查看他的伤口。

    看见她指挥手下,用冰雪擦他的身体,给他敷药,送进客栈,先用温粥,再用参汤,细细治理调养。

    他看见她把着他手腕,神情平静,却飞指点掠,以绝妙的手法救治,终使他不致残废,成就今日的辉煌。

    她似乎很忙,很急,很疲倦,然而她还是下了马,出了手,并在他性命无虞之后,留下手下照顾他,留下银子供他生活,那银两他收下了,却从没用过,当往事咬啮内心伤痛之时,他便取出,细细抚摸那雪花银上细丝窝纹,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多年前的大雪之夜……一晃,却已十年了。

    多年后,当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一次次试图将那改变他一生的蓦然回首,用墨笔细细描绘,却无数次失败,意态由来画不成,那是他生命中的神祗,本非凡笔可以写意,直到那日……当那个消息传来,他一夜喝尽窖中珍藏美酒,大醉之后愤然挥笔,许是上天怜他心诚,怜她凄惨,天赐神机,所作之画,终得了她三分神韵。

    自此那画日日悬挂书房,成为他生平唯一至宝。

    而今夜,他去看她。

    都暻秀目光变幻,看着身前女子,这几年,他常去看她,但都是独往独来,从未邀请过任何人同行,也不觉得任何人配站在她身前,然而今日却鬼使神差般,出言邀请,话出口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然而再想收回已来不及了。

    他也不打算收回,他一向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哪怕那是错的。

    这一路上,他始终在想,对于看来散漫实则还算谨慎的自己,为何会有此荒唐之举?然而只是那一刻,她转身而去的背影,竟令他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久远的记忆在那一刻重来,敲打了他的意愿,让那邀请,脱口而出。

    他轻轻的笑起来。

    无妨,既来了,也算有缘。

    马蹄声疾,恢恢长嘶。

    他抬头看看,笑道:“山路崎岖,马不能行,步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