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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门上黑漆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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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子以为他要硬闯,更无二话,跟着加速冲刺,一手按住了腰畔的灵蛇古剑。谁知耿照却在关卡前一勒马,那栗毛马人立起来、昂首嘶鸣,守关的兵卒纷纷走避。为首的军官按刀大喝:“来者何人!想硬闯城门么?”

    “大胆!”耿照马鞭凌空一抽,藤制的细直鞭梢“唰!”一指那军官鼻头,大喝道:“将军大人稍后即至,你们这些这些个作死的,还在这儿发什么鸡瘟!快让开!”

    放眼东海,若真有一个无分上下、军民皆惧的人物,决计不会是异族酋王,甚至不是当今圣上,而是镇东将军慕容柔。

    而官员、军兵惧怕此人的程度,更远远超过一般的庶民百姓。据说东海各地军所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但凡军队驻扎处有什么不干净的鬼怪传闻,捻香拜过龙王大明神后,须烧一张书有大鬼阴讳、以辟鬼祛邪的符纸当作阴将镇守,最流行的三个字就是“慕容柔”

    烧完人就安心了,从此一夜好眠,什么鬼都不怕。那军官一听“将军大人稍后即至”吓得魂飞魄散,总算脑子还有点灵光,紧拉着马辔不敢放手,颤声道:“将军没没听说啊!你大人是哪个衙门的?请恕末将眼生”说着略定了定神,上下打量着二人。

    耿照心里有些佩服:“不愧是东海第一大城的门卫,不能轻易唬弄。”装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尖声吼道:“你没听说,我们也是刚刚才听说啊!他妈的!”

    亮出七品典卫的腰牌,只差没拿木制的金字牌朝军官的脸上殴去:“老子是抚司大人的侍卫,瞎了你的狗眼!小三子,关条!”弦子会过意来,从怀中取出一封关条递去,正是耿照从两名驿将身上搜来之物。

    驿将负责传递城尹大人的口信手谕,每日离府前都会发给一封通关文书,其上不录姓名,各处关口见文放行,毋须核校身分,以免耽误要事。

    单以便利性而言,仅次于符赤锦持有的将军府文书。耿照故作狂怒状,一把将关条抢过来,一股脑儿塞进城将手里,尖叫道:“拿去看清楚!

    赶快让人传告各处城门,不许再醉生梦死!一会儿城尹大人会传正式的命令过来。”他惊惶狂怒的模样感染了附近的兵卒,众人纷纷想起镇东将军的恐怖,一时都慌了手脚。

    那城将没见过抚司大人几回,自然不识他身边的人,但腰牌确是七品典卫的金字牌,关条上更是货真价实的城尹官防红印,一听也急了,慌忙命人撤开拒马,放下缰辔:“末末将这就派人通知各城门!大人好走。”

    耿照理都不理他,策马急驰而出,突然又勒马回头,大声问:“岳大人的马车往哪里去了?我要追那车回来!”城将一愣,手指远方道:“似往西边的望春原去啦。大人沿着小陵河岸往酆江上游的方向追,快马应能赶上。”

    耿照微微颔首,忽然睁眼大骂:“拖拖拉拉!还不着人传信去?怠慢了将军,仔细你们一伙的脑袋!”

    明明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城将却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连“谢”字都来不及说,没命地奔走发令,城门里外乱作一团。

    出了越城浦,耿、弦二人一前一后、奋力疾驰,一路越过了越浦城郊的望春原,周身的景象从大片的林园别墅一转,变成起伏平缓的丘陵田地,适逢春秧新插不久,触目一片水映嫩青,迎面凉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望春原位于越城浦西郊,原是越浦一带最著名的景点之一,许多大官富商的林园都设在这里,彼此接邻,寸土寸金。一过望春原便算出了越浦,再来便是西边临沣县的地界。耿照心想:“岳宸风若将据点设在此间,可说高明至极。

    望春原是达官贵人群聚的地方,谁也不敢在此造次。过了望春原,临沣县又不属越浦地界,往返却也快极,有地利之便,而无地缘之累。”

    遥见田地里有乡人耕作,正想上前打听轺车的行踪,忽听弦子道:“你对他忒坏,他干嘛听你的?”原来他一放慢速度,弦子便追上来,两人并辔而驰,这才能说得上话。耿照笑道:“我不是对他坏,是扮大官吓唬他罢了。”

    “是么?”弦子蹙眉想了想,又问:“那你扮得像不像?”“应该很像罢?所以他才这般听话。

    其实扮作上位之人简单得很。”耿照笑道:“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不听人话,只消做到这四点,你来扮肯定也像。我城中有位世子就是这样,我也算是偷师了罢。”弦子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耿照本是说笑,不料她却正经八百,恐怕当作什么重要的心得情报吸收了,若是赶紧撇清说“我开个玩笑”指不定她又要问“哪里好笑”这一路缠夹下去,真个是没完没了,索性将错就错,硬生生将满篇的解释咽回腹中。

    他沿途向田里的乡人打听马车下落,临沣县是乡下地方,几天都不见一回象样的车马经过,符赤锦的美艳与轺车的华贵自是乡令人印象深刻,简直是无所遁形。

    两人再行出里许,道路突然一宽,一路蜿蜒至前方的小山丘之上,丘陵的密树之间隐约透出幢幢屋影,似有院落庄园。

    (难道便是那里?)耿照与弦子对望一眼,正要下鞍系马、检查地上的轮辙痕迹,道上忽有一头青牛摇头晃脑而来,两只弯弯的水牛角一边挂了把用草杆扎起的萝卜、水芹等野菜,另一边却是几卷书,牛背上一名少年光着脚板,全身上下作牧童打扮,正捧着书卷低头吟哦,模样倒与胯下的老牛有几分相似。

    耿照心念一动,拍马赶上前去。“这位小哥,敢问山腰那处是谁人家的宅院?”牧童的背影看似冲龄,年纪却与他相仿,耿照连喊数声,那牧牛少年才从书中回神,抓头皱眉道:“官老爷既来到五绝庄的地界,怎不知上边便是五绝庄?”

    腔调奇特,浑不似东海本地之人。耿照方才沿路打听,发现田地里年岁稍长的乡人都无口音,一如别地的寻常庄稼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少壮青年,说话却杂有一种熟悉的腔调,经少年一说,这才省悟:“原来这里便是五绝庄!”

    当年独孤阀起兵东海太平原,招辑流亡,号召各地的难民加入武装军队。这些流离失所的外乡之人别无去处,为求饥饱寒暖,索性以军旅为家,打完了异族,又接着参与一统天下的央土大战。战后在东海生根落户,称作“中兴军”

    耿照的父亲耿老铁,便是中兴军出身,耿家所在的龙口村即是散在东海各地的中兴老兵聚落之一。

    然而耿老铁之流,不过是中兴军里的无名小兵。而中兴军系的将领也在东海安身立命,其中有五人结伴退隐于临沣,朝廷特拨百户食邑赏赐,以五人名讳中的“仁、义、礼、智、信”为封,赐名“五德庄”

    这五人都是中兴军的骁将:上官处仁精于马战,取敌将首级如入无人之境。公孙使义擅用双刀、何遵礼力可举鼎,李知命百步穿杨,而漆雕信之则通晓水战,赤水古渡一役顺风焚毁敌船百余艘,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五人连手,号称敌阵皆绝,江湖上都管五德庄叫“五绝庄”

    久而久之,成了流传通用的名号,连当地土人也如是称呼。上官处仁等人转战各地,致仕时年事已高,虽娶新妻幼妾、辟广夏良园,迟暮的老将终究不敌岁月流风,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退隐数年之间,接连撒手尘寰,连最长寿的上官处仁也死了有十五年以上。

    据说后人与本地乡人相处不睦,家声遂逐渐隐没。若非耿照曾听邻居老人说起五绝将军的凛凛之威,只怕今日也是马耳东风,不知其所以。

    (既是五绝庄,那便不会是岳宸风的据点了。奇怪!符姑娘来这里做什么?)他沉吟片刻,又问牧童:“小哥,你可有见到一辆黑漆马车从这里过?驾车的,应是一位白皙美貌的白衣姑娘。”

    牧牛少年先是摇了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见两人面面相觑,这才迟疑道:“说不定是有的。我我看着书哩,没怎么留心。官老爷是要找马车姑娘呢,还是找五绝庄?”

    耿照心想:“小小牧童,竟也如此好学不倦。五绝庄果是朝廷教化之地,风气淳厚。”他是农村铁匠出身,读书不多,平生最敬好学之人,不觉微笑:“我找马车和姑娘。你若是看见马车,还请同我说一声。”

    少年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看后边的弦子,点头道:“知道了。”一双睡眼惺忪的无神眸子却颇有戒心。怀疑生人乃人情之常,耿照不以为意,细辨地上的轮辙痕迹之后,与弦子并辔朝山上的庄园骑去。

    奔出数丈,却听那少年圈口大喊:“喂,官老爷!你们不是要找姑娘么?庄里可没什么姑娘。”耿照勒马回头,鞭梢往地下一指,笑道:“可马车往庄里去啦!你看见姑娘跳车了么?”

    少年愣了片刻,怔怔摇头:“没看见!”耿照哈哈一笑,对他轻挥马鞭致意“吁”的一声掉转马头,继续前行。

    身脸不动,低声对弦子道:“他不想让我们进入五绝庄,必有古怪。”弦子轻轻颔首,回道:“我盯着他。”白皙透红的掌心里掠过一抹光,已悄悄将那枚水磨小圆镜拏在手中。

    镜中那少年兀自看书,一路骑着老牛摇晃而下,既未改变路线,也没有施放火号信鸽之类,直到山脚边上一转,小小的身影才消失在一片碧油油的田畦之外。

    两人来到庄院附近前,见大门深锁,门上黑漆斑驳,似乎颇历沧桑。檐下高悬着一块“五德威服”的横匾,阳刻的大字泥金泰半褪去,连四角的红绸扎花都成了不紫不靛的酱缸陈色,看来“家道中落”的传言确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