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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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黎翰洋忙于他的工作,而涂媚也无由来地擦拭著她的武器——一把匕首与一枝钢笔枪,以往她还挺自信于自己的空手功夫,但今天,直觉告诉她,有备无患;也许今天这两种武器派得上用场。

    看她那么忙,他也不吵她,两人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

    没有征兆,一如往日的上下班,只是今天的行程多了一个舒家。

    时已六点十分,天色已然昏沉,六名护卫随行。果然不出她的暗箭论,在竹林段,他们遭受一群戴墨镜、著黑衣的杀手围杀。一时之间,枪林弹雨的,好不热闹。

    坐在车内,黎翰洋慌神地问道:“怎么办?”

    涂媚问司机:“冲出这里有几成把握?”

    司机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不是吗?”

    “对,既然有了共识,大家坐稳了,冲吧!”

    “是!”有她的一声令下,即使只有三分胆,硬是补足了十分,油门顿时踩得风沙滚滚。

    对方也有所警觉似的立即让出一条通路。但车子也吃了不少颗子弹,还有一颗差点引爆油箱。

    “糟了,他们打著了油箱。”司机首先发现油箱出了问题,提出警告。

    涂媚镇定地说道:“我们得弃车了,待会,到了前方那一片花园,我们跳车各寻蔽身。”

    情况特殊,不得不冒险如此决定。趁夜渐渐漆黑,各寻生路要紧。

    在一、二、三声中,他们八人弃车而逃,先是黎翰洋在涂媚的掩护下安全落地,后是五名护卫及司机安全跳了出来,大伙是平安了,倒是涂媚担心他会受伤而以身垫底刮伤不少处。

    “你们三人先拦车下山,我和黎先生及其他人暂时找地方躲避。记住,下山后先找人支援,勿惊动警方,知道吗?”

    人多目标便大,分散可以减轻风险。语未毕,车子撞进农田,随即爆炸。

    兵分二路,依著高大的林木蔽身,始脱离后来的追赶。

    舒家肯定是去不成了,一身狼狈只盼寻求协助。走了好一会,他们也迷失山林之中。

    “糟糕,我们竟走进了山林。”

    有人首先发难,涂媚看了看四周,问了问身边的他:“这,你熟悉吗?”

    他仰望高处。“那,应该就是纯柔的家。”

    “舒家?你确定?”

    “应该是。”他已饿得发昏,哪还具几分的辩识能力?再加上天色已呈灰暗,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

    “要确定是,而不是应该是。”涂媚不满意他的模棱两可。

    他当然很想确定,但,实在是太难了,再加上他的手机放在车内,现在车子也毁了,想通知舒右昌都难。

    “阿量,你的手机在不在身上?”

    他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今天刚好没带出来。”

    “阿俊,你的呢?”

    “在车上,刚刚急著跳车,忘了拿下来。”

    眼前唯一可以寄望的只剩阿信了,就见他东找西找的,嘿,手机竟还稳稳地挂在他的裤带间。

    “幸好,它还在。”拿给老板。

    大伙还高兴终于有救了,怎料打开电源,天呀,电池的显示竟是零。

    阿量顾不得处境安危,情急之下劈头便骂:“你的电池都跑到哪了?”

    阿信呐呐地答道:“昨天和马子聊了一整夜,又忘了充电,所以——”

    “所以,它在紧要关头没电了?”如果揍得他鼻青脸肿可以脱险的话,他们是愿意吃上伤害官司,狠狠k他一餐克难饭。

    阿信频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当大伙气得咬呀切齿时,涂媚安抚地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再说。”

    一行人沿著目视尚可见到的小路摸黑著走,突然——“趴下,有人来。”

    涂媚迅速将他压制在地。下一会,果听见三、四人的交谈声。

    “他们会跑哪去呢?”

    “也许他们全死在车内了。”

    带头者嗤笑同伴:“你白痴呀,他们车内的那个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她要你死,你一个人死十次也不够,有点脑子好不好?”

    也不是他要助长她的威风,只是光传闻,便令他们手脚发冷。

    “她真的有这么厉害?”

    “你不相信?”那人信口胡口诌:“要不,我现在马上叫她出来让你瞧瞧“哎你别乱来,挺恐怖的。”

    那人哈哈大笑:“瞧你,怕成这个样子,哈”三、四个人这才慢慢走远。

    涂媚只专注于他们的举动,待他们走远后才赫然发现——这也实在怪不得他,一闷便是二十分钟,她在上,他在下,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直扑他的鼻前,柔软的胸脯密贴在他的胸膛,而她又什么姿势不摆,正巧吻合了做那档事的利器他是男人耶,没有反应还算正常吗?

    幸亏此时能见度低,否则他的一世英名保证尽毁她手中。

    涂媚并未渲染,只是低声告诉他:“下回别举枪对著我。”迅速起身并拉起他。

    “可以走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面对护卫们?“先等一下,再三分钟,我们再走。”

    她当然懂得他的困窘。“好,我们先压低身子,免得惹来注意。”

    不走便是这种后果,不一会,又有五、六名持枪的男子朝他们的方向逼近,涂媚果断下令:“你们三人先躲起来。”

    “你们呢?”

    真是背到最高点!“别管我们,我自有办法,快走。”

    孤男寡女出现在荒郊野地里还能做什么?涂媚没有多余的考虑,一个欺身便与他交缠在一块。

    不久,他们的身后传来——“大哥,有人在亲热耶!”

    头头探了身。“人家亲热关你们屁事?快走!”

    有人耍赖:“我们来玩玩他们。”

    “好哇!”无聊的提议还真有人附议。

    涂媚与黎翰洋压低了头来,一副惊慌的模样,宛若一对遭受迫害的恋人,惊恐完全反应于肢体上。

    “你们不要过来。”话音虽然说得颤抖,心底想的却是:再过来,我便要你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五个躺五个!

    看这光景,连黎翰洋也不抱希望了,他以为他们会丧生此地,但是——“正事要紧,光想玩,坏了事,你们谁担得起?”

    头头一说及正事,众人才收起玩心。

    “好嘛,算你们走狗运。”

    “你们得好好感谢黎翰洋,是他救了你们。”

    一有人点出他的名,便遭头头的怒斥:“你嘴巴贱,胡乱说什么?”

    现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还乱放话,纯心害死他们的吗?一面走还一面责备著。

    待他们走后,她抬起了锐利的双眸,但仍不做任何表示,只是催他:“我们快走,下一回可没这么幸运了。”

    拉起他的身,两人匆匆忙忙离开此地。

    她的脚力好,但一向坐惯办公室的他,虽是男人,却比不上她的敏捷,他气喘吁吁的,全凭她的拉力才得以助长奔逃的速度。

    好不容易才出了山区,拦了车便直驱黎宅。抵达之际,已是子时。

    又饿又累,是今晚一夜奔逃的注脚;一身的狼狈不堪,则是他现在的写照。

    护卫只回来了三名,看来,最后跟著他们俩的那三名仍未脱险。

    “从这一回看来,他们是非要你的命不可。”涂媚有点担心的。

    “我从不和人结怨,他们这么紧追不舍,究竟是为了什么?”失措浮现在脸上,也委屈于自己的遭遇。

    “也许,查查你的狗肉帐,能有个头绪也说不定。”涂媚当然不会知道对方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他不懂她的说法,什么又是狗肉帐?他平常处世为人,既不占人便宜、也不耍阴狠,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犯小人呢?

    “我的帐簿内没有欠字,想不出来。”

    她笑他的正直不带弯,她不过是想缓和缓和现在的紧张气氛,他竟拿玩笑当正经事,唬得自己一愣又一愣地辩白不已。

    涂媚倏然走向大门,只见两三条人影出现于大门口的监视器内。

    “他们回来了。”

    等到全员平安归来,她才放心。然而他们迟归的这一、两个钟头究竟去哪了?

    那也是她心中的疑虑。

    “阿信,你们怎么这么晚?”开口的是他们的保全主任阿钦。

    阿信呐呐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起来就可疑。

    阿钦也发现不对劲,严辞逼供其他二人:“你说,怎么回事?黎先生他们早回来了,怎么你们三个人会迟这么长的时间?”

    面对上司的指责,三人全是低头不语。

    涂媚这时也插了嘴:“你们出事了,对不对?”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面带羞色地纷纷下跪。

    他们的举动引来大伙的诧然!

    “你们这是干嘛?”先是不明了他们的动机,然而下跪必是认错的举动,肯定是犯了错。

    阿钦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你说,怎么回事?”

    被指名的人闷得一句也不敢吭,后来还是涂媚问出了究竟——“你们尽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即使她已摆明放宽生路,但他们还是不敢说出只字片语。

    涂媚循序渐进地间道:“你们遇见他们了?”

    阿信首先点头。

    她又问:“是遇见,还是被抓了?”

    另一名叫阿文的,小小声地回道:“被抓个正著。”

    不难知,他们肯定多少招出她的事来了。

    黎翰洋紧张地问:“他们问了哪些事?”

    三人也觉莫名其妙,合该受害人是黎先生才对,那一票人问的问题却不离她——涂媚。

    见涂小姐与黎先生并未生气,他们这才将经过说出来。

    “涂小姐要我们先走时,我们在一片竹林出口处被埋伏的他们一共十个人给逮著,势单力薄的我们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在他们戒押下,我们被蒙住双眼带到一处工寮”

    借著他们的描述,涂媚用心地记住每一个线索。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很像很像”

    一人提及,其他两人也附和著:“对,那个人我们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似的我们应该见过那个人才是。”

    肯定都加上确定了,可还是不知是在哪见过。姑且不提这个,涂媚提醒他们:“继续说,不记得的人用不著一时半刻想出来,我要接下来的。”

    “喔!”接著他又说:“他们其中的一位,好像是他们的头头似的,向我们问起你——”边说边指向她。“的事。”

    “他们问起我?那你们怎么向他说起我的?”这答案太出乎人意料了。

    看她并无生气的样子,他们也就更加地加油添醋:“我跟他们说,你的功夫是世界级的了得,不但个人可单挑十名壮汉”

    涂媚对他们的说法不以为然,不过倒也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描述就更令人喷饭了——“不止这样,我还告诉他们,你受过日本忍者的训练,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合气道样样精通。”

    嘿,她什么时候当过日本忍者了,怎么连她本尊自己都不知道呢?懒得纠正他们,她只想听结果。“结果呢?他们满意你的说法了?”

    “当然——不满意。”

    鬼才相信他们吹的牛皮哩!“那他们有提到,要得到什么吗?”

    聪明,他们太佩服她的智慧了,不用说,她也猜得准确。“涂小姐,你小时候都吃什么长大的?”

    她吃什么长大的和现在的问题相关吗?不过,这个她倒不吝赐教:“喝奶、吃饭,与你们相同。”

    咦,既然相同,又同样是人,怎么她可以这么的聪明,而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足她的一半呢?好奇怪喔!

    “只是喝奶吃饭,那的确没什么不同,只是,你全说中了,他们要我们三人五天后再骗你和黎先生上一次山,然后”将受胁的事全盘说出,还一再强调:“涂小姐,我家人的安全全靠你了,现在我们三人已经自身难保了。”

    太小儿科了吧!涂媚既已明白,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要她再上山,可以,恭敬不如从命。支开他们,和黎翰洋稍作简单的对话——“黎先生,他们的战帖我接下了,你呢?”

    他当然不愿接受,只是——“你说呢?”

    要她说?可以,她简单地问他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谁是幕后指使者?”

    不需考虑便脱口而出:“当然想,只是——”他的顾虑也不少。“只是,我可以在知道后又全身而退吗?”

    那是不难,她信心满满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但愿事实如她所说,有她在,连天塌下来都不必他担心。

    意外的,在他们正为遭暗杀而忙乱之际,舒纯柔出现在黎家。

    当他们自公司回来——“少爷,舒小姐在大厅等你有一会了。”

    能再见到她,他的欣喜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形之于外的,却不是兴奋与乐见。

    “喔,我知道了。”

    一贯从容地会见他的未婚妻,淡淡的一个拥吻,随即又轻轻地推开她。

    “回来也不先告诉我。”

    舒纯柔依然如往常的优雅美丽,举止间散发著一股浓浓的贵族美少女气息。

    “我回来台湾,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偷跑?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得偷偷回来,她有必要不告而别吗?

    “长程飞机,你也累了,阿嫂,先给舒小姐放好热水。”他催促著:“先换下这一身,待会一块用餐。”

    点了点头,温驯地遵照他给的安排。

    待她一走,涂媚带些不屑的有感而发:“瞧你多大的福气,得此温柔又乖巧听话的妻子。”

    他不以为意的。“过于温柔、乖巧,也不见得是好事。”

    语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她下楼用餐。

    不一会,舒纯柔宛若彩蝶般翩翩而来,脸上的一抹笑容,好比春风般拂照,周遭都感受到她的温馨与快乐。甜甜的她,给人天使般的感觉,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染俗尘、与众不同的女子。

    “翰洋,我已经好了。”

    他淡漠地站起身来,没有牵她,也没打算伴著她一同走入餐厅,只是独自一个人往餐桌的方向走去,还是她小跑步追赶并悄悄地拉住他的手,而他既没有排拒,但却也绝对不显热络的。不知他是顾忌涂媚在场,亦或是他本性根本是如此。

    用餐时,更加讽刺的是,她不时地为他夹菜,而他仿佛理所当然地不动声色。

    涂媚搞不懂他的心中想法,不过说到底,她也没资格管起他家的闲事。默默用餐之际,亦觉好笑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气氛。

    约九点,他们已上楼,而她也没心情去揣测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自顾自地保养起她的利器——全身上下。

    别瞧她一副天生丽质的模样,其中所下的功夫是惊人的。日霜、晚霜、眼霜、精华露举凡照顾她一身冰肌玉肤的行头一样也没少的;白里透红、白皙无暇的肌肤,绝非三两天可以造就的。

    其实黎翰洋也没心情与舒纯柔温存,只是那一回在山上和涂媚一起时又呛又糗的记忆,让他有求证的想法。

    “纯柔,你回来台湾,却不打算让你父亲知道吗?”

    “”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怪可疑的。

    “你怎么了?”他又问。

    她摇摇头说:“没有啦,只是觉得人有点累了。”

    见她露出一脸的疲惫相,他也不敢造次。

    “你如果累了,那我先回房。”

    “不,多陪我一会嘛!”温柔女子的娇柔貌,是令人难以抗拒的,再加上他本来便是有所目的,也就顺势多留一会。

    他顺她的意。这可是相识至今的头一遭,舒纯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若你以后都对我这样,那不知该有多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仍然不肯给她承诺。顺这势,先是轻柔地浅啄她柔软的双唇,进而攻占她微释淡香的粉颈,本该惹出一团火的亲密,却与他的想像不一样。

    他以为,他们也可以像上一回在荒郊野外与涂媚相护时的勾动地火,然而,即使舒纯柔不自觉地发出嘤咛的春声,春意在房中蔓延;春风四处荡漾,而他却仍然——文风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迅速推开已然交缠在一块的肉体,他为自己抱持的试试行径感到羞愧。她们原本便不是同一类型的人,虽然同是女人,但纯柔就像是清纯可人的小妹妹,而涂媚却是神秘且具魔力的冶艳女子,他怎么可以他的奥妙行为,看在舒纯柔眼底,是把持与尊重。她并不责怪他的越矩,反而是鼓励他能有进一步的失礼。然而,她毕竟是个端庄的女孩,怎好意思开口要求他?

    黎翰洋为自己的举止道歉。

    “对不起,我是一时冲昏了头才会对你——”懊恼自悔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有错,是我自愿的,你别再责怪自己了。”舒纯柔悄悄地扣上解开的扣子。

    “纯柔,我先回房,我得好好理理现在的乱绪。”

    她不是个够积极的女子,虽有不舍,但还是放他走。目视他的离去,反倒不生他的气,还开心他终于肯正视她的存在了。

    方出她的房门,便碰著才上楼的涂媚,本来只该擦肩而过,但他异常的羞色却引住了她,让她不得不多注意他一眼。

    刚自未婚妻的房中出来,又一副衣衫不整、满脸潮红的,没别的,准是干了那档好事!

    “办完啦,还早呢!”

    她不开口还好,一问口就让他发窘,快步穿过她的身前闪入房内。匡啦一声,好响喔!

    她还莫名他的失态,都已是未婚夫妻了,做那档事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干嘛一副处男初尝洞房夜的羞答答模样?

    “真搞不懂,都三十多岁人了,还怕什么羞?这样别扭才会惹人疑心。”自言自语罢才回房去。

    卸下一身装备,净身以洗去伪装,还她原始的面貌。唯有在房中,她才能恣意地释放自己、畅快呼吸;只因白天的时间,是她屏息作战的时刻。

    换上柔软的睡衣,选择了最舒服的侧躺姿势,做个最自在的梦。

    “纯柔,你该回家一趟。”

    住在黎家也已两天,也没见她打通电话回去报平安,更没听她开口提及她的父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实在令人生疑。

    他们对话的时候,涂媚总是远远地坐在一旁,既不插嘴、也不表示意见。

    “翰洋,我这一次回来是专程来看你的,你别赶我嘛。”

    他哪是赶?只不过是催她尽尽为人子女的本分罢了。

    “纯柔,你变了,怎么一趟美国行,让你忘了孝道了?”

    “翰洋,你不会懂的。”她是有苦衷的。

    问候双亲的孝道,他怎会不懂?他是没有机会问候父母的孤儿,多羡慕她有个父亲可孝顺。

    “不管,你非得回去一趟。阿钦,找人送舒小姐回去一趟。”

    在不敢吐实,又不想拂逆他的两难下,她默默神伤地坐上座车,临前依依,真教人心生不忍。

    “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涂媚问他。

    他不懂她的说法。“向父亲请安,是件苦差事吗?”

    她当然明白这是应该的,只是,她有预感,舒纯柔眼中的莫名,肯定与舒右昌息息相关。相依为命的父女,她不该有此不正常的行径,只是,或许她真有她的苦衷。

    舒右昌正为失踪的女儿而怒气大炽。

    他气她的不懂事,他这么用心计较地为她安排后路,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处处惹他不开心、找气给他受,似乎全然忘了他是辛苦拉拔她长大的父亲。

    莫怪古人言:“长大的女儿,胳臂也往外弯。”

    还在吹胡子瞪眼之际,佣人来报:“老爷,大小姐回来啦!”

    回来?是回美国的家,还是这?

    “是回哪个家?”

    佣人恭恭敬敬地回他:“她人在大门口,是未来姑爷派车送她回来的。”

    未来姑爷?心中暗暗不爽,女儿回国不是先往他这来,却去了姓黎的那小子处,这会让他更加有气!一见她人不禁咆哮:“还没过门,就恬不知耻地窝到人家那,你还是我舒右昌的女儿吗?”

    从未对她大声嚷过的父亲,这会却为了她偷偷回国生这么大的气,舒纯柔是又惊又怕地缩在一旁,闷不吭声地活像小媳妇受了委屈般。

    舒右昌见她没为自己辩白半句,火气更旺了!

    “你说!谁给你胆子让你偷跑回来的?爸爸处心积虑安排你出国避难,你不感激,还拂逆我的好意,我是白养你二十多年了,哼!”见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她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只是他若果单纯为她著想,又何必限制她的行动、窃听她的电话、监视她的行动呢?这些鬼祟行为搞得她心底惶惶然的。

    “爸,对不起啦,您别生气了,可别又气得血压上升。”

    血压上升?何止上升,他简直是气炸了!

    “你也知道我气不得?”

    “爸——”现在的她只希望早早结束这不愉快的对话。“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原本他还想破口大骂,好好教训她一番,可是——一名全身著黑色休闲服的男子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舒先生。”

    舒右昌看了来人一眼。“纯柔,你先回房。”

    舒纯柔也好奇地多看那人一眼后才甘心地离开。由眼角余光瞄去,她看见那人附嘴在父亲的耳旁叽叽喳喳良久,然而她再厉害,也猜不出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回到睽别两个月之久的房间,房内纤尘不染,表示经常有人打扫,而以往随时会插上鲜花的花瓶却空无一物;主人不在,花儿也不知为谁展露娇颜了。

    推开阳台的两扇玻璃窗,咦,怎么上山的路途有著许多走动的人影?

    她匆匆忙忙地下楼:“爸!爸!”

    佣人问她:“大小姐,你找老爷吗?”

    她十万火急地想找到父亲,告诉他家的四周有可疑人物出没。

    “对!我爸人呢?”

    “老爷刚和秦先生进了书房——”佣人指向书房的位置。

    “秦先生?谁是秦先生?”她不记得父亲的朋友中有这一号人物存在。

    “秦先生便是刚刚你见过的那名著全身黑衣的男人,这阵子,老爷和他来往得紧。”佣人也将所知全说了。

    来往得紧?瞧那人一脸的杀气,爸怎会——“他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自日本,其它的一概不知。”

    知道问不出所以然,也就遣走佣人,当作全然不知地往书房走!

    “叩!叩!”她敲了敲书房门。

    中断他们密商的敲门声,令舒右昌不悦:“谁?”

    “爸,是我啦。可以进去吗?”门外传来她的声音。

    舒右昌使了个眼色,要秦沐阳先回避,才让舒纯柔进来。

    “进来吧!”

    门一打开,就见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企图寻出那位秦先生的踪影。

    她的张望更是引发他的不悦。“你在看什么?”

    舒纯柔挺怀疑,那人怎么一会就不见了。只是纳闷地答道:“没有啦。爸,您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在书房不是看书,便是看文件,不然还能做什么?对了,你不是回房间了吗?

    下来做什么?还有,你找我有事吗?”

    确定那姓秦的不在,她才大胆地说出:“爸,我们家四周有人埋伏耶!”

    她的话引来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看见什么了?”

    她以为父亲也开始紧张,故将所见全告诉了他。

    “爸,我在房间内,看见上山的路上,有许多人影在走动。我上山的时候还都没看见的,怎么——”

    他马上出言制止她再联想下去——“你肯定是眼花了,咱们上山的路,两旁都是私人的竹林,如果真有人走动,那也是林地的主人及工人,绝对没有什么埋伏不埋伏的。”

    她才不信她会看错,竹林的工人哪会那么巧的清一色全穿黑衣及戴墨镜?除了黑道分子与坏人外,谁会无聊地做起那样子的打扮?

    “爸,我才没有眼花呢?他们明明是——”

    “好了,别再乱猜测。”他动了好大的肝火,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失常,缓言道:“纯柔,别胡思乱想,如果你真不放心的话,爸马上叫警局人员过来,好不好?”

    既然爸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委屈地点点头:“嗯,那我回房去了。”

    “对、对,回房去吧,嗯!”满不甘心的,但也没法子证明她所见的真是正确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书房。

    门一关,秦沐阳自窗帘后出现。

    “舒先生,你女儿恐怕会坏事。”

    舒右昌不敢想像,如果他的计划真如秦沐阳所说的败在自个女儿手中,他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才对。”

    “那可难说。”

    望着秦沐阳笃定的神情,他的心有些忐忑不安。会吗?纯柔真的会

    回到家中,她是比在加州时更加的自由,只是家里面,来了一大群黑来黑去的男子出出入入的;看着他们,她的心情也跟著拉黑。

    一如往昔,她悠游于自家的花园,来到母亲的纪念墓园内,她以肃穆的心情为母亲祷告。在一片安宁之中,她突然听到——“大哥,时间到了,我们是不是该——”

    “小声点,你要大家全知道我们要杀了黎翰洋吗?”

    “黎翰洋”三个字令她慌了神。在舒家,竟然听到有人要杀翰洋的讯息,为什么?她屏息听完他们的对话。

    “是”唯唯诺诺的,肯定是个小角色。

    “记住,在山下便给我狙击成功。”

    她听得出来,这是那姓秦的声音。这姓秦的咬字发音都带有异国腔。

    “会的,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失手了。”

    这一次?难道他们已害过翰洋好几回了?她的心纠痛著。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杀翰洋?而那姓秦的又和父亲过往甚密,莫非思及此,她极力地克制著失控的心绪。

    爸爸会是一而再、再而三要置翰洋于死地的幕后黑手吗?

    坐低下身,静候他们离去。

    “那批货已到,你们去挑货。”

    “好耶,是中共的,还是德制的?”

    “去挑了便知道,快走吧!”

    在秦沐阳的催促下,他们才一哄而散。

    即使他们再怎么小心翼翼,百密终有一疏。待他们全部离去时,舒纯柔也打定主意,鼓足了勇气,她要制止这项狙杀,她不可能坐视翰洋出事。

    回到屋内,首先打了通电话给他。

    “阿嫂,先生呢?”

    “是舒小姐吗?您找少爷有事吗?”佣人阿嫂认得她的声音。

    “阿嫂,叫翰洋来,快!”她已急得忘了礼貌。

    听出她语中的紧急,阿嫂刻不容缓地赶紧叫人,不过她只找著了涂小姐。

    涂媚也是一时间找不到黎翰洋才勉为其难地代接电话。

    “舒小姐,我是涂媚,黎先生不在,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他的

    告诉她也好,当舒纯柔想告诉她时,电话却被舒右昌切掉。

    她还纳闷电话出了问题,却见父亲自房内出来,面色不仅凝重,甚且发青地盯著她。

    赶忙搁下话筒:“爸”

    舒右昌语带不悦地问她:“你打电话给谁?”

    她摇头不语。

    舒右昌怒气渐升!他不信女儿会出卖他,即使秦沐阳一再警告他,小心留意纯柔,但他还是不愿相信。

    “你打电话给谁?”不自觉地抬高八度音阶。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向视为掌上明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溺爱女儿的柔顺性子全跑哪去了。

    他将一切归究于黎翰洋,如果他的女儿没有因为他而做出背叛的行为来,他也不会对扶养二十多年的女儿动辄怒骂。全是他!对!全是他一人害的!

    但眼前女儿的不言不语更教人生气,他大喝:“说啊!”舒纯柔压低著头,仍是不吭一声。

    “纯柔,告诉爸爸,你打电话给谁?为什么要打呢?”舒右昌打算动之以情,婉言地企图套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知道,今天她不给个理由,父亲是不会罢休的。于是——“爸,我不过是打个电话跟朋友聊聊天,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打给朋友?那个姓涂的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他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个朋友?

    “涂媚是你的朋友?”

    父亲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原来他还是在窃听她的电话。震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展露于她那既单纯又美丽的脸庞上。

    “爸,您怎么可以——”她无法相信,一向教导她做人得光明磊落的父亲竟然侵犯她的隐私。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她犯了他的大忌,他不得不不得不小人。

    “在家从父,你一天是我舒右昌的女儿,我就有权利管教你的不当行为。”

    “爸,我不过是打个电话给朋友,又哪来的不当?还有,您凭什么认定我的行为不当?是我不顺从您?还是,您怕我——”破坏二字,她说不出口。

    她的“怕我”二字没有接续,他却执著地问她:“怕你怎样,你说啊!”最伤心之事莫过于此了,父亲做错事,还得理不饶人。

    “爸,现在您放手还来得及,别再执迷不悟了。”

    他震慑于她的洞悉,迟疑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甭管她知道什么,她喃喃道:“爸,我求您罢手了,您这么做,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啊!”见父亲毫无悔意,真所谓哀莫不过于心死。

    “爸,我累了。”她闭了闭眼,淡然道。

    舒右昌也需要时间冷静,神情莫测的。

    “回房去吧!”

    在父亲的允许下,她转身回房,但此时一心一意只想通知黎翰洋别上山来。

    她静静地待在房内大半天,心想着,电话受控制,要下山也非易事,她该如何通知他们?要他们别赴死亡的约会?左思右想,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

    佣人催了又催,她才意兴阑珊地下楼用餐。

    偌大的餐室,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爸上班去了,工人们也各忙各的,但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可以托付给有正当理由上、下山买菜的佣人——福婶。

    草草用完餐,她来到福婶房间,轻轻叩门,没一会,福婶便开了门。

    福婶一见是大小姐,还挺讶异的:“大小姐,您怎么会来这?”

    小心翼翼地关门上锁,她才敢轻声说话:“福婶,我有事拜托您。”

    说拜托就见外了,她也没什么心机地问舒纯柔:“大小姐,有事您尽管吩咐,别客气地说拜托。”

    “福婶,今天你下过山没?

    “还没。咦,怎么啦?”她还纳闷著,怎么小姐今天的问话怪怪的?

    还没最好啦,她将口袋中折叠整齐的纸条交给福婶。“福婶,我的未来,全托付给你了。”

    “大小姐,您这是——”

    舒纯柔交代她:“把纸条交给翰洋,一定要交给他,好吗?”她看不见福婶眼中的诡异,只是一味地放心将与黎翰洋的未来放在她手上。

    “会的,大小姐。”

    福婶将纸条收入口袋中。

    “一切拜托你了。”有她的保证,舒纯柔才敢安心地回房。

    “会的,我会的。”

    一送走大小姐,秦沐阳立即出现在福婶房间的窗口:“拿来。”

    福婶一脸畏惧地缩在一旁,乖乖地递上纸条。

    秦沐阳打开纸条——翰洋,二十一日别上山,如果看见这纸条,请给我回条。

    纯柔嘴角一抹冷笑,将之撕得粉碎,心里暗喃:看来,这小妮子真会坏了他们的大事!不好好处理的话,恐怕主意打定,恐吓著福婶:“当你没收过这张纸条,你懂吗?”

    福婶猛力点头,吭也不敢吭一声。

    秦沐阳满意她的配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在窗边。

    他一走,福婶立即收拾散落的纸屑,待一切恢复原状,如他所说的,当这回事没有发生过。

    黎宅里的黎翰洋也纳闷舒纯柔那通有头无尾的电话。

    “她什么也没说?”

    这话,他不知问过多少回了。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你到底要我说上几回,你才会满意?”

    他烦透了的问话方式也感染了她。

    黎翰洋试图与她联络,只是,舒家的电话似已全换了新的号码,找岳父大人,也是不得其门而入;不是他人不在,就是在开会。

    来回踱步,想的是舒纯柔肯定有事才会来电,她不是会开玩笑之人。

    “不对,我老觉得这事挺不对劲的。”

    涂媚也不想纳凉风,只是——“本来这事便不对了。”

    她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不对?”

    “我说,你的丈人舒右昌不对。”涂媚也不想大胆定论,只是,真相迹近揭晓。

    “我岳父?这关我岳父什么事?怎么,你有证据在手?

    她是没证据,凭的只是推理。“我知道口说无凭是要不得的,不过你不觉得,你的丈人挺可疑的吗?”

    “可疑,哪会?你少乱猜了。”

    “那我问你,第一,有谁这么了解你在公司的作息?”

    他想也不想地答道:“秘书及主管级的经理都知道。”

    “那好,你再仔细想想,你手下的主管,他们有哪几位是你雇用的?有谁又是你丈人推举进来的帮手?”根据她的了解,黎翰洋的公司成立之时,舒右昌曾慷慨支援他近六名的一级主管员工,明著是帮他扩展事业,暗地里如何,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成立之初,舒右昌是以理事长之名为他找来人手,而这些人手有一部分是来自他本身的企业体。后来舒右昌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进而自荐女儿成为未正式过门的黎夫人。舒右昌肯将唯一的女儿交托给他,必有让他相当激赏之处,何以今天他会成为狙杀他的头号嫌疑犯?这太令人难以想像了。

    “是有一部分。但他的女儿可是我的未婚妻,算算我也是他的半子,如果真是他想害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照理说是没什么好处,但欲害人者必有其一套害人之说,也许,你刺著了他某一禁忌也说不定。”

    “我推翻,这不成理由。”刺著?不会吧,他做人一向谨慎小心,怎可能存在把柄落人口舌?他无法认同她的推测。

    ok,第一不成立,她还有第二——“你记得上一回,我们在舒右昌公司受困的事吗?”

    记得,他当然记得,那一回,他们险些走不掉,幸亏她婆机警,手脚也不差,才能顺利脱险,不过,事后他也为了那事亲自登门向丈人致歉了。

    “那不过是他们公司的保全组织不佳,跟狙杀我应该没有任何关联。”

    也好,他既然这样否决她的看法,她倒想让他亲自目睹舒右昌的真面目。

    “ok,我没话可说了。”

    他才不信她会这么简单地结束她的论断。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丈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好歹都是他亲挑的女婿,如果他真不满意我,当初就不会将纯柔许配于我,我实在没理由怀疑他呀!”

    的确,就目前来说,舒右昌的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只是,根据多年来累积的实战经验,涂媚不认为她的论断会出差错。

    不过,为了令他信服,她决定让他亲身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