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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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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九点,韩维介驾车驶入地下停车场,他的办公室“英维律师事务所”就在这栋大楼的十楼和十一楼。

    “英维”正业界的收费标准非常高,但承接的诉讼案还是应接不暇。因为这里拥有一群最优秀的专业律师群,而主要负责人——董事长韩维介,更是法律界的超级金童。他是许多高级官员、政商名流及顶尖外商最信任的名律师,拥有出类拔萃的专业能力。“韩维介”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成为“胜诉”的代名词,也因此,他的收费标准高得令人昨舌。不过,除了固定合作的客户外,他几乎抽不出空档再承接大批的案件。

    将车停人专用停车格内,韩维介正要下车,却瞥见副驾驶座上有一根长发

    长发?

    他捡起那根乌黑的头发,发很长,而且呈现鬈曲,凑近鼻尖隐约还可以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他的目光一沉,立刻知道这是沈蔷的发。虽然他的个性温文随和,但极少让女人搭便车,而最近坐过他跑车的女人,只有沈蔷。

    而且,这股独特的柠檬香味冷冽中带着一缕神秘的甜馥,这是沈蔷的味道。他绝对不会错辨她的气味,因为她是他最深爱的女人,也是唯一的挚爱。和她分离的这四年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悔恨之中,他恨自己为何那么傻、那么残忍,竟在四年前气走了沈蔷?她是他的妻子啊!而他这个当丈夫的居然没有好好地呵护她。

    如果不是手中的发丝,还有凌晨那个差点失控的热吻,他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他不敢相信他终于找到沈蔷了,她又回到了台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现在还是单身吗?身边可有不识相的恼人苍蝇缠着她?她从事的似乎是花艺设计,工作地点在哪里呢?她过得还好吗?他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她,但他告诉自己不必急,既然沈蔷也在台北,那么他们一定会再碰面。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错过她,他会再度追回他生命中的蔷薇。

    拿起乎提包下车,刚要进电梯,一个人影也冲了进来,空气中夹带着一阵香风。

    “维介哥,早!我带了早餐给你,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哦!”尤钰宣冲着他热络地露出笑容。

    “早。”维介露出招牌笑容。“你不用帮我准备早餐,太麻烦了,早上我只要喝一杯黑咖啡就好了。”

    “才不麻烦呢!”尤钰宣眨眨眼,她今天搽的是最新上市的一套限量彩妆。她丰腴的身躯挨近他,手上的卡蒂亚手镯叮咚作响。“空腹喝咖啡很伤胃的,你每天的工作量这么大却不注重饮食,真的让我好担心哦!对了,今天的早餐是我亲自做的明虾手卷哦!维介哥,你知道吗?我正在学各国的料理呢,等到我学会做整套日式料理时,一定请你来我家品尝!”

    她靠得很近,丰满的胸部紧贴着维介的手臂,充满诱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维介礼貌地一侧身,很技巧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意不减地回道:“要品尝美食应该请你的男朋友先尝啊!能吃到你这位大美人的亲手料理可是天大的荣幸呢,我可不敢抢走你男友的权利。”

    “当”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出去,朝门口的接待小姐们微笑后,步入自己的办公室。

    尤钰宣为之气结,她就是要他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啊!他为何老是像根木头似的不开窍?

    身为董事长秘书的她毫不气馁地跟人韩维介的办公室,一边动手收拾着他桌上凌乱放置的书本和卷宗,一边娇嗲地问道:“我昨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有打电话给你耶,可是手机都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你那时还在外面吗?”

    维介一愣。“十一点?那时我还在疆鼎企业的王董家,跟他讨论有关跨国官司的事宜。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尤钰宣拿出咖啡粉冲泡咖啡,妩媚一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只是我刚好想到王董曾要求我们提出一份有关国际版权认证的说明书,所以我想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专程送过去。”

    她看得出来王董的女儿对韩维介很有好感,因为那个女人常藉公事之便接近他,企图诱惑他,害她很紧张。哼,韩维介是她的,任何人都不准跟她抢!

    维介道:“不急,疆鼎企业的这桩海外版权官司案,目前双方还在最后的谈判阶段,尚未进入法律诉讼程序。”

    “那就好。”尤钰宣点点头。“咦?你外套上有一颗扣子好像松了?”她眼尖地发现。

    维介低头,果然看见袖口处有一颗扣子摇摇欲坠。都怪他太忙了,而且又是个单身汉,平时根本没时间注意这些细节。

    “来,脱下来,我帮你缝紧。”尤钰宣为他脱下西装外套,乘机道:“对了,维介哥,你干脆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嘛!反正我假日也没事,有空就可以过去替你整理家务啊!你可别小看我哦,我不但会烹调,也很擅长熨衣服这类事情呢!”她一再强调自己是多么擅于家事,绝对是个“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的现代好女人。

    “这不好吧?”维介认为不妥。“放假时你应该多多休息,或是跟男友约会,我怎么好意思要你来替我打扫?万一被姨妈知道我耽误你的私人时间,她一定不饶我。”

    尤钰宣娇瞠。“维介哥,你乱说什么嘛!人家我根本没有男朋友啊!而且这几年来我一个人待在台湾,多亏了有你照顾我,所以我替你收拾家务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嘛!我妈若知道,她一定也很赞成的。”

    两人名义上虽然是表兄妹,不过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她的母亲是韩妈妈的干妹。几年前,她家人全移民到纽西兰,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台湾,因此韩妈妈叮咛韩维介要多多照顾她,并让她进入他的律师楼当秘书。

    对于韩维介,她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她深深迷恋风度翩翩、出类拔萃、浑身散发菁英气息的他。多年来她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并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奈何韩维介始终把她当成一个爱撒娇的妹妹,除了关怀之外,没有任何的情愫。

    她以为只要自己坚持得够久,总有一天韩维介终会被她打动的,但她万万想不到,就在自己回纽西兰探亲的那短短两个月期间,他居然在台北闪电结婚了!

    当她气急败坏地由纽西兰赶回台湾,亲眼看到韩维介的新婚妻子沈蔷,那时,她恨得几乎要当场杀了她!她气炸了,不敢相信自己觊觎已久的男人居然被另一个女人轻易地夺去!她好恨!而且,她更恨这对小夫妻人前人后那副甜蜜恩爱的模样!不,不公平!这一切的幸福应该是属于她的,韩夫人的宝座也只有她可以坐!

    所以,她用尽手段介入这段婚姻,想尽办法让原本恩爱的两夫妻嫌隙越大、误会更深,甚至利用韩母的力量,对沈蔷百般刁难、一再挑剔,让初为人妇的沈蔷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动辄得咎。

    不到半年,这对夫妻终于在一连串的争执下,心灰意冷地协议离婚。沈蔷伤心欲绝地签下离婚协议书后,远走异国。

    沈蔷出国后,她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正打算要趁虚而入,向维介告白,再也不让任何女人夺走他!

    但,她惊骇地发现,沈蔷把维介的笑容也一并带走了!他变得郁郁寡欢、非常沉默,温文儒雅的外表下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他的微笑只是表面的,事实上,他不让任何人接近他,阗黑眼瞳底仿佛有一面冰墙挡住。

    没有人可以跨越那道结界。

    尤钰宣很害怕,她怕自己若贸然告白会搞砸一切,到时不仅连朋友都当不成,她搞不好还必须离开他身边。或是告白后,被维介识破她的阴谋!

    因此,这几年来,她总是处心积虑地暗示他,找机会诱惑他,奈何结果总是令她气馁。韩维介待她温和有礼,但,除了兄妹情谊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该趁这个机会向他表白吗?都过了四年,他应该已经忘记沈蔷了吧?尤钰宣边缝着衣扣边思索着。身为他的机要秘书,她很清楚维介目前并没有知心女友,虽然有很多女人找机会接近他,但他对任何人始终保持温和而疏远的态度。如果再不表白,很可能哪一天又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把他给抢走,到那时一切都完了。

    干脆谎称自己要搬家,拜托他下班后陪她去找房子吧!尤钰宣暗忖。维介不喜欢别人占据他的私人时间,因此,下班后不管以任何藉口约他,他都会婉拒。但,若说她要换住处的话韩伯母可是一再叮咛维介要好好照料只身在台的她,事关她的安全,她有把握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信心十足地抬起头,尤钰宣正要开口时,维介桌上的私人专线却响了。这支电话只有他的少数亲友才知道,因此,不用经过秘书室转接就可以直通。

    维介接听。“喂,你好。”

    尤钰宣看到维介的表情先是一惊,继而喜悦地绽出笑容。

    “絮滢?是你?!你要回台湾度假?天!真的吗?你可别唬我”

    他陆续说了些话,而后笑得更加开怀。“你老公和乔琪也要一起回来吗?嗯真的?你要在台北补办婚宴?呵,太好了,我简直要乐翻了!”

    尤钰宣听出来电的人是韩絮滢,韩维介唯一的妹妹。

    她脸色阴沉地放下西装外套,退回秘书室。韩絮滢要回国了?天知道她讨厌死她了!虽然她们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但却从来无法成为好朋友。她讨厌韩絮滢的坦白直率;韩絮滢则厌恶她的矫揉造作。

    尤钰宣还记得絮滢老是以一副嘲讽的眼神看着她,笑她只敢在背后赶走想接近韩维介的女人,而没有勇气向他告白。

    韩絮滢那魔女不是在法国结婚了吗?现在还回来干什么?那恶女只会坏了她的好事!尤钰宣越想越心烦。气死人了,她一定要想办法将她速速赶回法国去!

    * * * * * * * *

    数日后。

    银白色的bmw休旅车停人车库,一行人嘻嘻哈哈、兴高采烈地下车,交谈的语言夹着英语、法话和中文,虽令人听得撩乱不已,却也热闹万分。

    来自法国普罗旺斯的兰斯洛一脸满足地道:“太好吃了!要不是实在撑不下了,我肯定还会再点一盅炖鸡汤!台湾的美食真是太多了,尤其是鼎泰丰,果然名不虚传。哦~~那儿的小笼汤包和蟹粉小笼皮薄馅多,滋味教人毕生难忘,真是人间第一美味!我回法国后一定要大肆宣传,教朋友们羡慕死我!”

    “你这样就满足了啊?”韩絮滢满脸笑容地看着老公。“别以为法国美食傲视全球,中国菜和台湾美食才真的是变化多端呢!改天我带你到基隆庙口吃小吃,那里的小吃更道地。还有桃源街的牛肉面,最佳绝配就是红烧牛肉块搭配清炖牛肉汤,哦~~赞赞赞!我一想起来就口水直流呢!”

    韩维介笑着接腔。“那有什么问题?明天晚上咱们就直奔基隆庙口去大吃特吃,从第一摊吃到最后一摊,无一放过!”

    絮滢笑道:“我还要去永和喝豆浆!哥,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这几年,常常梦到豆浆和烧饼油条的味道,那滋味真是外国美食怎么比都比不上的!”

    兰斯洛戏谑地轻捏娇妻的脸颊。“你连作梦都梦到吃的啊?看来我真是娶了一只小胖猪回家呢!”

    “你还敢笑我?”絮滢大笑着反击。“你看你,来台湾后就天天狂吃,每晚宵夜不断,我看你到时候一定会胖到上不了飞机不,你会胖到连大门都出不了!”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进入屋内,兰斯洛先带女儿乔琪上楼洗澡,韩维介则转入厨房想沏一壶茶好解油腻,絮滢也跟了进去。

    “吃得好饱哦!”她满足地拍拍肚皮。“哥,让我来,我想弄菊花普洱茶。”

    韩维介在一旁的早餐吧台坐下,微笑地看着满面红光的妹妹。“看来兰斯洛对你非常好,把你交给他,我这个当哥哥的很放心。”

    絮滢打趣道:“他当然疼我喽!为了嫁给他,我可是狠心舍下台湾的一堆美食,跟他住在普罗旺斯,常常半夜想卤肉饭想到流口水呢!”

    维介问道:“对了,你真打算回来补办喜宴吗?”

    絮滢吃了颗消脂梅。“对啊!我回国之前跟一些大学同学通过越洋电话,他们都抱怨说我突然之间就在法国结婚了,根本没能参加我的婚礼,因此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在台北摆喜酒请他们。我想想也对,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耶,不能跟好朋友们一起分享,真是太遗憾了。而且兰斯洛也很赞成,他还鼓励我采取中式婚礼,他说对我们的古老传统很感兴趣,他很想穿长袍马褂。嘻,我一想到他那个大个子穿上大红袍的样子就想笑。”

    茶沏好了,絮滢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哥哥。

    维介笑着喝口茶。“真的吗?看来你真是嫁了个好男人,他不但懂得尊重东西方文化差异,还很懂生活情趣。”知道唯一的妹妹过得很幸福,他感到欣慰。

    絮滢啜了口茶,脸上浮起更甜蜜的笑容。“兰斯洛的确很疼我,这桩婚姻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抉择。对了,哥,你呢?老是谈我,也谈谈你吧!你有没有想要再婚,给自己找一个伴?”她诚挚地看着维介。

    韩维介淡淡一笑,眼底有着掩不住的落寞。“我目前这样很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絮滢正色盯着他,眼底的戏谑完全散去,认真地摇头说:“你过得才不好。哥,我并不是要强调婚姻有多么的重要,如果你一个人可以好好地、快乐地过日子,那我绝不会怂恿你再婚。但是,哥,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快乐。应该说,自从你跟沈蔷离婚后,就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维介一愣,放下茶杯,点起一根菸。他并不想否认妹妹说的话,事实上,签字之后他就深深地感到后侮了。他懊悔自己居然伤害了沈蔷,伤害自己曾立誓要保护一生一世的女人。他懊悔自己竟让两人的关系陷于无法挽回的地步。但,那时他拚了命也找不到沈蔷,他根本不知道她人在何方?

    看着大哥眼底浮现的痛苦,絮滢也跟着叹息。“哥,当时你真的不该跟大嫂离婚的。虽然我跟大嫂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她是一个单纯的好女人。最重要的是,她非常爱你,眼中只有你,以你为天。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走上离婚这条路?”

    大哥的婚讯宣布得非常快,据说他跟沈蔷是一见钟情,交往不到两个月就闪电结婚。当时酷爱旅行的她正在东欧流浪,接到喜讯后立刻搭机回国参加哥哥的婚礼,待了几天后又跳上飞机前往另一个国度。因此,当她在婚礼半年后,听说大哥居然要离婚时,真是非常的讶异。

    韩维介艰涩地摇头。“是我的错,我没能好好体谅她”他不埋怨上苍为何让他失去沈蔷,毕竟,上苍曾经赐给他一个最好的女人,是他自己把一切给搞砸的。

    絮滢看着大哥,又看看房中的摆设,肯定地道:“你还是爱大嫂的!如果不是深爱着她,以你的个性不会把她的物品通通留在原地不动。”客居大哥家的这几天,她敏锐地观察到,屋内有好多大哥新婚时的物品都没有被丢弃。

    例如沈蔷选的蕾丝花边窗帘、玻璃柜内女性化的水晶小摆饰、楼梯转角的那个琉璃花瓶,还有厨房里瓶瓶罐罐的花草茶。她知道大哥在结婚之前根本不喝花茶,只肯喝咖啡,婚后被沈蔷感染,也喝起花茶,这个习惯一直到离婚后仍没改变。

    韩维介沉默地顺着妹妹的视线,看着玻璃柜内一瓶又一瓶的花草茶,有薰衣草、迷迭香、洋甘菊、薄荷、粉红色的玫瑰甚至还有中药材柯杞和红枣,这全是沈蔷当初为他准备的。她说他的胃不好,要少喝咖啡,最好改喝温和的花茶。

    一开始他也有些抗拒,毕竟要长年嗜咖啡的他突然改喝花茶,是挺难的一件事。但离婚后,他才惊觉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按照沈蔷的生活步调走。咖啡豆喝完了他不会想添购,外出购物时,他反而会不由自主地弯人花草茶专卖店;他带回一包又一包的薰衣草、迷迭香把沈蔷留下的空柜全部填满。似乎这个动作可以带给他安定的力量,他可以假装沈蔷还在他身边,她仍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他下班回家后依旧可以看到她可爱的笑脸,空气中依旧有着花草香以及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全是她。

    “哥,”絮滢关怀地问着。“这四年来,你都没有沈蔷的消息吗?”

    维介仍缄默不语,他原本想回答自己在数日前终于遇到她,但那一晚的记忆太过梦幻又太不真实,他好害怕那只是一场梦他记得沈蔷家的住处却又不敢按址找去,思念了四年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惊恐这只是上苍恶意的玩笑

    “哥,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他摇头,又喝了口菊花普洱茶。凉了的液体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寒意,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特别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