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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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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工作的城市里,我有且仅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的表姐晓微,一个是我的上司秦城。

    表姐晓微经营着一间叫“蓝梦”的咖啡厅。蓝梦聚集着这个城市不少的成功人士,一方面是因为蓝梦独特的品位,另一方面是因为蓝梦的女老板。晓微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人,即漂亮又有内涵。她身边不乏优秀的男人,但他从不为某个男人动心。晓微太理智了,而爱情是不需要理智的,就象你得偶尔相信太阳会从西方升起一样。

    晓微也有不太理智的时候,那就是她一直觉得秦城是最适合我的结婚对象。秦城是我认识的最狂妄自大,最不通情理的人,真不知他怎么会让挑剔的晓微产生好感。晓微的理论是,象我这种傻傻的、懒懒的人就该找象秦城这样工作生活都踏实的人。好多时候我都觉得奇怪,象他这种毫无优点的人,不知怎么会成为我的朋友?

    太阳真的从西方升起了!晓微突然向我宣布:“我失去理智,爱上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让晓微失去理智的男人叫末名(网名),他在我的老家开了一家网络公司,是个年轻的it精英。他们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这一天正是他们相识两周年的纪念日,让晓微激动不已的是,末名要来拜访她。晓微一直以为末名选择这一天见面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觉得这是他们由朋友成为恋人的转折。

    这一天也让我兴奋,我几乎比晓微更迫切地见到末名,能让晓微动心的男人绝对不凡!秦城却毫不理会我的心情,临近下班时候,他黑着脸把一堆文件扔到我的桌上:“公司没有多余的纸让你浪费!”可恶秦城,工作时从来都是六亲不认,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

    忍饥挨饿处理完文件,其间,晓微打了无数次电话催我,我理解她迫切向我炫耀的心情,所以来不及换衣,就匆匆赶到蓝梦。

    末名和晓微一起站起来迎接我,享受这么高的待遇让我受宠若惊。夸张地和晓微拥抱了又拥抱,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城的脸色已变,直到他低声吼出我的名字:“楚楚!”我才发现他异样的表情。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已经抓住我的手臂。接下来就象在上演一部爱情剧,分隔多年的两个恋人相遇,男主人公不停地说:“是我!是我!”而女主人公痛苦地不愿相认。我是痛苦的表情,他把我抓疼了,但我确实不认识他。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个男人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也会传染,第一个被传染上的是晓微。我还在云里雾里,晓微就开始了她审问。末名坦白从宽的样子,他说,你的表妹就是我曾经给你提起的那个女孩。晓微瞪大眼睛盯着我,她的眼光几乎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

    我大叫冤枉,强烈抗议末名的诬蔑,我请求晓微不要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可让晓微不相信的居然是我,我急得直掉眼泪,她依然毫不心慈手软地指责我:楚楚,末名为你守候了8年,你怎么忍心不认他?末名阻止了晓微对我的指责,他一往情深地看着我,好像我们曾经真的是一对山盟海誓的恋人。晓微太过分!居然找个疯子来捉弄我,害我白白流了好几滴眼泪。我也有聪明的时候,我才不上当!借口上厕所,偷偷溜走了,没有女主角的戏看他们怎么唱!

    第二个被传染上的是秦城,当我正在为昨夜的聪明洋洋得意的时候,他却严肃地看着我。他说,楚楚,昨晚我看到你和肖一峰的合影(肖一峰是末名的真是姓名),你就别再演戏了。得!演戏的居然是我!

    夜里,我梦见肖一峰。他拥着我山盟海誓:楚楚,我不要让你因为我受半点委屈,我不要做卑微的恋人,等我挣到足够的钱,我会堂堂正正回来娶你!我呢,象所有蹩脚爱情剧里的女主角,泪流满面,生离死别。糟糕!我也被传染上了!

    肖一峰象一个疑问摆在我的面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这天,肖一峰和秦城谈完生意,来到我的办公桌前,他轻轻“嘿”了一声,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如果不是在办公室,我一定质问他为何陷害我!他显然误会我的意思,他说,楚楚,当年离开你是我不对,但我没想到对你伤害会这么大,以至于你都不愿认我。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学着秦城的口吻说: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工作时间,我却很想谈私事。冒着被秦城骂的危险,我象一个受委屈的小孩站在他的面前。秦城冷静地看着我,他的冷静把我推得远远的。他说,楚楚,你和肖一峰有什么故事我不管,但现在肖一峰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希望你不要把个人的情绪带进工作中。这几天所受的委屈,象炸弹一样在我体内爆发了。我冲着他大喊大叫:我们一起7年,还不够你了解我吗?说完,我冲出去,冲到大街上,糊里糊涂,我象碰石头的鸡蛋,勇敢地撞上一辆无辜的出租车。在我倒地的一霎那,我看见秦城象一只大蜥蜴朝我奔来,他张大嘴使劲叫着我的名字,面部因惊恐而扭曲着,他滑稽的模样让我忍不住笑了。

    我就这样带着笑进了医院,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前立着很多人,有我的父母,晓微,秦城,还有公司的一些同事,他们的表情凝重,象参加葬礼一样悲伤,我妈和晓微还抹着眼泪呢。我说,别这么隆重,搞得跟遗体告别似的。我妈马上捂住我的嘴,说,那有这么咒自己的!不许说!接受了大家最亲切的关怀,喝了我妈炖的鸡汤,乘晓微心软狠狠敲她一笔,我的衣柜里又会多一条漂亮的裙子。生病的感觉真好,我爸破例没问我的工作情况,秦城也破例没有告状。

    在医院的日子无比快乐,虽然每天必须应付各种检查,但闲暇时可以听听音乐,秦城给我买了mp3,为我下载了好多好听的音乐。我妈让我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我爸热衷于背着我去做检查,他们把我当成刚出世的婴儿。最可爱的是晓微,她象中了彩票一样,把我曾经喜欢但无力购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全搬到医院里。每天,我几乎都在惊喜中渡过。那个敏感人物肖一峰终于消失了,不见他来,也没人提起,我很庆幸大家都忘了他。

    出院那天,大家在蓝梦为我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我把在医院里学会的那些新歌一首一首地唱给大家听,他们为我的五音不全大声地喝彩。就在舞会上,一向以为送花是一种浪费的秦城,居然用999朵玫瑰向我求婚。晓微感慨道,爱情也会让经济学家丧失理智。在大家的尖叫声中,我答应了他的求婚,他吻着我的脸,在我耳边悄悄说,楚楚,我很幸福!谢谢你!

    很久以前,另一个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个人就是大家都以为我永远不会记起肖一峰。

    肖一峰和我从小就是一家人,他的生父、养父和我的父亲是战友,转业后又同在一个缉毒大队,他们情同手足。可是,他的生父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保护他的两个战友牺牲了,他的母亲生下他后也随之而去。我们是两家人的共同孩子,我们青梅竹马,很自然的相爱着。父母们默许着我们的关系,他们偷偷商量着等我大学毕业就结婚。可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我被检查出患有脑瘤,因为位置不好无法手术。我的病不仅带给父母沉重的打击,也让他们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思量再三,他们决定终止我们的婚事,因为他们不能让战友的遗腹子娶一个随时有可能死亡的女孩做媳妇。于是,在两家父母的逼迫下,峰不顾我的挽留,决定远走他乡。他的离开带走我所有的笑容。有一天乘我妈不注意,我偷偷溜走,我要去找我的峰,我神情恍惚,被一辆大卡车撞上,和这次的情形一样,毫发无伤却昏迷了一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忘记了和肖一峰有关的一切记忆。父母为了让我远离回忆之地,把我送到表姐身边,一个离老家很远的城市。他们希望我在没有峰的记忆的城市里平静地生活。

    仿佛是天意,同样的车祸让我得知了所有的秘密。我觉得我一生中最聪明的就是这一次,我偷偷看了自己的病例,我掩饰着恢复的记忆,我装作毫无知情的样子,我偷偷跟踪晓微去见峰。我远远地看着他们,我最爱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让我感觉很欣慰。我想像着他们结婚,他们生子,我听见峰说,孩子的名字叫“楚楚”

    我们的蜜月在海边渡过,虽然我的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病痛,我想,遇到秦城这个大恶人,癌细胞也会怕。

    温柔了没多久,秦城就原形毕露,他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更不能虚度光阴,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公司正在征集最佳企划,你有实力做好。

    秦城永远比我聪明,我瞒过了所有的人,却没能瞒过他,他象一个巫师,可以洞穿我所有的秘密。

    我的蜜月简直就是一次短训,我给晓微打电话诉苦,晓微说,你那是在诉苦,简直是在炫耀,别打击我这孤苦伶仃,没人爱的人!

    我问秦城为什么娶我?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想我的问题是有些弱智,不过看在我只有半年生命的份上,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娶你是我的理想,爱你是我的需要,你能接受是我的幸运。

    可是你不在乎我爱肖一峰吗?

    他笑着我的幼稚,说,肖一峰是你曾经的爱,而我是你现在的爱,你把生命最后半年时间都给了我,你还不承认最爱我吗?想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在秦城的严格“监控”下,我的企划得了一等奖,我还因此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职位――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的最大好处就是,秦城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得意洋洋地问他,知道我上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吗?秦城似乎知道我的企图,嘿嘿地笑得比我还还得意,知道你会打击报复,惹不起,俺们就躲,我请了长假,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完成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当厨神!

    本来想针对他的理想讽刺一番,但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我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傻丫头!他轻声说,你早该哭了!

    虽然我有一千个哭的理由,但我不是为自己哭。我是为他哭,为他即将失去我的日子的而哭。今生他给予我的太多了,而我给他的只有痛苦,我甚至没有对他表白过我的爱。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我的影子。我吻着他的眼,第一次对他说:“我爱你!”

    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更紧地抱着我,我的头顶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