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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欠你二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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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虽然我还在上高中,但在她的心目中,却比李白、杜甫、白居易还重要。因为他们的诗她背诵不了几首,而我的文章她全部能背诵。

    我经常在市里的报纸上发表文章,文章发表的多了,就会经常收到女孩子的来信。她的来信是最别致的:她把我那两年在市报发表的所有文章全部抄写誊清寄给了我,甚至在市电台发表的几篇也赫然在列。市报上的文章可以抄写,电台上的呢?我很费解,回信去问,她说,我听到是你的文章立即用录音机录下来,然后再一遍遍地听,记录下来。我问,为什么这样做?她说,我喜欢!我不仅抄写,而且还会背诵呢,而且我抄写誊清的你的所有文章都能背诵。就因为喜欢,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理由,就能让她一字一字地抄写我所有的文章。我心动了,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

    那年,我上高二,她在另一个县城上初三。此后我们经常信来信往。

    转眼,就到了高考前夕。我回家了一趟,母亲说,眼看要高考了,这个星期多给你二十块,吃好喝好考好。到了学校,就收到了她的信,信里还夹着两张十元的人民币。她在信中说,哥哥,眼看要高考了,给你寄去二十块钱,吃好喝好考好。妹妹祝福你!这是她第一次称呼我哥哥。我看着那信还有那钱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是怎样一个女孩子,说的话和我母亲都一模一样。说实话,我不缺二十块钱,但那份心、那份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忘却,一辈子。

    此后,我们就开始了兄妹相称。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在信里告诉她,我决定去找她,并且要亲口告诉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答应了,还说定了日期。按既定的日期,我到达她所在的县城,所在的职业中专。可找遍了学校所有的班级,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她。眼看,太阳西斜,不能再等了。离家还有很远的路,中间还隔着一个县城。于是,我就在那所职业中专大门口的黑板上给她留言:妹妹,哥哥来了,你不在,哥哥就走了

    坐车回家,可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充其量只能到达下一个县城。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到达那个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走到了火车站,饥肠辘辘,那天又格外冷。实在没有办法,就磨开脸,鼓起勇气,拿出自己的学生证跟车站的调度说明了情况,也许吉人自有天象,也许天无绝人之路。那调度竟然是我邻村的女婿。他告诉我,今天晚上已经没有回家的火车了,你只能在这里住一夜了。哪里还能想太多,住一夜就住一夜吧,好在有饭吃,有地方睡,再说只要能到家就谢天谢地了。

    到家没有几天,就收到了她的信,信纸上斑斑点点,显然有泪水滴落:哥哥,是我错了,我记错了日期我给她回信:本来这一趟,我打算专门告诉你,我爱你。在信中,我还把去找她的曲折一股脑地告诉了她。

    再次收到她的信,已经是新学年开学。她说,哥哥,我明白你的心,那一路的坎坷都是为我。可是我还小我把她的信理解成了婉言谢绝。于是就在寝室一帮家伙的怂恿下,和当年的师姐、现在的老婆谈起了恋爱。

    这之间我们一直在通信,直至我毕业到省城工作、她毕业考到省城上学,只是再也没有谁谈及感情。直到那一次我请她吃饭。我告诉她我结婚了。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眼睛红红地说,哥哥,那年我给你的信,我说我还小,意思是让你等我几年的。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凭什么去抄写誊清你所有的文章,凭什么背诵你的文章啊?那是爱的萌芽啊。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就不等啊?我说,是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我以为你谢绝了她说,你这一错不当紧,就错过了一生一世我无语,转瞬就有泪水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泪,开始背诵我高中时写的文章,一篇又一篇然后就说,哥哥,也许你我今生无缘,如果有缘,我也不会记错那天的约会,不会让你一个人潦倒地回家。她放下酒杯,很不自然地笑笑,又说,嫂子对你好吗?我一连声地说,好好好,除了说好,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在省城上大学的几年,我偶尔打电话给她,问她需要什么?我一直记着,还欠她二十块钱呢。可我总是开不了口,怕伤她的心。于是,就想找机会回报,可每次她都会说,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转眼间,她就毕业了。那时候,我常驻外地采访,毕业了,也没有去送她。可我心里知道,我还欠她二十块钱呢,或许不仅仅是二十块钱。她毕业回家乡县城参加工作之后,曾经给我一个电话,让我把她落在学校里的东西在回家的时候捎给她。碰巧那天,我喝了点酒。酒后吐真言,我最近别说回老家,就是省城都回不了。你说我怎么捎给你?那段时间,工作特别忙,就把这事儿忘却了。后来想起这事儿,就一连地后悔,她,我妹妹,即使在省城上学的好几年,都没有让我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啊。仅此一次求我办件事儿,我竟然拒绝了。我心里一直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喝酒,后悔自己没有答应她,她是自己的好妹妹、亲妹妹啊!何况自己还欠她二十块钱甚至不止二十块钱呢。我真想打自己耳光!

    随后的几年,联系就少了。也许在她看来,我结婚了,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联系了。

    前几天,翻看以前的日记,就回忆起了和她之间的一点一滴。就又想起来,我还欠她二十块钱甚至不止二十块钱呢。就特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在晚报工作的朋友曾经是她、我妹妹在省城上学时候的同学,就跟他要来她、我妹妹的电话。打电话过去,是她母亲接的,你找她啊?她上个月出闺了!今天刚从这儿回婆家,我给你她家的电话。二十分钟后再打吧,她就到家了。

    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二十分钟很长很长,像二十年。电话打过去,我说,我是哥哥啊,妹妹随后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说,我把手机号告诉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啊。她好像也生疏了,说,哥哥,即使有时间,没事儿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是啊,她,我妹妹结婚了啊,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和她这个哥哥联系呢?

    酸楚怅然之余,突然明白,也许那二十块钱的情谊我要欠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