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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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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的小酒肆了。

    我的小酒肆没有名字,因为没有必要;我也不必告诉顾客们我的姓名,因为他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老板娘。

    “老板娘”这个称呼我并不怎么喜欢,因为这里没有老板。这里也没有伙计,只有我一个人。

    很久没有故事了,因为很久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喝酒了。

    “丁零零”门外的风铃响了,有客来临。

    我揭开门帘出来,见是一个年轻人。凭经验,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客倌请进,要喝点什么酒?”

    年轻人走进门,有些犹豫地说:“我,不喝酒,我能在这等人啊?”

    我笑了笑,因为有些日子没笑了,面部肌肉显得有些僵硬。我说:“当然可以了,那你坐着等吧。”

    他点点头,静静地坐着,不时望望门外。

    我到厨房倒了壶茶,提到他的桌子上,说:“这茶是我请你喝的。”

    他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不说话。

    我不理会他,到柜台上坐下,默默地打量他。反正也没其他客人,不妨让我猜猜他的故事。

    他,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斯文清秀,应该是出身世家,并没有混迹江湖的种种恶习。他应该是个多情人。从他等待的神情来看,也许他是在等他的情人。至于为什么等在这鲜有人迹的地方,我也能猜出个五六分。

    夏日的黄昏美得让人心疼。它的那种红,仿佛苍天的泪玷污了大地的脂粉。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经过。

    年轻人并没有感到失望,反而眼神变得更加灼热,更加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

    既然年轻的客人没有要饭菜,我这个老板娘就给自己做了晚饭吃。他似乎并不知道饿,神情依然很激动。

    大地的胭脂粉黛洗尽了,银镜皎洁。

    我有早睡的习惯,见那执著的年轻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说:“客倌,我要去歇息了。你别忙,你要等人,只管在这里等吧。要是累了,楼上楼梯口第一间是客房。你若要走了,请帮忙把门关好。就这样,你自便。啊?”

    年轻人站起来,点点头,表示谢意,又坐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我看见那个失落的年轻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英挺的眉头纠结成忧郁,让人心疼。

    我不忍叫醒他,到厨房煮了锅粥,炒了几样小菜。

    他醒过来了,初醒的面庞纯真得像个大男孩,似乎也暂时忘却“等待”这回事。我见他似乎饿了,又忍住不说的神情,便说:“客倌,小店提供早餐,只是没什么好饭菜。”

    他很腼腆地说:“那就,给我一碗粥和几个小菜吧。”

    白粥小菜,他吃得很香。许是饿了,他一连吃了三碗。可是一直保持着风度。

    用了早餐,我很自然地跟他搭话。原来昨日我猜想的已是八九不离十。在离我的小酒肆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小镇,恋歌小镇上分别有两个大户人家,这两个大户人家是世仇。就像老戏上演的,互为仇敌的两家的儿女偷偷地相爱了;既然无力化解两家的仇恨,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他们只有选择——私奔。

    “老板娘,我能在酒肆外面系一跟红丝带吗?我,我怕她找不到这里。”

    我看出他的真诚,点点头,说:“要我帮忙吗,我帮你系得高一点。”

    他从怀中摸出一条鲜红色的丝带。很显然,他很爱惜它。他把丝带系到酒肆外的旗杆上,看看不满意,把它取下来,回头问我有没有梯子。我笑着从他手中接过红丝带,使轻功飞上旗杆,把红丝带系在旗杆最高处。

    年轻人讶异地看看我,又望着迎风飘扬的红地带。    日落月升,又一天的希望变成了失落。

    第二个早晨我见到他时,他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一个空酒坛。    第三个早晨我下楼来,却见他正坐在桌子前沉思。

    他见了我,说:“这几天打搅了,这里几两银子是这几天的茶饭菜钱和住宿费。”

    我问:“恕我多嘴,你要去哪?”

    他说:“我,去她家找她,问她为什么不来。”

    我说:“你不是说与她家是世仇吗,你不怕有危险?”

    他说:“我一定要见到她!”

    我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替你去找她。”

    他诧异地抬头看我。我说:“我很久没出门了,一个人在家憋坏了,正要去镇上逛逛呢!”

    他说:“谢谢你,大姐。”    我的确很久没去人多的地方了,看着人来人往,听着熙熙攘攘,感觉很陌生。

    不用我费心打听,小镇上正纷纷扬扬地传着镇上首富的千金夜半行路、心慌失足、落水身溺的消息。

    太阳还没落山,我已经赶回我的小酒肆了。

    他急着问情况。

    我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看着他热切的眼神,说:“你早上叫了我一声大姐,我是当不起的。但有句话,作为过来人,我希望你肯听。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给予对方幸福。”

    他呆了,半响回头问我:“她不肯来了?她不肯跟我一起走了?”

    我不看他。我走出门,回头望着旗杆上随风飘摇的红丝带,说:“她成亲了,叫你千万以后别再去找她了。”

    他机械地摇摇头,再摇摇头,一下子发了疯一般哭喊着:“不会的,不会的!我去找她,我要当面问她!”

    他冲出酒肆,我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凳子上。他跳起来,踢到了桌子凳子。我由着他砸光了我店里的桌凳,由着他哭,由着他闹,就是不许他出门。

    终于折腾累了,他开始喝酒,整坛整坛地喝。

    他根本不会喝酒,只是胡灌,灌了三坛就倒地不起了。

    我抚着他痛苦的脸,叹了一口气。    次日中午他才走出客房。他很愧疚地看着我,说:“大姐,我昨天不该那样,我给大姐添麻烦了。”

    我笑着说:“没什么,谁都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醒了就好!”

    他说:“大姐,我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我听大姐的话,以后再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我点点头,笑着送他出门。一回头,旗杆上的红丝带迎着风,火焰似的欢腾地舞着。    酒肆后面的小山丘上,有一个土馒头。我洒上几杯“他”生前爱喝的酒,说:“只有忘情,才能让生者更好地生活下去。你说是吗,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