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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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术是对中国南方骗术的一种俗称,起源于宋朝盛于明清,祸于江南数百年,秧及数万家庭家财丧尽,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然而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的无尽的贪欲使千术一直绵绵相传至今。

    一

    时间:二十世纪

    天气,皓月当空。

    地点,澳门。

    澳门中心区有一个家喻户晓的赌场――银钩赌坊。

    劳斯莱斯里的张公子,提起银钩赌坊一脸豪气,也许是刚刚赢了一大笔,法拉力里的李太太则是怨气十足,也许是刚刚输掉了两栋别墅。赌坊旁的一排小贩明,都对银钩赌坊和出入其间的人顶礼膜拜,就连卖茶蛋的赵阿狗,提起银钩赌坊也霸气冲天地说,老子发大财后一定进去赌一把,尽管赵阿狗知道他的一万蓝茶蛋也换不来银钩赌坊的一个筹码。

    今天的银钩赌坊与众不同。因为赌场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

    再漂亮的女人哪怕你是国色天香,在赌客眼里都一文不名,因为真正的赌客知道女人都是祸水,在他们眼里,永远只有赌桌上的轮盘,股子,扑克和排九。

    今天的这个女人不同,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他的对手是澳门赌界声名显赫的千幻铁手于之龙。她是指名道姓找他赌的。

    当于之龙听到一个女人向他挑战时,他笑了。因为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挑战,每当对手们铩羽而归时,他就这样笑,往往是最后的笑。每当这时他都会感到异常的兴奋。

    于之龙终于见到了这个女人,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于之龙年愈花甲,久经沙场,并没有把这个年轻女人放在眼里,只是漂了一眼,口中慢慢吐出三个字。

    怎么赌。

    赌大小。女人轻道。

    于之龙倒吸一口冷气,于子龙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个真正的对手,高明的赌徒都知道,赌大小是赌法中最简单的赌法,也是至高无上的赌法,就像一个绝顶高手一剑封喉,简单而致命。

    你先压。于之龙显得谦虚而老道。

    好,我压小。女人冷冷道。

    操股手操起股盅,股盅在他的手中飞转,这时候他是全场最神奇的魔术师。随着股盅在飞转,一串股子声响起,赌徒的耳朵都立起来,赌徒们喜欢这声音。他们爱它,就象追星族听偶像的演唱会,象情人依偎时的甜言蜜语。

    股子声终于停止了,股盅开了。

    小。操股手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象穿着黑袍的神父唱着赞美诗。

    女人赢。

    接下来女人一直压小,显得倔强而自信。

    股盅一次次开合,连开十一次小,女人前面的筹码堆得象小山,全场的赌客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他们的心思全都凝聚在这桌。赌客们在迅速盘算着筹码的数量,大概有一千万港币,于之龙不愧老辣,虽然处于下风,却依旧面不改色。

    于先生好象有一个称号叫于十二,与人赌大小从不超过十二次。女人轻启樱桃红唇道。

    我们何不最后一次见高下。女人接着说。女人的口气带着一阵风,一种席卷一切的风。

    好,我们赌最后一次,你压多少?于之龙下定决心。于之龙老皱的眉头又多了几道痕。

    就压我前面的这些。女人双手推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所有筹码。女人推的很潇洒、很自如,相似推着一堆与己无关的垃圾。看客们早已经目瞪口呆。

    好。于之龙的口气带着一丝不为察觉的抖动。

    于之龙的心开始慌,他心里开始搜索记忆中近年来每一个高手,不过他真的找不到有关这个女人的一点印象,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来历不明的高手是最危险的。

    等一等,女人从精致的鳄鱼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桌上一千万,外加五百万美元,女人道。

    于之龙眯起眼睛,冷汗在空调下凉爽的空气中微微冒了出来。

    小姐真是来着不善,可否告知在下尊姓大名,能让在下赢的清楚输的明白。于之龙道。在场的人开始惊讶,因为他们从未听到过于之龙说过如此软话。

    你真的想知道?好。你记得二十年前广东佛山李家。女人狠狠的说,女人的牙紧咬着下唇,牙和唇之间渗出了血,血色和唇色相混,是一种可怕的黯红。

    于之龙忽然瞪大双眼,满脸恐怖之色。

    “二十年前佛山李家富甲一方,因被奸人所骗家产荡尽,男主人跳楼自尽,女主人也悲痛而死,死时肚里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更悲惨的是女主人死时碰翻了烛火,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李家,连仆人在内一共十四人毙命,只幸存了李家一个五岁的女儿,这是一个轰动全国的惨案”女人幽幽地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夫一生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我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在迟暮之年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我每个晚上都噩梦连连”于之龙嘴唇颤抖道。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现在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女人切齿道。牙齿的撞击声在于之龙耳中仿佛响起了阵阵的惊雷。

    莫非你就是李家的小女儿灵儿,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于之龙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突然于之龙面色惨白,汗入泉涌,左手按住胸口,右手从衣服里掏出药瓶,抖动着手倒出几颗药片塞入口中。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这一切只发生在几十秒的时间里。

    突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于之龙两眼血红,嘴角吐出白沫,手极力想抓住女人的手,似乎要说些什么,女人立刻过去扶住于之龙冰凉的手。

    对不起于之龙拉着女人的手挣扎道。

    就在于之龙握住女人手的刹那,于之龙突然盯着女人的手,眼里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你不是于之龙喃喃在说些什么,女人低下头想极力听清楚于之龙身子一挺,一切都结束了。

    二

    午夜的伊人酒吧,迷人而安静,可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安静。

    酒吧里有两个女人。她们的光彩照人完全盖过了酒吧里每个角落的光。

    酒吧里只有两个女人,酒吧的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

    酒吧里的女人,一个不久前豪赌的女人,一个美丽端庄的女人,一个叫银夏的女人。她刚刚击败了不可一世的于之龙。

    她的对面是另外一个女人,叫灵儿。她是银夏的雇主,她雇银夏去银钩赌坊与于之龙赌搏,银夏来领她应得的佣金。

    你干得很出色,比我想象得要好,你帮我报了大仇,这是你的酬劳。灵儿道。

    我干这件事,不光是为了钱,只是你们李家的命运使我震撼,我很同情你,李小姐。银夏道。

    是的,于之龙死了,我们李家的仇也报了,我真心的感谢你。灵儿道

    灵儿是一个看起来美丽坚韧的女孩。

    这是你应得的,你在赌坊所得的一千万,外加这张二十万美元的支票,你走得越远越好。那我们就分手吧,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相见。灵儿起身要走。

    等一等,我们还有一笔帐要算,银夏叫住灵儿。

    什么?灵儿惊讶道。

    你给我的赌资,那五百万美元的支票是假的,如果于之龙不是意外心脏病发作,而是赌下去,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呆在监狱里。银夏有一些发怒。

    “我相信你的赌技,当我在新加坡的皇家赌场里看到你横扫千军时,我相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于之龙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一定得死。灵儿残忍地说。

    你利用我甚至把我置于危险之中,为了你的一己私利,银夏道

    “”灵儿无语。

    其实你从头到脚都是在利用我,你根本不是灵儿。银夏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灵儿的脸色骤变。

    因为于之龙临死前对我说真正的灵儿的左手有六个手指,那时他跟李家很熟,他说我不是灵儿。

    你的计划很周密,你深知于之龙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设计一步一步的刺激他使他神经紧张最后抛出那个惊天血案,让他一下子崩溃,你还在他的药里作了手脚,他的急救药早已过期,让他不治身亡,其实你的真正身份是于之龙的养女,叫于菁菁,于之龙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你一个养女,于之龙一死,你就能继承他的亿万家产。

    银夏小姐,你分析的不错,可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必须保持沉默,然而只有死人才能这样,于菁菁冷酷的说。一把手枪对准了银夏。

    于菁菁嘴角露出微笑。这是一种残忍的的笑,一种即将减灭一个生命的笑,然而这种笑却嘎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一种东西,一种看上去使任何人都恐怖的东西--枪口。这是银夏的枪口

    于菁菁认识这枪口,更准确的说,是于菁菁认识这把枪,从事军火走私买卖的于菁菁知道,这枪是沃尔科mk2000,产于美国,世界上最快的枪,口径9mm,速度450m/s,它的速度几乎是一般手枪的一倍,它的液体子弹击中人体后迅速毒杀神经系统,人没有任何反映立即身亡。

    这回,开始微笑的是银夏。银夏的微笑象天空闪闪的繁星。

    “我们是在赌桌上认识的,我们应该赌一把,看看我们谁的枪快”银夏笑的愈发灿烂。

    这的确是一场赌博,赌码是两个青春靓丽的生命。

    对峙持续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两人的心跳声弥漫在空气中。于菁菁的脸上渐渐渗出了汗珠,后背也湿透了。

    你赢了,于菁菁的手枪从湿乎乎的手中滑落。你可以走了。于菁菁垂头丧气的说。

    我可以走而你却不可以走。银夏道。你将以谋杀罪,而受到法律的制裁。

    就凭你的推断,警察会信你吗?别忘了你也是同谋。

    我是不是同谋警察自有推断,现在警察正在监听我们的谈话。银夏道。

    什么?你是卧底?

    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认识这块银牌吗,银夏手里多了一块牌,一块银质的扑克牌,点数是黑桃皇后,图案与一般无异,只是皇后的头像换成了骷髅。

    于菁菁看着银牌,突然脸色大变“你莫非你就是横扫东南亚的新赌王――骷髅皇后。能输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门开了,警察冲进来。为首的陈嘉良警官对银夏道。谢谢你,银夏小姐。刚才我真担心于菁菁会开枪。

    于菁菁根本不敢,我敢打赌,想不到这把玩具枪,欺骗了这个军火高手。银夏笑道。

    沃尔科手枪只有美国fbi最高级的特工才有资格佩戴,我虽戎马一生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沃尔科手枪,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警察来说,那手枪只是一个传说。陈警司笑道。

    于菁菁涉嫌谋杀、走私军火被带走了。

    很感谢你和警方合作,把于菁菁这样的要犯绳之以法。我还给你带来个消息。陈警官转向银夏。于之龙先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这得感谢您的及时抢救,另外于先生已经把他的全部遗产捐献给孤儿院,其实这些年于先生每年都给孤儿院捐钱。这里的一千万港币是您在赌场所得属于合法收入,不过我们现在要暂时保管,等办好一些手续后再返还给银夏小姐。

    不必了,这钱请替我捐给孤儿院。银夏道

    陈警官充满敬意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其实当陈警官第一次见到银夏时,就觉得她不一般,他从来也没见过如此气质的女人,这种气质与常人不同,那是一种一骑绝尘的超然气质。

    银夏小姐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陈警官道。

    请讲

    第一,银夏小姐所说的那张假支票,经我们警方鉴定是一张真正的汇丰银行本票。

    这是我个人的秘密,银夏谨慎的回答

    第二,夏小姐真的是赌王吗?

    难道连叱奼风云的李警司也相信娱乐片那些无稽之谈吗?其实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赌王,所谓赌王只不过是那些输光了裤子的赌徒幻想的精神寄托,赌徒们需要偶像就像圣徒需要上帝一样。银夏开始笑。

    不苟言笑的陈警官也开始笑,两人笑得很开朗也很纯真,笑得象两个孩子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礼物。

    三

    静静的山岗,火红的落日

    银夏一个人伫立在李氏墓前,银夏把一个锦盒放在墓阶上,盒里是一枚断指,那是银夏的手指,是一个完美外科手术的结果,这枚断指一直带在身上,仇恨也伴在心中,就在断指的一霎那,那个灵儿变成了银夏,变成了复仇之神。

    银夏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除掉于之龙的机会。这一天终于到来,她在新加坡遇到了于菁菁。她们相互利用着,所有的一切步骤都在按计划进行。

    然而一个人如果心中有仇恨,那她就永远也不会快乐。银夏从来也没有欢乐过。银夏想到过放弃。

    多年刀头嗜血的生活、于之龙垂死前那苍老而忏悔的眼神、与于菁菁对峙时颤抖的神经、让银夏想到过放弃,有时候放弃是另外一种获得。

    银夏从小被一个组织收留,学得一身绝技,那些扑克牌在银夏手中宛如白云苍狗变化莫测。银夏手中的纸牌可以翻云覆雨的击败任何一个对手,也可以快如闪电般的飞割对手的咽喉。她的家庭毁于千术,但她又用千术毁了无数个家庭。

    银夏在赌场上获得了一切,同时她也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失去了少女的青春,那是一个花一般美好的青春,银夏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幸福和快乐,银夏渴望象一般女孩子一样上学读书,恋爱,成家。

    银夏曾为她所作的恶事进行很多补偿,最近她不停的捐款,她渐渐感到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快乐,这种快乐与日俱增。

    现在银夏手里多了一张牌,那是一张银质的骷髅牌,银夏知道这张牌的价值,有多少人想得到这张牌,有多少人为了这张牌厮杀,然而银夏明白她如果一直拥有这张牌,那么她永远不会象一般女孩子一样快乐和自由。

    现在,银夏决定放弃了,放弃了赌桌,放弃了仇恨,也放弃了痛苦。

    那块银质的骷髅牌在银夏手中滑落,骷髅牌掉在地上发着幽光。

    这时的银夏心如止水,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宁,她觉得自己象清澈山泉里畅游的小鱼,象远山中自由怒放的一束野花。

    银夏决定从新开始,从前的银夏消失了。银夏消失的地方飞过一行白鹭,白鹭的叫声轻轻撕破空气攸攸回荡,鹭影在玫瑰色的晚霞中划出一道美丽的直线。

    四

    太阳如银。

    银夏走出了她住的酒店。

    银夏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雪一样撒在地上。

    银夏的身边突然多出一排车。银夏认出那是她老板的车队。

    车里走出一个魁梧的人,银夏知道他是老板的助手阿龙。阿龙是一个超级杀手,被他杀的人根本看不清是如何被杀的,因为阿龙的枪实在太块了。

    阿龙面对银夏,手里多了一张银质的骷髅牌,银夏认识,正是她丢下的那张牌。

    “我们老板让你收回这张牌,你要好好保存,不要随便丢弃。”阿龙冷冷的说。

    银夏没有接。

    阿龙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气。但随后又说。

    “这次任务尽管利用警方除掉了于菁菁,但你却放了于之龙那个老东西,另外你最近的一系列捐赠活动,老板很不满,我们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你最好还是收回这张牌”

    银夏还是没有接那张牌。

    “你知道背叛组织会有什么下场”阿龙狠狠的说。

    银夏当然知道背叛组织的下场,她也知道老板就在车里。

    银夏知道她要是不接过那张牌,那些车窗里会伸出无数只枪口。枪口会发射出无数的子弹,银夏的身体瞬间就会变成千疮百孔。

    银夏曾经在赌桌上无数次决定对手的命运,今天她要决定自己的命运,哪怕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她知道现在要进行一场生命的赌博。她感到黑糊糊的汽车窗口后面的无数枪口的冷气。

    银夏从阿龙手中接过那张牌,放进鳄鱼包里。

    银夏的手还停留在包里。不过银夏的手中多了一把手枪。这是一把真正的沃尔科mk2000手枪。

    阿龙在盯银夏的包,阿龙的手微微伸向西服的里边。

    银夏的拇指轻轻打开了沃尔科手枪的保险。

    太阳如银,阳光雪一样的白。

    突然阳光里多了一把手枪,没有人能够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手枪如银,那正是一把传说中的手枪。

    它,见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