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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我不想使自己特别擅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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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问者:安然

    时间:2001年3月30日

    1、你是何时开始写作的?

    陈卫:1988年。

    2、你最初写诗,后来写起了小说,其中有何变化?

    陈卫:实际上我从来没有有意识地进行诗歌创作,从写作的一开始起,我就自觉是写小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自己不会写诗,不懂诗,并因此很自卑。但到了1993年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小说就是诗。我只不过不适应句子分行而已。我这里说的“诗”实际上是指诗歌内在的生成方式和生成规律;在这些本质问题上,我的小说就是诗。我认为我的小说只是诗歌的另一种形式方法。所有文学作品的最高境界都是诗,但是指证它的形式可以是千变万化,并不限定在句子分行之类的规范之内。我想,辨别作品是否是诗的标准,可以用贝瑞荪评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的话来说明:“真正的艺术家既不象征化,也不寓言化,但是任何一部真正的艺术品都散发出象征和寓言的意味。”因此,我虽然也写了一些诗歌,但也许我心里更重视我的小说写作。

    3、你为什么辞掉原来的工作到南京来写小说?

    陈卫:我并非一辞掉工作就来南京的。在此次来南京之前,我已于1994至1996年在南京住过两年,并在此间办了黑蓝。此前我还在常州和上海各住过一年。辞去教职是必然的,而经常搬动、以及最终选择南京却并非刻意,它可能与我个人的写作属性有关--我发现:跑动利于我的写作;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出游一次,不这样就很难受。此外我确实喜欢南京这座城市,我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南京,感觉特别好,因为南京的树多,也因为南京市民因其本真的粗疏而致的待人宽容。南京市民很少排外,外地人来这座城市易于瞬间适应。

    4、印象中你的写作极为严肃,发表作品也很谨慎,你出于什么考虑?

    陈卫:如同来南京的缘由一样,这完全服从于我个人写作内部的属性,而并非刻意。一个人,只能按自己的方式写作和行使与写作相关的生活。我不是有意要使我的写作“显得严肃”甚至常常我都想不“严肃”一下,但那都是我的先天不足;一个人只能走自己的这条路。实际上,我没感到我“严肃”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5、听说你在1992年19岁时就辞了职,这么多年来你主要靠什么维持生存?生活上有困难吗?

    陈卫:早年全靠父母支持。1998年之后,我父母再也无力资助,我女友开始上班,工资恰好够我们的所有开销。我们没有一分钱存款,谢天谢地,我们很少生病。不过我最基本的物质需要都已创造,再高一些的欲望,比如数码啊、房子啊、汽车啊,有就有,没有也怪不了谁,因为我要写作,并且只能按自己的方式慢慢地、少少地写。

    6、你的小说中修改次数最多的是哪篇,改了多少次?

    陈卫:说实话,修改次数并不是衡量作品是否优秀以及写作者对自己作品是否苛严的标准。而且我也不知道“修改次数”究竟该如何计算,因为我好象觉得自己随时都在改。每次读自己没写完和已完成的作品,都在改,即便它们已经发表,我还是会改,除非感到它们确实已经完全定型,不能再改动一处。

    7、你最早提出“70后”作家群的概念,初衷是什么?

    陈卫:与其说我对“70后”作家有什么初衷,不如说我对整个中国新作家有什么盼望。这样的盼望笼统地写在黑蓝创刊号的发刊七言里,当然,后来的事实一次次地提醒我,我当初把所谓的“70后”想得太美好了。实际上,编选黑蓝第二期时,我已经感到了我的理想化,因为当时“70后”来稿的情况就很不让人满意,第二期只有一个人是“70后”

    8、后来“70后”的变化是不是让你很伤心?

    陈卫:伤心总是难免的。同时为此伤心也是滑稽的、可笑的。因为“70后”的写作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全权负责得了的。我的首要甚至惟一任务,是为我自己的作品负责。是鸡是凤,自己成全自己。

    9、你觉得你的写作与卫慧、棉棉们有什么不同?

    陈卫:我觉得首先主要是写作动机的不同吧。写作方式、写作目的,都不一样。从她们几年来的事实本身来看,她们渴盼的是成功,是成为少男少女的偶像,写作只是她们抵达成功、名利双收的工具。我的目的是要通过写作不断扩展我的思想疆域和提升我的生命境界,并且它们最终的指证仍必须通过创作本身、而非创作之外的生活信息;这是一件做到死也无法完全满意的事。

    10、你的小说你是野兽发表后让评论界大感震惊,林舟说它使短篇小说的简洁的魅力绝好地体现出来,并说它写尽了时下某些写作者动辄十数万字的内容,但有些人说看不懂,你在这篇小说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

    陈卫:除了作品本身,作者无法再能用所谓的“中心思想”概括它。想要表达什么?只能重新去看作品本身。我的写作主要精力花在“对意象的寻求和指证”上。我认为,意象,是天堂的信物,意象之下的作品则是它散落在人间专为它指证而生的碎片和泥土。惟有意象和作品之间的对应,才是写作进入真正的所谓“艺术”的颠峰状态。不同的写作者关注不同类别和不同级别的意象,不同的意象派生出不同的作品,相同的意象因人不同又会出现不同的作品,甚至相同的意象在同一作者的不同时期也会生出不同的作品,关键是如何最为准确、最为丰满又最为精炼地来体现作品和意象之间的对应,并最终体现作者的胸怀。绝对的对应就构成了作品对所指证的意象的“命名”任何他人再有类似的境遇,立即会被你的作品所笼罩,无力表达更多。你是野兽对于我当时的写作而言,只是另一种写作的尝试:我不想使自己"特别擅长"什么,我需要变化。每次有全新的创作感觉,就会感到必须去寻求一种新的方式去适应它。因此我始终处于尝试和缺乏感觉的状况之中,我忍受不了熟练和熟悉。我特别想说明的是:你是野兽并不仅仅写了爱情。甚至我感到它最有力的地方,不是爱情,而是其他。如果把作品篇幅看做分母,把作品能指看做分子,那它们组成分数之后的比值越大越好。如果一个小说只写了“一个主题”、“一种情绪”、“一种关怀”在我看来无疑就等于是失败。而使你是野兽挣脱“爱情”的局限,也是我写它的最大愿望;事实是,我也尽了力。

    11、有没有写长篇的打算?

    陈卫:正在写。

    12、我觉得你的小说在质感上很像余华早期的作品,你读余华他们这批作家的作品,从中看到了什么?

    陈卫:在我这个年纪的写作者的少年时代,所能读到最好的当代中国作家,就是孙甘露、吕新等人。因为只有到了他们,中国五六十来的文学才真正开始与文学本身相关。他们已从早期马原所代表的“先锋派”粗糙的文本中走出来,进入“文、质”相符的尝试。你觉得我的小说很像余华早期的作品,我很奇怪,因为余华并不是我非常关注的作家,我读他并不多。我早年吸收营养更多的是孙甘露。我觉得孙甘露以偏激的方式提示中国写作者:语言是文学的第一最基本的要素;当然,他过于极端,致使他的作品过于轻逸,有点像六朝骈文。我也比较重视吕新对意象的寻求及其语言的丰富性和弹性。不过接受营养和自己的创造是两回事,营养是每日所需,最终在你的作品中必须转化成根本与它们无关的品质。如果我刻意使我的作品像某人,我会感到耻辱。

    13、汪继芳在对你的访谈中,认为你的身上呈现出年轻一代作家的领袖的气质,与同龄作家相比,你觉得自己在哪些方面比他们优秀?

    陈卫:首先我根本不可能跟“时尚女性写作”比。其次,跟“时尚女性写作”相对,实际上“70后”还有一大批真正的艺术写作者,他们因文坛前几年狂炒“时尚女性写作”而长期保持着他们的蔑视和沉默,同时从未中断他们自己原则之下的写作,这种情况不仅在小说界存在“70后”诗歌界也有,他们有的甚至至今拒绝发表作品。我跟他们有的有交往,有的没交往,但我本能地关注着他们,我感到我跟他们是兄弟,不存在比较。所谓的“领袖气质”只是上一代人过于意识形态化的臆测,对写作本身有害而无益。

    14、除了写作,你现在最想干什么事?

    陈卫:到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旅游。然后玩得认不得家。

    15、你当了几年的自由作家,有当一辈子自由作家的打算吗?

    陈卫:“自由作家”?我其实至今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作家”作家,只有真作家和伪作家之分,没有自由作家和不自由作家之分。是否只要一个不用上其他班的写作者就是“自由作家”?或者一个必须上班的写作者就是“不自由作家”?这都是值得质疑的。至于我自己,从开始写作起,我就没想过干其他事。

    16、谈谈你今天的生活和工作。

    陈卫:我的生活简单甚至单调:上午11点左右起床,吃点东西去工作间写作,下午5点买菜做饭,晚饭后想写就写,不想写就看看碟片,凌晨3、4点睡觉。周末有一场固定的牌局,我们打四副升级。一个月左右出门跑动一下。就这么简单。最近一直想清晨起床、凌晨1点之前睡觉,但还没完全调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