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金鳞开 > 二零九 可恨年年压金线(六)

二零九 可恨年年压金线(六)

作者:美味罗宋汤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九王闻中国本坐空虚,数日之内,急聚兵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岁以上,无不从军。成败之判,在此一举。”

    崔俊恩写完字,放下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他读了一遍,确定没有缺漏字句,方才折起信纸,封了起来,叫过下人:“速速送回汉阳(首尔),不可耽误。”他身为朝鲜派到沈阳的使臣,在清国国内有事时自然要第一时间传回本国,让大王获悉。

    身为李氏朝鲜的臣子,两班出身的崔俊恩对满洲人充满了蔑视。这种将头发剃光,留着老鼠尾巴的蛮族,竟然以武力征服了朝鲜这个久沐华夏文明的东北小中华,成了朝鲜的宗主国!然而如今的大明也是风雨飘摇,听说还被流贼攻破了神京,真是乾坤黯淡!

    想到朝鲜虽然换了宗主,自己的社稷却没有断绝,这让崔俊恩难免有些侥幸。他知道北地汉人一样要剃发,一副数典忘祖的丑陋模样。恐怕这些满洲人若是占了明国的土地,还会继续推行这种恶政。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九日,清国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统领满洲、蒙古兵三之二,以及汉军恭顺三王、续顺公部曲,声炮起行。

    洪承畴骑在马上,身穿满清的官袍,心情却是格外复杂。虽然眼下的局势完全符合他在先帝黄台吉面前的论断:大明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但这并不能让他有丝毫兴奋。

    “学士,王爷有请。”多尔衮跟前的白甲亲自来请洪承畴。

    洪承畴从随行队伍中纵马出来,跟这白甲径直到了多尔衮的王旗之下,以满洲习俗行了礼。

    多尔衮现年三十二岁,骑在马上也是英姿飒爽。他蓄着络腮大胡子,狮鼻细眼。看似呆愚,却以智慧闻名北国。他早年受封墨尔根代青,正是“聪明王”的意思,也是“睿亲王”的来历。

    “洪先生。”多尔衮口吐汉语,音调略有怪异,在满洲贵族中也是顶尖的人物了。他招呼洪承畴与他并骑。极尽礼遇道:“你看。”

    洪承畴从多尔衮手里接过一份启本,坐在马上翻阅,原来是范文程上给摄政诸王的奏疏。同样身为汉臣,范文程也是以见多识广,目光远大闻名。然而这个生员的文字,在洪承畴这等大明进士眼中终究还是过于粗鄙疏漏。

    “窃惟,成大业以垂休万世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这句话旁边有多尔衮用指甲刻下的印痕,显然是格外认同。

    多尔衮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范先生与洪先生真当世英雄。”他一张口,喷出一股白雾,袅然升腾。

    北国的初春还是滴水成冰的时节。

    “范先生的眼光是臣所不及的。”洪承畴应道。他与范文程并不似满洲人想的那般同为汉人而更为亲密,也不会因为范文程招降了他而心生感激。实际上,他对范文程心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洪先生,”多尔衮又道,“先帝当年就曾有言:先生实在是我满洲的向导。此番我举全族之兵,听从先生的建言。出兵西国,真能立下不世之基业?”

    洪承畴毕恭毕敬道:“王爷。如今流寇占据北京,立足未稳,又是疲兵。我大军从蓟州、密云破边墙而入,避免了顿兵山海关坚城之下,虽一样是客军,却算得上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再者,朱明三百年社稷,人心岂能一旦而改?百姓苦朱氏加派,难道就不苦流贼索掠?我大清只要约束军纪,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军民秋毫无犯,以‘替明室灭贼’为旗号,自然能借得民心。”

    多尔衮喷着汽雾道:“本王已经下令,凡有抵抗者必加诛戮,其他不得妄杀一人!军中若有人犯我令者,定不饶恕!不过洪先生,如果我们攻下北京,真能守得住否?”

    “守不住。”洪承畴毫不迟疑道:“所以要攻。”

    “攻?”

    “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我朝声言助明,实则是要与明争此天下。然而虽与明朝争天下,实则是与流寇角力。”洪承畴这一番话说得跌宕起伏,拐了两个弯,换个满洲贝勒恐怕已经听不懂了。多亏多尔衮以聪明智慧为名,脑中略一寻思却也想通了大半。

    “故而我军占了北京,必要不遗余力殄灭流寇,此为第一步。”洪承畴屈指数道:“流寇一灭,中国再无悖逆我朝之兵,我军便要迎明帝回朝。此乃第二步。至于第三步,臣以为,明帝见了我大清气象恢廓,兵势雄壮,必然羞愧万分,会将帝位禅让吾皇,替他朱家养育这天下万民。”

    多尔衮听得热血沸腾,连连喷吐着白雾,兴奋道:“先生果然是我满洲导者!日后论功,先生必然为首功大臣!”

    洪承畴在明朝是七省经略,松山战败,“死讯”传到北京。崇祯帝为他罢朝三日,以王侯规制予祭十六坛,亲自致祭,还御制《悼洪经略文》明昭天下。无论是身前的信任还是死后的哀荣,明室绝不负洪承畴。

    降清之后,洪承畴是首个汉臣大学士,居列诸汉臣之首,甚至连满臣都未必能比得上他。无论是黄台吉还是多尔衮,对洪承畴也都极尽礼遇,待如帝师。对于已经是位极人臣的洪承畴而言,最重要的是身后名。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洪承畴在当世已经是名声赫赫,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至于无人不骂。要想自己不被人铸成铁像,遗臭万年,就只有一个办法:助满清得此天下!

    自古成王败寇,只要满清得了天下正统,自己就是龙兴之臣,顺天应人,满汉一家的缔造者,骂他就是辱国朝,就是逆贼!他只会被人称颂,绝不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全赖王爷栽培。”洪承畴平缓应道。

    多尔衮细眼如缝,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已经看到了明国的大好江山正朝他招手。他遍览书册,早对江南风光倾慕非常,恨不得肋生双翼,一路飞将过去。

    ……

    崇祯十七年四月,山东莱州。

    原本的府衙已经改成了皇帝行宫,虽然没有明告天下,但是门口守卫的锦衣卫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因为事发仓促,又要节俭复国,大量的物资都送到了登州和乐夏防线,府衙完全没有扩建,只是将周围屋舍买了过来,破墙开门,安顿宫中后妃人等。

    “当年家中贫寒,苏州又是个烧桂煮玉的地方。你外公带着我北上京师投亲。一时没有投到,他便去街上卖卦,卖了钱便买了炊饼回来与我吃,卖不到就只有父女二人饿着肚子……”周皇后说到这里,抽泣难言,泪落连珠。

    长女朱媺娖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块毛了边的锦缎,为母亲擦着眼泪,自己也是鼻头眼眶通红,显然哭得不轻。朱慈烺被母后急招回莱州,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却是母亲收到了京师消息,说李自成杀了嘉定伯周奎——也就是朱慈烺的外祖父。

    一入天家就有君臣之分,周皇后身为国母,甚至不能为父亲披麻戴孝痛哭一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周后终于内心痛苦,重病榻上。虽然张后、袁妃常来看她,真正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开解她的,却只有她自己的儿女。

    慈炯、慈炤陪了大半天,被太监叫去上课了。媺娖倒是没事,便在一边陪着,听母亲说着当年外家的窘况。

    朱慈烺在进来之前已经知道了李自成起兵十万,开往山海关。也知道这十万是北京附近所有的军队,却没想到李自成因为京中空虚,生怕故明贵戚在他身后生乱,杀了许多人——嘉定伯周奎正是其中之一。

    朱慈烺还以为李自成已经改了滥杀无辜的习性,却没想到竟然故态复萌。想起原历史剧本中李自成兵败一片石,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他不能正大位而复为流寇的败兆。

    “这回闯贼从嘉定伯处追赃得现银五十三万两。”朱慈烺淡淡道。

    周后哭泣的声音顿时一噎,望向儿子:“这是谁人胡说!”

    “是儿子在京中的眼线,断不会假。”朱慈烺缓了缓又道:“儿子还听说,当日父皇向贵戚劝捐,母后偷偷以贴己钱五千两送与嘉定伯……”

    “你外公几番来宫中与我哭诉,我只道家中实在没有余财,便让他用这银子去捐了……哪里想到竟然、竟然……”周皇后诧异之间,一时没有语言来形容那个“五十万两”!

    “嘉定伯拿了母后的五千两,只捐了三千两。”朱慈烺声音平缓,就像是在说一桩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有两千两银子,如今就在那五十三万两之中。”

    周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心中的悲戚瞬间之间就被冲淡了许多,但胸口却变得更闷了,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刚才还想着家境贫寒时父亲的养育之恩,此刻却变成了对父亲不能公忠体国的怨念。

    “母后,若是没什么事了,儿臣先告退了。”朱慈烺开解了母后,对自己的成就也颇为满意,起身行礼,又对朱媺娖道:“坤兴,让母后静静歇一会儿,你随我来。”

    朱媺娖看了看母亲,见母亲微微点头,将锦缎留在了床边,起身行礼告退。(未完待续。。)

    ps:  三千字大章奉上:月票、推荐票对小汤都很重要,求支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