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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九章 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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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濮阳。

    年关将近,可兖州刺史府却正为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大门外挂了两盏白色灯笼,宅院内隐隐传出阵阵哭声,时不时的还掺杂有几声中气十足的怒声咆哮。

    路过的行人都觉诧异,匆匆在门前走过,待离得远些,就会交头接耳的议论一番。

    “刺史府怎么又死人了?刘使君的头七不是刚过完吗?”

    “你居然还不知道?兄台的消息也太过闭塞了。”议论纷纷间,路边有人搭茬了。回答者的语气带着三分略显做作的诧异,倒有四分得意和三分的幸灾乐祸:“河北那边打完了,听说,曹将军一个族弟死在了河北,所以……”

    “河北打完了?最终胜负如何?”路人们都来了兴致,比起刺史府的丧事,河北大战的结果更值得注意。

    “还用说?那霸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当然是王鹏举胜了!”

    “咝!这样都能打赢,不是说冀州有十万大军,又有各路诸侯齐齐上阵相助吗?想那青州一隅之地能有多少兵马,怎就……”

    “兵不在多,能用得好才是名将。想那项藉当年破巨鹿,战彭城,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现在这位泰山小霸王,说不定比当年的项藉还要勇猛呢。”

    “这么说来,府中的那位也是……”

    “可不是么。战死的是子孝将军,差不多半月之前,他与河内的张使君合兵一处,共计两万大军,与青州猛将太史慈的三百骑会战于清河东武阳……”

    “多少?我不是听错了吧?”

    “呵呵,没错,就是两万对三百!”

    “这样也能输?”

    “那倒不是,可两万大军围攻三百骑兵,却也没赢,打了个旗鼓相当……”说话之人的消息果然很灵通,不但结果,连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这太史慈还是人吗?就算他勇冠三军,可他那三百骑难不成都是和他一般的悍将?否则怎能神勇若此?”众皆震惊。

    “然后呢?”比起惊叹,更多的人还是更关心后续的进展。

    “然后么……”消息灵通者眼珠一转,不着痕迹的往不远处的刺史府瞟了一眼。

    “外面天寒地冻的,不是说话处,此间有处酒舍,若先生不弃,何妨入内浅酌一杯,也好让大伙向先生细细请教。”机灵人还是很多的,一见这眼色就明白了。

    刘岱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却不代表兖州、青州两家的敌对关系消失了。其实,当下这个乱世之中,哪里又来的什么稳固的关系,只要没有臣服的意思,两家近邻永远都是敌对的。

    在大街上说青州那位冠军侯的战绩,虽然算不上什么罪过,可曹将军府上却是死了人的,在门前说嘴,触了霉头可大是不妙。

    一人提议,众人附和,一群闲人簇拥着进了路边的酒馆。

    避开了寒风,一杯热酒下肚,众听客就不像在路边那么急切了,当下果真有人从头详细问起。

    “这位先生,未知高姓大名?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先生这消息的来源……”

    “贱名不足挂齿,恐有辱各位高士清听,不过这消息的来源说说倒是不妨事。”那爆料者言谈举止都不似普通人,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错,他不想报名,众人也都理解,私底下传传消息不要紧,消息传出后,若是恶了曹将军,那可是要算后账的。

    “河北尘烟已息,袁绍先与王君侯会战于高唐,攻城不下,其后被王君侯飞渡大河,奇袭袁营在先,后又与来援的两万胡骑会战于野,皆胜。兵败后,他无路可走,最终逃进了鄃城,结果被祢正平在城下一夜痛骂,活生生给骂死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爆料者一脸肃然,沉声说道:“四世三公的袁家,已是煊赫不在,烟消云散了。所谓树倒猢狲散,因仰慕袁绍名声,从四方汇聚而来的名士们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再有那么几个侥幸逃脱性命的,正所谓:繁华落尽皆成空啊。”

    热酒散发的雾气带着一丝香醇,和此人低沉的话语一起,袅袅散于寒冷的空气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弥漫开来。

    四世三公,在不久前还称雄于天下诸侯之冠,令天下人无不瞩目的袁绍竟然死了,死法还这么凄凉,居然活活被骂死……岂能不让人有种人生如梦,如露,转瞬即逝的幻灭感呢?

    难言的寂静之中,有关于河北之战的话题还在继续:“将河北消息带来的人,是淳于琼将军,淳于将军是昨日到的濮阳,文礼先生亲自上门邀他过府一叙,听说是邀请了不少名士与会,想必,在兖州士林,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

    “原来如此。”众皆恍然。

    别看淳于琼在王羽面前跟个灰孙子似的,在袁绍面前也不怎么受看重,实际上,此人的名声很大。别的不说,单说他曾为西园八校尉这段经历,就足以震住一片了。

    这段经历中,他可是与袁绍、曹操并列的,对后二者来说,这段经历也是相当值得自豪,相当辉煌的,宣扬起来自然不遗余力。就算是顺带着,淳于琼也出名了啊。

    一听淳于琼的名字,又听说淳于琼已经参加过兖州名士边让的宴会,此人所说的一切,可信度马上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有人唏嘘不已,有人感慨万千,就是再没谁去质疑消息的来源。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名士效应,没有名士作保,想散布流言都很难。

    “这天下大势,莫非就落在青州了?”

    “还不好说吧?就算取了冀州,也谈不上称霸河北啊。骠骑将军素来以重情义闻名,总不成刚卸磨就杀驴,把刀口对准先前的盟友吧?”

    “还有幽州的刘太傅呢。刘太傅在朝中素有清名,在幽州也是极有人望,骠骑将军再怎么强横霸道,总不成要与这位仁厚长者刀兵相向吧?”

    “由乱返治,没那么简单的。就说咱们兖州,曹将军可也是个胸怀大志的,曹子孝乃是他亲族,惨死在那赵子龙的枪下,他焉能不励精图治,矢志报仇?”

    “别忘了董卓!听说关中、弘农一带打得正激烈,在河东,吕布和白波的联手之势已被打破,董卓用兵甚急,显然也是想赶在河北大战之前,把司隶一带平定了,以便与河北争锋呢!”

    “唉,这刀兵一起,苦的终究是天下的万民啊。”

    毗邻洛阳的兖州,一向是豪族聚集之地,特别是东郡,而濮阳作为东郡的中心,豪族之多,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随便几个在街上闲逛的路人,谈起天下大事来,居然头头是道,一见就是读过书,消息也很灵通的。之所以不知道淳于琼在边让的接风宴上说了什么,无非是地位不够,没接到邀请罢了。

    “说起来也怪,那青州区区之地,怎地就聚了如此多的豪杰?于禁、黄忠、徐晃三人倒也罢了,都是从洛阳跟着骠骑将军一路征战的,可这太史慈和赵云也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啊,东武阳一战,那简直是……啧啧,怎么不声不响就投了青州呢?”

    “这还不简单?骠骑将军用人不拘一格,不论家世名声,只看有没有真本事。那太史慈在孔北海帐下,只能充任信使,一入青州,当下就委以重任,作为一军主将出战,在都昌城下马踏连营,大破管亥,这可不单是有识人之明那么简单,还是用人不疑啊!”

    “听说那赵云也是如此……”

    议论纷纷间,众人都流露出了遮掩不住的艳羡之色,有人忽然问道:“这么说来,咱们这些寒门之人,在青州说不定……也有出头的机会?”

    议论声顿止,众人都拿眼去看那个爆料者,好像此人就是王羽的代言人似的。

    谁也不比谁笨,此人一力替青州宣扬战绩,说好话,怎么也不像是没来由的。没准儿啊,这就是青州派出来的。

    当然,没人会说破此节,更加不会去举报什么的。就算举报了一个小探子又能有多大功劳,倒是留个情面更划算些,万一,将来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虽说天下大势仍未分明,但夺了冀州的骠骑将军无疑已经占了先机,若是传闻属实,去青州搏个封妻荫子,也不失为上佳之选呐。

    “这事呐,在下可不清楚。”

    爆料者笑着摇头,不肯接茬,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仗也打完了,路上也清静了,各位若是有暇,不妨去青州走走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泰山书院也有不少大儒高士在,就当是游学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么。”

    “有道理。”这下,动心的人就更多了。

    可不是么,自己去看看多好啊。骠骑将军的岳丈蔡中郎,孔北海,还有邴原、管宁等众多大儒都在泰山书院,去一次可以拜访这么多人,比从前一个个拜访的游学可有效率多了。如果运气再好点,说不定……有人忽然提起一桩闲事:“之前有人这么说来着,这些天不见了踪影,说不定啊,果然是去了。”

    “有这事?何人行事这般爽利?”

    “还有谁,发干潘家的那个败家子呗。此子酗酒如命,却每每无钱还账,债主上门讨要,他就说:等某富贵了再还。前些日子,想是哪个债主逼得急了,他又不知从哪里听得了骠骑将军用人不拘一格的消息,竟是只身投青州去了。”

    “原来是他啊!且看看,如果他都能得到任用,说不定咱们也……”

    “梁兄,须防隔墙有耳,慎言,且慎言呐。”

    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与最初的释疑没多大关联了,但没人在乎。

    众人多半都津津乐道于河北大战给天下带来的影响和震动,也有人对青州的用人风格发表了意见,也有人联想到了相关的逸闻趣事,酒馆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虽然很多人对青州的用人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但很显然,距离心动转化为行动还差得远。不过,那个疑似青州探子的爆料者,却没表现出任何急躁或不满,倒让有心观察他的人略有些失望,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就在这时,长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震长街,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那爆料者反应最快,回身便推开了窗子,一股猛烈的寒风扑面吹了进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没人抱怨,众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窗边凑了过去,急吼吼的向外张望。

    “那人好像是夏侯将军……”

    “哪位夏侯将军?”

    “就是妙才将军,此人应该是他的从子夏侯杰没错。”

    “是他?他不是护卫戏志才去颍川探亲了吗?怎么突然……还搞得如此狼狈?”

    “那就难说了,说不定……”

    说话间,夏侯杰已经到了府前,不等卫兵上前扶持,几乎是从马鞍山滚了下来,然后也不等身形站稳,就那么连滚带爬的冲进门去。

    再下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府中传出,渐行渐深。

    众看客面面相觑,却没人留意到,那个爆料者已经悄然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