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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章 无名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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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授走进中军帐的同时,就意识到了,曹操确实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很凄凉。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曹操大老远的跑来河内,居然只带了一个随从。

    曹操好名,有大志,平时出现不会特意摆排场炫耀,不过也会带着足够数量的随从。而且他与袁绍的关系比较复杂,算是从属,又相对独立,为了体现出后一条,他与袁绍见面的时候,通常都会带足人手,以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

    可今天,他身后只有一个人!

    间接的证明就是中军帐内众人的神情,打个不太文雅的比方,沮授环视帐内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群受惊的青蛙。

    袁绍也好,还是他帐下那群名士也好,甚至包括淳于琼这种久负盛名的武将,此刻都是大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如果再流点口水下来,与青蛙又能有什么两样?

    嗯,这事儿的确不可思议。

    沮授自忖是半个局外人,可乍闻此讯的时候,依然震惊不已,曹操率领的联军的胜败,对在场众人来说,意义自然更加重大,反应夸张点倒也不足为怪。

    其实,曹操的狼狈形象,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曹操平时相当注重仪容,不注重也不行,这个时代对人外貌的要求很高,长得太丑,就算有才华都无从施展。

    曹操长得颇有威仪,只是个头稍矮,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但此刻,他的眼神黯淡,脸色灰败,身上的衣甲也是破破烂烂的,还沾了不少血迹在上面。

    身后那个随从比曹操更狼狈,脚上的战靴都没了一只,就那么打着赤脚进来的。

    不是大败亏输,曹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凄凉吗?

    许攸跟曹操交情不错,对他身边之人也比较熟悉,附在沮授耳边介绍道:“那是孟德的从弟子廉,营外军士说,孟德抵达时,只有一匹马,子廉是步行跟来的……”

    沮授点点头没作声,对形势的估计更加悲观了。

    只剩一匹马?没准儿还是曹洪让给曹操的,这一仗岂止是大败,恐怕是全军覆灭了啊。

    沮授名头不小,但在场众人都没见过他,许攸本想着介绍一下,可帐内众人都是一副无暇旁顾的样子,沮授自己也在暗示,也只好暂且搁置,寻个位置坐在,一起聆听曹操的讲述。

    “……当日操应本初兄的倡议,在酸枣联络群雄起兵,侥幸不辱使命……操自募的五千兵马,公振亦……”

    曹操的五万大军是联军,他自己的私兵五千,卫兹的儿子卫臻带五千,加上回军酸枣的鲍信兄弟的两万兵马,以及刘岱、张邈、桥瑁等人派遣随行的两万军队,凑足了五万大军。

    “行至成皋,收到了洛阳惊变的消息,当时徐荣陈兵巩县以东的谷水之畔,尚未与洛阳援军汇合。操以为,听到洛阳的消息,徐荣的军心难免动摇,再加上援兵未至,正好各个击破,于是尽起三军,与之战于谷水河畔……”

    中军帐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但呼吸声却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曹操的应对一点错都没有,洛阳惊变,援军行进缓慢,谷水河畔一马平川,也能将兵力上的优势彻底发挥出来……依照常理而言,如果没有第三方出现,根本不可能打败仗,全军覆灭的应该是徐荣才对。

    “那徐荣用兵,简直……操自中平元年以来,屡经战阵,自忖有些韬略武功,得到洛阳的消息后,三军将士气势如虹,也非不用命,允诚之弟韬亲自披甲执锐,战于阵前,可是……”

    曹操闭上了眼睛,痛苦的摇了摇头,良久,才叹息道:“还是败了,就那么败了,五万大军,一朝而溃,鲍韬战死当场,允诚亦身披数创,亲卫冒死抢了他去,生死不知,公振亦……”

    败得有多惨,从将领的伤亡率中也可见一斑,按照曹操的说法,除了他和生死不知的鲍信之外,其余各路兵马的将领,几乎死了个精光!

    “就算是操……”曹操惨笑一声,回视曹洪道:“若非子廉奋不顾身,让马相救,恐怕也不能在此与诸君相见了。”

    “咝!”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听曹操的意思,他以将近四倍的兵力,在正面对战当中被徐荣打了个全军覆没!

    没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曹操若是中了计,就算败了,袁绍等人可能也只是表面惊讶,暗地幸灾乐祸什么的。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又知道了敌人的计谋,可以有针对性的加以防范,对未来的战事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被人设计打败,通常不会导致绝望,因为能找到借口和原因,安慰自己下次可以卷土重来。

    可在优势情况下,被人正面击败,从曹操的叙述中看来,他甚至都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何处。

    如果他没夸大其词的话,这个名不经传的将领——徐荣,简直就是个让人绝望的对手!

    曹操可不是普通人,若非认可他的军略,兖州那些诸侯凭什么让他出任主将?要知道,论名声地位,曹操比兖州群雄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徐荣?此人到底是谁?本将为何从未听过他有什么名声?”袁绍问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疑虑。

    众人互相看看,都是摇头。

    “攸在洛阳时,曾听人提起过此人,他是辽东玄菟人,先前在长安统军,从属于皇甫义真麾下,据说皇甫义真对他颇为推崇,说他用兵才能不在自己之下。不过没人当真,因为此人统兵虽然没听说有过什么败绩,但也没打过什么胜仗,所以,呃,对了……”

    “先前在酸枣时,公路将军极力推崇的江东孙文台,当日也是惨败在徐荣之手,听说也是仅以身免……”

    许攸交友广,擅长游说,在袁绍麾下负责情报工作,众人皆不能答的问题,他倒是知道,不过也算不上详细,尤其最后一句,还刺激到了曹操,令后者的脸抽搐了几下。

    “就这些?”袁绍不甘心的追问道。这么逆天的人物,怎么可能一点名声都没有,以至于只有一个皇甫嵩看出他的本事了呢?

    “袁将军莫忘了,董卓进京之后,就将此人提拔成了中郎将,地位犹在吕布之上,还从他所请,任公孙度为辽东太守……授闻,边军之中,常有冒领功绩之事,只怕此人的战功,都被……而董卓久在西凉,应该对此人知之甚详,故而一力提拔,令他独领一军在外。”

    许攸没答出袁绍的问题,沮授却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听得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袁绍起身一礼,喜形于色道:“这位莫非就是公与先生?先生的见地果然不凡,听先生的意思,是认为此人确是军略非凡么?”

    “不敢。”沮授起身回礼,又向曹操点点头,这才说道:“能正面击败曹将军的五万大军,绝非侥幸,此人的军略恐怕更在王鹏举之上!”

    袁绍脸色微变,沮授此言出于无心,可他还是忍不住的一阵不爽,王羽就是他心中的刺,令他始终无法释怀,同时又暗生恐惧。

    现在他也知道河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想到当日自己的狼狈,这根刺就扎得更深了。而依照沮授的说法,这徐荣还在王羽之上,在曹操大败之后,自己岂不是已经很危险了?

    他这五万兵马的含金量,比曹操那五万差多了,除了他和张杨的本部兵马之外,其他都是拉来的壮丁,武器都没配齐,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打仗时壮壮声势还行,真遇到强敌了,肯定一触即溃。

    如果徐荣是有真材实料的,那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先生何出此言?”

    “那王鹏举的本事不在排兵布阵,只是他个人战力出众,每每又能将战力发挥至极致,这才有了种种不可思议的战绩。当日他在孟津对并州军迎而不战,就是因为他发挥不出优势,所以才避战而走。早在接战之前,就已经做出了这种判断。”

    沮授知道袁绍要考校自己本事,当下抖擞精神,侃侃而谈道:“而徐荣布的是堂堂之阵,巩县周边,也没有可借用的地势,由此可见,皇甫中郎的推崇,并非空穴来风,此人的将略非同寻常。”

    “公与兄既然如此推崇此人,不知对我军的行止有何提议?”郭图见袁绍眼中精光闪烁,连连点头,心下大为不忿,扬声刁难道:“图以为,眼下情况不明,不如还是以全师为上,搬兵怀县,避开徐荣兵锋,不知公与兄意下如何?”

    他自问自答,把符合袁绍心思的答案抢先说了,沮授如果顺着他的意思说,自然要落在下乘;如果反着说……郭图看不出来除了退兵还能有什么办法。

    徐荣带着一万多人马,先后将孙坚、曹操这两个勇名在外之人打得落花流水,自家这点兵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此人?就算能赢,自家这些兵马也是有大用的,岂能平白无故的消耗在这里?

    沮授淡淡一笑,朗声道:“袁将军,诸位,授以为,此时正是攻取洛阳的好机会!”

    “啊?”包括袁绍在内,众人都惊呆了,只有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沮授的提议跟他不谋而合,本来以为对方也是个只擅长夸夸其谈的名士,现在看来,却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啊。

    “先生的意思,是建议某渡河与徐荣对阵么?”袁绍惊疑不定的问道,他有点怀疑,沮授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差遣,特意来搞反间计的了,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徐荣?

    “非也。”沮授一摆手,走到悬挂正中的舆图旁边,指点着说道:“如今洛阳空虚,得到徐荣的捷报后,想必更是会掉以轻心,袁将军若是率领精锐,疾行三百里,直驱洛阳城下,必可打董卓一个措手不及!”

    郭图反驳道:“吕布现在轵县,我军冒进,他当如何反应?徐荣军与我军隔河相距,不过两百余里,他会眼睁睁看着我军突袭洛阳吗?”

    “吕布孤悬河内,进退无从,只要袁将军供应以粮草器械,许以头功,授愿走上一趟,说服并州军与将军并肩作战!若不能成功,甘领军法!至于徐荣……”

    沮授微微一笑,手指向东一划,落在一处关隘的标记处,沉声道:“徐荣的兵马恐怕已经在这里了!”

    “虎牢关?”

    沮授不答,而是转向曹操问道:“依曹将军所述,徐荣并不嗜杀,但追击曹将军时,却追得甚急,以至于将军无路可走,只能凫水渡河,可是如此?”

    “正是!”

    “徐荣向东追击,抢在溃兵之前,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趁虎牢关无备,一举攻下,以夺取豫州军的粮草辎重!”中军帐内没人说话,只有沮授充满自信的声音在回荡着。

    “袁将军,洛阳乏粮,西凉军士气不振,只要我军与并州军的旗号同时出现在城下,董贼十有**会仓皇逃窜,勤王大功,尽在此举啊!”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袁绍身上,后者沉吟不语,神情变幻不定。

    良久,袁绍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先生此论,固然精彩,却太险些,少有差池,恐怕……还是暂且退兵,静候时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