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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僵尸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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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说的是张小辫蹿叨众人一同进深山里捉蛤蟆,金棺村里的人们见了山中蛤蟆极多,眼下正在闹粮荒,好多家都已揭不开锅了,众人贪心起处,便是十万金钢也降压不住,早把那美人坑里闹僵尸的传说,丢到爪哇国里去了,纷纷收拾家伙,要跟随张小辫进山坳里寻找淤泥河的源头。

    张小辫是村里尽人皆知的“张大胆”他平素里一个人住在破庙里,根本不忌鬼神,加上言语便给,凡是游侠作耍的事端,都少不得他,在村里人同辈人中,人缘颇为不错,一并来捉蛤蟆的村民,大多都是村里同年生、并时长的年纪相仿之辈,其中的孙大麻子,生得最是高大魁梧,会些个枪棒拳脚,为人忠厚憨直,所以众人向来以他为首,想不到此番被张小辫抢了风头,心中愤愤不平,当下便虎了大麻脸,拎着条杆棒,拦住众人去路。

    张小辫惯会见风使舵,自知若来硬的,绝不是孙大麻子这等糙人的对手,急忙转头对众人说道:“咱们村中的大麻脸兄长,身手是如此英雄,举止是恁般贤明,有他这样擎天的好汉跟咱们同去捉虾蟆,真乃如虎添翼,天蹋下来也不怕了。”

    孙大麻子听张小辫说自己是“英雄身手,贤明举止”心中好生受用,也真就拿自己当根葱了,顿时咧开大嘴傻笑起来,说道:“三弟言之有理,深山里面纵有凶险,只要俺有这条棒子在手,料也无妨,不过现在日已过午,我等忙了半日,还未曾祭过五脏庙,不如下山埋锅造饭,等吃饱喝足了,再到美人坑里去捉虾蟆,赶在天黑前回转了去。”

    众人忙碌许久,也都饿了,闻言其声称是,匆匆回到山脚,看守驴车的村民们,早将带来的锅灶埋下,又把各家带来的一些箩卜土豆切成大块,连同清水倾入锅中,胡乱兑些调味的野草香料,缓缓烧得半沸。

    候到捉蛤蟆的人都下山来了,才添加火柴,煮得锅中水滚沸起来,那些活生生的肥大蛤蟆,并不用宰杀洗剥,趁着活蹦乱跳猛性不消,直接抛进滚烫的水里,不等它们跳出锅来,就用锅盖压住,这时就听蛤蟆们在锅中挣扎扑腾不休,须臾之间,热水滚开起来,锅里异香扑鼻,揭盖看时,被活活煮熟的蛤蟆,每只都是张口瞪目,紧紧抱住一块土豆或箩卜,盖因蛤蟆在锅里被水火煎熬,死前痛不可忍,有万般的苦楚,只好拼命抱住了土豆,至死不放。

    乡间吃煮蛤蟆,惯常都使这般残忍的法子,将热腾腾的死蛤蟆拎出锅来,连同它怀中的土豆箩卜一起啃吃,味道鲜美胜似肥鸡,近年来一直没有大雨水,又逢地里青黄不接,平常一天两顿饭,连土豆箩卜都不能管饱,村民们真是久未开荤,闻得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狼吞虎咽吃了个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愚民们将暴雨后到山上捉蛤蟆的举动,视为丰收节庆的日子一般,却不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先不说冥冥中有没有“今生你吃蛤蟆,来世蛤蟆再来吃你”的往复因果,而在眼下就有一场蹋天大祸已是迫在眉睫,众村民现在只顾大快朵颐,兀不知自身早就在劫难逃。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等人饱餐一顿,个个吃得肚圆,回味良久,都觉人生在世,如果能常常吃上一锅煮蛤蟆,也真不枉活这一遭了,看看天色正好,摩拳擦掌再次上山,要将躲进山坳里的蛤蟆捉尽。

    瓮冢山的后山更是荒凉,山洪过后,大水从山上流下来汇入淤泥河主道,其余的几条山沟就没水了,如今山坳里满是淤泥,混合着齐膝高的烂草,一步一滑,几无落脚之地,众人艰难跋涉,转过山坳,眼前豁然有个大泥坑,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坑”了,据说烂泥里有具成精的僵尸,虽是红日当头的时辰,但人们站到了荒山深坑之侧,仍是觉得阴气森森,腥臭扑鼻。

    只见坑中有许多被山洪冲击后留下的烂泥,数不清的大小蛤蟆,层层叠叠堆在里面,怕不下数万之众,日头光照之下,密密麻麻的充在眼里,使人看得头皮子好一阵发乍,孙大麻子等人无不大喜,这回可真来着了,他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担心麻袋数量不够,擒了后装不得这许多蛤蟆。

    众人当即一声招呼,就在泥坑边散开,各自用长竿和棍子驱赶蛤蟆,坑中顿时一阵大乱,蛤蟆们不知畏人,受到惊动后夺路逃蹿出来,却便被人随手捉了扔进麻袋,几十人同时动手,顷刻间就已捉了上千只蛤蟆。

    无数蛤蟆散去之后,众人就陆续将麻袋搬出山去,由于捉得蛤蟆太多,一两次怕是搬运不完,孙大麻子只好带了几个人留下守候,张小辫趁机跟着留下,在四周找了几圈,终于发现泥坑边缘露出一片石壁。

    壁上有古砖甚巨,工整平滑,看样子象是城墙隧道之类,张小辫见了心中暗喜,急忙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等人,一并过去看个究竟,石壁中间是座倒塌的石门,足有丈许宽,石门后的洞口,正在阳光照不到的背阴处,里面潮湿湿、冷嗖嗖的黑暗难辨,奈何都不曾带着寸磷火石,没办法取亮照明。

    小凤心中栗六,不想多惹事端,猜测道:“这洞中许不会是僵尸老妖的藏身之地?快用石头堵上才妥当。”

    张小辫胡言捏造道:“你们也该知道,我张家祖上是京里的锦衣卫军官,了解不少前朝秘闻的底细,今日便给你们泄个实底,这个所在非同小可,明末巨寇张献忠曾在此藏宝,里面的宝货价值巨万,后来被乾隆年间的白莲教匪挖去起事,闹得天下震动,如今只留下这个石洞,要是没有暴雨引得山洪冲动,原也不易得见,不知那里面是不是还剩下些没被盗去的行货,若让咱们有幸拾得几件,恰好是一桩天上掉下来的财驳。”

    孙大麻子等人一辈子没离开过金棺村,哪里听得出张小辫这厮是信口开河,当即信以为真,对众人道:“前些时日,村中来了个瞽目的卦师,俺用一个大钱向他扯了一卦,问问财气兴衰,那卦师说俺孙大麻子最近财驳大动,正是要交一路时运,想不到应在此处了!”

    众人好奇心起,又闻财其意,便由孙大麻子带头,将手中长竿探进石洞戳了几下,想要探探深浅,不料棍子前边触到了软绵绵的一团事物,似是戳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忽然从洞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好象有人在里面咳嗽,孙大麻子吓得手中一软,险些将长竿掉落,却听洞中的咳声竟是愈来愈烈。

    张小辫听到洞中有咳声甚剧,也是吃了一惊,怎地到了此处,却与林中老鬼所言不附?他可没说洞里会有活物,难道那老棺材板心怀不轨,想要乍张三爷来此送死?心下疑窦丛生,一时也吃不准了。

    众人在旁都道:“定是有僵尸在洞中藏了,快扔下装蛤蟆的袋子一发逃命去罢。“可那孙大麻子此时却不怕了,挠了挠头,说道:“僵尸岂会做咳?俺常闻老刺猬惯会在黑处学人咳嗽,定是有只老猥躲在里面。”

    他自持力勇,又有心要在众人面前卖弄些“英雄的身手、贤明的举动”瞪了豹子眼,绷起麻虎脸,便再去探看洞中情形,以便穷尽其异,可刚到洞口,蓦地里一声闷响如雷,从漆黑潮湿的洞内,接连跃出百十只大青蛙,从众人身边连蹦带跳地蹿了过去。

    张小辫等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只是青蛙,就抡起棍棒,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顿时在棍下砸扁了几只,将其余那些青蛙驱散开来,混乱中忽听小凤惊叫一声,连着退了数步,一跤坐倒在泥中,被吓得颤一个不住,原来洞中竟探出个巴斗大的蛙头来,朝着小凤怒目瞪视而鸣。

    最后出现的这只大青蛙,体大有如磨盘,背上颜色已由碧绿转为深黄,生着许多黑色的圆斑,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千百只眼睛,巨蛙挺着雪白的肚腹,虎视眈眈地蹲伏在石门前,口中“咕咕格格”作响,如同皮鼓轰鸣。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这伙人,只怕吃人心肝的僵尸,平时经常捉蛙捕蛤,却从不惧怕蛤蟆青蛙这些东西,但见这青蛙大得有异,知道此非常蛙,恐怕杀之招祸,就打算用竿子将它赶开,不料长竿击处,都被巨蛙用前肢格开,它后足蹬在洞口石壁上撑据,任凭竿子不断攒刺,兀自不肯退让半步。

    这一来众人更觉有异,好象巨蛙守着石门不让众人进去,洞中八成真有什么巨寇埋藏的金珠宝货,于是争相击之,巨蛙渐渐抵挡不住,怒瞪双目,忽地张口吐出血红的长舌,去如流星般快,把坐在地上的小凤纤腰卷个正着,猛地向后一拖,几十斤重的大姑娘落在它口中,恰似卷食飞蝗蚊虫般轻易,倏然间缩身入洞,躲进了黑处。

    众人骇然失色,虽然村中的王寡妇刻薄无比,又兼蛮恶成性名声不好,可她家毕竟只有小凤一个女儿,与张小辫等人是自幼在一起玩耍的同伴,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巨蛙拖进洞里吃了,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二人见势不妙,急忙掣起身形,在洞口处做一声喊,一起打将进去夺人。

    张小辫头脑一热,撞进了腥臭潮湿的山洞里,黑暗中目不能视,只好和孙大麻子两人不管不顾地随手乱抓,岂知刚抬起手来,就摸到一头女子的秀发,摸到脸上时冷冰冰的不知生死,张小辫赶紧使出力气,揪着那头发,舍命往洞外拽去,洞外还有其余的同伴相帮,看他钻出半个身子,就一齐动手协助,把张小辫从石门中扯了出来。

    张小辫一见光亮,赶紧坐起来看去,这才发现手里揪住的女人头发,哪里是小凤,却是从洞里倒拖出一具身着前朝衣装的女子僵尸,那明代女尸周身上下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硬,虽是全身裹着绿苔泥水,但死不冥目的容颜尚能辨认,看起来颇为秀丽端正,头上挽着快被扯散了的双鬟,只是下巴不翼而飞,上嘴唇下边是黑漆漆一个大窟窿,豁然将脸孔拉得长了许多,说不出的狰狞可怖,身上服饰已都被潮气浸得朽烂,在荒芜的野草丛间有阵阵山风吹过,衣衫瞬间就化为布条碎片,在风中飘散消失。

    其余的人皆是惊骇欲死,叫苦不迭,要是王寡妇家的小凤被巨蛙吃在洞里,想来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可张小辫逞能进去救人,却拖出来一具形貌如此恐怖的古尸,看来瓮冢山里有僵尸的传说确实不虚,此番谁也别想活了。

    张小辫更是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拢来,浑忘了孙大麻子和小凤还在洞里生死未卜,只是直勾勾盯着那没下巴的僵尸,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那林中老鬼料事如神,僵尸美人果真藏在瓮冢山里,张三爷一生一世吃穿不尽的荣华富贵,都着落在这美人身上了。”

    正所谓“命衰时黄金褪色,运旺处干尸生辉”欲知张小辫、孙大麻子等人福祸如何,留待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