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银啻苍拨开蛇头咬住的枝蔓侧边,绿意的蔓叶里,是她仅着了亵胸的肌肤,此刻,被蛇咬伤处,可见肿胀。

    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继续避讳什么,他用银腰带的锋刃割开彼处的伤口,挤出些许毒血,复用口替她吮吸出蛇毒,每吸一口,他必疾快地吐掉,再用随身酒囊内的酒过滤一次。

    对于蛇毒,没有什么比以口驱毒来迅速、彻底和干净。

    但,那毕竟是响尾蛇,毒性的剧烈,连他都是大意不得的。

    不知吸了多少口,直到切口处的血不再是黑色的,他才起身,拿起那个他给她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放进她的口中,再以酒送下。

    这种药丸,于任何毒都是有麻痹作用的。对残留的蛇毒之类,甚至能起到清除作用,是以,今晚的响尾蛇该不会对她现在的身子有任何影响。

    他望了一眼手里的瓷瓶,她把这瓷瓶,一直放在随身的荷包里,这点,让他确是欣慰的。

    看来,她是信他的。

    并且相信这药丸能为她麻痹一年的毒性。

    事实,亦是如此,纵然,凡是药,都有着不可避免的副作用。

    然,有什么,比能继续活下去更好呢?

    假若,这场生命,还有意义的话,活,真的很好。

    而他相信,一年内,他派去的那人会找到解药天香蛊,为她彻底解去身上的毒。

    他从来没对人这么好过,只是,这场付出,来不及有悔了。

    起身,似乎觉到有一束冰冷的目光向他射来,可,他已无暇去顾及这些,走到开合的火堆旁,他加了些许的灌木,重新补足那个缺口。

    做完这一切,他再望了一眼手中的药瓶,这些药,炼制颇为不易,多用一颗,对她来说,就少了一颗。

    他有的,亦只有这么多了。

    他唇上没有伤口,对于一些轻微的蛇毒,该能抗得过去,这么想时,身子,微微摇晃了下,满眼的繁星闪闪,他分不清,是此刻,夜幕里的繁星,抑或是蛇毒发作的幻象。

    终是一头栽倒在夕颜的身旁。

    这该死的响尾蛇毒,看来,他再小心,还是中了些许。

    她没事,就好。

    她当然不会有事,毒素被及时清理干净,不过就是昏睡了一会。

    当沙漠夜晚的凉意把她冻醒时,她的手揉着伤痛处,眼睛缓缓睁开。

    躺在沙漠的绿洲上,仰望头顶的那片星空,似乎,天幕从来离自己都很近。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看上去很近,若伸手去够,却是够不到的高度。

    远远地,传来狼群的嚎叫声,不过,只要不是发了疯的狼,该会惧怕这火堆。

    但,此刻,火堆的火正逐渐的减弱,所以,她才会觉得寒意,被冻醒。

    撑起身子,从昨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她浑身酸软无力,可,当她的目光,注意到身旁,仍躺着的两名男子,她知道,自己必须是要起来的。

    起身,走到一旁的堆放灌木的地方,重新添了一圈的灌木,这样,火堆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升起的白烟,是他们另外的希望。

    那些狼群的嚎叫开始停歇,只留下少数几对绿荧荧的光芒,犹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们。这绝对不是属于代表浪漫的萤火虫,只会属于夜晚出没的饿狼。

    她记起,昨晚再次被蛇咬到,现在,她躺过的地方,除了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外,还有失去蛇头的蛇身,是银啻苍救了她吧?

    目光移向唇色发乌的银啻苍,果真是他!

    看他的唇色,不仅发乌,还厚厚地肿起了一大块,莫非,他以口去吸那蛇毒?

    未容她细想,躺在彼侧的轩辕聿,他看上去只是翻了一下身,然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走到自己换下的纱裙处,去找一直系在绶带上的荷包,发现,荷包早被解开,里面的药瓶却是不见了,四下搜寻着药瓶,终于发现,竟是在银啻苍的手边。

    看来,他该是喂自己用过这药,说明,这药对于残余的蛇毒亦是有效的。

    而以银啻苍的唇色来看,分明吸毒时中了残毒。

    她倒出一颗药丸,送入银啻苍的口中,甫要用他手边的水囊里的水送服,打开盖子,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原来,里面盛着的是酒。

    她皱了下眉,用酒送药,怕是不好的。

    她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湖泊,犹豫了一下,那些绿荧荧的眼睛,如果她速度够快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她下定决心,拿起水囊,才要起身,跨出火堆,却听到轩辕聿的声音在她身后冰冷的传来:

    “外面是狼群,这么出去,倒是带着你腹里的孩子,做了它们不错的夜宵。”

    她停了脚步,回望向他,他并不看她,只趟在地上,语音冷冽:

    “用酒喂药,不会降低药的功效。”

    原来,他早醒了。

    那么,他看着自己多长时间了呢?

    她突然意识到,她被蛇咬的位置——

    她的手抚到隐隐疼痛的地方,正是左胸的下面一点。

    而现在,旁边的枝蔓却明显是被拔开一块的。

    也就是说,轩辕聿或许,都看到了?

    她一滞间,听到轩辕聿唤了她一声,这一声,仿佛,又回到彼时的禁宫中:

    “醉妃——”

    她有些僵硬地回了身子,他已支起颐,与其说凝着她,不如说,目光流驻在她左胸下面的位置。

    “皇上——”

    “很好,还知道朕是皇上。朕没驾崩前,你最好永远记着,是朕的妃子!”

    说完,他不再看她,回了身,将身上盖着的银啻苍的衣服一掀,用力地一掷,那些衣物不偏不倚地,就落在银啻苍光裸的上身。

    夕颜握紧手中的水囊,将其中的酒赶紧灌到银啻苍的口中,听到他呛了一声,她终是有一丝地欣喜。

    药送下去,就该没事了。

    她把银灰的袍子盖严实银啻苍的身子,随后,再在他身旁的火堆里,多添了几根灌木,方走到脱落于一旁的轩辕聿玄色衫袍旁,伸手捏了一下,即便没搁火上烤,这大半的功夫,倒也是干了。

    她拿起属于他的衣物,走到他身旁,见他兀自闭眼睡着,甫要替他盖上,突然,他的手臂一揽,将她的人就这样勾揽到他的身上。

    她一惊,轩辕聿墨黑的眸子已经睁开,眸内,精光闪现,哪里有半点着了寒发烧的样子。

    他的手愈紧地拥住她,她身子僵硬着,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醉妃,怎么,好象很不习惯朕抱你。”

    “皇上受了伤,所以,才不习惯。”她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随着这句话,突然,他将她的身子一翻,径直压到他的身下。

    这一翻,他身上才盖的衣物又被掀落下来,他的身子依旧很烫,他到底有没有发热呢?

    她的手尽量放在身子两侧,不想去触及他的身子。

    他居高临下地凝着他,有多久,他没这样看着她了呢?

    “醉妃,记着,自己的身份。”

    他说出这句话,语音和他身上的温度是截然相反的。

    她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唇微启:

    “我,不会忘。”

    “你忘了。譬如该自称什么。”

    是的,她真的快要忘了,那段宫里的日子。

    如今,即将回去再次面对的日子。

    “诺,臣妾不会忘。”

    他的手拂过她脸上的发丝,将她散落在脸颊前的发丝拂去,腰侧的伤,隐隐作着疼,密密匝匝的那些疼痛,是更清晰的。

    他的手中,她曾经绞断的发丝,已长到再看不出来短去的那缕。

    当中,却终是隔了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之于人生,是短的。于他和她来说,太长,太长。

    收手,他依然翻身睡至一侧。

    再没有说一句话,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随着他身子的离开,募得,她会觉得一阵清冷。

    天上,繁星仍那样闪啊闪的,却只闪进了眼底,再闪不心中。

    那些饿狼依旧徘徊在离火堆不远处,丝毫不曾放弃。

    不到天明,它们是不会放弃的。

    而火堆,隔开了生死一线。

    她和他之间,隔开的,或许比生死的距离更为长。

    在另一侧,银啻苍慢慢睁开他的眼睛,望向那夜幕,口中,仍有药丸的味道,这种味道,将很快攫住他的思绪,让他陷入昏睡中,在这之前,他想看一眼,沙漠的夜空。

    因为,或许,他再也回不到这片广袤。

    思绪麻木前,他的手抚到心的位置。

    这里,什么时候真的一并麻木了,那就好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麻木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位置。

    可惜,一直都麻木不了。

    还是那么清醒,真是痛苦。

    一如,这么多年的皇上,做得也很痛苦。

    不喜欢权利,只是,一生下来的命,必须在权利中,过这些刀口舔血的日子。

    思绪堕入黑暗前,他凝了一眼离他不远的地方,然,没有等他来得及看清什么,黑暗,终究那么快地吞灭了所有。

    那么快

    翌日,夕颜早早就醒来,本来,她不想睡着,却还是坐着熟睡到了第一缕晨曦洒向这片绿洲时。

    一晚燃烧,火堆升起的白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缓兵。

    他们,必须要活着等到缓兵的到来。

    昨日,除了早上,等于一点东西都没有吃,今天,再不吃任何东西的话,恐怕,对于那两个受了伤的男子来说,是不行的。

    她才要起身,却闻到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气,是属于食物特有的香味。

    循着香味望去,她看到,银灰色的身影早早坐在当中的火堆旁,而昨晚用来烘干衣物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很奇怪的容器,里面发出一些咝咝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

    银啻苍的身子背对着她,却似乎知道她已醒来:

    “换上你的裙衫。”

    她看到,原来的裙衫早整齐地叠好,放在她的手可及处。

    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有时候细心到,有些不象一个男人。

    这么想时,她突然想笑,下意识地望向昨晚轩辕聿躺的那侧,也早空无一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如果没死的话,应该很快会回来。”

    银啻苍的声音传来,依旧不带任何的忌讳。

    “昨晚,谢谢。”夕颜说出这几个字,没有等他回话,拿起裙衫,往岩石后走去。

    这句话,是最客套的敷衍,只是,她还是想说。

    纵然一个谢字,听了,亦是不痛不痒的。

    无心的人,说过,即忘。

    无心的人,听过,即忘。

    唯愿,他和她,真的无心,就好了。

    走到岩石后,这个地方,确实给了她最好的换衣处,又绿茵遮着,当中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除非有人走到正跟前,否则,是没有办法看到她换衣的。

    甫换上自己的衣物,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她骇了一跳,联想到昨晚的蛇,忙朝那响动处望去,却是轩辕聿的声音传来:

    “朕不在的时候,别在这换衣!”

    一语落时,她看到了他。

    不知是身体未好,还是其他原因,他的面色不太好,说完这句话,径直越过她,往火堆里走去。

    她换好衣物,走到火堆时,那一黑一银的身影,却是背向而坐,银啻苍瞧她走进火堆,冲她递来那个奇怪的容器。

    “喝吧。”

    “只是什么?”

    “果壳熬鱼汤。”

    她隔着段距离,仍能瞧到大大的壳内,果肉包括壳盖都被银啻苍悉心地用小刀雕去,里面,是熬得白白的鱼汤,显然是熬炖了有一阵子。

    “我不吃这个”她没有接过果壳。

    “死了,连素都茹不了。”

    夕颜反是一笑,道:

    “那你多喝点。”

    “你不喝,我自然多喝点。”银啻苍收回果壳。

    轩辕聿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过来。”

    带着命令的口吻,银啻苍忽地一笑,站起身子,拿着果壳比夕颜抢先一步走到轩辕聿跟前:

    “皇上,这是本候熬的鱼汤,您要先御用品尝一下吗?”

    “多谢远汐候,不必。”轩辕聿刻意加重“远汐候”三个字,用衣袖擦了一下手里的果子,侧转脸,有些不耐地道“还不过来!”

    夕颜瞅着这两个男子,突然,觉得在这一刻,他们之间很和谐。

    这幅画面,在初升的晨曦映衬间,不仅和谐,其实还很完美。

    她怕,她走过去,这幅和谐得完美,就会被她所破坏。

    原来,她才是最不和谐的那一人。

    是的,都是她。

    然,若她不想听到接下来某人的咆哮,她还是必须得走过去。

    她走进他们,轩辕聿把那果子随意一丢,若不是反映快,眼见着,定是给他扔到地上。

    “找不到艾叶,这个效果差不多。”

    他,还记得艾叶。

    她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果子,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唇齿间,也觉不到涩苦。

    银啻苍带着点邪痞地一笑,端着果壳,走进夕颜:

    “看来,皇上也和本候一样,不用男人手上的东西。”

    说罢,他把果壳往夕颜手里一递。

    这一次,夕颜没有推却,轩辕聿受了伤,有什么比用这鱼汤更好呢?

    只是,银啻苍也中了毒。

    “还有果壳吗?”她问。

    银啻苍的眉尖一挑,冰灰的眸子敛了笑意,道:

    “还有一个壳盖。”

    她把果壳和果子并到一手,一手伸向他:

    “给我。”

    银啻苍返身去取那壳盖时,唇边终是洇出些许的笑意。

    银啻苍不仅给了夕颜那壳盖,还一并给了她一双用树枝打磨成的筷子。

    夕颜接过那双筷子时,手,莫名地滞了一滞。

    她将丝帕垫在一侧,把咬了一口果子放到丝帕上,随后,她小心翼翼地用树筷将鱼肉夹出,放在壳盖上,直到果壳内仅剩下纯白的鱼汤。

    做完这一切,她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使得她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形。

    似乎有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但今天,她的心情忽然,很不错。

    她甫要端起壳盖并那副蔓筷,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银啻苍,他坐在不远处,嘴里似乎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狗尾草,仰躺在地上。银灰的袍衫半敞开,在初起的阳光沐浴下,掩映不住的,是他麦色的肌肤。

    她的脸一红,立刻端起壳盖,往轩辕聿那走去。

    “皇上,请用早膳。”她躬身,用宫里的措辞说道。

    既然,他要她这样,她不是做不来。

    轩辕聿听得她这么说,顿觉胸一闷,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她的迂样让他闷了这口气。

    可,这样,总比她之前对自己冷若冰霜要好。

    至少,她肯主动开口对他说话了,不是吗?

    哪怕,又回到最初的相对如冰。

    他略侧了眸华,瞥了一下那壳盖上的鱼肉,冷冷道:

    “朕不喜欢吃鱼肉。”

    顿了一顿,复加了两个字:

    “刺多。”

    夕颜依旧躬身:

    “臣妾替皇上把刺去掉。”

    说完,她将壳盖放到地上,用树筷轻轻地挑开鱼肉,将里面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这湖鱼刺细小且多,拔起来颇费眼力,好不容易挑干净一块,她鼻端已沁出细密的珠子,不做,总算是去干净了刺。

    她将这块鱼肉放在壳盖的一边,呈给轩辕聿:

    “皇上,可以用了。”

    他执起她手里的蔓筷,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觉得她指尖的冰冷,但,这一次,她没有避缩,只是恭谨地继续端着壳盖。

    他夹起那块拔好的鱼肉,本该是鲜美的味道,用进口内,没来由地让他觉到一阵涩意。

    她终于知道了,怎样让他不舒服了。

    并不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维持这迂腐的样子。

    然,这也是他要她这么做的。

    不是吗?

    他将这块鱼肉嚼得很慢很慢,不管怎样,这是她替他第一次去干净鱼刺的鱼肉。

    他不想用得太快,哪怕再涩,都要细细地嚼了。

    细嚼的过程中,他看到她的目光,却是稍稍望了一眼银啻苍。

    只这一望,他口内的涩,悉数变成了嚼蜡。

    “难吃!”

    这鱼,是那个男人捕来的,也是那个男人熬的。

    而他只顾去找这果子,其他什么都没做。

    他将蔓筷一甩,手才要挥开那壳盖,看到她转而凝向他的目光,还是缓了一缓,这一缓,他想要挥去壳盖的手,仅变成放回自己的衣襟处。

    “皇上,臣妾替您把剩下的鱼肉拔完。”

    她收回凝向他的目光,恍若未闻听到他说的话,依旧细细地挑干净剩下的鱼肉中的刺,并细心地把鱼头里的两瓣嫩肉一并挑出,置在果壳内。

    做完这一切,她俯身:

    “皇上,您想用了再用,臣妾先行告退。”

    一切,都按着宫中的礼规。

    却再再让他的胸口闷了起来。

    他看到她起身,端起果壳,走向银啻苍,只这一望,他猛地收回目光,再不去望。

    她并未将果壳直接递给银啻苍,而是将果壳支在早上的架上继续烤了起来,待烤到,果壳内有冒出些许的白气,她方以袖掩了手,端起热热的果壳,递给银啻苍:

    “给。”

    银啻苍一回首,他嘴里叼的那颗狗尾草一晃,从她的鼻端拂起,她奇痒难当,不觉,一只手松开果壳,去揉鼻子时,另一只手移了位,纱袖中露出的指尖触到那果壳,刹那烫得震了一下。

    一震间,银啻苍早将那果壳接过,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她微红的指尖,却,也仅是瞧了一眼。

    “我不爱喝汤。”

    他声音很轻,说得是明白的。

    “你还能吃鱼肉吗?”她睨着他肿成两大片的唇,忍住笑意道。

    银啻苍的嘴被蛇毒所伤,若用鱼肉,万一有刺没挑干净,对于他现在的嘴来说,绝对回是种考验。

    而轩辕聿,既然腰部受伤,鱼肉却能帮他尽快恢复体力。

    所以,她才把一碗鱼汤分成了两部分。

    只是,他们真的领情吗?

    个个,好象,都颇多不满。

    她伸手把他嘴里叼的狗尾草轻轻一拉,他已松了口。

    “当然能吃。”

    说完这句,他只把这汤灌进喉里,再不多言。

    她把狗尾草放到他的袖边,起身,走向属于她的那处,丝帕上,犹是那个咬了一口的果子,她捡起那个果子,继续,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

    她真的饿了,所以很快就把那果子吃完。甫吃完,她的脸边伸出一双大手,里面,赫然是两个一样的果子:

    她才要伸手去接,那双手突然把她的手一并握在了手心。

    她一惊,握住她手的力度,却丝毫不容她退却。

    其实,她本就再无路可退。

    所以,不退,就不退吧。

    她没有挣扎,亦没有去望那双手的主人,神态安然:

    “皇上,您不放手,臣妾怎么接这果子呢?”

    只有他,让她没有任何后路可退。

    惟有他!

    他松开手,她的手内他的紧握,现出些许的红色印子,她平静的拿起两个果子,离开他的手:

    “谢皇上恩典。”

    依旧循着规矩,没有丝毫的分差。

    他能觉到手心的凉意,是来自于她已经抽离的手。

    什么时候,他能把她冰冷的部分,一并地再次温暖呢?

    他凝着她,她只是拿起一个果子,慢慢地咬着,她的脸苍白瘦削,再无初进宫时的圆润,纵凭添了灵秀之气,可,这,又怎是他想要的呢?

    难道,他真的不如那一人吗?

    哪怕,那一人,现在不过是往过之君,却终得了她的心。

    一见钟情,他从来不信,可,现在,她和那人,除了一见钟情之外,他找不到其它理由来让自己面对这一切。

    夕颜知道他起身离去,咬着果子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她没有去瞧他离去的背影,因为,她知道,这一辈子,她注定,都再逃不走注定的命数。

    小腹随着这一念,有些许的疼痛。

    既然他说这果子的作用一如艾草,她选择相信。

    更快地把果子吃了下去,骄阳的灼热已撕开晨曦的薄雾,炙烤得让人难耐起来。

    当这份灼热的阳光,照到银啻苍的脸上时,他已把果壳内的鱼汤喝完,哪怕,他没有一点食欲,却依旧喝得很干净。

    他很少有食欲。

    似乎,从来不会觉得饿。

    也似乎,没有任何食物能挑起他的食欲。

    除了,母亲在小时候给他做过的银丝糕之外,再没有东西,能再让他有一点点的食欲。

    母亲,很遥远的一个名词。

    遥远到,他都快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只记得,那些呻吟声,不分昼夜地响起,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他讨厌听那些呻吟声,很讨厌,很讨厌!

    所以,在他成为君王后的很多年里,美姬在他身下婉转承恩时,他是不容许她们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一点点都不许。

    他记不清,有多少忘记这条规矩的美姬,在呻吟的下一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时,那些血,和记忆深处的血融会在一起,除了让他更加暴戾之外。

    再无其他。

    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底限,试图挑战的,除了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去处。

    对于一个已死的人,做过的一切,才值宽恕。

    他放下果壳,起身,走出火堆,朝那片湖泊走去,边走,边脱下银灰的纱袍。

    他喜欢水,干净的水,能涤尽所有的丑陋和脏污。

    他就这样走进湖泊里,旁若无人的浸泡起来。

    夕颜觉到面前一堵黑影挡住所有视线时,甫抬起脸,竟是轩辕聿。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走了过来,她只是听到有脚步声离去,朝着那方向看去罢了。

    只是,他既然走了过来,她能做的,仅是低下脸,不再去望。

    “起来。”

    “诺。”

    她照着他的吩咐起身,他拽着她的手,往岩石后走去。

    对,不是牵,是拽,没有任何怜惜力度地拽紧。

    只这一拽,她手腕的脉相,除了胎相稍稍有些许不稳外,其余,是让他心安的。

    看来,那果子,是有效果的。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顺从地跟在他走到岩石后,彼处,有这蔓枝攀附,是一处很好的绿荫之地。

    他拽她走进这里,松开手,以命令的口吻道:

    “为朕重新包扎伤口。”

    “诺。”

    她应了一声,难道,他的伤口处又绷开了吗?

    她将他的袍子解开一侧,昨晚银啻苍替他包扎的地方,分明还是完好的。

    “皇上,伤口处的包扎仍是好的。”

    她躬身禀道。

    他的手,一拉她的裙裾,没待她反映过来,她的裙裾外侧的纱罗被他轻撕了一小条。

    他撕得恰到好处,即不让她有丝毫的暴露,那长度,又刚好够绷带的包扎。

    “诺。”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他手中接过绷带,没有再提出质疑,只是轻柔地解开昨晚的包扎处,她解得很轻柔,可,这份轻柔与任何无关。

    绷带甫解,她清晰地看到,那处伤口,在白日看来,犹是触目惊心的,黑紫了那么一大块,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字,纵然,血不再流,这样的伤,难道,真的一晚上就复原了吗?

    鼻子又酸了起来,在飓风的漩涡里,她看到那块巨石撞来,也记得他抱进她避开时,被巨石所伤。

    是她的罪孽。

    可,也是昔日的因,造成了今日的果。

    她用力压下所有的酸意,神情平静依然地替他换去那绷带,解下她还算干净的汗巾,垫在那处伤口,复按着之前包扎的样子,用她的裙裾包扎完毕。

    纵然昨晚,她没有看银啻苍怎么包,解开的时候,她已记下了包扎的要点。

    昨晚不愿看,今日,却必须亲手包。

    又是他的折磨吧。

    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这种折磨对她是有效的。

    否则,他会乐此不疲的。

    他看到她平静的面对他的伤口,平静地包好,这份平静,反带起了他心底再无法做到平静。

    “醉妃——”他声音低嘎地唤出这两个字,她抬起脸,望向他。

    她的眼底,太清澈,没有丝毫的雾气,仿佛,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他于她,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但,昨晚,他分明瞧得清楚,她看到银啻苍中毒时,眸底的担忧!

    这份清楚比他看到银啻苍替她吸毒时,更让他无法抑制住。

    所以,他方会发出一声动静。

    他的手钳到她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稍往上移,他能触到昨晚她被蛇咬到的伤处。

    她为他,被蛇咬。

    这份感动,仅化为了,现在,他有一次撕心的难耐。

    或许,她要的,只是不然他死,他死了,一如她说的,巽国不会放过她和银啻苍。

    说到头,她不想让那个男人死!

    鱼熬成汤,所有的精华都只在那汤里,至于鱼肉,不过是鸡肋。

    而她,果然,方才选择,把鱼汤留给那个男人!

    纳兰夕颜。

    纳兰夕颜!

    难道,他在她的心里,真的,如此不能让她有一点点的动容吗?

    他这么想时,钳住她手的力却没有多用一分,仅是深深望进她的眼底,希冀,能找到一点点关于他的动容。

    可是,那里平静无澜到一眼就能看穿。

    看穿的,仅是,那里,没有他!

    “皇上,臣妾包扎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淡淡笑着,启唇,带着君臣的生疏之礼。

    他松开钳住她腰的手,抚到她的腹部,沉声:

    “醉妃,你说,这个孩子,朕是否给他一个正式的名份,还是——”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他如愿地看到,她的眼底,再做不到平静。

    是的,如果他不愿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式的名份,这孩子的下场,只有一个。

    他知道,她明白。

    她当然明白,这是她一直忐忑的原因。

    也是她现在选择恭顺于他的原因。

    哪怕,她能用二十万族兵换来一时的周全,可,他若要反悔,她又能怎样呢?

    “皇上,天子一诺,即是金口。”她说出这一句话,深深吸进一口气,来平复小腹的隐痛。

    他眯起眼睛,逼近她,道:

    “朕只答应让他活着,至于怎么活,朕没有允诺。”

    对啊,怎么活,其实也很重要,不是吗?

    她不想和这个孩子分开,可活在宫里,除了皇子之外,有的,仅是太监。

    不!

    “皇上,臣妾再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臣妾只求您慈悲悯怀,能容这个孩子好好地活。”

    “是吗?”他的手一径直地移上,抬起她的下颔,一字一句地道“取悦朕,从现在开始,然后,朕会许给这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取悦他?

    她最大的限度,仅是做到顺从,却无关乎取悦。

    “臣妾记得,皇上说过,不会再要臣妾这个人了。”

    她的话音甫落,他却是笑了。

    第一次,他笑得,带着耍懒的气质:

    “朕,说过不要这个人,没说过,不要这个身子。”

    他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衣襟处,一寸寸地抚过她的肌肤,随后,一径往下,她的身子,随着他的欲求,终是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