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别问我是谁 > 第5章一

第5章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路,是蜿蜒曲折的,愈走愈冷清,愈走愈荒僻。

    而且,一直向上,不断攀爬,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耳边,隐隐有惊涛拍岸之声,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还远在天边。

    邵志衡默默地开着车,身边是已然睡得迷糊的倪喃。她显然已哭惨累惨,缩着身子,头歪靠在椅背上,手上还紧紧抓着他递给她的纸巾盒,而盒子早已空去大半。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邵志衡的心竟隐隐地有了些轻微的刺痛。

    这是他从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从前的他,从不理会别人的感受,也不能去理会别人的感受。因为,牵挂,往往是从了解开始的。

    而软弱,又往往是因为心有所牵。

    所以,别人的喜怒哀乐,与他有什么相干?在他的世界里,原本只有强弱之分,只有利益差别。

    要想取得比别人多的利益,你就得比别人强。

    要想比别人强,就必须心如顽铁。

    从前,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她的出现却又似乎一直都是对他意志力的一种考验。从十六岁那年开始,直到如今。要想不被她吸引,很难;要想不去靠近她,更难。而要在被吸引,去靠近之后,拒绝了解她,更是难上加难。

    而正因为了解,所以心痛。

    心痛她的疲惫茫然,心痛她这样无助的一面,心痛她看似高不可攀的外表下那一颗脆弱渴望温情的心灵,心痛她的眼泪总是能令他心痛。

    山路一个大转弯,让倪喃的头微微偏向他的肩膀,她呻吟,下意识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偎进那片宽阔温暖的胸膛。

    他胸腔一紧,没有办法专心开车,索性将车子停在路边。

    车窗外,长路漫漫,天色将暗。

    而他,却为她在此滞住脚步。

    该死!他应该知道,山里的夜是比白天要冷得多的啊,而能够温暖他们的,只有山顶那间隐蔽的原木小屋。

    已经浪费掉太多时间了。

    邵志衡伸手,手掌扶住她的肩膀,想推,想喊,可看她睡得那么沉,想她哭了那么久,便收手。

    唉!心软,果然是种要命的情绪。

    倪喃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全黑。车顶一盏橘红色的小灯,淡淡地照在她身上,笼出一圈温暖的光芒。

    但,仍然觉得冷。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脑子里还有些沉沉睡后的昏茫,不知今夕何夕。

    哭过的眼睛又涩又痛,让她稍稍回复一些知觉,然后,才感觉到蜷得酸麻的腿脚。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冷不防一件外套从肩头滑落。

    她怔了一下,抓在手里。

    这是

    蓦地转过头来,望着驾驶座上的邵志衡。

    只见他闭着眼睛,倚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睡着了。而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布衬衣。

    车顶灯投下淡淡的光,映在他俊秀而略显疲惫的脸上,加深了脸部轮廓的阴影,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刹在灯下看来,竟添了几分温暖与柔和的光芒。

    倪喃怔怔地,瞧失了神。

    邵志衡,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认识自己之前,有着怎样的过去?

    对于他,她一无所知,但,她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仿若了如指掌。

    不曾吃惊,没有疑惑,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个司机对主人隐私所应该保持的刻有的淡漠。是的,他不像是一个司机,完全不像。

    对着她,他反而更像一个理所当然的保护者。不,也不是,他其实,更像是一个主人。是她的主人。

    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放任她刁蛮胡闹,但却并不是毫无限度。

    而她,却永远无法知道,他的限度到底在什么地方?

    叹了一口气,感觉夜晚的露气越来越湿重,暖气机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犹豫片刻,她还是侧过身子,慢慢地靠近过来,将手中的外套轻轻搭盖在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才发觉他的睡姿很不安稳,肩膀朝自己这一边倾斜得厉害,仿佛承接着某一些重量

    蓦地想起自己醒来后的模样,倪喃的脸热辣辣地红了起来。

    呀,真是丢人!

    慌忙坐正身子,别开脸去不敢看他。而车厢的空间在这刹突然变得狭小,仿佛不论她怎么动一下,最后都会不小心碰触到他。

    啊?怎么会这样呢?

    这么尴尬。

    如果他突然醒来,怎么办?如果他嘲笑她,用轻薄的语气讥讽她,或者因为她刚才毫不设防的亲近而误会她,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天哪!

    将烧红的脸蛋埋在手心里,倪喃发出哀怨的呻吟。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用着极清晰清淡的口吻,字字铿入她的耳中。仿佛这样相继醒来,已不是第一次。

    啊!心乱掉了,乱糟糟的。觉得他的态度太没所谓,但,到底想要他怎样呢?欣喜若狂?黯然神伤?还是,希望他内疚道歉?

    难道,他不觉得这样,对她是一种冒犯吗?

    倪喃抿紧了唇,望着窗外,不说话。

    而车窗外,根本是一片雾蒙蒙的黑。

    邵志衡抹了一把脸,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睡着了。多年来拳来刀往,在阴暗无法见光的角落里逞凶斗狠的日子,养成了他敏锐、警醒的思维习惯。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都很难放任自己做到真正的轻松。

    尤其是在这一条路上。

    每逢需要藏匿,或者是要独自舔伤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

    一个人,流血,或者流汗。

    然而,这一次,因为多了一个人,一个绝不比自己强悍的人,他居然可以因为信任,因为被心底里那份涌动的难以言喻的柔情所蛊惑,轻易放松警惕。

    而这种失误,是会让自己死上十次、百次都不够的啊。

    振作了一下精神,发动引擎。汽车再度沿着山路一直向上,四十多分钟之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搭在山顶的小屋。

    小,而且简陋。

    以相连的四株大树为柱,原木作梁,再辅以大小不一的树干、木棍、树枝,搭成一个不规则的简陋小屋。

    倪喃瞪大了眼。

    天色太暗,夜虫唧唧,四面八方扑来的氤氲雾气,吞没了这栋小屋。

    看不清楚,没法判断,但,天哪!这么偏远的地方,这么古怪的屋子,这样阴冷的天气,他以为他自己是人猿泰山吗?

    “我不知道这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她喃喃自语。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邵志衡耸一耸肩,走过去,在看似像门一样的一块门板上掏弄了一下,木板“咯吱”一声,打开了。

    静夜里,那声音听来格外刺耳。

    倪喃打了个寒颤“这地方能住人吗?”多不放心,在这样深的山林里,放眼除了一片青绿之外,就只有这一栋小屋。

    “如果不能住,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啪”的一声,灯亮了,晃了几晃,又陡然一灭。

    “呀!”倪喃吓得一声惊呼。那灯又突然间一亮,照见邵志衡笑意盎然的一张脸。

    她的心“咯噔”一跳,沉了下去,仿佛嗅到什么阴谋的味道。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倪喃尖着嗓子说。

    “咦?不是说了夫人让我带你出来散心吗?”

    “散心?你带我到这种吓死人的地方来散心?”倪喃瞪着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心情太过紧张,那声音竟然带着些微微的抖意。

    邵志衡摸了摸鼻子,在灯光下的一张脸,半明半暗,但那一双眼却依然清亮,亮晶晶“不然呢?以你现在的心情,难道是想去人群中挤来挤去?”

    对,他说对了,她现在,的确不适宜热闹。

    那会令她疯狂。

    但——

    “我现在的心情怎么了?”她讨厌什么都被他说中,讨厌他那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

    即使她现在的心情真的非常非常糟糕。

    “唔,”邵志衡笑一笑“你现在刚刚睡醒,头脑清晰,精力充沛,大概非常非常适宜闹别扭。”

    倪喃怔瞪着他。

    可恶!被他这样一说,她闹?还是不闹?

    但,去他的吧,被他说中就说中,这种不是人住的地方,她才不要睡。

    “送我下山。”

    “已经很晚了。”他指一指天。

    她不为所动“你是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

    他沉默一下,微微摇了摇头“不,我是为你好。”

    他慢吞吞地说,她仿佛看见他瞳眸深处的温柔,但,她拒绝相信。

    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她承认,他那一句“我是为你好”一举击溃了她脆弱不堪的心。是因为,孤单太久,一个人背负一样罪孽太久,她最受不得的,就是温柔。

    但,偏偏,是从邵志衡的嘴里说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他总能感应她的快乐和忧伤,而她对他,又总是无法抗拒地喜欢依赖和信任。

    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她害怕这个英俊自负的男人。

    “不要回头看,”邵志衡走到她的身后,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喷在自己耳后的热气,和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很好闻,也很令人安心“倪喃,既然走到这里,就不要回头。”

    倪喃心里震了震。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要回头看?

    他说的,究竟是此刻的她?还是那个一直活在沈楚的阴影里,挣扎不肯醒来的她?

    闭了闭眼睛,算了,放弃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抗拒吧,她知道,自己其实非常渴望一份真诚的呵护,一声熨烫人心的暖语。

    非常非常!

    其实,留下来,也不是一件特别令人为难的事。

    小小屋子,虽然不够气派,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卧室,厨房,客厅,三位一体,分别占据了房子的三面。

    另外一面,因为开了门窗,所以并没有摆放家具。

    这其中,惟一让她觉得比较尴尬的是,房子里居然没有卫生间!

    她记得,当她扭扭捏捏地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邵志衡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呵,小姐,这里是野外呀,在野外不必那么拘束好不好?”

    她听了,当场面红耳赤,尴尬得无地自容。

    心里更加深切地体会到,邵志衡不是个绅士,绝对不是!

    但,即便他是个无赖好了,她也没有办法,每一晚,总是会在自尊与恐惧之间挣扎又挣扎之后,最后,再毫无骨气地爬上他的床。

    喔,不,他睡的不是床,是地铺。

    小屋里惟一的一张床,原本是她的,但,每晚,总是会可怜兮兮地被人遗弃,然后,在第二天,邵志衡总会用令人恨得牙痒痒的语气提议:“今天,我们一起睡床吧?”

    说这句话的结果,往往是会被倪喃一脚踹过去。

    然后,是她恶狠狠地指天发誓,今晚,一定一定不再让他得意。

    然而,入夜后的深山,那么安静,见鬼的风声,呼啸着来,呼啸着去,吹过头顶密密麻麻的枝叶,如万鬼同哭。

    风声也还罢了,但还有那见鬼的老鼠,***,在头顶,在脚底,甚至在枕头上,成群结队地窜过去。

    一整晚,她会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等待黎明。

    但,偏偏月光作祟,总是会将树枝的影子变换成各种各样的鬼魅,乐此不疲地跟她做游戏。

    啊!受不了了,受不了。

    她承认,她很胆小,很没有骨气,很不要脸,很不懂男女大防。

    对对对,随便你怎么说吧。

    她就是会惊跳起来,然后,一骨碌钻进邵志衡的被窝。

    通常,那个时候,他都会睡得很死。

    死死的,像猪一样,任她从背后抱住,无论怎样紧,他都不会醒来。

    这样也好,可以免去许多尴尬。

    只是,奇怪的是,每次她抖得像筛糠一样地抱住他后,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鼻端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总是会令她渐渐安心,然后沉沉睡去。

    一直到,大清早被他的惊呼给吵醒。

    “哇,你怎么睡在这里?”邵志衡会惊跳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仔仔细细地检查。

    在确定自己的贞操未被强行夺取之后,会笑眯眯地凑过来,问她:“要偷吃,干吗不做得彻底一点。”

    言语之中,仿佛是无限遗憾的样子。

    这个时候,倪喃总是会咬牙切齿将枕头丢过去,然后不偏不倚打中他笑得淫荡兮兮的脸。

    就这样,山中不知时日多,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但,他不说,她也没提,仿佛是希望这样快乐无忧的日子过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一日,又到了下山采买的日子,他们刚上来的时候,邵志衡单独去过一次,是山后的一个小市集,离这里不是很远,走两个山头就到了。

    但,不是很远原来是对邵志衡来说的,在倪喃眼里看来,翻两个山头,简直是要人命嘛。

    上当了!

    倪喃幽怨地瞟了邵志衡一眼,站在那里,躬着身子直喘气。

    “喂,你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

    “嗯,也好。”他答应得爽快“只是,要小心狼哦。”

    “嗄?狼?”

    这里有狼?

    倪喃紧张地前瞅瞅,后瞄瞄。

    邵志衡笑眯眯“现在没有,不过到快天黑的时候就会有了。”

    啊!她怎么这么倒霉。

    算了算了,累就累一点吧。

    站直身子,认命地说:“走吧走吧,跟你一起去。”

    “你不要紧吧?走不动的话不要逞强。”他这算是在关心吗?

    倪喃翻个白眼“不会要你背就是了。”

    “嘿嘿。”邵志衡干笑两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得意。唉!听不出来,管他呢。跟他在一起,她的性子倒是越磨越圆滑了,没必要较真,得过且过其实也不错。

    经过山与山的坳隙,居然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流水贴着桥面潺潺而过,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呀!”倪喃一脚踩上去,水花四溅。

    跟在她身后的邵志衡马上遭殃,被溅了个一身湿。

    倪喃笑了,回望着他很得意。

    邵志衡突然掉头朝回走,倪喃愣了一下,以为他生气。

    正不知怎办才好,他却又忽然回头,一脚踢了一块好大的石头“咚”的一声,石头落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倪喃尖叫一声,下意识闪避,然而,桥太窄,她这一退,眼见就要落入水里,邵志衡快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倪喃站定,喘了口气,嗔他一眼,道:“都怪你。”

    “是,是我不对。”他微微笑着,声音好温柔好温柔。

    她突然觉得头皮发嘛,全身发烫。尤其是他圈在她腰上的手,害她心慌意乱。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呢?

    她病了吧?在发烧吧?晕了头吧?为什么这刹,竟觉得心跳失速?觉得他微笑着的脸,那么迷人?

    “不,是我不对。”她低喃,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见“是我先故意弄湿你的。”

    但他显然听见了,他抱着她,爽朗地笑“去他的谁对谁错,反正我们现在都湿了。”

    喔,对,去他的谁对谁错。

    反正,事情就这样了。

    倪喃微笑着扬起头,一张被快乐涨红的脸,一双因欢笑而闪亮的眼,看着他,热情洋溢。

    “邵志衡,你真是个天才,认识你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还会是这样的”

    会这样简单,会这样美好,会这样愉快。

    然而,后面的话,被淹没了,淹没在他与她的唇齿之间。那么猝然,那么迷乱,那么疯狂,那么缠绵。

    他的心跳那么狂热剧烈,他的呼吸烫着她的肌肤,而他的热情——吓住了她。

    猝不及防。

    倪喃猛地推开他,脚底一个踉跄,他想伸手来扶,却被她闪开了。

    她避开他,朝前跑,那般慌张,像只受伤的麋鹿,他的心被狠狠敲痛,内疚得无法自已。

    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他只是那么深切、那么深切地希望她快乐,但刚才,看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诉说她的崇拜和喜悦,那发亮的眼神,微微上翘的嘴唇,那一切,都让他心怀激荡。

    他控制不了自己,那一刻,他只想紧紧地拥抱她,将她揉入自己怀里,爱她,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