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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海西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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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兵对付步兵不是仅凭一身蛮力冲杀过去就能胜利,而是有着非常巧妙的战术。比如蒙古人会先让弓骑兵冲锋,利用马快对敌人的步兵阵进行弓箭打击,目的是让步兵的阵型松散,如果一次不行将反复射击,直到达到目的为止,然后再是重甲骑兵冲击松散的阵型。

    在过去几百年里,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用这样的方法对付汉人屡试不爽。汉人的步兵获胜寥寥可数,但这次却正是寥寥可数之一。日后虽然游牧民族还偶尔在某些场合占有优势,但人们不得不承认,随着火器走上历史舞台,胜利的天平已经无法逆转地向汉人倾斜。

    战场上,各种远程兵器的打击下,女真人第一拨三千弓骑兵十亭已去了五亭,基本处在溃散状态,根本无法发挥射散步兵阵的作用;重骑兵冲击等于用肉体和动能直接冲击拒马枪林,一名参加了此役的女真人在多少年之后仍然心有余悸:“惨啊,太惨了,前面那几百人还有马,几乎全部被穿在枪上,直到有些枪因为太重或者折断。我的兄弟就被穿在一杆长枪上,死不瞑目”

    拒马枪阵对付骑兵是这样一个操作过程,第一排枪阻挡对方前几列冲锋的动能,但不会死抗,而是留出空隙让后面的骑兵穿越。当骑兵进入枪阵,马上会有错位的第二列枪手顶上继续消耗骑兵的动能;再之自己,仔第三列枪手。如是者多次,直到骑兵停止下来。

    勇悍地女真骑兵用生命为后续的战友冲出一条血路,但失去了冲击动力女真骑兵在枪林前停止,如潮水拍向堤坝。

    冲入明军阵中的女真人马上面临着几杆枪或者几把刀同时砍来的困境。此刻牌刀手会从缝隙中穿上来。三五成组,共同对付一名骑兵,有地人甚至奋不顾身把马上的女真人扑下来。女真人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一刀下去。已经是一面盾牌挡住,而另外一个可恶的汉人又朝马蹄上招呼。后面跟进的骑兵冲击速度随之慢了下来,只在枪林地空隙中徐徐进入。正在这时,撤到两边重新结阵的火铳手再度出现,交叉火力攒射淤积在枪阵前的骑兵。五十步不到的距离内,几乎枪枪致命。几千名好不容易突破了火网的女真骑兵就这样被吞噬在明军的阵中。

    朱植看着山坡下的杀戮场,虽然离得远但仍然感到一阵阵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在战场上杀人与被杀时刻发生着,经历过两场大战的朱植仍然感到生命的渺小和脆弱。

    他问铁铉:“鼎石,骑兵该上场了吗?”

    铁铉凝神注视着远方。嘴里一字一句地迸出:“不,他们地后队不动,我们骑兵便不动。”

    朱植顺着铁铉的视线向着北方极目远眺。他知道,在两千米的之外。在对面地山坡上,同样有个人关注着战局的发展。

    扎哈齐心中潮水翻滚,这是怎么了!本来已经在历史上上演过无数次地战例此时为什么没有发生在这河谷之中?那些突然出现在女真马队之中。声音很大,起着一层烟雾的是什么东西?还有,明军大阵前腾起的伴随着巨响地烟雾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武器,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

    不管这许多了,此时战局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自己第一拨骑兵毕竟冲进了敌阵,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扎哈齐咬咬牙命令:“扎木凌出击吧!全靠你了!”

    扎木凌抚手行礼,神情坚毅催马下山。“呜呜”号角声再度响起,三千最精锐的女真骑兵义无返顾地朝着修罗地狱前进。

    扎木凌刚才一直注视着他的同僚如何吞没在烟雾之中,他调整了亲卫营的队型,自己一马当先,后面双人队列,然后是四人,八人。扎木凌率领着锥型突击阵缓缓朝大营前进,烟雾笼罩的明军大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看不清楚了,扎木凌只听见前方鼓声、喊杀声、枪声震天。他知道自己的同胞正在苦战,但他必须稳住队型,不能毛毛躁躁地提早纵马狂奔。

    山坡上,铁铉对扎木凌部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要干什么?这个战场是经由朱植、铁铉还有瞿能三人精心选定的,两边是河水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阻碍了他们施展最擅长的包抄侧翼战术;中央突破已经证明行不通,那么女真人还有什么办法?

    扎木凌的锥型阵突击开始了,弩炮照例是一阵猛轰,只是排成长条的锥型阵面积小,炮弹散落在大面积地域,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害。等他们一鼓作气冲过炮火和弓箭的封锁。扎木凌看得很清楚,汉人的软肋就在步兵阵与骑兵交接的地方,他的想法是从左向右旋转横过战场,在旋转的同时放箭,集中打击步兵与骑兵的结合部,然后在战场上旋转一周,再冲击已经遭受过箭雨袭击的结合部。

    在任何时候女真人都不应该陷入阵地冲锋,这是扎木凌的看法。他的战法把女真人的灵活性高机动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忘记了一点,辽东军又岂会坐以待毙。迎面又是一阵烟雾升起,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莫名其妙地掉下马来。

    等他冲过烟雾的时候,突然发现,一队汉人骑兵已经横垣在自己面前,汉人的箭已经如雨一样泼过来。双方的距离不到五十步,羽林卫右翼骑兵占据着t字头的上峰,侧身对女真人实施打击。射界受到限制的女真人猝不及防,前面的几百人瞬间被扎成刺

    一箭钉在扎木凌的肩膀上,距离之近。劲道之大,直透两重牛皮甲,他在马上晃了两晃,努力保持平衡。他一咬牙拔出羽箭随手扔掉。一瞬间扎木凌做出选择挽马右向旋转,女真亲卫跟随旋转,形成与羽林卫平行地状态。双方就这样隔着大概50步互相对射,失去先机的女真人损失惨重。

    瞿卿率领着左营骑兵再度右向旋转。因为他们本来就比女真人占先,此时再度占据着t字头的上峰。瞿卿心想着只要不出现变化,自己就这么不停地绕着女真人对射,始终会把他们耗尽。

    扎木凌绝望地看着汉人骑兵再度旋转横切着己方的去路。他已别无选择,扔掉弓,反手抽出马刀,大喊一声:“长生天保佑女真!”拦腰向汉人骑兵地队伍冲去

    至少在今日,长生天不再保佑女真人。步兵大阵当中,明章已经成了血人,他换了至少两匹战马。身边的勇士越战越少,他不知道砍断了多少杆长枪,砍下了多少颗头颅。但汉人士兵仿佛无穷无尽,刺来的长枪也仿佛无穷无尽。突然吭哧一下。马失前蹄,明章掼下马来。又是一名牌刀手拼了命将战马马蹄砍断。

    明章一跃而起一刀结果了那名汉人,正要寻马再上。突然战阵之中一道冷冷的光芒闪过。他遁光芒望去,一名银盔银甲地年轻将领骑在白马之上,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看。明章冷笑一声,把鞭子在脖子上一盘,也不上马朝那汉人将领走了过去,不时有汉人士兵冲上来拦阻,都被他三招两式打发了。

    明章距离小马王越走越近,小马王知道他要来挑战自己,嘴边泛起轻蔑的冷笑,轻轻下令:“把他射死。”十余名亲兵同时放箭。明章愤怒了,汉人都是懦夫,不敢单挑,他奋力拨打着羽箭,飞奔冲向小马王,他要亲手结果这个懦夫汉将。

    突然一箭带着劲风直扑面门,明章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倒,羽箭从面门疾飞而过。他一个鲤鱼打挺再跳起来的时候,第二箭已到,此刻明章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喉咙一凉,羽箭直接将他尚未挺直的身体重新钉倒在地上。明章瞪着死鱼般的大眼,致死不相信对方能射出如此快的箭。

    小马王把弓收起来,轻蔑道:“杀此匹夫,如屠狗尔。”

    “失败?”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扎哈齐心头,看着扎木凌的三千亲卫被当头截击,扎哈齐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和蒙古人作战,汉人什么时候对骑兵的运用如此灵动?是自己太过托大吗?本来就不应该在这样地地形中作战,两条河限制了骑兵对侧翼的包抄,只能正面冲锋。他还大言不惭地跟自己儿子说要演示正面突破。

    但此时不是研讨战术的时候,扎哈齐必须做出抉择,是继续投入兵力,还是把已经陷入困境地前部接回来。扎哈齐不是赌徒,他还能清醒地做出决定,他命令:“赫折顺、穆士图出击,把前面的弟兄们接回来。”命令一出扎哈齐痛苦地闭上眼睛,这等于认输了。

    号角声再度响起,只有女真人才听得懂这是撤退地号角。步兵阵中,没有了主将,丧失了士气的重骑兵听到撤退的信号,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拨转马头没命似地奔逃。可小马王和赵震那里容他们逃跑,指挥着步兵将他们重重围困。

    两路女真人呼啸着冲杀过来,炮火弥漫,箭雨冲天而起,每一支妄图进攻地女真人部队都要先通过四百步到一百步的死亡封锁线。

    铁铉令旗一挥,左翼庄得率领着羽林卫左营,右翼张伦率领的右营同时杀出,分别挡住两支冲上来接应的骑兵。铁铉决心要把已经卷入中央大阵的女真骑兵留下。

    赫折顺、穆士图带领的骑兵与羽林卫两翼在战场中央相遇,这次双方没有计策的较量,没有弓箭的对射,直接兵对兵将对将地撞击在一起。

    庄得高喊着“狭路相逢勇者胜”跃马杀入女真人之中“狭路相逢勇者胜”每个羽林郎怀着复仇的心理奋勇争先;女真人救人心切也互不相让,两路骑兵在战场中央进行绞成一团。

    铁铉盘算了一下,现在自己手里只有一千五百人的骑兵,还是加上朱植的亲卫营。如果女真人继续投入兵力,自己手里的本钱就不多了。看着中央阵中的女真人差不多损失殆尽,铁铉果断地一挥令旗,命令庄得和张伦把两路骑兵向河边趋赶,同时命令瞿卿卖个破绽,让出中央放女真人撤退。

    扎木凌失血过多,已经接近失去知觉,匍匐在马背上在亲兵的护卫下左冲右突。听着一阵阵的号角,扎木凌奋力挺起身,命令:“撤吧,给大汗的亲卫留点种子吧。”亲兵们传下命令,护卫着扎木凌朝本阵方向撤退。瞿卿叹了口气,放开一条路让女真人撤退。

    本来庄得正杀得性起,孰料上面下命令,也只得把对手引向河边,任由扎木凌撤兵。看着女真人残余向后撤,铁铉忙命步兵火速整理阵型绞杀残留在阵中的骑兵。当然弩床没有忘记以一批炮弹为女真人送行。女真大阵中又跑出两支骑兵接应着扎木凌残部退入大阵,赫折顺和穆士图更加无心恋战,卖个破绽率军且战且走。庄得张伦也不追赶,只是远远以弓箭为他们送行。

    战场的烟雾逐渐散去,看着自己的骑兵缓缓退入阵中,朱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女真人如果拼了命把全部兵力都投入战场的话,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因为明军的预备队已经不及五千,女真人只要再派出五千骑兵,阵脚就可能撑不住了。

    看着三部骑兵陆续撤了回来,扎哈齐也松了口气,他认为没有继续往这个血肉磨房里投入兵力是对的。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正面冲击明军大阵只有自寻死路。他计算着明军至少还有广宁中卫一万骑兵没有投入战场,继续这么耗下去只会让女真人的鲜血流干。

    两边主将各自心怀鬼胎,第二次萨尔浒之战就这样降下帷幕。

    沙场上只剩下没有主人的战马,还有一些走不动的伤兵,忠心的战马不愿意离开,还在给主人舔弄着身上的鲜血。留在战场这些伤兵大多是女真人,因为战斗地点离明军一方接近,女真人根本没有管他们的意思。不用多久这些人将在战场上流血而死,其中大部分人不会活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