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情征大将军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就如袁芷漪所说,原先还有些跛的腿在两三天后果如常人般能跑能跳,又再过几天,不止双腿,甚至当初肩上遭胡刀砍出的伤口也将痊愈,一旦伤势复原愈多,距离他回西京的时间愈近。

    我在这里,没人等我回去

    坐在屋前那张椅上,项丹青双手托腮,两眼虽然直视著前方,不过从他涣散的目光来看,也可猜出他的心思早飞得远远。

    坐在他身旁的不是那头猛虎,而是时常充当袁芷漪坐骑的棕狮,兴许是不习惯和其他兽们玩成一块,它便自动窝到前些日子遭兽群欺陵的项丹青身旁。

    望着前方在晒日翻滚的兽们,项丹青发怔的眼瞳闪烁著微光。

    “也许’

    他的唇蠕动,低声沉吟,守在身旁的棕狮动动耳,随即瞟眼瞅向他。

    “也许,我懂你们为何会回来杏林了。”

    这杏林就像个世外仙居,在外头汲汲营营的人们自然遗忘了这里,然而也因隔绝于世外,这地方才让人格外的感到空寂。

    花开花落,她在这杏林里独自生活多年,以双眼作为杏花开落的见证,望着这杏林,不需语言,不需情感,在这沉静度日的光阴,她习惯形单影只,习惯沉默与冷淡,渐渐地,她心里有个部分也随著这遗世之居给隔绝了。

    她眼里透著淡淡的寂寞

    禁不住心底郁闷,项丹青仿佛也感受到那份孤寂,他难以承受地伸出长臂将身旁的棕狮揽颈抱住,棕狮不动,似也懂得他的烦闷任他抱著。

    “你们知道袁姑娘寂寞,所以都回来了是吗?”沉闷低嗓,埋在棕狮蓬松的毛里,他几乎是将整张脸压入狮颈中。

    静静聆听他细碎耳语,棕狮不动,只是微垂首,偶尔发出浅浅低吟,温暖的气息呼出,令他发丝轻扬。

    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心头那阵阵撕扯的感觉,究竟是心怜她多年孤单,还是他连想像也难以承担的寂寞人生。

    那日晌午,他拥著狮颈低低呢喃著,心痛只有那头高傲的狮知晓。

    之后,又过了些天。

    春季即将结束,杏林里的落花愈来愈多,几乎快把杏林小道给埋没,那似是天然的粉红色软垫,踩在上头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随著落英渐多,枝桠也换而长出绿叶,这片杏林不再是放眼望去一片红,现在还多了一丛丛绿,景致虽美,却没有从前那般吸引人。

    袁芷漪出林采葯的日子渐渐少了,然而她窝在屋里的时间却多出不少。

    他不知道她在屋里做什么,若是她进屋,他便会被赶出屋外,负责陪那些兽玩,两人之间的对话甚至一天不到十句,诡异的疏冷在这杏林里弥漫著。

    某日,她出屋透透气,他发现她最喜欢的那件藏青色裙子的裙摆缺了一块。

    “让它们给抓坏的。”她说。

    怀里抱著那只白兔,项丹青一睑错愕,回头瞧瞧在背后翻滚晒日的兽们,再调回目光凝视伫立在门前的袁芷漪。

    这些天来也没见她和兽们聚在一块,几乎都是他和这些兽相处,她的裙子什么时候弄坏的他怎么不知道?

    不回应他疑惑的目光,袁芷漪迳自拉拉裙布,看着那块缺口。

    “我瞧抓坏的范围太大,干脆剪下来,想另外找块布补上。”她抬眼与他相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忽然被她这么问,项丹青明显一怔。

    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该什么时候走。

    也或许,他从未想过要尽速离开这个地方。

    这杏林的静谧,让他放下多年来背负的沉重担子,任何沉郁之事都不足成忧,他甘愿在这里生活,让世人渐渐遗忘自己,甘愿用自己的未来来填补她寂寞的时光。

    他甘愿、他甘愿啊“两日后。”低嗓吐语,项丹青垂著双目,掩去眸光里的不舍。

    袁芷漪仅是凝视著他,他散在额前的黑发遮去部分刚毅的容颜,瞅著好些会儿,她才转身进入屋里,并将门关上。

    听著她离去的足音,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也随著她离开。

    这天,春风不再只是春风,还带有些许夏日的暖意。

    可任凭这风再暖,也温暖不了他心头寒湖,也解不开他的愁思。

    又是过了几天。

    项丹青坐在床上发愣,手边有只小包袱,里头包著些许葯品,那是袁芷漪为他磨制的伤葯以及干粮,怕他在离开杏林的路上又出岔子。

    离开。

    他在这杏林待了一季,这会儿总算是要离开回到他的家乡。

    门咿呀一声地开了,项丹青朝门口望去,就见来通知他该出门的猛虎。

    虎背上仍旧有只白兔,他起身拾起包袱挂上肩膀,经过老虎身旁时,他伸指轻抚白兔,兔儿似有依恋地咬咬他的指尖。

    项丹青失笑,转身走出木屋。

    屋前空地仍是坐著那些兽,但是今日的它们并没有懒散地在地上打滚晒太阳,它们纷纷睁眼凝视他,而远处,棕狮坐在杏林小道前,还有一纤瘦身躯直挺挺的站在那。

    袁芷漪在杏林小道前等著他,乌黑深邃的眸子像透著什么讯息。

    他看着,他懂,于是迈出步伐,来到她面前。

    他们面对面,相互凝望;他的目光很专注,一刻也不肯移。

    “你该走了。”

    “嗯。’他轻应,心不在焉。

    “你一个人出林子会迷路,我让狮陪你出林。”

    “好。”她说什么,他就回什么。

    这地方他明明只留了一季。

    就这一季,竟可与他十七年的家乡相比。

    将要离开,项丹青丝毫提不起劲来,他仅知道要把握时机,将她的模样好好记在脑中,这次分离,也不知何年何月可再相见。

    两人互望着,在这落英缤纷里,时光又不知溜纵多少

    “你喜欢杏香吗?”

    这句话跟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八竿子打不著边。

    因为她这话一时忘却愁思,项丹青傻呼呼地凝视著她。

    他都待在这里一季了,就算不喜欢杏香也被这味儿熏到快麻痹,现在才问他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

    不明所以的垂首望着袁芷漪伸手进袖里,还在猜她是否要拿出什么杏味葯膏时,她突然掏出一物,放在摊开的掌心上。

    当他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时,不禁愣住了。

    那是只藏青色香包,系著红绳,但上头绣的不是小虎,而是朵朵绽开的杏花。

    “那日我救回你,是有看见一只香包。”她拉开红绳,高举双手将这只香包挂到他的颈子。“你牢牢握在掌心里,我扳了好久才把香包取出来,但香包已经坏了,上头绣著的小虎也被你的血给染脏。”

    杏花香包轻划过他的鼻尖时,他嗅到浓郁的杏香。

    怔然执起这只藏青色香包,项丹青的手悄然发颤。

    这布料的色泽,跟她那条藏青色长裙是一样的。

    她心爱的藏青色长裙不是兽抓破的,而是她亲自剪下,就为他缝制香包。

    “我不会绣虎,只会绣杏花,你将就点”袁芷漪话还没说完,肩膀猛地被人用力握住,当她反应过来时已被项丹青拥入怀里。

    她被迫仰颈倚靠他的肩头,那双有力的臂膀紧钳在腰后,力道之大让她感到丝丝疼痛。

    正想把他推开,她耳边蓦然听见他沉声允诺。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

    没有人可以让我等。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一定。”项丹青拥抱的力道又更重些,他将脸庞深埋于她柔软发丝里,深深吸气。

    没有人

    望着晴空的冷淡双眸悄然覆上薄雾,垂放的两手,不知不觉地攀上他的腰间。

    “好,我等你”她在这儿,等他。

    等他回到杏林里,未来的每个春天,杏花绽放的季节里,她都会在这杏林小道前等他。

    落英缤纷下,她凝望着、凝望

    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六岁。

    他们松开彼此,分走不同的路。

    项丹青在棕狮的带领下走在杏林小道里,颀长身躯走至林荫深处,等他再回首,却已分辨不出哪条路是他方才走过的,每株杏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这才明白她所说的“迷路”

    而后,他出了杏林,终于见到熟悉的绿林景致令他有些不适应,正要回头和带路的棕狮说声谢,却发现身旁什么也没有,棕狮已销声匿迹。

    他怔望着眼前那片像合上了门的杏林,想走进去却又不知从何走起,他认不出哪里才是杏林小道,仅能无助如同迷失的孩子愣站在那儿。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回到西京,回到他生长了十七年的家乡。

    当他返家时,邻人们皆瞠目结舌地盯著他,以为活见了鬼。

    在家门前有名正在清扫门阶的老人,他缓步走去,低声轻唤,那老人猛地僵住身躯,拾起老脸不敢置信的凝视著他。

    他笑了,轻声道:“我回来了。”

    轻柔的一句,令老人当下爆出嚎哭,然后紧抱住他不放。

    轻柔的一句,告诉自己他离开了杏林,回到家乡,那短暂的一季像个梦境,令人回味无穷却也十分感慨的梦。

    虽美幻的不切实际,但是他依然记得有个人在杏林里等他。

    那个人儿啊,孤单寂寞的守著杏林

    数月了,他回宫里报到,同僚们见到他都大大吃惊,以为他在那场战役里身亡,大伙见他大难不死不禁心生佩服,而向来就认为他武艺超群的顶头将领更视他为良材,将他升为中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四处奔波,时而编入出征兵将的名单,参与大大小小的战役,平乱、剿寇,屡建奇功,每每回京论功行赏总有他的份,他不断升官,官至长史。

    十九岁年末,他被分派为和亲伍,护送公主远嫁吐蕃的官卫,然而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时,在朱雀大道上逢遇司徒氏大当家劫亲。

    那天劫亲一事并未见血,他只是看着一对神仙眷侣在眼前渐行渐远。

    然后,他受皇帝册授,官至正三品,莫名其妙当了右威卫上将军。

    来年,初春。

    他进宫晋见,在长廊上偶遇一名长相奇美的男子。

    美男子总是噙著笑容凝视他人,可他不知怎地就是觉得这美男子看着人尤其是官,那眼神特别凌厉,据当时他身旁某位公公说,那位美男子就是现任的司徒氏当家,年方二十一,却已名列皇榜天下美男子之前茅。

    美男子的事只是个小插曲,他看过就忘,然则在前往皇帝寝殿的路途上,他无意间发现了棵初放杏花的树。

    那孤单绽放的粉色花苞,令他想起某个人。

    没有人可以让我等。

    不对,她有人可等,她不是孤单的

    那日他面完圣,顺便告个长假后,即回项府收拾行囊,前往他一直想回去的地方。

    历经数十天的路途,外加在终南山里迷路了几圈,最后,他终于找著当初的杏林。

    杏花开得极美。

    二月春了,这里已是一片粉色,放眼望去不见半点绿丛。

    项丹青迫不及待的跑进杏林,想见那群在屋前空地打滚的兽,想见那破旧不堪的木屋,想见那守候于杏林小道前的纤瘦身躯。

    三年,他们分别三年了

    “袁姑娘”

    项丹青兴高彩烈地冲入这片朝思暮想已久的世外之居,然而当他来到小屋前,他发现这里异常寂静。

    屋前没有打滚的兽,一只也没有,而木屋外观看来也比三年前更残破许多。

    他迈步前去,伸手推开木门,任著外头金光滑过他的身影,爬入屋内。

    堆积在地上的尘埃细数著寂寞岁月,墙角的蛛网只捉到几片干枯的花瓣,就连蜘蛛也嫌弃,弃网迁居。

    这屋里没有人,却盛满孤寂,不小心打开了它,它会溢出,在阳光下蒸发,化成无色无味的空气吸入身体里,难以抗拒。

    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我回来了。

    好,我等你

    我回来了

    然而,却再也寻不著你。

    永徽二年

    太极殿,这是整座皇城里最崇高,最肃穆的地方,来者必是五品以上的大宫,他们共商国事,共谱天下善政。

    斯时,太极殿里气氛沉肃,殿上高座龙椅的李治一手撑颊,另一手拿著奏本摆在面前,看似在阅览奏本,底下群臣静默,就等他开金口。

    “对于颉利可汗遗族的事,众卿还有他议吗?”

    懒懒的嗓音自奏本后吐出,文武百官略抬起眼,先是看着那从朝议开始到现在仍把脸藏在奏本后的皇帝,再把所有同僚扫探完一圈。

    沉闷寂静还不过半刻,文官列当中的光禄大夫符宜登时站出,手持象笏,必恭必敬地朗嗓参奏:“禀皇上,臣以为此事不足堪虞。”

    “何以不足堪虞?”李治嗓音仍是懒懒的,像是把字全含在牙关里那般让人听得朦胧。

    “禀皇上,颉利可汗从前为先帝剿灭,其遗族乃是尔尔之辈,即使他们今日再有所作为,穷寇败兵也仅如飞蛾扑火,我大唐只消捏指,便可抹杀此蛮夷。”

    语毕,有人颔首附和,有人耳语交谈,就在符宜以为无其他异议,正要退回列中,一道雄厚有力的骂声忽自武官列传出。

    “一派胡言!”

    循声望去,那指骂符宜的人,正是武官当中的左金吾卫左翊中郎将于蒙。

    遭人指骂,符宜脸色陡然沉下,狠眼瞪著始终未看自己的于蒙,抑住怒意道:“于中郎将,何出此侮蔑之言?”

    “侮蔑?”于蒙哼笑。“对个误国者诚言告诫,这算得上是侮蔑?”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诸多抽气声,朝官们的视线分别在这两人身上打转著。

    彼忌地偷觊著高座龙椅毫无动静的李治,符宜硬是吞下这口怒气,冷著嗓音又道:“于中郎将既说我误国,那么于中郎将有何好建议?”

    “先发制人,趁颉利可汗遗族尚未越过边关前,尽数扑杀。”

    于蒙嗓音浑厚有力,在在彰显愿为国家上阵杀敌的决心,听完他这番热血澎湃的建言,武官列里也传出不小的附和低语。

    冷视于蒙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向来就见不得别人好的符宜凉笑数声,讽语回敬“我道是什么好计策,原来也只会打打杀杀罢了,哼,草莽武夫。”

    暗暗在两人之间来往的怒火,因符宜这番辱骂而爆发,于蒙怒睁双目,在他跨出阔步要冲向文官列揍人消气时,一旁眼朗手快的武官们赶紧架住他。

    “于中郎将,冷静啊,冷静”

    不等拉著自己的人劝完话,于蒙便率先怒吼:“符宜,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过是个草莽武夫,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从前先帝将你自牢中放出,你到今日还只是个江盗!”

    “先帝将我从牢中放出是承蒙他看得起我,反观你们这些文官大臣,只会在朝廷里享福,当初颉利可汗遗族矣诏,有越过边防之嫌,不也是你告诉先帝‘此事不足堪虞’?若真要说,你这贪生怕死的鼠辈比我还不如!”

    将怒气随著话一同冲口而出,宇字尖锐如刀地直戳符宜心头,让他瞠大双眸,抖著食指指向于蒙。

    “欺人太甚!”怒言方落,符宜也欲冲向武官列,这会儿换成文官们捉住他,好声劝言。“至今太平盛世,百姓得以安宁,你却在这里兴干戈!”

    “我兴干戈?这太平盛世不就是靠战争打出来的?从古至今还没有半个伟大皇朝是用嘴?*党隼吹模 ?br>

    文武两列的官员们各别扯著他俩,但任凭其他人如何劝言,就连负责朝议秩序的韩公公也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劝著,避免这两位年过半百的老臣闹事。

    “于蒙!你如此侮蔑朝臣,我定要禀奏皇上,说你”呼噜呼噜呼噜

    “你、你你”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声声响亮鼾音从争吵当中冒出,频频阻挠符宜未说完的话,霎时,朝殿静默,劝架的官员们也闭上嘴,他们先是瞟著那骂个人也无法骂出完整字句,正气怒得浑身发抖的符宜,再愕瞟向武官当中,即使站著睡依然是鹤立人群的高大身躯。

    怒瞪那昂然身影,符宜握在手中的象笏顿时让他折成两截。

    “项、丹、青”

    迁怒的吼叫响得整座太极殿似被撼动,也震得项丹青耳膜刺疼,他猛然自睡梦中惊醒,大掌忙不迭把嘴角淌出的唾液抹尽。

    怎么怎么?轮到他开口了是不?

    方醒神,项丹青四处张望,所见之人皆是错愕地回视著他。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朝议之时竟敢打盹!”符宜怒斥道。

    面对符宜的怒火,自知理亏的项丹青只能僵笑。

    “最近累了些,忍不住打个小盹”没办法,他生性怕闷,偏偏这朝议就是闷得让人待不下去,要他忍住不睡根本是残虐他嘛。

    “累?你哪回朝议没睡著?更何况凤求凰都没逮著,累个什么”

    呼噜呼噜呼噜

    又是鼾音作响,打断符宜未完的话。

    熟悉的静默再度蔓延于太极殿内,大伙瞅著那精神甚好的项丹青。

    他醒著,那会是谁?

    鼾音二度传出,满朝文武百官循声望去,一双双瞪凸的眼全都聚在高座龙椅,且有好长一段时间未出声的李治。

    龙椅上的李治左手撑颊,右手拿奏章盖脸,而阵阵鼾音便是从奏章底下发出。

    眼见李治正大光明睡在龙椅上,不久前还嫌项丹青有碍朝廷门面的官员们统统噤嘴不敢言,片刻后,那如雷般的鼾声益发响亮,在旁伺候的韩公公见状,赶紧上前摇醒他。

    让人摇肩唤醒的李治身子一震,盖在睑上的奏章滑落,露出他那脸睡意惺忪,当所有人都发现皇帝在朝议上睡死,唯有李治本人毫无自觉地换个坐姿,摆手道:“怎么全都看着朕?说呀,继续说,朕都在听。”

    在听?鬼才在听!

    见朝官无人有回应,好心的韩公公主动上前,示意道:“皇上,符宜大夫和于中郎将对颉利可汗遗族矣诏之事,各有见地。”

    “什么见地?”李治吊起两眉,睨著韩公公。

    “符宜大夫主张以和为贵,可不做理会,于中郎将则是力主即刻发兵歼敌。”

    听懂韩公公这席话,李治扬了扬眉,挥挥手,韩公公于是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两位爱卿的心思,朕都明白。”瞟著底下某两人,见他们的朝服凌乱,李治隐约知晓他不慎睡著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朕想问你们,颉利可汗遗族当年在终南山的那场仗,两位看过?”

    符宜与于蒙有些气闷地互瞪,随即不甘愿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李治一脸笑吟吟的,将身子向后靠向椅背,十指交扣置于腹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朕当年虽然也在血战当中,却是让将士们护著走的你们说,这朝廷里谁曾在终南山一役与颉利可汗遗族相抗过?”

    话虽未指名是谁,可朝官们的目光却有志一同地锁在项丹青身上。

    在瞬间被许多视线盯视的项丹青倏地僵住身子,背后凉了大半,仿佛又重回之前莫名拿到凤求凰那桩苦差事的无助戚。

    “项将军。”

    “是。”遭人点名,他有些仓皇地行礼答声。

    “你的意思如何?”

    “静观其变。若是颉利可汗遗族真有什么动静,再另派能人抵御,一举歼灭其遗族,倒也顺理成章,不使外邦耻笑我大唐无仁。”

    “也是。”李治颔首赞同,可过了一会儿,他瞧着项丹青的眼神顿显暧昧。“那项将军你认为咱们这朝中,谁可以担此大任?”

    与李治蕴藏“丰富”寓意的双眼交会,项丹青背后的凉意已晋升为冬日之寒,冻麻他整张头皮。

    “不如就你了,如何?”这决定陡然自李治口中脱出。

    话声方落,满朝文武百官随即也瞪著眼、张著嘴,料想不到这谨慎到让两名文武老官差点大打出手的问题,就这么简单的让皇帝给决定了。

    就在项丹青因为听到此决议而倒抽口气,差点厥过去,又见李治摆了摆手,像是开了玩笑似的朗笑起来。

    “唉,朕随口说说罢了,如此大事,怎么可能就这样随便扔到项将军头上呢?”

    上回凤求凰的事不就是随便扔给他来顶了吗?项丹青愕瞪著李治。

    “颉利可汗遗族矣诏的事先商讨到此,若有他议改日再奏。至于项将军”

    本以为没事了的项丹青匆听李治唤著自己的名,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掐上他的颈子,他愣愣地与李治相视,见李治嘴角犹挂著模糊笑意,他咽下口沬,噤若寒蝉。

    “你的见地朕听得十分满意,朕记住了。”又给了他一个暧昧神色,李治这才起身,走下龙椅边道:“今日到此为止吧,朕累了,想去歇息。”

    每回上朝就要听这些死气沉沉的老古板论政,累都累死了。

    见李治离座,群臣于是跪行揖礼,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百宫跪呼当中,李治向太极殿门行去,待见那抹身影出了殿门,项丹青仰起首,以眼相送李治离去。

    你的见地朕听得十分满意,朕记住了。

    这话该不会在告诉他如此大事是真的这么随便的扔到他头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