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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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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半年,法喇人都是在谈论王勋杰中度过。法喇人偶尔找柴、犁地累了时,坐在山包上歇气,回瞰法喇村子,就觉好笑:“我们这穷地方,居然还出了大学生呢!”从心里来说,全法喇村,除王元景夫妇真正高兴外,别人并不高兴,嫉妒王家的多的是。王家内部,百分之九十几的人也是难过的。孙平玉夫妇今天听人评王勋杰如何,明天听人说王元景如何,又羡慕又难过,急迫的了不得。真巴望儿子明天就成了个大学生,他们也得分享这种荣光。孙平玉晚上回家,本累得不能动了,但想起王勋杰,对比孙天俦,便点起煤油灯写信与孙天俦,劝他要好好学习。孙天俦在则补收到信,回信与父亲,就按孙平玉的希望,说自己要努力考取米粮坝师范。

    王勋杰一考取,全村都盯着孙天俦和吴光文之子吴明道。吴明道从幼儿园始,就在米粮坝县城读书,今和孙天俦一样,也读初三了。传闻其学习很好。吴光文立志要供吴明道考取大学。而孙天俦的学习,从小就蜚声全村。于是法喇人都关注这二人能否超过王勋杰。孙天俦给孙平玉的回信到法喇,谢吉林说:“我看看孙家这个小小写些什么!”就把信拆开,和一些老师念起孙天俦的信。群众都跑来听。王光体之子王牛儿,小时与孙天俦同班,到四年级辍学回家放羊。如今到十五岁,渐渐懂事,后悔了。今也跑来听。谢吉林一念完,王牛儿就哭了起来。其母说:“还不是怪你!那时候我们叫你读,你不读。现在才后悔,有什么办法?世上什么病都可以医,就是后悔病没法医;什么药都有,就是后悔药没有!哭有什么用?在农业上就在农业上了,好好地苦就是了。万人在农业上都过得,你过不得?”

    王家全族,嫉妒归嫉妒,吹还是拼命地吹。王光周虽说被孙江华收拾了,仍吹王勋杰如故。王光体一字不识,自幼放羊至今,已五十六岁了,平时极朴质,和人坐上几个钟头,也无一句话,如今也精神抖擞,吹起来了:“我家王家,就出王勋杰这小伙了。听说眼镜都是两百度的了。只有读书读长了的人,才有资格戴眼镜!法喇有资格戴眼镜的,只有王勋杰。别的人家虽然想戴眼镜,但谁敢戴?吴家几百人,不想戴眼镜?想戴得很!就是没有资格戴!”不久听说王勋杰在校,谈了个女朋友。王光体又吹:“听说王勋杰又找了个戴眼镜的姑娘!真了不得!我家王家就有两个戴眼镜的了。”王光周等更添油加醋地吹,说王勋杰的女朋友,是地委书记的姑娘。王勋杰只要学校一毕业,他丈人就把地委书记的位子让与他坐。王勋杰一旦当了地委书记,他王家就好过了。全族人都要迁乌蒙了,去当的当官,做的做府,保卫王勋杰。他王光周虽然老了,还可以去为王勋杰当军师。王元景也被人吹糊涂了,不知是真是假,写信去问儿子。王勋杰写信说谈了一个,是同班的农村姑娘。王元景便又写信去,叫王勋杰莫谈恋爱,要好好学习。王家又吹:“王元景写信去了,叫王勋杰既然谈的是地委书记的姑娘,就不要了。一定要谈个省委书记的姑娘才行!”王勋杰在校得了奖学金,王家又吹:“是他丈人奖他的啊!他老丈人说了:勋杰,好好努力!我老了!要退休了!等你一毕业,就来接我的班,当书记吧!”总之,王家的一草一木,都吹成了珍珠宝贝。王勋杰则被吹成了法喇村的神话人物。农村人懂得本就少,如何吹如何信。加上人传口漏,不断加工,你为传闻镀金,我为传闻加银,王勋杰仿佛成了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人物。

    王元景家,觉谢成万之女,已配不上王勋杰了。又怕儿子真的在校攀上个什么大干部的姑娘,谢家姑娘来个横直不依,成为王勋杰攀龙附凤的障碍。但又知谢家姑娘聪明善辩,难以对付,好不为难。王元景与妻子谢成香,都是法喇的厉害人物。全村最公认的男人,就数王元景和岳万光。二人在单位上,但不像法喇其他在单位上的,不但穿着朴素,也不会吹王家、岳家如何很,见人礼貌,说话客套,从不评论人,有吃的收在家里吃,从不露富。如谁对二人说一声“你家有得很”二人立即就骂对方了。妇女当中,谢成香又是全村公认的人物,能说会道,人评与王元景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王元景说上句,她对下句,如出于一人之口。同样谢说上句,王接下句,也如出一人。尽管夫妻俩各在一处说了话,但一有事,将话一拿来对,不会出破绽。有人评要是这夫妻二人作案,抓住了拉来对证,一定对不出来。当下这夫妻俩商量这事怎么办,谢成香说:“当时要是说个憨的,现在还好办。这个姑娘狡猾得很!嘴巴子又厉害,什么都说得出来,我恐怕都吵不过她!主意没打好,就不要惹她!非得想个好办法才行!”夫妇二人挖空心思想了许久,有了。王元景亲兄弟王元山独儿子王勋伟,人才不错,现十九岁,家里也有。谢成香说:“只有叫王勋伟去哄她。王勋伟小伙不错,家里也有。她反正明白我们是不想要她的,退一步她会这么想:嫁不到勋杰,嫁到王勋伟也不错!也可能想嫁。她要是愿嫁王勋伟,我们一抓到把柄,不怕她狡猾!她就吵不过我了。”王元景一听,连呼:“妙计妙计!”就找了王元山夫妇来商量。王元山夫妇觉谢家姑娘不错,哪有不愿的,即表同意,叫了王勋伟来商量。王勋伟也觉谢家姑娘不错,表示愿意。一家子商量好了,谢成香便来叫谢家姑娘:“侄女,姑妈生产忙得很,请你帮两天。”谢家姑娘即去帮忙。王元景又请王勋伟也来帮忙。上坡做活,故意将二人使在一路。谢家姑娘何等狡猾,见安排她和王勋伟到一块地去割麦子,就说:“我只和姑妈在一起!姑妈做哪样,我做哪样!我十八岁的姑娘了,事事得谨慎,不能落人把柄,让人传谣言。既丢姑妈姑爹的面子,也丢我的名声。”谢成香听了,说:“侄女!你是勋杰未来的媳妇,他是勋杰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你再小心,也不消小心到这一步!而且是姑妈使你去割的。有谣言姑妈负责。姑妈是人手少,不好安排。不然姑妈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谢家姑娘本坚决要同谢成香去割荞子,见谢成香也坚决,不好拒绝,只得和王勋伟去割麦子,临走说:“姑妈,有谣言你要负责啊!”谢成香说:“憨姑娘,你莫说了。”谢家姑娘一走。王元景夫妇就摇头。

    路上,谢家姑娘离王勋伟远远的。王勋伟等她,她就坐下。到了地里,王勋伟在这头割,她就到另一头。王勋伟到这一头,她就到那一头。王勋伟始终找不到说话的机会。麦子要割完,两头要拢了。谢家姑娘就问王:“你背还是我背?”王说:“割完了一起背。”谢家姑娘就理了绳子去背麦子。王勋伟也忙来背麦子,谢家姑娘就说:“那就你背,我割。”就自去割麦子了。王只得背麦子回家来。王元景问如何。王勋伟说了,王元景急得抓头搔耳,无可奈何。

    谢成香见此计不成,第二天,就换王元山妻子谷正会和谢家姑娘去割麦子。一出发,谷正会就侃起她家牛羊多少,粮食多少,钱有多少,王勋伟是如何聪明,如何行正。谢家姑娘一言不答。谷又说:“侄女,勋杰是大学生了,你才读过几天书。不知以后生活在一起,你俩如何过啊?”谢家姑娘怕说漏口授人以柄,说:“反正我好好地服侍他。”谷说:“我见的多了。一个有文化,一个无文化,都过不拢,天天不吵就打。你和勋杰也是这样,我生怕以后勋杰和你过不拢,今天不吵,明天就打的,那才不好办啊!过日子,还是要双方都差不多。文化差不多,聪明程度差不多,你不嫌我,我不嫌你,才过得拢。像我家勋伟,只读过几天书,只有找个也只读过几天书的,才过得拢。要是找个什么中学生,勋伟肯定和她过不拢。我家勋伟也聪明,也要讨个像侄女一样聪明的,才过得拢。”谢家姑娘见她的话越来越暴露,心中鬼火,但明白王元景家已在嫌自己,自己得忍辱负重,所以忍气吞声,并不反驳。

    割到中途,谷正会就说:“侄女,口干得很,去我家喝点水再来。”谢家姑娘拒绝。谷不由分说,拉了谢家姑娘朝她家去。将麦子白酒舀了一碗来,放在茶壶里煨涨了倒了喝。谷正会又吹起家里如何如何有,并说自己只有王勋伟一个儿子,以后这家当,全是王勋伟的了。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分,嫁与她儿子,来白享现成福。谢家姑娘又不理。喝完白酒,谢家姑娘就说要去割麦子了,那妇女硬缠着,带谢家姑娘看她家的大猪,看她家楼上的粮食,又拿出几百元钱来给谢家姑娘看,说钱多得很。谢家姑娘懒懒地看了。那妇女以为差不多了,就说:“王勋杰家穷潦潦的,有什么钱!姑娘莫图他名声好听,是个大学生!嫁给他倒一辈子的霉!而且他自以为是大学生,看不起姑娘!日子也没法过!还是我家勋伟,人也本分,又老实,自己是农业上的人了,也不会嫌女方没文化没知识,家里也有,姑娘要是嫁我家勋伟,一辈子的日子说不出的好过。”话刚完,谢家姑娘就大骂:“走!你会说得很!老子就请你去找王家族宗说!亲婶婶要哄侄儿媳妇,王家有没有这种道理?若王家族宗说有这个道理,不要你哄,老子就嫁你家!王勋伟钱也有,房子也有,牛羊也有,人物样范也有,你怎么不嫁王勋伟?你瞎了狗眼了,想哄老子来嫁你那个爹!你休想!”又哭又闹,立刻全村哄动。

    王元景夫妇忙跑来劝。谢家姑娘也就给王元景夫妇一个面子,不吵不闹了,跟了谢成香到家。王元景夫妇故意大骂谷正会,扬言要找王家族宗来评理,其实都是说说与谢家姑娘看看而已。谢成香说:“侄女不要有什么想法!都怪她蠢!姑妈半点也不敢怪侄女!是要找王家族宗来评理,要她向侄女认错,向我和你姑爹认错!王家祖祖辈辈几代人,也就出了她这么一个憨婆娘!侄女这么聪明的人,全村有几个?不要和那种憨婆娘计较!因为你聪明,你和那种憨婆娘计较了,人们倒还说你的不是!”谢家姑娘心知肚明,只装糊涂。王元景的兄弟和媳妇来认了错,事情就算了。

    王元景夫妇无奈,想不大吵一架,这桩小婚无法退了,撕破脸就撕破脸了。过了不久,两夫妇就请了媒人谢成富来,言明要退婚。谢成富就是谢成香的亲哥哥。谢成富说:“这事无办法,我单去说退,那姑娘你们是明白的,肯定不退。还得你两个也去,要吵要闹,你们去跟着吵闹。大吵大闹一场,撕破面子,也就退掉了。不吵不闹,想轻轻省省退掉,不可能!”王夫妇说:“还是先麻烦大哥去试一下。要是这样就退掉了,更其好!都退不掉,再说不迟。”谢成富就上门来,传完王元景家的话后,问谢成万:“二哥家有何答复,我去回王元景家。”谢成万说:“我作不了主,要问姑娘。”谢成富就问谢家姑娘:“侄女,勋杰家的话,你听明白了吧?大爸虽是王勋杰的亲舅舅,也是你的叔叔,都是自己的。手板手背都是肉,对大爸来说,你和勋杰,都是一样的,你爸爸妈妈和王勋杰的爸爸妈妈,也是一样的。我不会偏背你们两家哪一家!我只是个中间人,过话人!你们两家有什么话,我照实传就是了。你们要退还是不退,都跟我无关。你说是不是?”谢家姑娘说:“大爸,是。但婚姻大事,能这样随便?虽然只是个小婚,也不能随随便便,想说就来说,想退就来退。要我当他家儿媳妇的时候,他跑上门来说了。不要我当他家儿媳妇的时候,他就不知是病了还是死了,还是钻哪个尿旮旯去了!他真死了,不来也可以!他若没有死,请大爸帮我问问他:说我时他来了,休我时他怎么不来?他若没有死,那就请他来。一板一拍,清清楚楚,说退就退。不是死了个王勋杰,我就在这世上找不到丈夫了!就是死一百个王勋杰,我都嫁得掉的!我不稀奇什么大学生!什么大学生!简直是大畜牲!他没当大畜牲时,要我了。他当了大畜牲,就不要我了。”谢成富听她骂王勋杰大畜牲这样,大畜牲那样,听不下去了,敢怒而不敢言,忙站起,说:“侄女,那大爸就去给他家说!”就走了。谢家姑娘又追出去说:“大爸,叫王元景家要退必须亲自来退。否则我不让大爸进门!如王元景家死绝了,大爸单独来退也可以!”

    王元景夫妇又羞又怒,无可奈何。不敢上门来退,欲去请谢家亲友上谢成万家的门来说和。但人人皆知这是去讨谢家姑娘骂的角色,谁也不敢来。无法了,谢成香仗着自己能言善辩,只得请了谢成富和她来退。先只与谢成万说:“二哥,不好意思了。我家家里也困,勋杰考取以后,更困了。勋众也在读书。现在要全力供勋杰,莫说给你家来不起年节,就是供他两弟兄读书,都困难了。勋杰读大学,还要读两年,毕业了,听说还要送他到省上的师范大学去读两年,就是四年。毕业出来,他分在哪里还不知道,起码分在哪里也要几年,等他工作上手了,经济宽松了,才能结婚。这样少说八九年时间,是结不了婚的。侄女年纪也倒大不小的了。再等八九年,我和勋杰他爹也觉对不住侄女。要想催勋杰早点结婚呢,又办不到。想来想去无办法,妹子才厚起脸皮来和哥哥嫂嫂、侄儿侄女商量:如侄女等得这八九年,就等。如等不得,是不是考虑退婚,侄女先找个人家呢?反正以前来的年节,我家一概不要。头次请我大哥来,是来说商量,不是来说退婚,是你家听错了,才会有误会。”谢成万想,和一个妹子不好翻脸,虽然气愤,仍平静地说:“妹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和你二嫂还会厚起脸皮说不退?退也可以!年节要还你家!我再穷,也不会穷到卖儿卖女,图你家一点年节才把姑娘给你家!”谢成万之妻可就拉得下脸来了,说:“她姑妈,你听着:你不要以为谢家这婆娘是憨老母猪不成器,你怎么骗就怎么信你!你这些哄话拿去骗别个,不要拿来骗我这谢家的憨老母猪!我虽然憨得像猪,人话还是会听的。你要退你就直说:‘谢家老母猪养的姑娘不成器,我王家不要!’就得了!你绕这么多弯弯干啥?你家是穷是富,我家评论过半言没有?你平白无故诬赖我家等不得这八九年,那前头十五年我家怎么等的?从订小婚到如今十五年了,我家催过你家一句没有?当真你家当官了,想诬陷人就诬陷?想栽赃就栽赃?有这么便宜?你放心,我家有自知之明的,是会生数看风头的!我姑娘再蠢,也不会阻碍你儿子的前程!祝你儿子好运,找到个会等你儿子一辈子的姑娘!祝她等你儿子一千年,一万年!永远等不到,永远等!还是永远等不到!就像梁山伯等祝英台一样!那你家就找到个好媳妇了!谢家姑娘等不起,要嫁人了。”

    谢成香气得面皮发紫,几次忍不住,要吵起来了。但想如今是自己来求人,一直忍耐。听谢妻说他儿子永远等,永远等不到,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话,想咒得太寡毒了,不还掉不行,就说:“咒人咒不着!但愿你家的才永远等!我家的不会等!”谢妻便不得了,举了扫把来,要打谢成香。谢成富忙在中间劝。谢妻就骂:“等得等不得,是你这烂货说的嘛!老子家的等不得,当然要依你这烂尸婆娘说的嫁人!你家的等得,老子不是封赠他永远等!”谢成香见事已至此,就往外走。谢妻追出来骂。谢家姑娘也追出来,拦住谢成香:“姑妈,要退的话,要三代人一齐退。我姑奶奶嫁到王家,是王勋杰的奶奶;你是我的姑妈,也嫁在王家;我不成器,也给给王家。谢家姑娘既然无本事、无见识,不配做王家媳妇,要退一起退,要清一起清,请王家把谢家三代人一起退回。”谢成香大怒,欲与争吵,但知这姑娘比她妈厉害,一旦吵起来,定有更难听的话,便忙换好言:“侄女,姑妈和你都是蒙眼汉,一个字不识。凭姑妈的蠢想,像侄女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哪里去找!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那憨包儿子能讨着侄女这样的姑娘,是莫大的福!哪知我那憨包儿子没这天大的福气享受侄女!他去读几年书,读憨了。说:他和你是表姊表妹,属近亲通婚,对后代不利。说近亲通婚不生憨包就生傻瓜,硬说跟侄女一起生活不会美满。我和你姑爹一再劝他,那憨包就是不听。侄女,这是他没福享受你啊!天底下比我那憨包儿子好的小伙子,多的是!”谢家姑娘就打断她的话说:“姑妈,你说的话对的!死了王勋杰,男人也还在多得很!姑妈不要愁我嫁不掉!我这王家的寡妇是嫁得掉的!他懂近亲通婚,我不懂;他怕近亲通婚生憨包,我就希望他说中掉!我姑奶奶和我姑爷爷生了王元景,你是我姑奶奶姑爷爷的亲侄女王元景的表妹,正是近亲通婚!你和王元景一定要生些白痴憨包,后人一定要绝掉!”谢成香彻底发怒了,与之骂起来。谢家母女即来围攻谢成香。谢成富忙推了妹子往家跑。谢成香边骂边走,回去了。小婚就这样不了了之。虽然没退成,也当退掉了。

    一时全村人都评论此事。有的说王元景狡猾,有的说谢成香厉害。更多的说谢家姑娘厉害,说:“叫要退就三代人都退!太骂得欺祖了!”寒假来到,王勋杰回家,一天到谢成富家,被谢家姑娘看见,就喝令他站下,说:“要退就连你奶奶、你妈一起退回来。”王勋杰辩不过她,急忙跑,谢家姑娘就追。王勋杰仓促之中,把眼镜跑丢了,这下看不清路径,跌跌绊绊,被谢家姑娘追上了。谢家姑娘毕竟不忍心打他,只用根细棍子,边打边骂:“老子打死你这无良心的瞎眼狗!老子要是进过几天学校门,像你这杂种一样识得几个狗脚迹,还有给你休的?老子不休你这瞎子就是好的了!”谢成富等忙来救了王勋杰就走。谢家姑娘又提了条锄来,挖王勋杰掉在地上的眼镜,边挖边骂:“老子就挖瞎王勋杰这两只狗眼睛!”把眼镜挖碎了才骂着回家。

    自谢家长女不嫁孙平刚后,孙家未去退婚。田正芬成天骂谢家长女。谢家长女也骂田正芬。事情就这么拖着。王勋杰不要谢家次女,中了田正芬的意。田正芬每天骂:“看不起老子家孙平刚嘛!这下终于被王家看不起啦!老子好喜欢哟!谢成万这些婆娘好得很,王家怎么不要?王家不要了,还生方设法要嫁王家!送在王家去嘛!把你姑娘的裤子脱掉,看王家娃儿耐不耐烦干嘛!”谢家正为王家之事气恼,田正芬又火上加油,谢家无奈,也骂孙家:“田正芬好她妈屁股脸,拿她那个汉子比王元景的爹!王家出个大畜牲了,孙家怎么也不出个大畜牲?田正芬那个汉子不成器,害田正芬上下三营的成天嚎丧!你与其嚎丧,不如你回去就嫁你那个汉子孙平刚了!”孙平玉说:“人家不愿就算了!还吵了干什么?还怕自己过于有脸得很?像王元景家那样,自己的人成器,吵两架还划得来!自己的人不成器,人家不愿了,就够无脸了,还要去讨谢家骂!你会骂谢家不会骂?到底哪家更无脸面?”田正芬又朝孙平玉骂:“他的媳妇讨到了,他就来教训人了!要是谢家姑娘是他说的,又不愿他了呢?老子看他吵不吵!老子在这里口干舌渴地跟人吵,是为了哪个?是为老子?还不是为了这帮不成器的爹!要是都成器,还耐烦要老子在这里跟人吵!老子在这里被人骂了,他不来帮忙吵几句,倒还嫌老子吵得难听!他也有儿子的,老子看他的儿子以后说个媳妇人家不愿了,他吵不吵!”陈福英就骂孙平玉:“啊!听见了没有?天天叫你少管闲事!少管闲事!不听嘛!哪家的妈会这样骂儿子、孙子?”孙平玉说:“听她吵得难听,我不是要说?”陈福英说:“你嫌难听,不会用棉花把耳朵塞起?”

    田正芬骂不过谢家,田永芝、孙平会就去帮忙。田永芝、孙平会头脑本就笨,颠来倒去就会几句“我日你的脏娘”等等。谢家母女则都是吵架的高手,谢成香尚且斗不过,何况田正芬三娘母。于是孙家被谢家三娘母编着,从孙寿康、孙运发、孙江成骂下来,一直骂到孙平刚、孙平会。孙家全族,被骂了祖先,人人抬不起头。孙平元责怪田永芝:“谢家会编着骂我老祖和我爷爷奶奶,你不会编了骂?”田永芝脖子都骂疼了,委屈地说:“我找不着编!我还是在使力地骂啊!脖子都疼了!”孙平元把田永芝一条锄把打了,吼道:“滚开!”就跳上前骂:“谢成万这三个婆娘,找不着人日了?老子来日!”就提了条锄要去打谢家母女。谢家男子见了,也提了锄头来:“孙家这个杂种是不是活不耐烦了?婆娘吵架,她们吵她们的嘛!老子们都不插嘴,由她们吵!你插嘴干什么?你杂种枉自是个男子,还不如这伙婆娘了!”孙平元见对方人多,不敢动了,只得回来。为争回面子,就来骂孙平刚:“妈妈她们脖子都吵折了,你听不见?为你吵还是为我吵?还是为她们吵?成不得大器!才会落得媳妇讨不到,还被人家祖宗三代开花地骂!我要是你,早就屙泡尿气死了!见我和谢家那帮杂种要打起来了,你都不去帮我的忙!活人活块脸,你不如死了还要好点!”孙平刚吼道:“要退就退嘛!吵了干什么?除了谢成万的婆娘,我就讨不到婆娘了?”孙平元道:“你讨得来怎么不讨来?还害妈妈她们这样吵?”田正芬恨陈福英聪明,如果帮忙吵,是吵得过谢家母女的,却不来帮忙,见二人吵起来了,就骂:“你两个吵哪样!莫吵了!吵了落得人家看!落得人家好笑!有些人正巴不得我们被谢家吵输掉,她好看笑话!她要是认得我是她妈,听我被人家连田家的祖宗都骂周了,也会来帮我吵几句了!孙家的祖人哪一个没被谢家骂周掉?只有她没羞耻,装作没听见!老子看着,她的儿子也多得很!难道她的儿子个个都成器?个个都顺理成章讨到媳妇?等她到那一天跟人吵时,老子才在旁边看笑话!”陈福英听见,心中难过,却装作没听见就算了。孙平玉忍不住要去问田正芬,陈福英又劝:“正跟谢家吵得不可开交,你又要去吵了。让谢家以为孙家硬是讨不到媳妇了,一家子吵成一团的!你真有本事,就趁王家退婚的时候,孙家也去退,面子不就捞点回来了?”

    孙平玉夫妇不帮忙,孙江成夫妇更恨孙平玉夫妇,认为孙平元夫妇才是好人,一个帮忙吵,一个帮忙要去打。骂谢家之外,又骂孙平玉家。孙江华等点评不已:“唉!这事不怪孙平玉家两口子嘛!要是我来处理这事,太好处理了嘛!谢成万不是正被王元景家侮辱了气都出不出来?那我就趁机再去侮辱他一下。他家要求退婚,就约上王元景家一起去退嘛!即使王元景家不同意,就趁王家刚在退,也去退嘛!唉!”但孙江成全家又固执又愚蠢,与孙江华又是矛的。孙江华的妙计,打了也白打。孙江华便与孙平文说自己的妙计,孙平文说:“大爹这计策是妙!但那个大爹固执得很,有好主意也白打!我们提都不敢提。”魏太芬叫孙平文:“你少管闲事!孙富贵家爹正因管闲事管多了,成天被骂个血口不干。你没有听见?要是那家人中人意,何消老大爹来打主意?这种主意孙富贵家妈不会打?”孙江华总觉自己的妙计派不上用场,可惜了,但找孙江成、孙平元等不会理解,就来找孙平玉:“孙平玉,你爹家跟谢家这事,太好办了。趁王家退之时,孙家也去退,不就把谢成万侮辱了,要叫谢成万头都抬不起来!”孙平玉忙说:“大爹莫说了!我家这家人,不中人意不中说!要是中说,富贵家妈也打了这个主意!早就把谢家收拾了!我才劝句‘莫吵了’,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再不敢管这些闲事了!”孙江华听了,叹息两声,就回家了,逢人就说他的妙计。孙江成家听见,又骂孙江华:“老子家有事,他几爷崽高兴了嘛!他还不会打妙计?他的计策不妙,还会把姑娘嫁赌钱汉?赌钱汉又把他姑娘输掉!好妙的一计啊!”牛兴莲听见,就骂孙江华:“你一天滮血滮多了,到处去嚼尸!嚼嘛!嚼出好的来啦!人家咋不听你嚼尸啊?”孙江华就骂孙江成家,同时来找孙平玉:“我说的东西不拐嘛!是合的嘛!你爹家怎么想的了,喊着我的名字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孙平玉说:“你的计策不拐!拐的是我家这家人!他们要骂你,我也没办法!头次你才说妙计,我就劝你不要说,你不信!倒惹虱子在你脑壳上来爬了!”

    孙平玉、陈福英就以此事例来教育孙天俦等:“靠爹靠妈靠菩萨,什么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你爷爷和王元景当时都是大队干部,你三爸和王勋杰都是干部的儿子!同一天两家说成了谢成万的两个姑娘!你三爸不成器,谢成万家姑娘就不愿他,要退婚!看看吵成这种样!不但婚姻不成,孙家的祖宗八代都被谢家骂周了!也是因为这桩事了,孙家全族忍着挨骂,不然,谢家这样骂,早被孙家踏平了!人不成器,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先都挨骂!而王元景的儿子成器了,就不是谢家姑娘不愿王家伙子,而是王家伙子不要谢家姑娘。谢家不退,又吵起来。谢家喊要退就三代一起退,伤不伤心人?王家和谢家几代人的亲了,还吵成这样!但王家比较孙家,哪家更划得来?天天说你们都不信!看看这些例子,深刻不深刻?”